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开始,疫情进一步好转,C市现存确诊病例一度清零,后来又因为一波境外输入,上升了一次。不过到月底时候,现存确诊人数再次清零,还在医学观察隔离的人数也仅有37人。形势大好,C市管制也逐渐放松,人少的开放场合,已经可以不带口罩。赵彬他们小区里,晨练的大爷们早就放飞了。
武汉的疫情也好转起来,在四月八号宣布解封。C大附院先后派去了六批人援鄂,现在也开始分批回撤。李盼秋他们第一批去的人,已经呆了两个多月,解封后也就是第一批回来。他们走之前现在武汉隔离了两周,才坐上飞机。C市为他们开了专机过去接人回家,一路上各种凯旋仪式。机场的水门,路上的夹道欢迎,医院的凯旋大会,援鄂医生们捧着花激动地直掉眼泪
赵彬的大学同学群里面,刷爆了现场直播的图片、视频,大学同学们各种庆祝“英雄同学”凯旋归来。李勇波作为医务科人员,在现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直接在台下前排就坐,手机镜头对准李盼秋一阵猛拍。可惜他的拍照技术被各种鄙视,一大堆照片里面,一半都是糊掉的,还有一半没有糊的,都可以直接截图做表情包。不少现场围观同志要求他让出位置,不要再破坏此时气氛,降低医生们颜值。还有更闲的,已经用上了李盼秋的表情包:快给老娘滚开.jpg
那边活动现场,医院领导已经讲话完毕,开始请各位援鄂医生讲话。几个人你我推了一番,就推到了李盼秋手里。毕竟是队里年龄最小的。
李盼秋也不扭捏,接过话筒来,说道:“我先来就先帮大家起个头,我是这里年龄最小的,资历最浅的,这次去武汉,真的,可能会是我一生最难忘的经历。今天我们在机场,还看到钟南山院士的发言,说武汉是一座英雄的城市。这也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在这场疫情面前,每个人的力量都很渺小,如果不是所有人一起努力,做不到今天的结果。很多人称赞我们医生是英雄,但是我看到的,在武汉每一个人,死去的人,认真活着的人,都是英雄。我们要感谢武汉的医生、护士和其他所有医务工作人员,感谢所有在疫情中一起努力的普通人,每一个人的付出,才换来这场战疫的胜利!”
台下传来热情的掌声。其他人也陆续发言。最后主持人拿过话筒,问道:“现在各位英雄们回来了,我想问,你们回来了,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援鄂医生们对望两眼,不知所措。
主持人露出神秘微笑:“来吧,李医生,你第一个发言,就你第一个说!”
李盼秋只好又接过话筒:“第一件事啊,想吃一顿好的!”
台下发出笑声,陆续有人吼着食品的名字:“烤鸭”、“灌汤包”、“火锅”、“烧烤”……
主持人也笑着问:“想和谁一起吃呢?”
李盼秋一愣,脸上笑容乍然收了:“我想……我想和我老公一起。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他。这一次去武汉,说走就走,一去就时两个月,事先都没有跟他商量。过春节,他一个人在家,为我担心了那么久。我必须下来陪他好好吃一顿,补回我们错过的那么多时间。”
台下想起断断续续的掌声。
在掌声之中,迟彦廷走到她面前。李盼秋哭花了眼,和他拥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送人回乡下经过也是我ICU师姐提供。
第17章主诉:被发现意识障碍1小时
罗铭遥在行政楼上看着楼下的热闹,李盼秋和迟彦廷拥抱在一起时,他也红了眼眶。他捏着手里的申请单,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科教科办公室。
四月份,赵彬下了老总,上普通班。虽然疫情缓解了不少,他也完全没有轻松下来。疫情退潮,普通疾病继续,之前因为疫情耽误诊治的病人,陆续开始回涌到急诊。每天接诊病人数量开始和疫情之前看齐。除此之外,还要轮值发热门诊,排班仍然很密集,高强度的工作磨得他没有精力想其他事情。
之前从呼吸科回来,他心情低落了很久,他想要和罗铭遥谈一谈他们的现状,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时间,而且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无解的难题要从何谈起。搁置到现在,他只是稍微想通了一点,因为没办法做到十全十美,所以必须让步。总有一方要做出牺牲。如果他想要和罗铭遥有更多时间在一起,那就必须让出工作。他想了想,突然觉得,也许在分院是个好的机会。疫情结束以后,急诊科工作恢复正常,青北院区的工作量比本部小,会轻松很多。他如果再熬一下,做了带组,轮值夜班比现在频率低,在家的时间又能更多。趁着这个机会,罗铭遥规培以后,可以争取和他一起来分院,那么他们可以攒点钱就在这边买房子,这样就能达到一个比较完美的状态。
想到这些,他觉得这几天一直压在心里的东西终于有了个出口。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看看时间,收拾下班。
八点不哦回到家,很意外地闻到久违的饭菜香气。厨房里锅铲和锅发出愉快的响声。电饭煲里米饭刚刚做好,发出“嘀嘀嘀”的催促声。
罗铭遥听到门口动静,从厨房探出头:“赵老师,回来了?你先洗手,马上就好了。”他穿着熟悉的围裙,脸上带着同样久违的温暖笑容。
赵彬突然觉得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样的场景,好长一段时间,仿佛只有梦里才能见到。从罗铭遥规培开始,他们的家里常常是关着灯,冷冷的一间屋。现在,仿佛重生一般,灰暗的尘滓被拂去,终于回复了家的光泽。赵彬如置梦里,走进卫生间洗手,两只脚像踩着棉花一般,好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找到点真实感。
他跨着大步,飞快走进厨房,不管罗铭遥手里正在铲菜上来,一把夺了他的盘子,搂住他就吻了过去,直把罗铭遥吻得气息不稳,才放开人。出乎意料,罗铭遥只是脸红了,也没怪他乱来,反而一脸喜气地把盘子接回来,端去饭桌上了。
赵彬找回点熟悉的感觉,从橱柜里摸出碗,打开电饭煲盛饭。
两个人坐到饭桌前,享受难得的一起吃晚饭的时间。两个荤菜,一个素菜,还有个在楼下刚刚开门的小店的凉菜。这个小区店铺不少是外地人开的,从春节开始,楼下小店就几乎全关了,到三月底才陆续有人回来重开。这家凉菜以前是他们俩都很喜欢的一家,也是很久没吃过了。
“疫情好转了,天气也好了,你们呼吸科差不多也轻松一些了吧?”赵彬一边吃饭一边问道。
罗铭遥捧着碗,回答:“好多了,慢阻肺的出院一大批,这几天进来几个哮喘重的,但是都比前面慢阻肺晚期轻松。”
赵彬点点头:“你们科还在穿防护服吗?”
罗铭遥说:“没有了。现在只要求穿一次性隔离衣,带面屏。”
赵彬叹口气:“我们还要穿防护服……今年看形势是要战斗到夏天,现在这个情况,医院还不给中央空调。天气热了,该怎么过啊。”
罗铭遥看着他一脸夸张的烦恼表情,忍不住低笑了几声。
赵彬敏锐地察觉到,罗铭遥的情绪,没有他想的那么高涨。他放下碗筷,定定地看着罗铭遥:“遥遥,怎么了?你有事?想瞒着我还是要告诉我?”
罗铭遥没想到赵彬这么轻易就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也停下吃饭,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轻声说道:“赵老师,我交了申请,停止规培,手上还有两个病人,出院以后,我就……”
赵彬没有等他说完“就”什么,他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完全控制不住,吼了出来:“你什么?你要停止规培?为什么!你知道自己终止规培、退培,后面会怎么样吗?”
罗铭遥虽然预料到赵彬会发火,但此时听到他的吼声,心里还是不自觉地抽动着难受,眼眶有些发酸:“赵老师,你先听我说……”
赵彬却什么也听不下去,他依旧大声地说着:“你知道规定是什么吗?中断规培,视作恶意退陪,三年内都不会再允许你继续报名规培!你有多少个三年能挥霍?你还要不要做医生了?你到底怎么想的?现在还没定下来,还来得及撤回,待会儿我帮你给科教科打电话……”
他停了下来,他看到罗铭遥在他面前哭了。他和罗铭遥在一起五年多了,除了最开始那段时间,后来他都没再见过罗铭遥这样掉眼泪。时间过了这么久,看到罗铭遥这样低头不语,任由眼泪滚下来的样子,他依旧手足无措,突然所有的怒气都变成了慌张。他慌乱地抽了一张纸,帮他擦眼泪,说道:“抱歉,我忘了管好自己的脾气。”
罗铭遥压住泪水,抬起头来看着赵彬:“赵老师,我不想这样了。我不想像这次一样,你有事的时候,我还要装作没事继续忙,没时间没办法帮你;不想像你回来的那天一样,总在关键的时候,要上夜班,不能来接你,在一起庆祝一下;不想像之前你惹上官司的时候,开庭那么重要的事情,我都完全忘了,甚至没有给你发个消息问问情况;不想像这半年多以来,发生过很多次的情况一样,你下夜班的时候,我也累得连个晚饭也没精力给你准备,回家来总是房间里黑漆漆的,两个人在冷冰冰的屋子里吃外卖;不想像李老师说的那样,和你越走越远,没有时间好好相处,成为只是住在一起的两个房客而已。我就想、我只想多一点时间陪着你,多一点时间跟你在一起,多一点时间好好过日子……”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语无伦次,他停下说话,咬着下嘴唇,异常固执而倔强地看着赵彬,任由眼泪不停地流出来。
赵彬在震惊中回过神来:“我也想和你多一点时间一起享受生活,我也想了很多。有很多可以缓解现状的方法,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的前途?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一个人把事情决定了?退了这一次规培,又要等三年,你有多少个三年可以等?这三年你又要做什么?你都想好了吗?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冲动的决定!”说到后面,他又一次压不住自己的暴躁,吼了出来。
罗铭遥也大声地说了出来:“我没有冲动!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再做医生了!赵老师,这根本没有好的方法,工作、家庭总有一个要牺牲。我已经想好了!我就不适合做医生,这个行业不是我憧憬的样子,为什么非要逼着自己去做?我不想做医生了!”
赵彬完全控制不住,“啪”地一声拍在桌上:“你说什么?不想做医生了?你读了八年医,就这么白费掉,事业前途全都不要了吗?说不做医生就不做了!”
罗铭遥也控制不住地哭道:“我都不要了!八年,白费就白费了!”
赵彬紧捏着拳头,忍了很久,最终低低地说道:“你想清楚,你必须想清楚!”
赵彬第二天照常上班。两个人一晚上都没说过话,事情又陷入了僵局。赵彬夜里没怎么睡,早上坐在班车上,也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感觉又和那一年罗铭遥说不想考博一样了。罗铭遥内心的固执有时候是他很难预料的。他觉得罗铭遥从放弃考博那时候起,就一退再退,他不想看到他在挫折面前退缩,他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对职业失去信心。
急诊科一早又开始忙碌。赵彬刚接班,就收到一个120送来的意识障碍病人。患者是个年轻男性,和父亲住在一起。病人父亲说发病过程不详,病人既往体健,没有其他疾病。发现病人不对劲是在早上七点过,到了让他起来上班的时间,平时喊一声他就起来了,今天没有动静。他进去看,才发现人已经“人事不省”。因为两个人在两间房睡觉,所以到底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他也不知道。
赵彬接手了病人,在抢救室里和二线一起给病人查体。青北院区这边的护士,他做老总时候已经磨合得很好了,看到医生进来,立马报告了生命体征数据,患者体温、心率、血压、呼吸和血氧饱和度都正常。赵彬点点头,首先判断意识状态,确定病人目前是浅昏迷状态。查看瞳孔,双侧瞳孔缩小,直径1.5mm左右,对光反射灵敏。病人双肺底有少许湿罗音,心脏、腹部查体没有异常,肌张力正常。其他查体没办法配合。赵彬一看到瞳孔缩小,就立刻让叫病人家属进来。
家属办了手续,慌张地跑进抢救室:“医生,怎么了?我儿子他怎么了?”
赵彬问他:“我先再问问你当时你看到他不对时候的样子。你进去时候,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家属一脸茫然,但还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奇怪的味道没有,就是他吐过,屋子里很臭。我打了120,想着医生来不能看到家里怎么邋遢,就在医生来之前,赶紧帮他擦了,床单收拾了。”
赵彬了然情况,难怪刚才跟车的医生没有汇报这个细节。他随即跟二线说道:“刚才肺上的湿罗音,可能就是呕吐物误吸,但有机磷中毒也有湿罗音。”他又马上对病人家属说:“你赶紧叫家里其他人,在家里找,有没有农药瓶子!我怀疑是有机磷农药中毒!”
过来一起查看的二线打住他:“这明显没有异味,呕吐、瞳孔缩小不能除外是颅内出血、脑炎啊。家属就这一个人,回去了,其他检查怎么办?家属先一起去做头颅CT吧。”二线又转头问家属:“孩子平时没有什么情绪状况吧?最近没和你吵架吧?”
家属摇头:“我们两个虽然住一起,但是他不常和我说话,平时就是个闷葫芦,几句话问不出东西的。”
二线看看赵彬,问他:“老赵,你怎么想?”
赵彬看着病人说:“做检查,我可以陪着去,我还是担心病人是农药中毒。家属还是最好先回去找证据,如果有没有清理的呕吐物,收集了一起化验,我觉得更好。还有病人房间里有没有其他平时用的药,也应该查一查。”
二线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可以,按你说的处理吧。家属马上回去找东西,要快!我们这边医生先给你看着病人。电话随时保持通畅,有情况我们立刻通知你。”
家属飞快地回去找东西了。赵彬和二线继续组织抢救。给病人抽血做了常规、生化、凝血、血气分析、心肌标志物等,立刻推去CT室急诊做了头颅和胸部CT。病人肺上少许炎性渗出,头颅CT未见明显异常。从CT室回来,请神经内科住院总会诊,查体除了双侧瞳孔缩小以外,没有脑膜刺激征,没有病理征,也没有其他神经系统阳性体征,尚不能排除神经系统疾病。
神经内科住院总提出仍需排出脑炎诊断,建议行床旁脑电图检查。二线同意以后,联系脑电图室过来检查。床旁脑电图设备复杂,要从神经ICU搬过来做。等待过程中,病人家属打来了电话,说找到一个瓶子,他拍照发到赵彬的微信上,赵彬一看,是敌敌畏。
gu903();急诊科迅速给病人安排洗胃、灌肠,护士们快速给病人装上胃管,连接洗胃机,生理盐水配着活性炭用打进去,再全部抽吸出来。胃管里抽吸出第一批胃内容物,一出来就是刺鼻的农药味道。二线忍不住攒了一句:“赵彬你这个经验是真的可以!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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