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谢翊先是一顿,随后补充道:“你以为辰南王府中事,能瞒得过我?”
“那你……可有他今世的消息?”
“没有。”
他回答得极快,让闻月觉得诧异无比。
方才提及江呈时,谢翊竟能事无巨细地重复当年细节,闻月心中顿觉不妙。
她心仪于江呈一事,难道谢翊前世就已知晓,所以才能将当年细节复述至此?
既然他先前说过,他今生的夙愿是她。那像谢翊那般锱铢必较之人,是否有可能,早在重生之时,就已将江呈灭口,才会导致今世手握前世线索的闻月,根本寻不到江呈踪迹?
闻月越想,越觉得此种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儿,她飞快走到谢翊面前,用尽力气拉着他的衣角,迫他下马。一边扯,闻月一边在喊,声线之中,满是撕心裂肺的痛感:“谢翊,你同我说真话,你是不是对江呈做了什么?!”
谢翊跨下马,追问她:“你为何如此在意他?”
她不说话,只是一把扯过他的衣领,攥得死死的。一双浑/圆的眸子,水光遍布,泪水摇摇欲坠。仿佛只消她一记眨眼,那泪便会随之落下似的。
当下,她眼中满是不甘与期待。
不知为何,这样的神情,让谢翊不忍心。
他兀自别开了眼,问她:“你口中前世爱过之人,可是他?”
“与你无关。”闻月吸了吸鼻子,咬紧唇,“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害了他?”
“若我说……”他故意停顿。
“如何?”闻月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
“若我说,我杀了他呢?”
他故意将语速放得很慢,一字一顿,像是恨极似的。
他回过脸,望向闻月泪水盈盈的眼。
只见他话音甫落,闻月眼中泪水已夺眶而出,自眼梢划过脸颊,最后拢成一滴,落于草坪。
两世以来,闻月在谢翊面前掉泪的次数,亦屈指可数。
因此,甫一见她哭泣,谢翊本能地伸出手,试图替她拭泪。
她却冷冷挥开了他的手,不过一瞬之间,那满眼的痛苦,已演变成了肃然的杀意。她不顾自身力量的渺小,径直将手往上挪了一寸,狠狠掐住谢翊咽喉,显然是想要谢翊的命。
一点点地,闻月收紧掌中力量。
她望向谢翊的目光,毅然决然,似有和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她咬牙,一字一顿道:“谢翊,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否真杀了江呈?!”
谢翊摇摇头,不怒反笑。
他一根掰开她的指,一本正经望进她眼中,“放心,我没杀他。”
“真的?”闻月不信。
“真的。”谢翊点头。
得闻谢翊笃定答案,闻月总算松了口气。
不远处,边境界碑已近在咫尺。
谢翊是比狐狸都精的人,闻月生怕被他套出更多关于她和江呈的秘密,索性闭了嘴,再也不问了。可偏偏谢翊还牵着马,一步不离地跟在后头,时刻提醒着闻月方才的逾矩举动。
界碑之外,便是驿站。
先前在谢翊安排之下,一行人已进了驿站。
此刻黑夜入幕,星辰璀璨,广袤的草原上,仅剩他们二人。
狂风席卷着闻月的衣衫,叫她看着格外瘦弱单薄。
谢翊本能地脱下外衣,替她披在肩头。
闻月难得没反抗,只是走至界碑旁,不轻不重地拿手在上头轻点,提醒谢翊:“你说过的,就送到边界。”
“放心,我绝不踏出一步。”
“但愿殿下信守承诺。”
他立在她身后,夜色之下,他唇角笑意盎然,“只不过……”
“不过什么?”闻月眯起眼。
谢翊顿了顿,方才道:“若你不去江南,我便帮你找到那个江呈。”
闻月有一秒动摇,好在须臾后,终究恢复往常:“抱歉,我绝不会信你的鬼话。”
“我可有一次骗过你?”他追问。
闻月顿时哑了。
印象中,除却重生一事,他似乎骗她极少。
谢翊察觉她的失神,悄然将唇压在她耳边。入夜的草原气温极低,他滚烫的呼吸播撒在闻月耳廓之上,将她的耳熏得通红。他说:“难不成今世,你不想找你那心上人江呈了吗?”
“谢翊!”
被戳穿心事的闻月瞪圆了眼,显已是恼羞成怒。
她恼然拂袖,懒得同他玩这些虚与委蛇的把戏,快走几步,径直越过界碑。
须臾之后,她未闻得身后脚步声,显然,谢翊并未跟来。
他当真信守承诺,仅送她至边界,可不知为何,此刻闻月却觉得喉咙里隐隐堵了一口气。她尝试摒弃心头的不快,头也不回地朝队伍走去。
可当她甫一抬脚时,身后却有沉沉嗓音自她身后响起——
“别去江南。”
“你为何如此执意阻拦?”她停下步子,却未回头。
不远处,隔着界碑,谢翊抬眸,微眯着眼道:“一来,是出于我的私心。二来,江南之地必将在两年内出事,若你此去三年,定难逃祸患牵连。”
“什么?!”闻月蹙眉,回过头去。
第82章选择
彼时,草原辽阔,月色清白洒落大地,一并打落在他肩上。
谢翊站在那月光之中,幅员辽阔的草原成了背景,他立于其中,恍若神祗降世。
他见她回首,缓缓笑了,却不答。
事关她身家性命,闻月自然心急如焚。
她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回他跟前。界碑被越过,她重回中原之地,闻月着急问:“可是我前世死后江南出了事儿?”
“正是。”谢翊望进她眼中,认真道:“前世你活着之时,江南确实顺风顺水,毫无祸患。可在你死后不到半年,江南之地突遭洪灾,水患遍地,百姓民不聊生。”
“若及时阻拦,可有规避之法?”闻月追问。
“天灾,无可避免。”
“怎会如此?”
当下,闻月背后冷汗如雨。她自以为,她前世活着之时,江南安稳如斯,她择江南为目的地,定为上上之选。因此,她才毫不犹豫地向晔帝打下了保三年江南平安的承诺。三年时间不短,若晔帝因此将她遗忘,即便日后谢翊谋反失败,她亦能在江南平安度过后半生,等上京同僚替她寻到闻昊,在江南重逢。
可百密一疏,若无谢翊提醒,闻月绝未曾料到,江南三年后将有水患发生。
草原上的风撩拨着闻月的发,谢翊伸出手,替她将发拨于而后。
之后,他又取了她一绺发,一圈圈盘在指尖把玩:“国师于江南祈福一事,晔帝已昭告天下。一旦江南水患发生,即便百姓不怨声载道,以晔帝个性定还要拿你祭天。此行,你去不去,皆是死路一条。除非……”
“除非什么?”闻月灼灼望着他。
谢翊幽幽笑了,凑过脸,压在她耳畔,风将他的话吹得细碎,却仍是一字不漏地入了闻月的耳,声声带着蛊惑——
“若你愿为我幕僚,与我共谋大事,三年之内,尚有寰转余地。”
闻月沉眸,未置一言。
谢翊见状,唇梢的弧度愈发张狂。
他替她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外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面上笑意已有奸计得逞的味道。
他说:“阿月,生与死,你自己选。”
谢翊说的确实句句在理,相比把命卖给喜怒无常的晔帝,或许听谢翊一言,也并不失为良策。只是这谋逆一事,实在九死一生,闻月万万不敢如此就下决断。
她抬起眼,蹙眉打量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变化之中寻求线索,“前世你比我多活数载,我怎知你是否在撒谎?”
他横出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半蹲下身,与她视线相对。
谢翊口气认真:“上京之前,你曾同我说过,不想你死的人中,我谢翊定算一个。因你此言,我从未曾想过要害你。这世上,旁人或许不想你活,但我谢翊一定想护你周全。”
闻月沉默不答,心中已然是动摇了。
见此情形,谢翊立刻乘胜追击,抛出诱饵:“阿月,你难道不想找到前世杀你之人吗?”
“你有线索?”闻月迎上他的目光,神色之中满是急切。
“若你愿入我幕僚,我便倾囊相授。”
“你这是威胁我?”闻月反问。
谢翊摇摇头,放下抬着她下巴的指,缓缓笑开:“难道你不想找到闻昊吗?你走后势力渐失,你以为你那所谓的朝中同僚当真会兢兢业业,不辞辛苦地替你寻亲弟?朝臣皆朝着势力去,苦等十年也不会有结果。阿月,你未免太单纯了。”
闻昊是闻月的软肋,甫一提及,她便失了心思。
情急之下,她一把握住谢翊的袖:“若我入你幕僚,你可能替我寻着闻昊?”
“一定。”谢翊笃定道。
“此话当真?”
“当真。”
“太好了。”她一双眸子蓦地红了,“如此一来,即便二十岁死去,我亦能对阿爹有个交代了。”
前世,闻月假作爱意,利用谢翊上京寻亲弟。谢翊在知晓真相后,恨得咬牙切齿。只是他总是舍不得恨闻月的,唯独能做的,便是将恨意转嫁到了闻昊身上。关于闻月寻闻昊一事,前世他多次百般阻挠,但意外之下,却也寻到些蛛丝马迹。
而今世,见闻月对寻找闻昊一事依旧如此执着,谢翊方才知道她的决心,以及她寻找闻昊的不易。因此,早在重回上京之后,谢翊亦在暗中给与她帮助。
眼下,他以闻昊拿捏她,固然是不对。
只是闻月此行前去江南,实在前途未卜,无法让谢翊安生。
他一定要拦住她!
谢翊敞开怀,团团将她抱住。
闻月正沉浸在知晓闻昊踪迹的愉悦之中,对谢翊突然而来的怀抱,难得地不抗拒。
谢翊沉默地将手收紧了些,不让草原上入夜的寒风侵袭她单薄的身子。
他压在她耳边,语气中带着诱惑:“你若愿与我为伍,不止闻昊,以及那前世害你之人,我还愿替你寻到那哑巴侍卫江呈。”
“当真?”
“自然。”
三重利益在前,闻月已是动摇。
只不过在彻底倒戈之前,闻月还有所犹豫:“可倘若有一日,你败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翊打断她,口气中带着如斯笃定:“即便我有一日败了,我亦会在死前,替你打点好一切,护你、护闻昊未来安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月微顿。
“那你是?”
闻月复又抬眸,灼灼望向他,眼中满是无所畏惧的孤勇——
“我既愿入你幕僚,你若败了,我愿陪你去死。”
这一世,闻月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谢翊是知晓的。
也因此,当她甫一说出此话时,谢翊眸中神情瞬息万变,先是不自信、须臾后是惊讶,最后是狂喜。
尚未等他开口,闻月已再次启唇。
四目相对,她望进他眼中,语气认真且执着:“我闻月愿为自己的决定而负责,只是闻昊他是无辜的。”
“放心。”谢翊强压住心头所有情绪,紧紧拢住她:“寻到闻昊之后,我便将他托付给我父亲挚友中原州牧。即便他日我败了,中原州牧亦能保闻昊平安。”
草原上夜沉寂如水。
两人拥得很近,静谧的大地上,除却风声,只能闻见彼此心跳。
闻月望向他,重重点头。
她说:“我信你。”
长久后,草原上的野风逐渐止息。
闻月方才缓缓从谢翊的怀中抬起头来,她说:“在入你幕僚,与你再入上京之前,我还是必须去趟江南。”
“好。”
谢翊应得很快。
毕竟,国师前去江南祈福一事已成定局。若闻月半道返回,即便是有谢翊撑腰,亦难逃罪责,更不防晔帝对谢翊起疑。因此,江南之地,闻月已不得不去。
而谢翊定然也明了此间道理。
彼时,周身皆是谢翊身上独有的松木气息。回想方才谢翊紧拥她的举动,闻月不自觉脸颊烧得通红,她本能推开他,装得一本正经:“此去江南的队伍已在前头驿站驻扎,我也是时候前去集合了。”
“好。”
“那……两月后再见。”
“好。”
谢翊意外的爽快,竟也叫闻月意外的不爽快。
上京至江南路途迢迢,她都答应入他幕僚了,这人怎生还不客客气气地,同她道一声路上珍重。随行的都是晔帝派来的人,即便不多说这么客套一句,也总该问问,是不是该需要他派人护着吧。
不知是哪儿来的一口气,堵在闻月心头,闷得慌。
思及至此,她前行的脚步更快了些。
越过边境界碑,她头也不回地朝前头驿站走去。
然而,就在她甫一跨出界碑不足一米之时,身后疏忽有一阵风袭来,不消片刻,她的左手已被一双温暖的大掌团团牵住。
一回眸,谢翊已越过界碑,安然立在她身侧,笑意幽幽。
他语气不咸不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儿,可每字每句却仿佛敲打在闻月心上——
“我陪你一道去江南,两月后,我们一道回来。”
闻月的唇还气恼地嘟着。
她着实是想在他身上出一口恶气的,只是眼见那承诺绝不踏足的界碑仍旧在那儿杵着,谢翊却已越过其来到了自己身边。
那满腹的怨气,最后只悄然变成了一个“好”字。
余光瞥见两人交叠的双手,闻月未急着撒开。
这入夜寒风料峭,有人给自己暖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儿。
前方驿站灯火通明,闻月遥遥望着那处,心头思绪万千。
若能有朝一日重见闻昊、在遇江呈,闻月便是舍了这条命都愿意。
更何况,前世之事,有因才有果,她若想要活命,找寻前世害她之人方为上策。可人海茫茫毫无线索,要想凭她一己之力找到那人,难如登天。
好在,谢翊也是重生的,与他为伍或许能破解前世死亡真相。
解开死扣,方能寻到今世真正活路。
头一回,她如此感谢,身旁男人竟也是重生而来的。
他们二人皆知晓前世之事,占尽政事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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