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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然孤身一人去了无华派——如果戒指里的秦暝老爷子不算人的话。他没有带上江摘月、云姬或是谁,就连凤弦开玩笑的说要到中州腹地无华派喝喝酒,也没同行。

他怀着满腔复杂的情绪去拜访薄瑾。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除了顾明田,其余的诸如荀晏、桑楷、倪乐或是伊彰尊者之辈,都是不会拒绝他的。

见薄瑾之前,莫然多问了带路的弟子一句“薄瑾元君可曾收徒”,对方诧异地摇头,只道非虚尊者辞去后,薄瑾元君常年在外游历而少回门派,根本不像是有闲暇时间的样子,这次还是任羽元君正式卸任无华派代掌门之位,薄瑾才回来的。

薄瑾还是那个温柔慢吞吞的性子,她长得极美,身上有一股别的女修所没有的清冷韵味,有些像顾明田。

她是在这个修行界第一个无偿对莫然好的人,有一段时间,莫然从她的身上汲取着自己母亲的影子。也是,莫浅浅死的时候,莫然还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陡然间有一个年长的女性善待照顾他,他有一定的移情作用。

如今想来,莫然也觉得可笑,她和莫浅浅还真是同病相怜,爱上同一个心肠冷硬的渣男。但相比之下,薄瑾比之莫浅浅可要好多了,她至少是顾明田的弟子,介于种种,顾明田不会对她下手,可是对于莫浅浅这么一个没有什么根底的凡间女子,顾明田大可将她作为自己得证大道的一件工具。

用完即杀。

莫然最恨的,无非就是顾明田玩弄无辜女子的满腔情意,利用一个平凡无辜的女子,甚至顾明田那些豢养杀手铲除异己的事情,在他看来也没有他杀妻证道来得残酷和可恨。

莫然想起自己的左拥右抱,想起年轻气盛之时的动心和如今的权衡利弊,不由得又笑了,他笑得残酷,有几分冷硬。他又有什么脸面说顾明田呢,他自己,比之这个生身父亲,却又能好上哪儿去呢?他终归还是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的样子,这似乎是刻在骨子和灵魂深处的烙印,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莫然,他和顾明田的关系。

两人在薄瑾的洞府内面对面地坐下喝茶,旁边还坐着一个坐没坐相的封锟,他担心莫然会对薄瑾不利,自己硬要跟过来看着。

莫然和薄瑾都没有在意封锟的有无,气得他捏着酒壶坐在旁边死死地盯着莫然。在封锟的眼中,天灵宗的弟子,尤其是荀晏和莫然,就是导致自己的师尊身败名裂、无故失踪一百年的罪魁祸首,所以莫然无故上无华派求见薄瑾,定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薄瑾元君。”莫然喝完一杯茶,他看面前温柔的女子,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长条玉盒放在桌上。

“彼时年幼,对元君多有冒犯,拿走了元君的一幅画,如今,物归原主。”莫然将装着画卷的玉盒打开,向前推了推。

薄瑾两眼微闪,欲言又止地看着莫然,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地伸出了手。

“慢着!”封锟开口阻拦,他师尊没了,就剩师兄师姐了,师姐这百年来又是这么个迟钝、恍然若失的样子,他哪怕是身为师弟也要多照顾着她的,如今他看莫然横看竖看不顺眼,怎么可能会让薄瑾接过画轴。

封锟的手沉沉地按在盒子上,他看莫然的眼神带了戒备:“元君可是说笑了,我师姐向来洁身自好,怎么会与阁下有什么前尘过往?未免太过可笑了些!这幅画卷,也不知是真是假,更不知是否会来个‘图穷匕首见’,以防万一,还是先别忙着打开了吧。”

“师弟,我确实与莫然元君有旧,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薄瑾声音恍惚,手指不住地摩挲着画轴,眼神黏糊不已,“这副画卷,也确实是我的。看来这一百多年,元君也是细心保存了的。”

被薄瑾看出他细心保存这幅画,莫然脸上一闪而过一抹尴尬,随即他笑了,有几分凤弦的调侃和不要脸的架势:“封锟元君这般紧张作何?要是我真的想要对你们二人下手,怕是倪乐尊者和桑楷尊者,也来不及救下你们二人。”

封锟脸色一白,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先不提顾明田还在时他意气风发,便是这百年来,封锟也是早成元婴,无人敢小瞧他,莫然还是第一个给他罪受的人。

薄瑾却是没受什么气,脸上除了重新拿到画卷的恍惚、不可置信和喜悦,看不出半分怒色。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画卷,看到了熟悉的那张脸,不由得怔怔地滚下一行泪来。

封锟在一旁看的又急又心疼。

待薄瑾收拾好情绪,莫然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一个问题:“敢问薄瑾元君,你是早就知道了顾明田是散修联盟幕后人的,当时你也和顾明田闹翻了,但为何,你‘宗门闭关’了一段时间后,却又绝口不提这件事了呢?”宗门闭关四个字,他咬了重音。

封锟面色一变,看薄瑾。薄瑾也有些恍惚,她看莫然:“你知道这件事?”

随即,薄瑾又叹了口气:“知道便知道罢,如今这个景况,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因为他是我师父。”薄瑾长叹。

“仅此而已?”莫然逼问。

薄瑾警觉起来,看他的神色有了几分戒备:“莫然元君可还有什么要事?如若无事——”

“当然有事,还请二位元君帮我,引荐,见任羽元君。”

“你见大师兄做什么?”封锟问。

“你与师兄有故?”薄瑾问。

莫然平静道:“确实有故。四百多年前,确切的说,是四百八十三年前的夏天,我曾与任羽元君有过一面之交。”

“四百八十三年?这怎么可能!”封锟大叫,反驳:“四百多年前,我都还没出生,你比我还小两百多岁,怎么可能?!”

“二位只需告诉任羽元君,是故人来访即可,这位故人,彼时还不叫莫然,而是另一个名字——”

莫然忽而笑,笑得有几分肆意和沧桑:“顾斐然。”

第一百零七章杀妻证道后,我儿砸重生了45

无论外人如何看顾明田,他的三个弟子,也还是往日的态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所以当任羽时隔将近五百年再次听到顾斐然这个埋藏在心底的名字的时候,他可谓是惊讶万分,但更深层次的,还有一丝未知的惶恐不安。在明田的三个弟子中,他是唯一一个知道顾斐然的人,他知道这个埋藏在顾明田心底最深处的名字,同时,顾斐然这个名字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任羽顶着封锟和薄瑾的不解去见了莫然,或者说,他是去见了顾斐然。

莫然笑得一脸畅快:“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任羽盯着莫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无疑,莫然有一身不输于顾明田的皮囊,甚至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冷酷和淡漠,但除此之外,两人除了都是个丰神俊朗的男的,并不相像。更为重要的是,莫然,长得不像昔日的顾斐然。

任羽深吸了一口气:“……你如何证明自己就是顾斐然?”

莫然缓缓说出了一个偏僻的凡人山庄的名字。

那是他幼时生活过的地方。

莫然也曾回去找过一丝蛛丝马迹,他并不知道那座木屋已经被明田一把火烧成了灰烬,他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荒芜的深林,以前的山谷、村庄和农田溪流早已消失不见。

五百年过去了,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莫然又道:“我母亲,名唤莫浅浅。”

任羽的脸色变了几变。

莫然仿佛生怕消息不够刺激到几人似的,又加了一个猛料:“其实,顾明田一直知道我是谁。”

“他知道莫然就是顾斐然,是他杀亲证道,亲手杀死的儿子,”莫然脸色很平静,仿佛讲述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一样,“因为,我能活下来,就是他出的手。”

再一次被明田抢了功劳的此界天道:……

莫然如愿以偿地被带到了明田封存在无华派的洞府,陪同他上到山顶的还有任羽、薄瑾、封锟三人。

一百多年没有使用,明田的洞府仍旧一尘不染,一如他还在时的模样,洞府前的那株老松树和石桌石凳,是莫然在画卷里看过无数次的地方,只是如今,那里已没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师尊的洞府,向来没人进去过。”任羽道,“一是为了尊敬,二则是,没人能打开他的禁制。”

“我来试试。”莫然道。

“你凭什么能试试?”封锟不满。

薄瑾哑声道:“让他试试吧,也许,这也是师尊的意思。”

顾明田都不知去哪儿了,谁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便是明田大喊着让这四个小兔崽子滚出他的地盘,怕是也没人听了吧。

毕竟,师尊(渣爹)的秘密,谁不想看看?

找不到顾明田的人,就只能来他的洞府找找情况了。

出乎意料的是,莫然他还真打开了明田的洞府,不过不是解开了禁制,或是破除了阵法,而是用他的血。

这让薄瑾更加确定了:“师尊果然给你留了东西!”

封锟愤懑不平,觉得自己的宠爱被分走了:“为什么师尊要给他留东西,却不给我们留?”

莫然的心情更复杂了:“他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来这里的……为什么,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他到底有怎样的秘密,却一点也不说?!”

几人进了明田的洞府,四四方方的,一间较大的正厅连着丹房、阵房、符房、器房、储物室和打坐室,几乎所有的房间都很朴素,干净的过分。这里完全不像昔日的九州四海第一强者的洞府,比之无华派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分到的基础房还要干净、空荡荡的。

他看起来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莫然不顾封锟的阻拦进了打坐室,这儿除了一方蒲团,就是头顶上可以看见星辰的天洞。很难相信顾明田居然就是在这里,风吹雨淋日晒的打坐修炼。看这里的环境,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苦修不辍的性子。苦行僧一样的修行生活方式,他居然坚持了一千多年。

任羽叹气:“师尊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天?”

薄瑾眼眶红红的:“我想,他早就给自己留好后路了,他知道,他不会在无华派久待的。”

“师姐,师尊到底给你说了什么?”封锟忍不住问。

薄瑾哑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闭关。他说,知道的多了,只怕危险进门的时候,我会毫无反抗能力,而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所以,即便他什么都不说,我也知道,他无论做下什么事情,都是有苦衷的。”

她又抬头看两个师兄弟:“我知道,你们心里也对师尊做下的那些所谓恶事有所疑惑,对吧?”

封锟红了眼眶,任羽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明田的铲除异己行为他不知道真假,但是杀妻证道一事,却是他亲眼所见,甚至就连掐死亲子,也是任羽亲眼所见。甚至,这件事明田没有让他插手分毫。只是任羽实在想不通,顾斐然为什么还活着,还变成了莫然。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莫然道。

任羽三人鱼贯而出,留下他一人在室内,莫然顺势盘腿坐在蒲团上,看得出来蒲团做工不菲,但是已被长年累月的使用磨出了边边角角。

他坐下,看漫天星辰,感受着顾明田往日的行径,心里满是疑惑。

突然,莫然顿了下,他起身,伸手朝前方的墙壁探去。

他眸光微亮,伸手摸索了半晌,什么都没摸到,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在洞府的反方向的墙上摸了一会儿,又破了一个阵法,这才打开了墙上的一个石洞。

洞不大,只有一个箱子大小,里面放着的东西瞬间就让莫然哽住了。

拨浪鼓,虎头鞋,大红肚兜,小红绳,手工制的风车、风筝,还有一些小孩子用的东西,这些东西看得出来年代已久,有些磨损,还落了些灰,但它们保存的很好。五百多年的普通凡人的东西,能保存至今,已经是奇迹了。

这些东西勾起了莫然儿时的回忆,这些东西,有的是莫浅浅做的,有的是顾明田亲手做的,都是属于顾斐然的东西。

他,还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

又为什么,只留下了顾斐然的东西,关于莫浅浅的东西,却一样也无?

而且,这样藏东西的方式——莫然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还记得幼时,顾明田还是一个会和儿子玩躲猫猫的父亲,他无论怎么藏人,又或是藏什么东西,从来都放在事务的反面。

他的这个性子,一点也没变。

何止没变,明田几乎都把原身的这项本事发扬光大了!

莫然百思不得其解,他把这些原本属于他的东西都拿走了。

莫然回到了九汤城。

凤弦、翟戈尊者、江摘月、云姬和江帜都在讨论这次该不该听信荀晏的话,各说纷纭,各执一词,谁也不能服从谁,几人见莫然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来,心下一惊,忙迎了上去。

“你怎么了?”江摘月忧心忡忡地问。

“无事。”莫然苦笑,面上有些怅然若失,却又有几分苦涩,“只是验证了一些猜测罢了。”

莫然打起精神来:“你们在谈这次荀晏提出的用偶阴玉珏去寻奇阳玉珏的事情?”

翟戈尊者点头:“不错。此事实在是疑点重重,终难下定决心。”

江帜道:“荀晏看似温和有礼,实则野心勃勃,这百年来,无华派遭受重创,却月宫蠢蠢欲动,天灵宗却是行事越发张扬了!倒还真是叫凤弦说的那样,荀晏是满肚子的算盘,咱们几个心思纯正的,哪能比得过他!”

凤弦便笑:“哈哈,我说江帜啊江帜,你可真是我的知己啊!现在人们都说顾明田是如何的蛇鼠两端,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但在我看来,他的所作所为,却是没有荀晏的万分之一啊!”

江摘月毫不客气地拆台:“师父,我看您老人家是谁说荀晏尊者的坏话,您就和谁是知己吧?”

江帜和凤弦齐齐中枪,互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点头笑了笑。

“此事大可明日再议,但有一事,却是今天不得不解决的了。”莫然道。

“什么事竟还能比荀晏的阴谋诡计还重要?”凤弦有些不愉。

莫然冷声道:“荀晏安插在我们身边的探子。”

gu903();众人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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