喻沧州:“那罗老师叫什么名字啊?”
章志棠还是不看喻沧州,眼睛盯着墙壁的一侧,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罗老师就叫罗老师,他就叫罗老师。”
喻沧州听见这个回答也想了想,然后试探着问道:“那章志棠喜欢罗老师是因为罗老师很好,章志棠为什么不喜欢李院长呢?”
章志棠听见这个问题沉默下来,良久,他才看着墙壁有些伤心地说道:“院长和罗老师吵架,院长不开心,罗老师就走了。”
喻沧州:“院长和罗老师吵架?院长因为什么事情和罗老师吵架?”
章志棠望着墙壁,手指又开始绞起来:“他们……他们不喜欢我说这个。”
喻沧州没有去管章志棠口中的“他们”是谁,只是一把握住章志棠的双手,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章志棠,你和我说,我不告诉他们。你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把糖果给你。”
章志棠没有说话,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眼睛看了一眼喻沧州身侧板凳上的糖果,只是很迅速的一眼,紧接着他又转头去望墙壁。喻沧州留意到他的眼神,直接将那把糖果塞到章志棠的手里:“喏,都是你的。现在就给你。”
章志棠将糖果分散在两只手上,手心握成拳,然后转头望向墙壁才开口道:“院长喜欢陆珊珊,罗老师不喜欢陆珊珊,他们吵架,院长不开心,罗老师才走的。”
喻沧州听见章志棠的回答,轻轻开口问道:“那陆珊珊又是谁呢?”
章志棠想了一会儿:“陆珊珊就是陆珊珊啊,陆珊珊听不见我说话。”
喻沧州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其它问题了,这才抬起头说道:“谢谢你章志棠,和你做游戏很开心,希望以后还可以和你做游戏。”
章志棠听见喻沧州的话转过眼睛看了他一眼,喻沧州微笑着说道:“是真的,我第一次和人做游戏这样开心。”
章志棠听了喻沧州的话,突然伸出小指头蹭了蹭喻沧州的小指头。
喻沧州:“这是你也很开心的意思吗?”
章志棠:“嗯。”
章志棠出去以后,喻沧州在走廊上找到彭颍川,“小彭,你过来一下。”
彭颍川踩着小碎步跑过来:“欸好的警官,您有啥事?”
喻沧州说道,“和你问个事,福利院里是不是有一个名叫陆珊珊的听障女孩?
“陆珊珊?”彭颍川听见这个名字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陆珊珊不是已经被领养离开福利院了吗?”
“陆珊珊已经被领养离开福利院了?”喻沧州疑惑道,“那福利院里以前是不是有个姓罗的老师,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离职的?”
彭颍川听见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下,那一瞬间,喻沧州却突然把所有疑惑都想通了,李占东颊侧一元银币大小的擦伤,章志棠关于“院长喜欢陆珊珊,罗老师不喜欢陆珊珊”的回答。
喻沧州大步走过去,一把推开苏小小所在房间的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苏小小站起身来:“喻队。”
“苏小小,通知技侦的人再来福利院一趟,对福利院所有板凳横条进行取样,看看上面能不能找到李占东的DNA。另外,出现李占东DNA的板凳上的指纹也要做记录。”喻沧州吩咐着,突然转过头问苏小小道,“话说福利院的孩子们,衣物应该不是很多吧?”
苏小小整个人还在状况外,听见问题有点懵:“啊?”
喻沧州:“你去搜一搜福利院里孩子的衣物,重点搜查女孩的衣物。记得,要找的大约是一件纽扣有一元硬币大小的女式针织衫或者外套。”
第五十六章
正是自由活动的时间,阳光福利院的走廊里,孩子们奔跑打闹,穿梭嬉戏,突然,一个男孩一不小心脚下一绊摔在了地上。
一个西装革履衣着精良的男人正好路过,在他身旁蹲下身,将他扶起来,轻声问道:“怎么样?还好吗?摔得疼不疼?”
男孩有些怕生,没开口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男人便笑了笑开口道:“那继续去玩吧。”
喻沧州才从洗手间出来回到方才的房间,就看见沈誉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喻沧州扬了扬眉,神色有些讶异:“沈先生,你怎么过来了?”
沈誉从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递给喻沧州道:“我在图书室里发现了这个,觉得可能对你们的案子有用,就想着给你拿过来。”
喻沧州从沈誉手里接过那个本子,那是一个不过才及他手掌大的本子,喻沧州翻开本子,只见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日记本陈彦妮”几个字。喻沧州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沈誉一眼,然后捏着本子的边缘快速翻了一遍,只见本子前面几页还是正常的日记,到了后面几页则所有页面都写满了相同的一句话,喻沧州一看到那些话眉心就重重一跳。
那句一直重复的话是——“我要杀死李占东!”
喻沧州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誉,沈誉也是一脸凝重的表情。
喻沧州阖上本子:“沈先生,谢了,这个可能还真的有用。”
喻沧州拿出手机正准备给苏小小打电话,他的手机却先一步响起来,喻沧州接起来,对面正是苏小小:“喂喻队,带有一元硬币大小的纽扣的衣物在女生宿舍的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据福利院的老师反馈说,这件衣服是一个名叫陈彦妮的女孩的。”
喻沧州:“知道了,让陈彦妮来见我。”
福利院的房间里,之前坐着章志棠的位置上,此时坐着的人换成了陈彦妮。她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雪白的肌肤,樱红的唇,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任何一个见了她的人恐怕都要称赞她好看。只是眼下,这好看的女孩却一脸防备地坐在椅子上,眼中满是倔强。
喻沧州自认为已经猜到了部分案情,所以此时他并不愿意开口,假如他猜到的是对的,那么开口就是对眼前这个女孩的二次伤害。可是他却又不得不开口,因为这毕竟是他的工作。
“陈彦妮,有人在新建的图书室里找到了你的日记本,上面写满了你想要杀死李占东的句子,而五月十三日下午,全员大会结束以后,李占东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被杀,”喻沧州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好似轻烟一般地轻轻问道,“五月十三日下午全员大会结束以后,你去了哪里?”
陈彦妮瞪着喻沧州,两条细细的眉毛往眉心凑拢,没有开口说话。
喻沧州接着继续说道:“你扔在宿舍垃圾桶里的针织衫被我们队里的女警捡到了,针织衫上的纽扣大小与李占东死前脸上的伤痕大小目测是相符的。导致李占东头上的钝器伤的凶器目前还没有找到,不过李占东的死因应该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也就是说,假如李占东脸上的伤痕确实是由你针织衫上的纽扣造成的话,那么凶手杀害李占东时使用的另一件凶器就是你的针织衫,而它造成了李占东的直接死亡。当然,纽扣和伤痕是否大小相符这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我只是在陈述我搜集到的事实,你可以为自己辩解。”
陈彦妮瞪着喻沧州,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身体却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喻沧州没有催她,只是在这漫长的沉默里静静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陈彦妮脸上的神情从倔强变成愤恨,又从愤恨变成愤怒,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滚落出来,“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那天下午,我亲手在他的办公室把他杀死的!”
喻沧州:“是吗?那请你描述一下作案过程。”
“那天下午,院长让我去他的办公室……”陈彦妮湿着眼眶说了一句开头,接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顿住了,眉头皱起来,脸上有着些许的迷茫。
“然后呢?”喻沧州轻轻问道。
“我……我一直就很讨厌他,”陈彦妮一字一顿,好似每说一个字都在思索着什么,“不想去他的办公室,就在进办公室的时候,拿起椅子砸了他,然后用衣服捂住了他的口鼻。”
喻沧州:“陈彦妮,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多高?”
陈彦妮:“……”
喻沧州:“你的身高目测在一五五到一六零之间,李占东身高一七五,按照你的说法,我们假设你进门的时候,确实用椅子成功偷袭了李占东,你得有多大力气,才能让他在被捂死的过程中毫无反抗?而且我们模拟过李占东头顶的钝器伤痕,假设凶手和李占东当时都是站着的,那么要在李占东头上留下一个这样位置和角度的伤痕,凶手的身高至少应该在一七零到一八零之间。”
陈彦妮:“……”
喻沧州:“当时现场还有一个人吧?是那个人在李占东将你拖在地上试图对你施暴的时候出现,用板凳砸懵了李占东,然后用你被脱下来的针织衫闷死了他,那个人是谁?”
陈彦妮方才陈述作案过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迷茫,此时听了喻沧州的猜测眼神却反而坚定了起来:“没有别人,和别人无关,就是我杀的!”
喻沧州:“陈彦妮,我已经让我的队员对福利院里所有的板凳去做DNA和指纹分析了,你这样逞强是没有用的。”
陈彦妮声音带着企求:“真的没有别人,就是我杀的,你们要抓就抓我吧。”
正在这时,走廊上却突然传来动静,是福利院的老师的声音:“陆骁你干什么!你不能进去,警察在里面审问陈彦妮呢!”
喻沧州望着陈彦妮,脸向着房门的方向一侧,问道:“是他?”
陈彦妮狠狠说道:“不是!”眼睛却不肯再看喻沧州。
房门并没有锁,男孩很快闯进来,以一身保护的姿态站在陈彦妮身前,防备地看着喻沧州。
喻沧州站起身来向男孩伸出手:“你好,我是鄂江分局刑侦大队的警察,我的名字叫喻沧州。”
男孩还来不及动作,陈彦妮却一把推开了他,“陆骁你出去,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可能和我没有关系!”陆骁抬起头望着喻沧州,“你们不是要查李占东的案子?李占东是我杀的,我才是杀人凶手,陈彦妮只是一个受害者。”
喻沧州:“那正好,我们来聊一聊当时的作案过程。”
陈彦妮却情绪已经崩溃:“不是他不是他,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我早就在想象中把他杀死一千遍一万遍了!”
那天下午,福利院的老师将陈彦妮带出去以后,陆骁向喻沧州陈述了自己如何杀害李占东的过程,事实与喻沧州所猜到的相差无几,李占东一直利用院长的职务性骚扰陈彦妮,五月十三日全员大会结束以后,李占东再次将陈彦妮叫到办公室对其施暴,陆骁忍不下去于是用板凳砸懵了李占东,然后用陈彦妮的针织衫闷死了他。
验出李占东DNA的板凳上同时验出了陆骁的指纹,陈彦妮针织衫上的纽扣也与李占东颊侧的皮革样化痕迹相吻合,于是这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
天气逐渐变得炎热起来,隔着一层纱窗的自然风已经不能满足人体对于温度的需求,顾彦有天和喻沧州饭后散步,在超市里看见了凉席,于是买了一张回来铺在床上,屋里的空调再一开,从此午睡也变成了一件惬意的事情。
六一八的时候京东图书满减,相当于半价,顾彦没忍住买了许多书回来,书柜里的空间不够用了,于是喻沧州又找人打了一个更大一点的书柜,并给顾彦发了个金额颇大的红包,十分豪气地对顾彦表示以后想买书随便买。
喻沧州有天在网上闲逛时刷到了一个题为“有哪些提升生活幸福感的家居好物”的帖子,并顺着帖子里的介绍下单了一个投影仪,从此以后,闲来无事的夜晚,喻沧州就会和顾彦窝在书房在一片黑灯瞎火里看电影。当然,大部分时候电影都是看不完的,因为两人总是会在看电影途中偷偷摸摸干点别的事,于是不知不觉,看电影这项休闲活动慢慢就会变质成另外一项休闲活动。
不知不觉中,喻沧州突然意识到,家变得更有家的气息了,因为那些提升生活幸福感的家居好物,更因为身边的这个人。
第五十七章
这日是个周末,喻沧州约了车检修,车检修的地方离家大概四十分钟车程左右,检修等待的时间还挺长,喻沧州嫌无聊非得拖着顾彦也一起出门。等到检修完两人从店里出来,喻沧州突然想起没隔几步路远的地方就是A市最有名的一条小吃街,便提议过去逛逛,顾彦自然同意,于是两人将车停在检修店附近的停车场里,慢悠悠往小吃街走。
周末正是小吃街人多的时候,还没往里走,已经看见满满的人群,有周末过来玩的学生,也有看上去已经工作了的小情侣。A市小吃街据说明朝就已形成,因其繁华的早点摊群而远近闻名,这里卖的大多是老字号的A市早点,有豆皮、热干面、藕汤、面窝等各种特色小吃。喻沧州平时活得糙,上班为了赶时间早点都是清一色的包子豆浆,顾彦自从小时候离开A市以后便再没回来过,住到喻沧州家里后要么两人在家过早要么也是随喻沧州一起吃包子喝豆浆,也很久没吃过这些A市特色早点了,眼下两个人正好体验一把“家乡的味道”。
喻沧州一看见小吃街里有卖田螺的店就走不动道,兴奋地对顾彦说这绝对是他的童年回忆之一,小时候有段时间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雷打不动地都会买一碗田螺,要是哪天晚上回家路上发现碗里大部分都是空螺,就会在心里暗暗骂老板奸商,要是牙签一挑,挑出的螺肉又饱满又长,就会从心底油然而生起一股浓浓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比起田螺,顾彦对这样眉飞色舞地同自己回忆童年的喻沧州更感兴趣,喻沧州大概不知道他眼里的光对于顾彦来说有多迷人,顾彦原本并不多么喜欢田螺,也一脸宠溺地看着喻沧州陪着他吃了一大盘。
两人从田螺店里出来,又继续往前走,不远处有一家烤羊肉串店,一串串羊肉串在烤炉上发出“滋滋”的冒油声,空气里满满都是孜然的味道,喻沧州留意到顾彦的视线,开口道:“过去尝尝?”
顾彦点点头:“嗯。”
烤羊肉串不比别的已经做好的小吃,能盛了立刻就走,羊肉串烤起来还是挺耗时间的。或许是他们两个大男人站那儿还挺招人气,喻沧州和顾彦等了一会儿,没多久身后就排了一小条长队。然而小吃街实在是太挤了,人一多就容易发生点什么,不知是后面哪个人被路过的人推了一下,前面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往前扑。
此时顾彦点的羊肉串已经烤好了,顾彦正要伸手去接,自然没有留意到身后发生的事情,等到喻沧州察觉到顾彦身后的大姐朝他扑过来的时候,喻沧州第一反应就是一手握住顾彦的手,一手揽住顾彦的肩将他稳住,这才阻止了顾彦继续往前扑到烤炉上。
喻沧州低头看看怀里的顾彦:“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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