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父和李氏都让他歇着,不让他跟着去,他只摇头。
是他的错。
他要去找她。
“不要你的烂好心!都是因为你!如果呦呦出了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阮雲扯着他的衣襟怒吼,猩红的双眼满是恨意。
陆长寅被推得猛退一步,喉咙腥甜,咳出一口血来,李氏连忙将他扶好。
“雲儿,咱们先去找呦呦。”
“呦呦不会出事的。”陆长寅手指轻拭唇角,擦掉血迹站起来。高而清瘦的身形硬挺,掷地有声,眸中的暗流涌动,那些压抑的情绪渐渐浮现出来。
黑眸中满是杀意。
若是她出了事。
他随她去。
—
林子中响起嘶拉一声,是衣裳被撕裂的声音。
“放开我,禽兽!程方南,你这个禽兽!”阮呦被程方南放在地上,挣扎着想跑却被他压住,她对他拳打脚踢,哭喊着,咬他的手臂,用尽全力地推搡着他却无济于事。
“呦呦,你从了我有什么不好?我将来是要做大官的,喜欢我的女人那么多,你跟了我哪儿不好?”
“你放心,刘蓉已经死了,我爹娘也都死了,不会有人拦着我们,我明媒正娶你,不让你做妾……”
“真的,迟早你都是我的,现在给我也没什么对不对……”
他埋下头想亲阮呦却被她偏过头躲开,又抓住他的手死死地咬住,程方南发出一声惨叫,阮呦满口都是血腥味也没有松口。
这个禽兽。
她要咬死他!
“你滚开,滚开……”
“行,我本来想对你好点,让你好受些,阮呦,是你自己先惹我的……”程方南眼底闪过怒意,伸手解开腰带。
又用蛮力将阮呦的衣裳撕开,滋啦一声,光洁如雪的肩头露了出来,两根细细的锁骨浮现,珠光盈盈,分外勾人。
阮呦心底绝望。
她该怎么办才好,没有谁能救她。
程方南眼底一片火热,眸中带着浓浓的占有。
忽然一凉,阮呦两条纤细直直的腿露了出来,白得像纸一般。
阮呦挣扎着,一脚踹在他的腰间,程方南离得远了些,疼得吸口气。阮呦在地上滚过,腰间硌到什么东西,她伸手去摸——
是义母给她的——刀。
她屏住呼吸,手抖着抽出刀,背在身后,唇瓣苍白,抑制不住哆嗦着。
在程方南扑上来的一瞬间,她闭上眼睛,“咔”的一声,尖刀没进他的胸腔,滚烫的血流下来,染满了手。
阮呦的脑子空白一片。
所有画面变成了黑白之色。
她杀人了。
她杀的。
她扔下到疯狂地跑,脑子乱成一团糨糊,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跑。她的手狂抖着,手上全是黏糊糊的血。腿脚失了力气,一路上跌跌撞撞磕了好多伤口。
恍然间,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她,摔倒在地。视线堕入黑暗。
醒来的时候耳畔是低低地啜泣声,如同困兽一般,很压抑。
阮呦只觉得自己被暖融融的包裹着,抱得很紧,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她的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听见他的心跳很快。
她微微睁开眼,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削瘦的下巴上长了浅浅的青色胡茬。
他低下头,双眸猩红,夹杂着不顾一切的暴虐嗜血,还有愧疚。
阿奴哥哥在哭。
“对不起……对不起……”阿奴哥哥抱着她,不断地呢喃着。
陆长寅永远无法想象自己看着她衣衫凌乱地昏倒在地上会有多绝望。纤细的两条腿上全是淤痕,心宛如被人狠狠地戳着,沉痛绝望,愧疚,心疼交织着,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噬着他。
痛到几近窒息。
他想杀人,想将所有人都杀了。
一刀一刀凌迟。
这样的感觉,只有陆家被灭门的那一日有过。
“阿奴哥哥,我杀人了。”小姑娘平静地说道,那双杏眸空洞洞地,满是无助惶恐。
陆长寅的眼眶泛红,他伸出大掌抱着阮呦清瘦的背脊,头埋在她肩窝,“呦呦做得对,是他们该死。”
阮呦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陆长寅只觉得心绞痛,连呼吸都是疼的。
阮呦哭得厉害,眼泪如断线珍珠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得声音都嘶哑了,眼睛红肿起来,鼻尖红通通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衣襟。
“别哭了,呦呦。”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有些生硬地哄着。
阮呦却哭得越来越汹,像是要把眼泪全部哭干。
“别哭了,乖……别哭人……”陆长寅含上她的唇,蒙上她的眼睛,细细地研磨着,舔着,撬开她的贝齿,吻着她。
他真的,受不了她哭。
他会疯的。
唇齿分离,阮呦没哭了,小小的身子还是忍不住抽咽着,“阿奴哥哥……”
“嗯。”他的声音沙哑慵懒,带着撩人的弧度。
阮呦憋了瘪嘴,忍不住又哭了,“你太坏了,不娶我还亲我……呜呜呜……”
“我以后怎么嫁人……”
“呜呜呜,算了,反正……反正我也嫁不出去……”
陆长寅心尖发疼,低头压上她的唇,“我娶你。”
他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很大,像是要将她镶嵌进身子里。
阮呦的身子微顿,绷直的身子软了下来,紧紧靠着她。
“呦呦,你还有药吗?”陆长寅脱下衣裳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阮呦仰头看他,眼睫沾泪,“有,在包袱里,阿奴哥哥又受伤了吗?”
陆长寅摇头,取去包袱里的药膏,然后将她轻轻放在地上,他手捉着她的脚踝,手指沾了药替她擦拭着腿上的伤口。
阮呦吃了一惊,腿收了收,却被他紧紧地捉住,指腹摩挲着腿上的肌肤,又痒又麻。阮呦脸刷得一下就红了,连带着浅粉色的菱唇都满是血色,“阿奴哥哥……”
她身子软成一滩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娇嗲。
陆长寅看着雪白的腿,黑眸沉了沉,戾气未收,手心滚烫并未放手,“我替你搽药……”
阮呦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了,只能羞红着脸,乖巧地让他擦药。
之后,阮呦是被陆长寅抱着回去的,阮雲抱着她大哭起来,李氏和陈娘子也眼眶红红的抹着眼泪。
阮爹红着眼眶,只闷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阮呦只以为他们是担心她,却没想到他们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都误会了。
陆长寅提着刀出去,阮呦叫住他,看着他满是煞气的背影紧张得手心出汗。陆长寅转过脸,狭长的眉眼敛了戾气,淬着温柔,“我去给你找衣裳。”
“那你早点回来。”说这话的时候,阮呦有些怯怯的,声音软绵绵的,像个盼夫归的小妻子。
陆长寅心底软得一塌糊涂,鼻音吐出一个“好”字,就隐入夜色。
这一夜,成了逃荒路上难民们终身难忘的噩梦。裘大几个男人被斩断了四肢,分成了碎片,扔在路途之中。几颗头颅瞪大了眼睛被挂在树上,死不瞑目。
那个身形高大,俊秀得宛若天人的男子,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身的血,一步一个血印。
他手里握着刀,血顺着刀柄滑下来。
所有人都胆寒了。
缩着身子目送他离开。
第20章勇敢
天气越发诡异,气温骤降,寒风彻骨,逃荒的人们身上只裹着单薄破旧的衣裳。一阵寒风吹过,都挤在一起瑟瑟发抖,这一冷一热之下,有不少流民感染风寒,咳嗽起来。
汴城外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流民,城门口驻守着官兵,层层把守着通往的行人。官兵手握长刀,面色肃穆,流民被困在城门外,排起长长的队伍。
想要进城的人需要缴纳一百文铜钱。
历经千辛万苦抵达汴城的流民搜遍全身也拿不出一个铜板,听说了这一项规矩皆失魂落魄。好在有官府的人在外设了粥棚,每日流民能够得一碗粥,等到了后面再安排去处。
街道旁就停了许多流民,排在粥铺后领救济粮。
阮家加上陆长寅一共七人,得要七百铜钱,阮呦从随身系着的小荷包里掏出半两银角子,抿着唇。
银子不够。
城外环境实在太恶劣了,道路两旁挤满了人,臭烘烘的,还堆放着一些尸体,加上外面这么多人生病,阮家担心会传染,只想快些进城避难。
可惜银子不够。
就算银子够缴纳进城门的钱,她们进去了也没法生存,没有多余的银子在哪里住,在哪里吃?
阿奴哥哥身上的伤也要治,阮呦再一次对贫穷感到无力。
陈娘子却松了口气,她带来的银子总算有用武之地,她一早就料到,这么多的流民要是全部涌进汴城,官府治理不严,只怕会陷入混乱不堪。
“不用担心,我这有银子。”此处眼多人杂,陈娘子压低了声音。
陈娘子带了足足有一百二十余两银子,还有一些银簪子。
阮呦心底愧疚难安:“义母,这些都是您的养老钱……”
“怎么?难不成呦呦以后不给义母养老了?”陈娘子笑着看她。
阮呦连忙摇摇头,有些急切道,“自然要给义母养老的,但这也不一样……”她在义母那学旁人一辈子也没机会学的苏绣就已经很占便宜了,哪里还能用义母的钱。
“有什么不一样?我身旁又没亲戚,早就拿你当女儿来养,今后有什么都是留给你的,你要跟义母这么生分可是后悔摊上我这个老婆子了?”陈娘子沉着脸。
“没有。”阮呦脸色微白,拉着陈娘子的手撒娇,“呦呦怎么会嫌弃义母?能遇见拜您为师是呦呦的福气,呦呦以后会孝顺义母的。”
陈娘子见她急了,心底柔软,也不再假装严肃唬她,“那就别跟义母生分,义母早就将你们当做亲人。”
阮父和李氏心下愧疚,她们这一大家子都得应有陈娘子帮衬才能走到今天。
陈娘子看着李氏愧疚的模样,笑着拍她手,“我在到凤阳村的时候举目无亲,是你们给了我一处安生之地,我这辈子鳏寡孤独,想着以后连个后人都没有,也是你们让呦呦拜了我做义母,将来还能给我送终,死后有香火,这些年的相处,难不成还当我是外人?”
李氏摇头,“那咋能是外人。”她也是个无亲无故的人,早就拿陈娘子当亲妹子。
“这就对了。”她笑着道。
之后便带着阮呦去偏僻的地方用刀将十两的银子切了三钱的小银角子出来。
—
城门口守着的官兵只粗略瞄了一行人,张口道,“七钱银子。”
阮呦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子来,那官兵掂量掂量,眯着眼,“不够。”不过目光停在阮呦身上。
没想到是个姿色不错的丫头,他还想细看,视线就有一道高大的身影遮住。
官兵目露不愉,抬眼看他,就见男人面若寒霜,黑眸中带着戾气,凉飕飕的。官兵心颤了颤挪开视线,不与他对视。
回过神又觉有些丢脸,面上带了怒意,正想呵斥一声,阮父立刻从鞋底掏出三钱银子,颇为殷切地交到官兵手上,“官爷——”
官兵有些嫌弃,但在手上掂量掂量,知道有赚头,面上的不郁散去,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快走快走!”
阮呦躲在陆长寅的身后,看着他抿得平直的嘴角,似有些不开心,心底偷乐。
“阿奴哥哥。”她轻轻唤了一声,声音软软的。
陆长寅胸口的戾气顿消,有些无奈,拖着长长地鼻音,“嗯”了一声。
阮呦跟在他的身后,轻轻拽着他的衣角,“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多看两眼而已,不会……”她说着话,忽然对上那双含着愠怒的眸子,咬了咬唇,住口。
陆长寅手指曲了曲,强忍着抚摸她唇瓣的冲动,眉梢染上烦闷郁气,良久,他转过头。
闷闷一句,“我不喜欢。”
他不喜欢旁人盯着她看,不喜欢那些打着侵虐打量的目光。
他只想扣了那人的眼睛。
阮呦微愣,伸手挠挠他的手心,抿唇笑。
她小心翼翼地道,“阿奴哥哥,我以后出门戴毡帽就好啦。”
民不与官斗。
她以后是要嫁给阿奴哥哥的,阿奴哥哥不喜欢,那她就带着毡帽不给人看。
陆长寅喉结滚了滚,眼眶涌上酸意,握紧了拳头,带着鼻音轻嗤一声。
那他也太没用了。
“阿奴哥哥,别生气啦。”阮呦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跟着陆长寅肩并肩走,小手指勾着他的手指,拢在宽大的衣袖下。
她声音又软又轻,带着撒娇的意味。陆长寅低头看去,小姑娘朝着自己弯弯杏眸,脸颊红红粉粉的,很漂亮,似在讨好。
她的手指又暖又小,滑得不像话,指尖却是冰凉的。
阮呦抬眸看阿奴哥哥,只能看见他流利的下颚线,精致好看。
阿奴哥哥真的好高啊。
她叹了一句,等着他的回应。
陆长寅移开目光沉默了好一会,黝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他手动了动,将阮呦冰凉的指尖包裹住,阮呦看着他,感受到他手心的滚烫,连着耳根也热了起来。
阮雲跟在两人身后,绷着一张脸,有些不爽,一方面替妹妹开心,一方面又对陆长寅恨得牙痒痒,一方面又生出些失宠的酸楚,又担心日后阮呦受欺负。
一张俊脸有些纠结,心里五味杂粮。
—
阮家打算在汴城落户,今后不会再回凤阳村了。
只是这样的话需得在汴城买一处宅子才能安居,银子就颇有些紧俏。阮家当日就找了牙行的人寻问宅子的消息,可惜不是太贵就是人家只租不卖。
阮家只得在酒楼里宿了三四日,花去三百来文钱,心疼得直抽抽。
好在总算等来牙行的消息。
长林街尾有家老夫妻要离开汴城了,且不打算再回来,打算卖掉宅子,宅子是一进制的,谈不上大却五脏俱全。
宅子有一个院落,三间正房,两间耳房并一个后罩房拿来做厨房堵柴火杂物,外面还有一口井,院子里种着一排桂花树,门内拴着一条跳得欢脱的小柴狗。
老夫妻只要了八十五两银子,这样的价格是阮家赚了大便宜,老两口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阮家能将这条小柴狗照顾好。
阮家本就想养条狗,自然满口答应。
交了钱换了房契约,阮家当天就搬了进去。
到了新家,阮呦拎着包袱还觉得是一场梦,呆呆地踏进去,迟迟不敢相信。
gu903();阮家在村子里也是瓦房,不过墙身却是土坯房,像这样的砖房,凤阳村里也只有里正几家能住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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