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真相便只剩下最后一个。
谢翊显然早已揣摩到此中真相,见闻月困惑,笑着提点她:“阿月,其实今世在我重遇你那年,身边意图暗杀我之人一直未有断绝。而在前世,意图杀我之人鲜少有之。我不过是一介世子,到底是何人知晓我今后将锋芒毕露,恨不得在我微时,便将我杀死?”
闻月将他的话悉数听进了耳中,只是越听下去,她的眉蹙地愈紧。
她仔细思忖后,方才下了定论:“如此说来,便只有一种可能。”
闻月抬眸,谢翊亦低着首。
一瞬之间,两双目光交叠到一块儿,神色之中,皆是洞察真相的肯定。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终于道出心中所想——
“这世上,有第三人重生!”
若对旁人说出如此真相,或许引来非议。可闻月与谢翊皆是经历两世重生之人,想要接受这个答案,远比旁人来的轻易。
而从陈姓御医之死,菱悦花之事上,两人能很明显地推断出,这世上重生的第三人,定是与二人敌对的。因此,他方才恨不得迫害谢翊,占尽先机。并且,闻月如今为命相女,他或许已然知晓,闻月亦为前世重生之人。而若要保证他的先机,则必将诛闻月而杀之。
眼下,闻月在明,那人在暗,危机重重。
好在,谢翊重生之事仍未暴露,此人亦应当不知。
只是那人到底是谁?又站在哪一派?
若不能及时将那人揪出,恐怕会牵连谢翊与她的未来谋事!
方才听谢翊意思,他似乎比闻月更早料到世上有第三人重生的可能。
思及至此,闻月本能地问他:“你可知那重生的第三人是谁?”
“不知。”谢翊说,“不过,那人定在宫墙之内。”
“为何如此推断?”
谢翊将那海棠枝上的花,一朵朵从枝上剔去:“今世,你我入瘟疫村不久后,陈姓御医便因此惨死。很明显,他想杀得不止是那陈姓御医,而是入村的我。因未来知晓我将权倾天下,不止不断在我身边埋藏杀手,更恨不得趁此机会及时扼杀于我。既然我能对他产生威胁,那便说明,他定也参与了夺嫡之中的某一派。”
“没错。”
谢翊说得句句在理,闻月循着他的思路推理下去,“菱悦花极为难寻,当时我与江边客赴穹山之时,亦寻得千辛万苦。太子既然能赶在我二人之前得到菱悦花,定说明他是早有准备的。”
闻月握紧拳,抬眸与谢翊对视一眼,激动道:“如此说来,那人极有可能身处太子一派。”
谢翊静默点头:“太子一派是肯定的,不过是否为太子身边人尚且成疑。”
“为何?”
“太子尚且年幼,我调查过他身边并无此人物。”
“那还能有谁?”
手头的海棠花枝被谢翊蓦地折断,他抬起眼,望向闻月,眼中满是笃定——
“太子亲生母亲,皇后身边之人。”
谢翊话音甫落,闻月便已顿悟。
怪不得那人急于置两人于死地,怪不得太子会备上菱悦花准备进献晔帝。先前对晔帝下毒,而今晔帝病重,俨然是那人因知晓前世之事,见闻月与谢翊先后离京,便肆无忌惮地想杀了晔帝,急于让太子坐稳那个位置。
只不过,那人还是算漏了。
他绝计未能想到,这一世的谢翊已不甘立于中庸,又或是屈从于哪一派。
而那人谋害晔帝的举动,亦不过是为谢翊谋逆之举的……
锦上添花罢了。
不过两日,晔帝便传来急召。
又是半月之后,谢翊与闻月已再度踏上上京土地。
因晔帝病重,闻月作为国师,被指派为晔帝祭祀祈福。
自祭坛上走下,闻月原准备回府,却被宫女传召,道是皇后见她两月内往返江南舟车劳顿,十分疼惜,要同她叙叙旧,一并慰劳她往来辛苦。
若换做平时,闻月定然要以重重理由推拒。
然而,如今知晓那重生的第三人极有可能是在皇后一派。
既然能有如此机会靠近皇后,闻月定不会轻易放过寻找那人的一切可能。
即便知晓危险重重,她也要藏着十二分的小心,硬着头皮上。
宫女引着她,途径宫内长廊时,同一行太监队伍擦肩而过。
走向坤宁宫的每一步,闻月都都小心翼翼,处处谨慎。
也因此,在与那行太监队伍擦肩时,闻月留心多看了一眼。
可偏就是这一眼,叫闻月察觉出了异常。
彼时,闻月抬眼,刚好与那太监队伍中一年轻男子撞到一块儿。
眼见闻月将目光挪至他身上,那人飞快地垂下了眼,急忙与闻月错开。
照理说,太监与朝臣对视实属无理,那太监也理应如此为之。
可不知为何,闻月还是嗅到了里头异样的味道……
只因那太监竟有双闻月似曾相识的眼!
一瞬之间,她未能反应过来,到底是在何地见过。
直到宫女七拐八弯,将她引向御花园之时,记忆蓦地与方才那对视的一眼重合,闻月恍然想起,那双眼像极了那日在江南夷亭、她与王道勤大婚之日出现的那名刺客!
那个意图杀他,步步紧逼,害她跳下湖塘之人!
本能地,她掉头立刻追了回去。
宫女急忙在她身后喊:“国师,坤宁宫不是那个方向!”
闻月却头也不回,提着官服下摆,拼了命地往那行太监队伍中跑去。
须臾之后,她追上队伍,寻到那方才与她对视之人,将他揪出人群。
闻月握紧他衣袖,一双手抖得不成模样。她急于知晓真相,知晓当年到底是她做错了什么,要害无辜的王家上下将人命搭上。
她声线发颤:“当年在江南,是不是你意图杀我?”
“小人不懂国师的意思。”那太监道。
“江南王家一家数十口,你不记得了吗?”
“小人不知。”
“还有那本命相书正本,是不是你拿走的?”
那太监先是一愣,片刻后,再次否认:“小人不懂国师所言。”
他低眉顺眼,始终却不抬头。
先前在江南,那双急欲杀她的眼,即便过去一年有余,亦让闻月恐惧得无法忘怀、恍若昨日,因此她又怎可能认错!
即便他抵死不认,闻月也不会让他轻易逃脱。
她抬手唤来随行会武的侍女,“来人,将他拿下!”
侍女得令,飞快走至那太监跟前,反剪过他的双手。
那人眼见情况有恙,落入闻月手中定然逃生无望。于是,在睨了闻月一眼后,他终究不甘心任人宰割,猛地一脚踢开了那两名侍女,拂尘甫一抬起,自其中露出一把尖利匕首,径直朝闻月袭来。
当下,那人望向闻月的弑杀眼神,与在江南时如出一辙。
至此,证据确凿。
闻月已完全确认,此人便是那日刺杀她之人!
侍女见状,急忙阻拦,无奈那人武功甚高,三下五除二便将二人打倒在地。
那人眼神狠戾,重新提起匕首,直指闻月。
闻月急忙向后躲闪,却不防那人的招式又急又快。
如先前在江南一般,闻月已被他逼入绝境!
可这回,闻月一点也不害怕。
不远处,谢翊早先为闻月安排的影卫已跟随到位,仅需闻月一声令下,便能瞬间飞身下去捉拿那人。可深宫之内危险重重,不到万不得已,闻月是绝对不会叫那影卫现身的。
眼见退无可退,闻月眯眼危险地打量他:“到底是何人要你杀我?”
那人微微笑着,却不说话。
闻月见状,故意恐吓:“你可知在宫内弑杀大臣是何等大罪?轻则自身难保,重则诛九族。你家中是否有高堂兄弟,若真下了死手,可要想好了?”
得闻此言,那人直指闻月脖颈的手,猛地一顿。
闻月察觉他细微的神情变化,继续蛊惑:“我非弑杀之人,若你老实交代,道出幕后黑手,我定给你活路。”
她话音刚落,不知是哪个词出了错。
那人眸中忽然闪现决绝目光,随后飞快向来袭来。
匕首越逼越近,就在那人快要一刀捅向她时,闻月紧闭了眸子,抬手准备招来影卫。
偏生在这时,忽有一行三人飞身而来,挡在闻月身前。
为首那人将闻月护在身后。
那人不过轻轻抬了记手,他身后随从已瞬间挺身而出。不过三招,已将那意图杀他之人制于地面,准备一剑杀了他。
闻月急忙喊道:“别杀他!”
杀手闻声猛地一怔,本能地抬眼望向闻月,却在见到她身前那人时,眼中惊恐无比。
那人扬手,对随从道:“听国师的,先别杀他。”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杀手已服毒。
不过须臾,口吐鲜血而亡。
闻月大骇,第一时间走上前,前去探查那人鼻息。
只可惜,杀手已鼻息全无,显已死去。
没能及时阻拦,连唯一一条线索也就这么断了。
闻月失神,脱力地坐到了地上。
也就是在这时,一只纤长的手朝她伸了过来。
那只手指甲白净,掌纹清晰,一看便是养尊处优。
顺着那双手向上望去,闻月看见一张干净的面庞,那人看着年纪尚轻,应当小她几岁,唇红齿白,一双丹凤眼微微弯着,好看得不行。
她本能递上手,那人自如地接过去,将她紧紧握住,从地上拉起。
彼时,她袖上因探查那杀手鼻息,不慎染了尘。
那人见了,伸手替她掸去,好似理所当然似的。
闻月向来是厌恶旁人无端的讨好的,可不知为何,他的一言一行竟叫她根本无法抗拒。
他背逆着光,眼梢有微弯,笑靥好看得不成样子。
他说:“国师好,在下因心,乃是皇后身边掌事太监。”
第84章太子
闻月不由蹙眉。
因心的名号,她是听说过的。
只因她压根未想到,宫内只手遮天、杀伐果断的因心公公,竟是个清俊少年。眼下,他笑容温和、谦谦有礼,俨然不像是传闻中所说的嗜杀之人。
冷静下来,闻月掸了掸身上的尘,礼貌道:“方才谢过公公救命之恩了。”
“举手之劳,国师不必客气。”因心笑容和煦,“真要谢,国师便待会儿谢过皇后吧。正巧是皇后见国师迟迟未到,才遣了奴才过来候着,没想到倒是意外救了国师。”
闻月笑笑,“原来如此。”
因心半弯下腰,朝她做了个请的动作,“国师,咱们快些前去吧,别让皇后等着急了,不好交代。”
“公公引路。”
“好。”
既是皇后亲自派了手下亲信来请,闻月自然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思及至此,她很是期待,皇后背地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前去坤宁宫的路很长。
因心引在前,闻月跟在后。
闻月打量着他的背影,眉头渐渐拧在一块。她瞧他年纪尚轻,像是少年模样。她尚记得在中原驿站,谢翊曾同她提及,前世杀她之人而今正是十四五岁光景,叫她切忌小心那个年龄段的男子。
因此本能地,闻月多了个心眼,朝因心道:“未见公公时,我从未曾料想到,传闻中皇后跟前红人因心大人,竟是如此年轻英俊。”
“国师过奖。”因心撩了拂尘,回过头来,朝闻月微微福了个身。
“可否同公公好奇一句。”
“国师但说无妨。”
“公公而今是何年岁?”
“生于乙酉年,而今已有十七。”
“当真是未能看出。”闻月微怔,“公公瞧着长相,像是仅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光景。”
因心回眸摇摇头,蓦地笑了。
须臾后,他故意放慢了步子,直到同闻月并肩。他将手掩在唇畔,神神秘秘地同闻月道:“国师兴许不知,男子进宫为太监,皆是要经过敬事房那一道手续的。没了那东西,身子不健全,听闻是相较正常男子,确实显得年轻些。”
话音甫落,因心便抿唇幽幽笑了起来。
随后,他快走几步,继续引路在前。
因心分明是拿笑话的口气来讲此事的,可不知为何,望着他的背影,闻月竟隐隐觉得心疼。她并不知晓,眼前年纪尚轻的因心,是如何步步为营,爬上皇后跟前红人的高位。可或许很早之前,他也仅仅是贫苦人家中一个养不活的孩子,为了谋生方才踏上了入宫这条不归路。
闻月既遗憾,又悲哀。因心分明有着那么好看的温柔笑靥,只可惜生错人家,只得一生无法圆满,不得子嗣绕膝。可若生在一户富庶人家,以他那般好的样貌,定能圆满一生吧。
不知为何,闻月心头思绪万千。
或许仅是为因心那张无比俊俏的脸,感到遗憾而已。
既然因心已有十七,也就等同于他与那前世杀她之人无关。
既是如此,闻月也算松了口气。
坤宁宫。
闻月甫一踏进门,皇后便已闻了声,由宫女簇拥,自内殿内迎了出来。
皇后已三十有八,因常年养尊处优,一点都看不出年龄,瞧着像仅有二十多岁光景似的。当年,她以二十八岁高龄诞下当今太子。因晔帝膝下子嗣单薄,当今太子又是皇后所出,故而甫一出生,便是荣宠不断,甚至盛宠持续了十数载。后来,前太子因昏庸被废,不久后晔帝便立了当今皇后所生长子为储君。
从前,闻月不懂政事。后来听谢翊分析,方才知道,面前皇后定然不是个善茬,当时七皇子倒台一事,若非皇后极力拥护闻月、谢翊,不停在晔帝跟前吹耳旁风,或许凭借晔帝对皇嗣的仁慈,七皇子不至于会倒得那么快。
而皇后拥护他们二人之举,也绝非真心,而是出于……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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