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茶杯忽然递到自己手边,里面的茶水的温热的,她捧着小口小口的喝了,才笑着问了一声,“酒七姐姐?”
“姑娘。”身侧传来清冷的声音。
阮呦转过身抱着她,声音软软糯糯的,“酒七姐姐,我好想你。”
夜光之下,九七弯了弯唇,回抱阮呦。
眼底满是笑意。
第110章
伏天八月,气温骤升,白日的太阳毒辣,高高悬在头顶,后花园的柳树被晒得焉了下去,盛府假山石温度滚烫,冒着缕缕青烟,石滩里的水只余浅浅的一层,几只细锦鲤无精打采地停在阴影角落,躲着太阳。
鹅卵石铺成的甬道烫脚,恬枝疾步走过去,端着一盆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冰,从抄花走廊穿过,过了几道角门。
几个在凉亭处乘凉的婢女见她来了,都朝着她行礼。
“你们怎么躲这来了?夫人的药可熬好了?”恬枝皱眉问。
几个婢女解释道,“恬枝姐姐,公子回来了,我们不是偷懒。”
公子回来了。
恬枝眉头松开,“那你们也别在这傻站着,去厨房催一催,让林大娘做些凉糕和杨枝甘露来,这地方也热得慌,你们还能去林大娘那讨碗冰镇酸梅汤喝。”
几个侍女原本惶恐她责备,听到后面的话这才眉笑颜开地点头称是。
“我们这就过去,谢谢恬枝姐姐。”
恬枝轻笑着摇头,眼见盆里的冰正化了,便收起神色往后院去了。
夫人身子骨弱,到了三伏天又苦夏,夜里睡不着觉,白日精神气儿就不好,吃的也少。但她本来就宫寒,卧室里就又不能放太多冰,这一冷一热的,容易生病。
所以每过一会儿她就得定时定量地去换冰盆,放在屋里的角落里。
恬枝进屋的时候,大人正在给夫人喂药,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夫人眉眼舒展开来,显然很高兴,嘴角的梨涡如蜜,乖巧软糯。
大人垂着眼眸,勺子轻轻搅动散热,嘴角牵起浅浅弧度,吹了吹药,舀了一勺喂给夫人,眉梢尽是温柔。
恬枝看得心底高兴,但觉得自己杵在屋子里太过扎眼,便悄悄退了出去。
“眼睛怎么样了?”陆长寅从一盘的碟子里捻了两颗蜜饯,喂给阮呦。
蜜饯甜滋滋的,将口里浓浓的苦味化开,阮呦轻蹙的眉头松开,“我还是看不见东西,但眼睛不疼了。”
说话的时候,阮呦的手在床边乱探,很快就碰到一张温暖的大掌,掌心摸起来有很多纹路和老茧,她拉着大掌的手指头,抿着唇笑。
见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陆长寅无奈地摇头,长臂一揽,将她抱进怀里。
阮呦看不见,惊呼一声,胳膊抱住了陆长寅的脖子。
天旋地转,下一瞬,她就坐到了陆长寅的怀里,衣衫很薄,隔着单薄的衣料能够感受到身下滚烫的温度,和有力的肌肉。
许是陆长寅大腿的骨头太硬,阮呦坐得不舒服,动了动。
陆长寅呼吸微滞,很快急促起来,他不动声色将阮呦抱得离腿根部稍远了一些。
“呦呦。”
“嗯?”小姑娘偏了偏头,浅粉色唇瓣轻抿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总是说不出来的乖。
“我的人在青州寻到一个名医,幸许能治好你的眼睛,过些日子你和伯母他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阮呦的脸色蓦地白了,轻咬着唇不说话。
“呦呦?”陆长寅见她神色不好,长眉轻蹙,问她,“怎么了?”
“阿奴哥哥,”阮呦低着头,“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听她这样失落的话,陆长寅心底一空,胸口酥麻麻的滋味泛开,喉咙紧了紧,他摇头,声音笃定,“不是。”
“呦呦,我不会不要你。”
他想疼着她宠着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不要她。
“真的?”阮呦问。
陆长寅嘴角牵起懒懒的笑意,从胸口轻轻震出一声“嗯”,似在像她保证。
一瞬间,小姑娘眉眼间的忧思一扫而空。
“那你会去青州吗?”阮呦又问。
“会,”陆长寅回应她,“等你眼睛好了,我保证,你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
阮呦安心了,朝他伸出小指头,“阿奴哥哥,拉勾,不许再骗我了。”
陆长寅眉眼间敛着无奈的笑意,嗓音磁沉,伸出手指,“我以后都不骗你了。”
阮呦抿着唇笑,伸手环抱着他的腰肢,能感受到他身子僵了僵,她声音软糯糯撒娇,“阿奴哥哥,我想你了。”
“我就在这。”
陆长寅的胸口震出一声轻笑,沉闷闷的。
“你在这里,我也想你。”
她的脸贴在男人的胸膛,小声嘟囔。
陆长寅垂眸,看着胸口前毛茸茸的脑袋,眸底的坚冰碎成一片。
是夜,星辰宛若明珠,围拱着明月,一片清辉洒落在庭院里,与重重花影相互相印,流光溢彩,夜里温度退了些,窗户被打开了,偶尔一点风吹进来,珠帘轻轻摇晃。
陆长寅难得闲暇一日,今晚宿在盛府。
两人成婚有两月了,见面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更别提这样整整一日都腻在一起的机会了。
阮呦开心坏了,黏着陆长寅不愿撒手。
忽然想起归宁那日李氏给了她两本书,嘱咐她一定要看的事来,阮呦现在看不见东西,只好央求陆长寅取出来读给自己听。
她软声软气哀求人,姿态可怜,陆长寅自然不可能拒绝。他就是天上的星星也愿意给她摘过来,又哪里会拒绝这样的要求。
只是等翻开那两本书后,画面靡靡,陆长寅有生以来第一次怔愣住,眸色掩饰不住的诧异,半晌,修长的手指紧了紧,指腹泛白。
“阿奴哥哥?”阮呦唇微开,满是疑惑,怎么没人说话了。
“书上写了什么?”
陆长寅的眸从书上挪开,落在阮呦的唇上,淡若桃花。
他伸手轻抚着,喉结滚了滚,原本黑沉沉的眼睛颜色更深了,他靠近阮呦,问,“想知道?嗯?”
男人的声音变了,带着疯狂压抑的气息,从喉咙里哼出一个“嗯?”字,含着浓浓的鼻音,尾音拖长,撩拨得人腿脚发软。
却也有些骇人,清冷的呼吸喷薄在阮呦脸庞,不知怎么的,脸颊生出燥热来,布满红晕,她小声的喊了一声,“阿奴哥哥。”
娇娇软软的嗓音,带着娇嗲的意味,却又懵懵懂懂。
寂寥的庭院月光蓉蓉,晚风袭袭,映得那双长眸黝黑,削廋的下巴轻轻放在阮呦的肩上,“呦呦想知道吗?”
男人轻言细语,磁懒的嗓音满是蛊惑,阮呦就像中了迷魂散,呆呆地点头。
蓦地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陆长寅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傻姑娘。”
他闭上眼睛,俯身而下,薄唇相贴,细细摩挲,耳畔,颈脖,她的每一处,他都为之着迷疯狂。
月色下,绢缎般的黑发散落在墨绿色锦被上,如姻缘线,盘根错节,交叉互融,阮呦眼眸含着春水,波光点点,天生媚态,寸寸雪肌,泛起薄薄粉色。
不知多久过去,她伏在床榻,香汗淋漓,累得快昏厥过去。
几声突兀的口哨声响起,阮呦心一紧,抓着被子,慌乱地叫了一声“阿奴哥哥。”
身后,温热的触感落在背上,浅浅一瞬,如同蜻蜓点水,却让阮呦情不自禁颤了颤,娇吟一声。
陆长寅伸手系着腰带,不过一刻,衣衫已经完好如初,他伸手用锦被将阮呦包住,嗓音润润的,“我去叫恬枝进来。”
阮呦抿了抿唇,问,“你要走了?”
“嗯。”陆长寅眉头轻皱。
听刚刚那口哨声传达的消息,应该是有紧迫之事,不知是好是坏。
“阿奴哥哥,你要保重安全。”小姑娘软糯糯地叮嘱。
陆长寅嘴角微弯,替她掖好被角。
陆长寅走后,恬枝才进了屋里。
见室内衣裳散落一地,一片凌乱,她高兴地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只是在服侍阮呦沐浴时,看清了那雪白胴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从纤细的颈脖到脚踝,以胸口最多。
恬枝的神色垮了下来,心底抱怨。
大人实在太粗鲁了,怎么能这样对夫人。
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
她去取了药膏过来,替阮呦上药,心疼地问,“夫人疼不疼?”
阮呦原是不知道自己身上留了痕迹,只等恬枝问才想起,双颊片刻酡红,声音像奶猫似的,很心虚,“不疼。”
阿奴哥哥孟浪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疼的,只是更多的,是另一种感觉,压过了痛楚。
想起自己受不住的时候对着他又咬又掐,阮呦的脸更红了,几乎快滴出血了。
“恬枝,燕京……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阮呦忽然问。
恬枝正仔细地给她上药,听见了,便顺口就说了,“江南水患太严重了,许多人举家逃走了,咱们燕京城门外聚集了许多难民。”
“他们进不了燕京城的,那些人很可怜,没有去处又没有吃食,这样大热的天气,中暑昏迷也没人医治。”
阮呦听得皱眉,“官府不管他们吗?”
当初她们逃荒到汴城,官府即便不让人进城,也会设粥棚救济百姓。
恬枝想了想,说,“夫人忘了?官府的银子都拿去给江南赈灾了。”
阮呦仔细想了想,明白过来。
当初官府拿了一部分银子出来,还鼓励达官贵人和巨富商人捐钱用以赈灾,只是没有人拿钱出来罢了。
她抿了抿唇,心底拿定主意,“你明日去谢府请谢姐姐来一趟,就说我有事和她商量。”
第111章
屋子内,烛火跳动,映在窗棂上的人影不断晃动着,隐隐透露出不安。
气氛安静,图宴来回踱步,步履沉重,眉头皱得很深。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见进来的人,眉头稍稍松开,“大人。”
“出了什么事?”陆长寅风尘仆仆,将斗篷摘下来,几步走到位子上坐下。
“封昀已经知道雪姬下毒的事是您在插手了。”图宴道。
陆长寅神色淡淡,鼻尖轻嗤一声,“他若是猜不到也不用坐在东厂提督的位子上了。”
“大人,正是因为此事,二皇子三皇子带兵去江南救灾,封昀从中作梗,跟柴显提了让您随行护送的主意,只怕明日……旨意就会下来。”图宴神色凝重,“那就不能让二皇子三皇子死在江南了,否则您若回京……”
“只怕也乃逃其咎……”
死了两个皇子,一旦大人回京,面对的就是柴显滔天的怒意,大人必然也会被处死。
陆长寅靠在椅子上,嗓音淡淡,没有一丝起伏,“计划照常。”
“大人!太危险了。”图宴摇头否决。
“这是最好的机会,图宴,我不想再等了,”陆长寅抬眸看他,语气笃定,不容一丝反驳,“不会再有这样好的机会,我也不愿意让柴显坐在皇位上老死。”
“他不配。”他唇角微牵,露出讥讽的弧度。
图宴唇张了张,又无力地阖上。
大人说得对,这是最好的机会,如今江南水患严重,西北边境势态岌岌可危,这是搅乱池水最好的时机,一旦错过,倘若真的等大明朝缓过气来,他们就很难再下手了。
“请您一定保重安全。”图宴恳求,“大人,我们能听任的只有您了。”
陆家也只有陆长寅一人。
陆长寅转动地扳指,微阖眼眸,许久,他才开口,“将皇城舆图抄一份交给卫晗,召集暗卫营的人,若是我被抓入狱,就立刻攻城。”
对了!
还有从昭妃娘娘那得来的皇城舆图。
“是。”图宴有些激动地应声,眼波微动。
“另外在阮雲身边安排一些人,一旦攻城开始,就趁乱将他护送到青州。”
“大人,到时候天下大乱,青州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人在。”图宴眉宇间染上担心,若是他们被困燕京,与青州切断了联系,他不确定青州的人能不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有的。”陆长寅眸色忽然柔和下来,“九七会护送呦呦去青州。”
图宴恍然大悟,“您说九七?”
九七这些年进步十分神速,遇事冷静自持,的确不错。
“不,”陆长寅摇头。
图宴困惑一秒,忽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夫人?”
“她是个很聪慧的人,图宴,我信她。”
“大人,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
“图宴,你忘了,”陆长寅轻摇头,“在逃荒的时候,她敢从商队手中抢药,一个弱女子在面对十余人的情况下能顺利抢到药,靠的不是蛮力,是头脑。”
“她心思敏感,路过青州不过几日,就能发现青州的不对劲,那么多人去青州,有谁怀疑过?”
“衢州棉花一事也是她的主意,不是她,我们不可能拿下衢州的棉麻,北地严寒,一旦到了冬日,江南切断供应,我们的人可能衣不蔽体。”
“她想要苏绣成为天下第一绣,做慈善,捐赠读书人,买清誉。门口挂巨画,赚够了噱头,如今苏绣已经名声鹊起。”
“你还认为她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么?”陆长寅不紧不慢,一件一件说来,黑眸中隐隐有些骄傲的光芒。
“你信不信,她已经猜出来,我让她去青州是为什么了。”
她一直都聪慧,怎么可能会信他说让她去青州治眼睛这样拙劣的谎言。但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说不去,因为她已经猜到了他会做什么。
图宴心头震动,久久说不出话,到最后才认输地开口,“属下明白了。”
走的时候,他忽然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大人……明日去赴宴,您这里需要用脂粉遮一下么?”
说话的时候,他声音里隐隐带着点笑意。
陆长寅身形微愣,伸手碰了碰,感受到浅浅的牙印,想起小姑娘娇羞又大胆的模样,又嘴角蓦然牵起浅浅的弧度。
“不必了。”他道。
这是她给他留的印记,没什么好丢人的。
图宴嘴角噙笑,退了出去。
很快,陆长寅脖子上那一圈红印牙痕引起轩然大波。上至朝中大臣,下至平头百姓,都对他脖子上的吻痕议论纷纷。
下朝后,阮雲盯着他脖子上的痕迹眯了眯眼,目露嘲讽,“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陆大人真是走了桃花运,不知道那舞女能好看到什么样,让陆大人甘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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