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就不再想了,只是反复问道:“大人,你还生气吗?别生气了……”
从他唇中带出的热烫的气息扑洒在谢珩的颈边,谢珩有些难耐地躲了一下,便带着背后荀礼晃了晃,他瞬间不敢再动,十指攥紧,深吸一口气:“我没有生气。”
荀礼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松开他喜不自胜道:“真的?”
“真的。”谢珩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也不再出力,毫不顾忌地陪着他一同坐了下来。
他的背后是荀礼,荀礼的背后是万家灯火,谢珩一时觉得此情此景静谧又美妙,只盼着春夜能再长一些。
荀礼还在身后絮絮叨叨地说话,声音又轻又低,谢珩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听见几句。
“想吃洛中的樱桃……”
“好。”
“高阳楼的羊肉都被瑞明吃了……”
“下次去吃。”
不管说了什么,谢珩都温声答应。
最后荀礼轻轻拉住他的袖子,将脸靠在谢珩的后背上,一阵困意袭来,低声呓语:“大人,还去坪阳山看山桃花么……”
声音渐消,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中。
次日从一阵阵头痛中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熟悉的床上。
荀礼倏地坐起来,扶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匆匆穿上衣服出门。正遇到前来伺候他的蕊丹,他神色慌张,拉着蕊丹问道:“昨夜是谁送我回来的?”
蕊丹摇头表示不知:“大人回来的晚,是青山开的门。”
“青山呢?”
“青山跟着管家出门采买了,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见也问不出什么,荀礼只好作罢。他一觉醒来,后来的种种都记不大清了,然而从那残缺的记忆中他似乎见到了谢珩身影。
谢珩完全没有了前些日子的冷淡,荀礼仗着酒醉,大着胆子对着他胡乱说了好些话,还靠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明明是在与温熠景喝酒,谢珩又怎么会突然出现与他坐在路边闲谈?他又觉得着定然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他反复回味,昨夜倚靠的温度又那么真实,也不像是在做梦。
荀礼掩面叹息,若真是谢珩,那他可不就又出糗了?
昨夜胡话连篇,他能记得的已经不多了,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什么冒犯的话来……
以后再也不能喝酒了。
荀礼暗自发誓。
一整天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之中度过了,散值之后碰见了杨尚书,话里话外还是说着同一件事情。
若是以前,他可能稀里糊涂的就应下来了。但现在不同了,谢珩的态度捉摸不定,荀礼只能苦笑道:“杨大人,如今下官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杨尚书惊道:“这是何意?”
“我惹了谢大人生气,恐怕谢大人是不愿再理我了,”荀礼垂头丧气的,“今后怕是也帮不上杨姑娘什么了。”
杨尚书见他神情低落,又听他这样说了,也没什么法子,只好叹道:“罢了罢了,我再想想吧。”
送走了杨尚书,荀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翘着脖子往远处眺望,今日也依旧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眼中的期待也在逐渐消失。
难道昨天真的是他日思夜想,出了幻觉么?
就在他放弃等待要离去之时,突然看到有人朝他走了过来。荀礼心中一喜,定睛看去,发现是元祁,手中还掂着一个小巧的竹篮。
“荀大人。”元祁道,“公子今日不得空来找大人,吩咐小的来说一声,让大人不要等他。”他说着将手中竹篮交给荀礼。
荀礼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掀开上面的盖子,露出极为惊讶的神色来:“这是……”
篮子中装的不是别的,正是一颗颗粒大饱满的樱桃!他依稀想起自己昨夜好像是在颠三倒四之中说过樱桃.二字.....
元祁笑道:“这是家中刚运来的洛中樱桃,用冰块冰过,我家公子特意让小的拿来给大人。”
他话和东西都已经带到,转身告退。剩下荀礼呆呆地提着一篮子红珠,目送他离去。
所以昨夜确实是谢珩在他身边,听他提起樱桃,今日就让人送来了?
这算是……和好了吧......
连日来的阴霾心情此刻都消散而空,他的嘴角翘了又翘,根本压不下去,甚至再迈出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人都扎堆儿的往荀礼身边聚。
没走几步路,又遇上温熠景特意来寻他。本想说些别的事情,可温熠景一见到篮中的樱桃不禁奇道:“都这个时节了,哪里来这么多新鲜樱桃?给我尝一个。”
他伸手就去拿,荀礼急忙捂住不肯:“不行,这是......是神仙送的……对了,昨天……”
“啊,我就是来和你说昨天的事儿来的,昨天你喝多了,我本来要送你回家,没想到遇上了谢珩,结果他非得要揽下这活儿,我拦都拦不住......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尽管温熠景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又为什么会问出最后一句,可他就是那么自然的脱口而出了。
说出口才倍感别扭。
果然,荀礼奇奇怪怪地看他一眼:“谢大人好心送我,能对我如何?”
温熠景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是说,我以为你们起了争执,他万一趁你喝醉报复……”
“他才不是那种人,”荀礼打断他,断然道,“不许这样说他。”
“好好好,那给我吃个樱桃?”
“……不给。”
第19章
“到底哪路的神仙给你变的这些樱桃,难道吃一颗能长命百岁不成,让你这样宝贝?温熠景与他闹了半晌也讨不到一颗果子,只得放弃。
荀礼只是笑着,不回答。
温熠景眼睛一转,挑了挑眉:“谢珩送的吧?”
“你怎么知道?”荀礼颇为惊讶地看着他。
“来的路上看见谢珩身边人了,随便猜的。看你这样子,我是猜对了?”
荀礼故意道:“不对。”
“哈哈,那一定是对了。你前几日与他闹了别扭,他今日送樱桃是代表和好了?”见荀礼口不对心的样子,温熠景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知道是谢珩送的,也不闹着要吃了。转眼间又谈起别的:“话又说回来,谢珩是不是脾气不大好?”
“你又不曾与他相处过,为何这样说?”荀礼皱着眉,不理解温熠景为何对谢珩有这种印象,即便是谢珩为人冷淡了些,也从未有过脾气差的传闻。
“我就是瞎猜么!你与谢珩同窗数年,一同入仕,见面却如同陌生人一样,直到如今才又重新交好。可这好了没几天,又闹起了别扭。你的脾气我了解,从不与人争执,那问题自然就是出在谢珩身上了……”
“不是!”荀礼似乎是想起一些往事,苦涩道,“与他无关。”
他与谢珩之间,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谢珩。
他不愿多提,将一篮子樱桃护的好好的到了家,回到房中,如珍如宝地从中捏出一颗红果子放入嘴中。元祁说这樱桃提前冰过,天气燥热,吃起来最是消暑。
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凉甜可口,荀礼一连吃了许多才停下来,小小的樱桃核都堆在一起。
荀礼看着那堆核,突然萌生了一个不知可行不可行的主意。他从哪些核中挑选出几个他看着最漂亮的出来,拿去洗了干净。出门喊了青山来,吩咐他去找花匠过来,顺便找几个带着泥土的花盆。
青山很快就将花盆搬来,疑惑道:“大人突然要花盆做什么?”
“用花盆还能做什么。”荀礼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铲子亲自在每个花盆中挖出一个圆圆的浅坑,就要将他精挑细选的种子放下去。
花匠赶紧拦住他:“大人等等,这些是什么种子?”
“是洛中樱桃的果核。我想种一颗樱桃树在我这院子里,您觉得能成么?”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若是悉心照料,倒也不是不可能。”花匠捡起一颗种子细细看了看,“只是洛中与京城的土壤、水质等不太相同,这长出的果子自然味道也是有差异的。若是种来为了吃,只怕会让大人失望。”
“这倒无妨,我种来也不是为了吃的。”荀礼不在意道。
方才被花匠拦住,荀礼还以为这种子种不得,听花匠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就想弯腰继续埋种子。
不料花匠还是不让:“大人若想这种子早些发芽,这么直接种下可不行。得先晒干,然后放在阴凉处晾晒几天。而且这些瓷釉盆也不合适……”
青山在旁边插嘴道:“怎么不合适?我瞧着这不是挺好看的?”
花匠笑了笑:“你有所不知,这种釉质的花盆不太透气,天气又渐渐转热,很容易把幼苗闷死……大人还是交给小的来吧,等成活了,我挑其中一株漂亮强壮的移过来,您觉得如何?”
花匠说花草培育大有学问,其中樱桃又较寻常草木更麻烦一些。
荀礼仔细想了想,他这门外汉还是不要逞强了,等幼苗强壮些他再亲手照料也不迟,便将手中的樱桃核拿手帕包了起来交给花匠:“说的是,还是请您多费心吧。”
“大人客气了。”花匠接过退下。
青山还是不解:“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种樱桃了?”
荀礼看向原处,含糊道:“不管再好吃的樱桃,吃了就没了,味道也很快就会忘记。但是长成樱桃树的话,我就能时时看见他了。”
“它?”青山依旧不解,“一颗樱桃树有什么好看的。”
荀礼不再回答,拍掉手上泥土,笑道:“好了,吃饭去吧。”
一颗樱桃树是没什么好看的,他也不过是突发奇想,想......想要个陪伴而已。
闲了下来,温熠景今日所问之事又勾起了些许往事。
谢珩高傲,根本不会与人争执。两人相识多年,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亦不曾因为家世而看轻他,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忧思过重罢了。
六年前的放榜之日,贡院东墙前早已人头攒动,将那一块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荀礼一大早起来就往贡院跑,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站在虚看着前方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片刻之后,礼部来人将四张黄榜黏在墙上,刚一离去,身后的人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从左至右仔仔细细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小小四张黄纸,左右就那么点地方,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一时间东墙之前,垂头丧气的有,喜极而泣的有,气定神闲的有,众生百态。
而荀礼……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看见榜首两个大字——谢珩。
他并无意外,书院的夫子都说过,谢珩、虞望亭等人才华斐然,必是位列前茅的,谢珩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榜首更如囊中取物。
他目光向下,继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一张张看过去,心都凉了一半,才终于在第三张的末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进了!
荀礼无限激动,心情彭拜,恨不能原地跳起,立刻便要回去写信告诉家中父母兄长这一好消息。一转身,却撞在了同样前来看榜的谢珩身上。这一下可不轻,荀礼有些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便要道歉。
谢珩伸手扶住他:“小心。”
“啊,谢兄。”荀礼晃了晃脑袋,才看清来人,咧开嘴道:“恭喜谢兄高中,名居榜首!”
此时元祁也从前方回来,同样是喜不自胜:“公子,中了!中了!那个……”他忽然瞧见了一旁的荀礼,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也中了。”
谢珩略一点头,问荀礼道:“你去哪里?”
荀礼颇为羞涩道:“蒙上天庇佑,我也进了榜,正要回家写信告诉父母。”
“应该的。”谢珩看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如今也入了榜,我问你,若有机会,你会留在京城吗?”
因着书院的一些遭遇,荀礼其实对京城没什么喜爱之情,况且他名次不高,能在京城任职的机会可谓是渺茫。
可若是有机会……他自然是愿意的,京城即便有万般不好,在他心里,总还有一丝留恋之处……
谢珩还在等他的回答,荀礼心中微动:“我自当听从安排。”
许是他的回答让谢珩感到满意,微微笑了,又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以往读书时,书院会准备好宿舍以供学子住宿,如今他已离了书院,自然不能再与学子们住在一起。进榜之后还要谢恩、期集、过堂等一系列仪式,荀礼暂时无法回乡,当然要另觅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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