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罗铭遥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他们两个很厉害,给说通了。主要是放暑假本来科室很多老师就开始轮休了,好多择期手术也暂停了,他们科研究生进修生也多,不缺人手。我们三个人轮流休息,一人一周也不过分。他们还把我拿出来挡枪,说我们县城那边今年遭洪水,我应该回去看看家里父母。”
“你们县城上没事吧?”赵彬问。
“我爸妈打电话说县城里没事,乡下有几家出了点事,现在很多人都暂时搬到县城住了。”罗铭遥回道。
“那就好。”赵彬点点头,“那你两个同学是真的厉害了,这也能说动。”
七月到来,C市的气温飞速窜上35℃,整天都是太阳高悬的大晴天,晒得知了都仿佛要蔫了。
中暑的病人来了好几波,有一个重症的病人,来的时候就是意识障碍。工头舍不得叫救护车,还叫两个工友抬到急诊室的。
抢救室里头忙忙碌碌,赵彬掰开眼皮检查病人的瞳孔,压病人的眼眶看病人痛刺激反应情况,判断病人目前意识是个浅昏迷。
“身上都是烫的。”赵彬也动手扒开病人衣服。“衣服赶紧脱了,裤子,裤子也脱了!体温测一个,冰袋马上拿过来准备降温。待会儿抽血就急查血常规、凝血、肝肾功、血糖、心肌酶还有肌酸激酶,还有血气分析。几管血?四管静脉,什么颜色头你自己查,一管动脉血。”
邱婷有点一边已经在打留置针了,这会儿突然乐了:“赵彬你今天脾气有点好啊,上次我们实习同学问你几管血,你是骂回去让人家自己算。”
“我这么不讲理?”赵彬眼睛盯着监护仪看,“我自己反省去。体温多少?”
“还没测出来呢。”邱婷趁他心情好,大着胆子说话,“测体温五分钟以上,你去坐着开医嘱,有啥马上上的液体你说,我先去配好挂上。”
“先上一瓶500的糖盐水吧。”赵彬看了心率血压,确认生命体征还算平稳,没有出现休克,放了点心,“加液等急查的血回来再说。我先出去交代工头,这个事还得让家属来,都意识障碍了,还是很重了。”
说完这边就出去招呼工头来诊室:“这是中暑,是严重的中暑,这会儿体温还没测出来,但是我刚才手摸他的皮肤,估计39℃是有了。”
“是中暑啊,那就不太重嘛。”工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脸上带着侥幸。
“什么不太重。?”赵彬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又开始吼人了,“人都昏迷了,怎么不重?你以为中暑就是村里头吹吹风喝点水就好了?我告诉你,中暑也是可能死人的!休克、心衰、肾衰、肺水肿,这些都是重症的病人可能出现的,都是要命的并发症!你马上打电话通知家属,越快赶来越好!”
“赵医生,病人体温39.6℃。”外面护士在抢救室门口对他喊。
“好!冰袋夹上,准备酒精擦浴,我马上下医嘱给他打一只氯丙嗪。”赵彬也隔空喊话回去。
“听到了吗?体温这么高,都必须打针降温了。病情是很重的。”赵彬压着声音跟工头强调。
工头被他的气势完全镇住了,赶紧出去打电话叫人。两个工友抹着头上的汗,坐在急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叹气。不管后续会有什么并发症,现在这个状态治疗已经会产生一大笔费用了,工头或者工人都在为此焦虑着。
赵彬看着外面有人闹有人喊有人哭的纷乱,叹了口气,敲击键盘写他的急诊科观察病历。
第10章主诉:腹痛6+小时
七月的第一个星期结束,洪水侵袭的连同罗铭遥家所在县城一共十三个县市地区救灾工作基本完成,C大附属医院也派出了灾后防疫小分队进入受灾地区工作。
罗铭遥在家里给赵彬发短信,问他会不会作为防疫人员来县城。
赵彬回复说不会。C大医学院下面是有预防医学学院的,这种事一般是那边派专业的人员去,不可能从本来就人手不足的急诊抽调人员。
罗铭遥想想也是,继续给他发消息:“赵老师我给你带了我们这里的特产,新鲜的菌子。最近下雨都不好买了,我问了我爸,大早上起来坐车去山里头买的。”
赵彬看着这个短信,有点出神。他觉得事情有点超出他的掌控了。在这个短信下面,潜藏的是罗铭遥的真心。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人。他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想给罗铭遥。他以为罗铭遥和他一样,现在回想,他只是用各自错误的观念在说服自己而已。李盼秋骂他骂的太对了,他的的确确就是利用了学生对自己的崇拜。他一面自命清高地不愿接受太随意的一夜情,一面又洋洋得意地享受学生因为崇拜而产生的懵懂憧憬。在得知罗铭遥对自己有所动心的时候,他就应该远离,而不是把他的信任和仰慕当作投怀送抱。罗铭遥给他的感情开始变得太多,他已经麻痹不了自己这是相互慰藉。罗铭遥要投入更多的真心了,而他呢,他能够回报吗?他回报不了,他根本就不想回报。
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了,但是要怎么告诉他?是直接说明白,还是一点点冷处理?
门口传来一阵痛苦呻吟,打断了他的思考。
“医生,医生,我们这是下一个吧,我们9号。”一个年轻人扶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
赵彬对了他的名字,确认是顺序上的下一个病人。
“医生,我们老爹,他昨天晚上就一直肚子痛。我看他痛的真的恼火了,赶紧带他来看,你看看他什么问题,快帮他止痛啊,这看着太难受了,路都走不动了。”儿子一连串地说着,焦急得不给赵彬问话的时间。
“好,好,我们马上检查一下。来这边躺着,我来摸一摸肚子。”赵彬赶紧开口稳住家属的情绪,语气温和,眼里带着安抚的神色,扶着中年男子躺到检查床上,一边把衣服拉起来裤子褪下去暴露出整个腹部,一边发问:“肚子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晚上,三点过,我们听他在客厅里哼,说痛醒了。”儿子紧张地回答着赵彬。
“那昨天晚上晚饭吃的什么?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喝酒啊吃得太油腻啊?”赵彬问。
“没有没有没有……”年轻人使劲摆手摇头,“我们自家吃的,一人一碗面,清汤煮的面,油汤都没有。而且我们四个人一起吃的饭,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昨天三点过开始喊肚子痛。”
“大哥你自己来说,哪个位置痛?”赵彬把衣服都拉开了,看了腹部没有特殊的,让病人先指。
“上面这一片都痛啊,哎哟……”中年人长叹着气,难受地在肚子上划圈,“胀得很啊……痛啊……哎哟……赶紧给我弄点止痛的,痛的受不了了……”
“好的,大哥你不着急,我们检查清楚问清楚才好治病。”赵彬先拿了听诊器,在腹部听了一会儿,确认肠鸣音正常了,继续问病人:“肚子痛有没有拉肚子?大便正常不正常?”
“没拉肚子,”儿子接过话来,“我们就是跟他说,拉一趟肚子可能就好了,让他去厕所蹲了一会儿,晚上没解出来,早上他平时就解手的时候,他还正常解了大便。”
“呕吐呢?吐没有?”赵彬继续问。
“吐了的,吐了的!”儿子点点头,“昨天三点过,他就吐了好几次。晚上吃的那点面条全部都吐了出来,都还没消化,都还一根是一根的。”
“除了昨天的东西,吐的东西里面没有血?没有什么颜色很深的东西,像咖啡渣一样的东西?”赵彬补充问道。
“那个……都没注意……应该是没有……”儿子想想昨天看的那些呕吐物,脸上露出点不舒服的表情。
“后面就没再吃东西了?”赵彬又发了问帮他岔开话题。
“除了吃了点药,其他没吃了。”儿子点头说,“他就一个劲喊胀啊,根本吃不下东西,吃了药都吐了。”
“吃了什么药?”赵彬马上问。
“奥美拉唑。”儿子回答,“他以前有胃病,先我们想是不是胃病肚子痛,就给他吃了奥美拉唑。吃了也没用,还都吐了。”
“好,”赵彬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大哥,我们来摸一下肚子,哪里按着疼你说。”赵彬一边说着一边轻压着腹部先触诊了一圈。然后手上力度加重,一边按压腹部,一边看着病人的表情。
上腹部是有明显压痛,但是剑下胃的位置和胆囊区的Murphy征是阴性的。他帮着年轻人把病人扶起来,继续问病:“除了胃病,以前还有什么其他病?有高血压、糖尿病、高血脂、冠心病吗?”
儿子和病人都不停摇头:“这些都没有。”
赵彬动手在电脑上下医嘱:“我们马上查血查腹部彩超,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腹痛。”
儿子有些不高兴了:“我们来了那么久,你问也问了,查也查了,怎么还没搞清楚?搞清楚没搞清楚总要先给我们止痛吧。病人这么难受了还要跑来跑去。”
“我给你安排留观,”赵彬说,“我不是不给病人止痛,但是原因清楚以前,是绝对不能随便用药的,知道吗?你痛是止住了,万一到时候你病情变化都没感觉,更严重的事情就发生了,是不是这个道理?我们有实际上是阑尾炎的病人,止痛以后感觉很好,最后穿孔了。你听我的安排,待会儿护士那边给你安排一个留观的床位,我们护士给你抽血急查,护工用轮椅把大哥带去彩超室检查,不出意外,一两个小时我们就能知道腹痛的原因了。这样安排好不好?”
年轻人勉强接受了,照着赵彬的安排扶着自己父亲出去了。
一个小时左右病人的彩超先回来了,提示胆总管结石,胆囊有炎症,胆囊壁有突起,建议进一步检查。两个小时左右查血结果回来,淀粉酶和脂肪酶都明显升高了,赵彬可以给出腹痛的明确诊断了:急性胰腺炎。但是胰腺炎的原因,可能有点麻烦了。
病人在急诊观察室按照胰腺炎治疗了,赵彬跟病人谈话以后,又安排了全腹的增强CT检查。第二天CT结果回来,他请了肝胆外科的老总会诊。
“报告报的胆囊占位,有增强。”赵彬给他拿片子,“你看看呢。昨天是彩超报的建议进一步检查,今天CT出来,我只跟家属交代了一下可能,家属说先不跟病人本人交代。”
“不交代,下一步检查又怎么办?”肝胆外科的住院总拿着片子仔细看,“像,确实像。但是得切出来看啊,胆囊的恶性肿瘤的话,预后很不好。”
“我叫家属过来,一起说说?”赵彬说,“总归是必须手术治疗,一起把手术谈话也谈了吧。”
“来吧,谈吧。”肝胆外老总一边说着,一边先坐下来开始写会诊记录。
跟病人家属谈完了。谈话的结果是所有人统一口径,隐瞒真实病情,告诉病人下一步转外科治疗,目的是做“胆结石胆囊切除”手术。家属表示会极力劝病人接受手术治疗。离开后,两个人坐一起又感叹了一阵。
“你们那边儿胆囊的肿瘤现在多吗?”赵彬问。
“这几年确实比以前见的多了。”住院总说。叹了口气,“其实我有时候想,肿瘤这个真的需要隐瞒病人本人吗?如果是你,你怎么想?”
“你不能把医生和普通人想的一样。”赵彬笑了笑,“如果是你我,必须清楚是什么病,必须活检,免疫组化的结果都拿来,肿瘤分型分期诊断清楚;全身的PET-CT做一个,搞清楚到底有没有转移。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肝胆外科老总也跟着笑。
“病人不一样。”赵彬说,“有些人他可能没说还抱着希望,觉得不是什么大病,医生能给他治好。但是说出来了希望就灭了,求生欲没了,死得更快。”
“你这个方法适用的人群有区别。”住院总摇头,“你不说病人就真不清楚?现在谁也不是傻子,你查房时候的眼神、语气都会有不同,周围人的反应都会因为病情发生改变。你看你这个家属,知道自己父亲是肿瘤了,整个人都变不一样了。之前进来的时候,我看他可能觉得自己老爸要好了,心情挺好的,还跟你说谢,出去的时候,年轻人背都驼了。你不说,病人看着这些事,心里也有数了,说的明白一点,也许他心里更透彻一些,能更好的做决定。”
赵彬被他这一番话说的有些愣神:“是吗?说明白会更好些?”
“我是这么觉得的。”住院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边接手机一边走了。其他科室又有会诊了,他得赶紧去了。
第二天赵彬中午下班,桌上放着一袋新鲜野生菌子。口袋里还有罗铭遥的留言:“赵老师,新鲜菌子泡一泡水洗干净,熬汤和直接炒熟吃都好吃。你要是不想做,放冰箱等我下班来给你做。”
赵彬赶紧把纸条揣兜里收好。
然而早就有人看到了。李盼秋抱着手站在门口,看休息室没人,直接就说了:“人渣,你良心过得去吗?”
赵彬确实有点良心煎熬了。
“你是把人当保姆了吗?”李盼秋完全不留情地讽刺,“你相互慰藉呢?你给他做饭了?还是你肉偿?”
“是我错了……”赵彬长长地吐了口气,“我错了……”
李盼秋哼了一声,听到赵彬认错,有些惊讶,想到他终于明白事了,放了点心,但想到罗铭遥,心里还是难受:“这个事,开了第一步就是错,后面没有弥补……你现在怎么办?跟人说分了?还是伤害。”
“还是说清楚吧。”赵彬说,“错了是一码事,继续错又是另一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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