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这想法就被她抛之脑后了,偶然遇见,一场传道已是缘分尽了,再要强求,未免显得有几分功利心了。
此界不同于上界修行,比起上界来,更重因果缘分,所以她的行动颇受束缚,若是为了功利求胜求强而去“凑巧”,未免失了几分自然。
更何况,她还没忘了自己来到煌宁城是为了干什么的。
原身姜明田的脑海中的记忆委实太少,多半还是纠结在姜家的救城救民、败落以及家毁人亡之上,除此之外便是原身小姑娘和她的未婚夫之间的那点年轻人的罗曼蒂克之事,明田想要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不过这也怪不得原身,她受制于时代和年龄,虽有着远超同龄人的理智和魄力,却也难免陷入情窦初开的境遇,国仇家恨之下,与那做了卖国贼还对她痴心不改的未婚夫自然是纠葛最深也最难忘却的。这也是原身在心灰意冷之际,拒绝了未婚夫后,身穿嫁衣葬身火海,以身殉家族殉浮云城的原因。
原身也是基于此,怨恨加身,百年难消,再加上她生前的机遇,这才能百年间便修得大鬼之身。
姜明田幼时,曾因生辰八字的特殊性而高热连连,她那爱女心切的老父亲不惜花费重金为她寻觅良医,烧香拜佛求道,却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一游方老道将她安抚了下来,虚收了她为徒以镇压其命理,却也留下了六字箴言“阳难活,阴易恶”。
后来原身姜明田的命运,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果真应了老道的“阳难活,阴易恶”的判言。
游方老道太过神秘,原身的记忆又经过百年时光侵蚀而有些模糊不清,是以明田只知道他是个来去自由、无踪无影的乞丐似的得道高人,其余的,连对方的道号名讳,更是一问三不知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名老道,对姜明田影响颇深,而且他对此方世界了解颇深,依明田如今的眼力,也只能猜测出她如今的道行,也不过才能与他当年不相上下。
这样的一个人,若是没有经历天人五衰,寿命大限,活到如今,怕是一位真正的“活神仙”了。
撇开这些繁杂的思绪不谈,明田来煌宁城,本来是为了“结识”一下那个与原身姜明田差不多实力的“同类”的,但偶然间碰到了江豚和黄鼠狼,还察觉到煌宁山上破庙里有高人,她对煌宁城的兴趣就更浓厚了。
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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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点,煌宁市博物馆。
齐世缘忙完自己的工作,收拾好东西,与同事打了声招呼,骑着一辆自行车从博物馆后门出来。
许是因为工作长时间低着头的原因,他骑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头脑发晕,路过保安亭的时候更甚,眼前一黑,手脚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保安老王和小李忙将他稳住了。
看门的保安老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劝道:“齐老师,就算再认真工作,也不要天天熬夜嘛!你看你年纪轻轻的,都熬出黑眼眶了,这段日子我看你都瘦了不少,这样下去,可不得了哇!”
旁边的年轻保安小李意味深长地看着齐世缘笑笑,笑得十分欠揍猥琐:“什么呀,王叔,您不懂,这可是年轻人的夜生活呢!齐老师才二十几岁,正是身体最好的时候呢!每天晚上都不能浪费的!”
老王是过来人,见此不由得脸色一黑,瞪了小李一眼。
只是,两人议论中心的齐世缘却并没有察觉到两人在说什么,他稳了稳心神,翻身下来,又喝了口水静静心,缓了半晌,这才谢过二人,复又颤颤巍巍地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老王看他骑着费劲,也不由得有些想歪了:“齐老师年纪轻轻的,怎么骑着个空的自行车还这么费劲呢?”
小李忙高声喊道:“齐老师!千万记得要买六味地黄丸啊!治肾亏,不含糖!”
拐过弯的齐世缘并没有听到身后两人的说话声,他气喘吁吁地骑着车,踩着脚踏板上坡,忽而一阵凉风吹过,他顿觉车上一轻,爬上了坡。
老王和小李看不到,不代表明田看不到,她躲在暗处,将自行车后座上的那位古代仕女满脸爱慕温柔的神色瞧了个正着。
她也没想到,循着能量波动,一来就碰上了正主,而且碰上的好像还不止一个正主。只是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身为鬼修,她没能从对方身上察觉到半分同类的气息,可要说妖修,就更不像了。
这位古代仕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明田想不清楚也没有再想了,她变为自己本来的模样,身形顿时消失在原地。
以她如今的道行,对付一个不过与原身姜明田道行不相上下的非人类,还是很简单的,只是要怎么才能取得对方的信任,从她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那就是一件需要考量一番的计谋了。
只是,陆蔷和张凤眠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算算日子,三天之后就是二人的师父到达浮云城的日子,只怕当天晚上这艺高人胆大的老道就能率领他的两个徒儿并社团几人杀到她的老宅去。
除去她在老宅布局的时间,她能停留在煌宁城的,也不过两天两夜。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明田决定先观察齐世缘一天一夜再说。
齐世缘是煌宁市博物馆的一名古画修复大师,他自小就在这上面天赋异禀,是以虽然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做出了不少成就,更是被不少私人收藏家或是省级博物馆高薪聘请,可他却选择留在了煌宁市博物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博物馆。
究其原因,是他读书时机缘巧合之下来此博物馆看中的一幅古画《扑蝶》。
《扑蝶》上画着的是一个古代大户人家的女儿在后花园中繁花锦簇中拿着扇子手帕扑蝶的一幅场景。无论是蝶,花,假山还是少女的身姿、衣着打扮,乃至发髻都栩栩如生。看得出来这是作者倾注了心血的作品,但是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有所损毁,偏偏那仕女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了。
少女是这幅仕女图的灵魂,少女没了脸,这让这幅画的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都大打折扣。
《扑蝶》怎么看都只是一幅很普通的古代仕女图,画技只能排个中上,它的作者也名不见经传,历史上查无此人,留下的名字也跟无名氏一样毫无意义,也只留下了这么一幅画作。
但也许是前世的缘分,在齐世缘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他就如同坠入爱河的人一样,一发不可自拔了。
可惜这幅画煌宁博物馆不外借,而且随着年代的久远,已经破损掉色了不少,只展览了那一次就被收起来了。为了再次看到它,甚至是触摸它,齐世缘选择了在这里工作,一年后,他凭借着高超的技巧,也终于征得了馆长的同意,可以亲手修复这幅画了。
再次拿到《扑蝶》的刹那,齐世缘的手指宛若被电了一下一样,他突然间心悸了一下,心里却异常的满足。
而如今,距离他拿到这幅画,已经有四十二天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每天与这幅画打交道,非但没有从中醒悟过来,反而是越陷越深了,直至一周前,他终于大着胆子,借着自己的职务之便,将这幅画从博物馆掉包了。
他把真的《扑蝶》带回了家,每天晚上修复,白天就查阅资料,修复那幅假的。
他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很规矩的人,掉包古画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但他却做了,而且是义无反顾。他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恋物癖,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可得到的结果却不尽人意,最终,齐世缘只能归因于自己和这幅画就是有缘。
事情的转机在一天前,确切的说,是明田开始监视他的一天前。
一天前,齐世缘晚上修补画作的时候,不慎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居然梦见了《扑蝶》中的场景,还梦到了那个脸已经被损毁掉的仕女。
很奇怪,他分明没有见过仕女图上的仕女长什么样,可他就能确定,梦里的人,就是那仕女。
梦中他究竟做了什么,他醒来后便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觉得胸口闷闷的,一摸眼角,竟是湿的,他忙查看桌上的画作,还好画没有丝毫损毁,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齐世缘颓废地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他就是回想不起来了。半晌,他拍了拍脑袋,自嘲般地笑了笑:“原来是忘了这位小姐的容貌了,我说怎么感觉像是忘了什么事情一样!”
今天晚上,齐世缘没有骑车听小李的话去买什么六味地黄丸,但他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道去公园摆摊的地方,花了很长时间,选中了一个蝴蝶样式的风筝。
已是深秋,公园里还有三三俩俩放风筝的人,只是大多是家长陪着小孩子,像他这样的单身男性,倒是少见的很。
明田一路跟着齐世缘,看着他买了风筝,一会儿心满意足,一会儿又怅然若失的模样,看着他身旁的那仕女若有所思。
看来,这位仕女,大抵是个情种了——这算什么,人鬼情未了?
可是这位仕女,也不像是鬼魂啊,她要是鬼,这副穿着打扮,可比姜明田当鬼的时间长多了,怎么会这么——弱?
而且虽然弱,却能在白天走动。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是一只百岁的阿飘15
一天一*夜的观察,足够明田将发生在齐世缘身上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了。
她还真没想到,那仕女,竟然是古画成精。确切的说,这类寄托了人的情感,积累了岁月而生的,该唤做器灵。
古画之灵。
虽然不是妖怪之属,但绝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被此界人士归属于“异类”。
灵不同于鬼妖之辈,也难怪她能在白天出现,数百年的修行也不过才与百年老鬼不相上下——但她对齐世缘做的事情,可不亚于一个女鬼吸取阳气了。
看齐世缘那副天天修仙过度的样子,明田是真怕他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了。
可看那画灵对他满脸的爱慕不像是能作假的,为什么她还要害他?
明田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不妨碍她施行一个简陋的计划。
第二天晚上下班,齐世缘骑着自行车拿着风筝再去公园放风筝,比起昨天,他今天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两个黑眼眶遮都遮不住,他瘦的也很快,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都能有穿堂风。
明田坐在公园的树杈上,看蝴蝶风筝在空中起起伏伏,看他身边那画灵羞涩却又满脸爱慕的温柔模样,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及至华灯初上,白天的最后一抹余晕沉入地底,齐世缘仍旧意犹未尽地拿着风筝,席地而坐,仰头看着。
明田招了招手,从一旁的路上引来三三两两的小鬼,游荡着往公园处飘来。
这里地处繁华街区,早年街道规划不太好,导致死角太多,是车祸的高频地点,长年累月的,也积累了一些因车祸或是其他原因而死的小鬼。这些小鬼太弱了,弱到明田都能一根指头摁死它们,弱到稍微气血强盛一些的成年男人都能一拳打散它们的魂魄。
可是这样的存在,仅仅三只,就能让眼前这个气血大亏、疲惫不堪、几乎半只脚踏进了棺材的齐世缘吃个大亏,搞不好,还会伤及性命。而且这几天明田的动静一直都没有停下来,此界灵气渐渐充裕起来,这些小鬼循着直觉也迟早会找上齐世缘这样的大馒头,再加上他们如今身处的地方和时间,画灵是不会想到这是有人故意引来试探她的底细的。
明田倒要看看,这画灵会怎么做,她又会用什么办法来救齐世缘的性命。
但是让明田万万没想到的是——画灵袖手旁观了。
说袖手旁观,不如说她是冷眼旁观,甚至还面带期待。
电光火石间,明田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她暗骂一声“不妙”,指尖弹出一道灵气,把刚要附身在齐世缘身上的一个小鬼打的一声惨叫。
若是寻常人,是听不到这声惨叫的,但齐世缘不一样,他原本就被画灵青睐,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外加他几乎算得上是半个魂魄离体了,所以旁人听不到的惨叫声,却被他捕捉到了一丁点。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很快就又听到了第二声,他这次听得清清楚楚,而且诡异的是,公园里的其他人像是没有听到有人在惨叫一样——怎么回事,好像只有他能听到!
打散了两个小鬼,第三个立马察觉到附近有高人,吓得一溜烟就跑了。
明田没有去追。
大世将出,往后这种生灵,杀也杀不完,只能另谋他法。
齐世缘被吓得站了起来,左顾右盼,面上有几分忐忑不安和害怕,他手里紧紧地抓着风筝线,喊了几声:“谁?谁在叫?”
“刚才谁在叫?!”
附近的人见他这副神神叨叨的模样,被吓得不轻,忙拉着小孩走远了,便是有几个想要过来帮忙的,看他这副魔怔了的面容,也被吓得后退三尺。
“自然是想害你的东西在叫。”一道清冷缥缈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到他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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