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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寅的手顿在原地,背影僵直,半晌他声音沙哑道出一声“好。”

阮呦眼泪再也憋不住,泪珠一颗颗砸了下来。

陆长寅收回手背过身去,叫了一声,“酒七。”

“大人。”酒七从门外进来,看见摔到在地的阮呦神色微变,却不敢说什么,只恭恭敬敬地垂下头。

“送阮姑娘回去。”

“是。”酒七低着头,身子顿了一下,伸手将阮呦轻颤的身子抱起,转眼就消失在黑暗中。

“长寅。”

图宴从暗处走出来,他看着背对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

他已经许久不曾叫过他的字了。

长寅是大人的字,大人的名是子婴,那个天之骄子陆子婴。

图宴远远望着那道孤寂的背影,“若是舍不得……”

他话未说完就收了声,看着陆长寅弯下腰,轻轻将地上那枚玉坠捡起来,垂眸摩挲着那枚玉坠。

她明明因为生气想直接扔在地上的,却又怕损了玉坠,而是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她知道这枚玉佩与他而言很重要,便是如此伤心也舍不得伤他。

陆长寅将玉坠系在腰间,垂着眸,眼睫在眼下落下一片青影,“她若有更好的归属,我没有理由留住她。”

图宴皱着眉见他离开的背影,“大人舍得吗?”

陆长寅顿住脚步,“舍不得。”

他回答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图宴,我生在地狱,活在淤泥,一身都是血,是身负仇恨的冤孽。”

“她生得干净,性子单纯,若不是遇见我,不会如此痛苦,她会早早嫁人,相夫教子,一生平安喜乐。”

“我心悦她,所以情难自控,忍不住靠近她,忍不住想她,但我不想将她拉进来,不想为了一己之私占了她。”

“我要做的事成或不成,你我都不知道,若是失败,难逃一死。我宁愿她忘记我,也不愿她的家人因为受牵连而死来恨我。”

“更何况,我自卑。”

图宴的心揪了一下。

“我不想让她知道,她喜欢的人有过怎样不堪的遭遇,不想让她知道,她嫁给我……如同守活寡无异,我是个男人,有自己的自尊心。”

陆长寅说完话走了,走得时候步履微乱。

图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低下头,地面上几滴湿润的痕迹还未干,他抿了抿唇,心底悲凉又震惊。

大人……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俩人之间有点点小虐,之后就是大甜啦。然后恭喜评论的宝贝们猜对了,青州是阿狗的地盘。至于加更==带带最近超级吵架忙了,不但要上课还要准备专四考试,然后还要给表姐的同学的弟弟补习?累得要死,存稿越来越少了,暂时不加更哦

第72章

“姑娘。”酒七低叹了口气,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心中不忍,她攥住拳头紧了又松,到底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那是大人的心结,她一个做影子的,除了遵从大人的吩咐,什么也不能做。

她也不知道大人若是娶了阮姑娘,到底是对她好,亦或是毁了她。

“酒七姐姐,”阮呦抬起衣袖抹泪,勉强弯了弯唇,眉眼间多了几分憔悴,“你也回去罢,从今往后我都与他再无瓜葛了,酒七姐姐也不必待在我身边。”

她有些累了,这样忽冷忽热,追着一个人跑,追了三年。

酒七身形顿了一下,问她,“姑娘不要我了吗?”

她心底早有准备,她本来就是大人放在姑娘身边的人,姑娘决心与大人断了联系,那么她……也自然没有理由留在这了。

阮呦忍住几乎涌出眼眶的泪意,扭过头背着她,“嗯”了一声。

她自以为很镇定。

酒七走到她面前,见她一双通红的眼,心底掀起点点涟漪,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填满胸口,她只知晓自己好像不高兴,但这些情绪不是一个影子应该有的。

这样的感觉她第一次有。

酒七轻叹一口气,用手帕替阮呦擦泪,她低头看着她,见阮呦已经呜咽得不成声,清冷的眼眸中夹着有几分不舍,她转身离开,“姑娘日后万万保重。”

“酒七姐姐。”阮呦叫住她。

酒七回过头,就见阮呦打开木箱子,从里面翻出几件衣裳和鞋,还有一个荷包,她吸了吸鼻尖,小跑着过来,“我原是想在酒七姐姐生辰的时候再送。”

她将包袱塞给酒七,又取下腰间的荷包揣进包袱里,低垂着头道,“荷包里装了些银子,酒七姐姐要照顾好自己。”

酒七端着沉甸甸的包袱,抿着唇,喉咙发干。

“姑娘保重。”

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口,嘴角轻轻扬起浅浅的弧度。

胸口胀胀的,有什么热热的划过去。

她在大门前跪下,伏地磕了三个头才起身,转身离开。

走在空无人际的胡同,酒七仰头看着微微泛白的天际,静静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隐匿于黑暗。

她又要开始成为一个影子了。

一个活在暗处,不见光明,没有情绪的影子九十七。

翌日清晨。

李氏舀饭的时候习惯性舀了满满一大碗,放在桌上却不知该给谁吃时才意识到饭桌上少了一个人。她仔细去回忆却出乎意料地忘记了是谁,无论怎么也记不起酒七的脸来。

“那孩子哪去了?”她喃喃问道,“呦呦?”

她转头去看阮呦,就见她眼眶发红,眼睛是肿的,阮家顿时都慌了神,放下手中的事,围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了?”

“那孩子呢……”

相处这般久,阮家的人不单单只忘了酒七的容貌,连名字也在一瞬忘记了,那孩子从来就是个不起眼的,平凡普通,即便时常在身侧,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酒七姐姐说,这是她们做影子的必须会的,就是让人忘记他们。生与死都无所谓,反正……只是一个影子罢了。

“酒七姐姐回去了。”阮呦轻轻咬着唇瓣。

是叫酒七啊,李氏回忆起名字,愧疚难当,“回哪里去了?”

阮呦抿着唇没有说话,抱着李氏大哭起来,“娘。”

李氏见她哭得厉害,抽着泣,几乎喘不过来,心疼得如同刀割般,也跟着红了眼,忙急着哄她,“呦呦,怎么了?受了谁的委屈?”

“谁欺负你了,义母这就拿刀去,怎么也要宰了他给呦呦出气。”陈娘子亦是心急如焚。

“娘……,”阮呦依偎在李氏的怀里哽咽着,“张家的亲事娘安排吧,呦呦都听娘的。”

李氏却没有半分高兴,她眼下见阮呦如此反常,更觉得出了什么大事,但不管怎么问阮呦,她一个字也不愿多说。

陈娘子扯了扯李氏的衣袖,拦住她,不然她再继续问下去,“让呦呦一个人静静罢。”

李氏只好抹泪答应,将阮呦送回厢房,伸手将门替她掩上。

阮惜不愿走,他乖乖地坐在阮呦身边,有些笨拙地拉着她的手,轻抿着嘴,“姐姐不哭。”

“惜儿给姐姐看画。”他仰着一张精致的小脸,唇红齿白,那双漂亮的瞳孔明明不谙世事,却装满对她的担心。

阮呦心尖发酸,低眸看着他期盼的眸光,收了泪,轻轻笑着点头,“好。”

在她一点头,阮惜便眉开眼笑,忙小跑着去自己书房取了一大卷画册来,献宝似地递给她。

阮呦轻轻翻开厚厚的一卷画册,愣了神,眼眶又渐渐模糊起来。

画中的女子着一袭红衣,撑着纸伞立于灼灼红梅之下,云鬓如墨,眉眼含春,顾盼生辉。

这是三年前的她。

或是雕花窗棂边,画中人手执绣棚,低垂着眉眼,岁月静好。

或是秋千下,风姿绰约,弯眉喜目。

或动或静,或喜或悲,全都是她。

“惜儿。”她盒上画册,轻轻唤了阮惜一声,鼻音浓浓。

“我画的是姐姐。”阮惜伸手抱住她,“走的时候,惜儿答应过,要画姐姐。”

所以他在临州的时候,想姐姐了,又见不到姐姐,就画了姐姐。这样可以天天看姐姐。

阮呦呜咽着,她何德何能有这样好的家人守着她,护着她。

“姐姐不要哭了。”阮惜一字一句地说。

他听说,女子都是女蜗娘娘的眼泪做的,是下凡来还泪的,还了泪也就去天上做仙子了,他不想姐姐去做仙子。

“嗯,我不哭了。”阮呦轻轻地笑,“惜儿画得真好。”

阮惜听了她的夸奖,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当天晌午。

阮家人便见阮呦已经好好地出了屋子,虽然神色有些憔悴,但人好好的,也就都齐齐松了口气。

只是觉得阮呦看起来没什么,却总是忙碌得很,手上就不曾闲过。方绣完衣裳,又忙着去画稿子。

李氏怕她累着,想让她歇息会儿,却被陈娘子拦了下来,“你让她忙罢,她只有忙着,才不去想那伤心的事。”

“我怕她累病了……”李氏为难。

“眼下累着了才是好的,不然若成了心病,郁结于心才不好治。”

陈娘子见多识广,李氏便听她的话,随阮呦去了,只偷偷在厨房里做了好些吃的,时不时端给阮呦,好暗地里给她补身子。

阮呦在院落里,坐在之前让阮爹做的那个长达十余米的木架子上,木架子上搭着一整块白色纱布,细细端详,便觉得像巨型的绣棚子。

她手上捏着铅条,有些严肃地抿着唇,弯腰在白布上描着什么,阮惜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原本迷惑地看着,看着越来越多的线条,忽然就明白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有些兴奋地仰着头问,“姐姐在画画?”

阮呦轻轻点头。

会做绣活的都能描花样子,可惜要做这样宏大且复杂的图,她那点画工却是不够用的,她能绣出来全景,却不能画得太细,只能画出很粗犷潦草的框架。

阮惜目不转眼睛看着,眼睛亮晶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了好半晌,他忽然去屋子里取出笔墨纸砚来,摆在阮呦的身边,也开始画起画来。

春风吹拂,吹起两人耳侧的青丝,雪白的梨花瓣飘落下来,坠在乌黑的青丝上,薄光浅浅镀在身上,美好得时间宛若静止下来,任谁也不愿去打破这一瞬的静谧安详。

陶枝携着陶宝儿来的时候,正巧撞见这一幕,大抵两人太过认真,没有留意到她们竟然来了,也未曾停笔。

陶芷朝着李氏行了礼。她特意卸去了一身华饰,只穿着素衣,也不曾带小厮丫鬟,显得平近易人,带着陶宝儿朝着李氏行了一礼,“大娘,我是陶府的姑娘陶芷,这是我弟弟宝儿,我们是来寻阮妹妹的。”

“陶姑娘。”李氏见她气度不凡,知晓她必定是大户人家的,“我这就去叫呦呦来……”

“大娘不必扰她,我自去她那看看就好。”陶芷朝着她笑。

她带着陶宝儿悄悄走近阮呦,待看清楚阮呦在做什么,方才放轻声音,“阮妹妹这是在作画?”

阮呦看见她时惊了一瞬,“陶姑娘……”

“仙子姐姐……”陶宝儿挣开陶芷的手,扑过去抱着阮呦的腰肢,笑眯眯地喊着。

“宝儿。”阮呦愣愣地,没想到她们会上门来。

“如何?阮妹妹不欢迎我来?”陶芷笑看着她,语气却没有一丝怪罪。

“哪里是……”阮呦忙摇着头,“陶姑娘怎的会来?可是有什么事?”她以为上一回拒了去陶家老夫人的寿宴,两人日后便再无交际。

“宝儿说想仙子姐姐了,在府里闹个不停,我便带着他来了,阮妹妹可欢迎我?不欢迎的话,我这就离开。”她嗔怪地看着阮呦,笑起来恬淡如菊。

阮呦有些窘迫,“没有的事,自然欢迎的。”

陶芷见她脸红了,就收了打趣的意味,“知晓你面皮薄,不与你说笑了,今日是我自己想来的,虽说主动上门兴许会讨人嫌,但我还是来了。”

“早早听闻阮家食肆的味道一绝,不知道今日有没有这个机会尝一尝阮妹妹娘亲的手艺。”

“这是应该的,你且坐下,我与娘说一声就好。”阮呦点头应下。

她回来的时候,又取了许多点心出来。

阮惜拉开陶宝儿的手,抱着阮呦,看着陶宝儿一字一句道,“这是我姐姐。”

陶宝儿一向是个混世魔王,要是换了常人敢这样对他,指不定要哭得惊天动地,这会儿却定定地看着阮惜,他只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呆呆地问了一句,“你是姐儿还是哥儿啊。”

怎么这般好看。

阮惜脸红了,生气地扭头不理他。

阮呦抿着唇笑,“是阮惜哥哥,长你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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