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树丛的缝隙看出去,赫然看见亭中正在说话的五人,原是在此偷看。
流云忍不住问道:“三小姐可是打算寻小姐和表姐游园?”
被流云发现偷看的秦明珠心底恼怒,她手里拧着手绢,冷声道:“我一个主子做事也需你一个丫鬟过问么?”
流云垂头,暗中撇了撇嘴,面上恭敬的回道:“自然不是,是奴婢多嘴,请三小姐责罚。”
流云是秦明惠的贴身丫鬟,秦明珠还不至于犯到太岁头上,她和丫鬟阿雅从树丛里走出来,耀眼的阳光让她眯了眯眼睛,她看了流云一眼,淡淡道:“我来花园闲逛,见有外人在于是在这里不敢出去。今日来的客人是谁?”
流云觉得三小姐在撒谎,她不可能不知今日来府上的是西伯侯府的公子,但既然三小姐要演戏,流云自然不能不作陪,她笑着回道:“回三小姐的话,今日来的是西伯侯府的伍公子,今日特地来感谢昨日表小姐昨日的慷慨解围。”
直觉三小姐不会喜欢这话,但流云还是说了,她清晰的看见三小姐一对眼珠子里写满不屑,便听她嘟囔道:“一个女子整日打打杀杀,如今到好,做起这行侠仗义的营生了。”
流云见她满是嘲讽,忍不住将今日伍思才送给芳菲的贺礼绘声绘色的提了一遍,果然三小姐的脸色更差了些。
见状,流云极其不厚道的在心里笑了。
秦明珠大抵是不想落了面子,讥讽道:“不过是些俗物,也就是那般浑身铜臭的人才会如此。依我看,那西伯侯府的公子只怕是大腹便便,像那些个商贾一般,低俗不堪,上不得台面。是我我可不愿与这样的人来往!”
“明珠!”
一身呵斥,秦明珠心底一蹬,侧身果然见秦明仁一行人在她身后,显然先前的话全被他们听了去。
原是芳菲发现这里的动静,几人便来看看,谁曾想听到这样一番话。
“来者是客,你如此非议客人,难道是大家闺秀应当的行为么?
再者,你从未见过伍公子,何以如此口出恶言!”
秦明仁少有的疾言厉色,秦明珠心底一酸,可又不服,正想反驳,只见从秦明仁背后走出一俊秀公子,清风霁月。
莫非这便是那西伯侯府公子?
秦明珠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明杰想替胞姐说话,可对上堂兄的目光顿时又哑口无言。
先前秦明杰对伍思才多有失礼,但好在无伤大雅,可秦明珠的话句句戳人脊梁骨,又是背后侮辱,这让秦明仁感到失礼,他侧身朝伍思才拱手惭愧道:“今日在下堂妹多有得罪,在下替她向伍公子道歉,请伍公子原谅堂妹一时失礼。”
伍思才拱手回礼,她神色如常,自小这样的话她听过无数,如今听来已觉无味。
“无妨,在下选择经商这条路,已然预料到今日。此番这位秦姑娘的话只当是戏言,我不会当真,还请秦公子你也莫要在意。”
秦明仁再拱手,“实在是抱歉,伍公子。”
秦明惠瞪了秦明珠一眼,打着圆场,“这日头强,不如我们还是回亭中休息,正好接着说说昨日你们狩猎的事。”
话音一顿,秦明惠又对流云道:“这天快将你家小姐我热化了,还不赶紧的去拿冰镇酸梅汤。”
流云低着头赶忙的福了福身,“奴婢这便去。”
希望三小姐莫要记恨她才好。
“走吧,回亭吧。”秦明仁抬手,“伍公子请。”
伍思才没有去看秦明珠,应道:“好,秦公子请。”
秦明杰看了秦明珠一眼,叹了叹气也跟着走了。
芳菲和秦明惠落在最后,芳菲淡淡的看了秦明珠一眼,这一眼让秦明珠涨红了脸。
秦明珠咬牙低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芳菲摇头,客气疏离,轻声询问,“表妹可要一道?”
秦明珠看了那背影一眼,“不必了。”
她还不想上赶着丢脸。
话落,秦明珠带着阿雅离开,裙裾扫过一旁的茉莉花,花瓣落了一地。
“芳菲……”秦明惠眉眼轻轻蹙着,怕芳菲与秦明珠二人就此结怨,她劝道:“她那个性子无法无天,谁也降她不住,今日是她出言得罪了伍公子,好在伍公子不同她计较。”
芳菲如何听不出表姐话中之意,低声道:“他不在意,我何必在意。”
秦明惠知芳菲性子,见她不似生气的模样,这才放心,凑近她跟前道:“今日一看,这伍公子倒还不错,温柔体贴大度,芳菲你这般眼光可是活络。”
提起伍思才来,芳菲露出真心的笑,又有几分羞涩,“表姐,这八字还没一撇呢。”
秦明惠道:“怎么没这一撇,我看你们往日的约定便是一撇,只要你告诉他真相,他定会立刻兑现当年的约定。”
“先前表姐不是让我暂时不要告诉他真相么?”
芳菲心里忐忑,往亭中看了看,恰巧伍思才看过来,她匆匆避开目光。
秦明惠道:“先前我不曾见过伍思才,对他仍有偏见,可如今这么一看,他的谈吐举止并不似外人那般乃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相反他知礼守礼,待人大度温柔。”
芳菲有些诧异仅仅一面表姐便对伍思才改观,但也对此感到高兴表姐不再因为传言而对伍思才颇有意见。
见芳菲犹豫,秦明惠又道:“迟早也是要说的,不如早些告诉他,你们二人也好……”
面对表姐略微暧昧的笑容,芳菲哭笑不得,“表姐一向最是守礼,何以如此大胆。”
秦明惠一怔,不解道:“我只是想你二人解开误会,他如今已是靳姑娘长靳姑娘短,若是便是幼时救他之人,岂非对你更加难忘,如此早日上门提亲。”
顿了顿,秦明惠看着芳菲,“芳菲,你想的是何事?”
芳菲的脸顿如火烧,跺了跺脚转身往亭子里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捂住脸。
酷暑难熬。
表姐妹二人回了亭中,伍思才敏锐的察觉到里芳菲脸色红润异常,以为她在屋外待的太久中了暑气,于是等流云送来冰镇酸梅汤,她用过之后便提出告辞。
“今日还有事,在下便告辞了。”伍思才似乎放心不下,又道:“靳姑娘有伤需得好好养着,若有需要尽管差人告诉我。”
芳菲因为之前的话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听他要走心中虽失望但听到他的嘱咐又感到甜蜜。
秦明仁亲自送伍思才出府。
二人身影渐远,秦明杰一直担心秦明珠,也趁机离开。
秦明惠道:“好好开导明珠,那样的话若是传出去,于她名誉也不好。”
秦明杰点了点头,“二姐,我明白。”
秦明杰火急火燎的赶到秦明珠的院子,等他踏进秦明珠的屋里,如他所料,这屋里哪里还有落脚之处,能咂的全被她砸了。
秦明珠站在房中,神情骇人。
“姐。”秦明杰唤了一声。
秦明珠转头看见胞弟,怒道:“你来作甚!你不是最喜欢靳芳菲了吗?你干脆认她当姐罢了!”
秦明杰赔着笑脸,“表姐是表姐,你可不同,可是我亲姐。”
秦明珠冷哼一声,“亲姐,如何不见你帮我说一句话!你任由我被秦明仁数落,眼睁睁看着我下了面子,如今知道我是亲姐了?”
“我告诉你,我们是二房,比不得他们大房,可我不像你似的,整日跟在人屁股后面转儿,像个小跟班似的。你哪儿像是咱们秦府的四少爷,你简直是秦明仁的跑腿儿!”
秦明珠破口大骂,丝毫没有半分姐弟情分,一旁的丫鬟们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秦明杰本是记挂着她,念着来安慰她,不想如此被秦明珠大骂。他是少年郎,有的是血性,如今被秦明珠逼急了,他指着一母同胞的亲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
“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是么?我们的确是二房,可到底这个秦府不曾分家,堂兄时常帮我,课业我不懂的,是堂兄不辞辛苦的为我解惑,平日有个什么,最热切的还是堂兄,我不亲近他亲近谁去?难不成亲近你么?”
秦明杰盯着他,眼里透着失望,“我们虽是姐弟,可关系竟还不如旁的分支兄弟姐妹。我也讨厌伍思才,可今日那般情况下,你如此侮辱伍思才,不是你给伍思才脸子看,是代表着秦府给他下脸子,堂兄教训你为何不应该?难道你想将事情闹到祖母跟前才罢休?”
先是被秦明仁教训,如今又被胞弟教训,秦明珠觉得脸上无光,在一众丫鬟里抬不起头,她不顾一切的吼道:“连你也来教训我是么?在你眼里可把我当成亲姐!”
秦明杰看着她,“那姐你呢,可有把我当成亲生弟弟?”
秦明珠一怔。
“罢了,我先回去了。这里让人收拾了吧,这么大动静,母亲若是知晓怕是会置气。”
秦明杰说完也不管秦明珠如何想转身离开了院子。
他记得从前他们姐弟二人还十分亲近,慢慢的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秦明杰心里烦闷,打算出府走走,才走到二门碰上送伍思才出门返回的秦明仁。
“大哥。”秦明杰在私下从不叫秦明仁堂兄。
秦明仁颔首道:“要到饭点了,你要出府么?”
秦明杰不想提起先前之事,含糊道:“出去逛逛。”
秦明仁看了堂弟一眼,见他神情烦闷,不由道:“见过明珠了?”
秦明杰一听到秦明珠的名字,对上堂兄关怀的目光,忍不住抱怨道:“我好心安慰她,她反而还将我数落一顿。”
秦明珠会如何说,秦明仁能猜到几分,这个堂妹可惜了,被二婶给教偏了。
秦明仁道:“你也怪大哥当着众人的面数落明珠么?”
怕堂兄多想,秦明杰摇头叹道:“虽我也不喜欢那伍思才,对他也不甚友好,但我知姐的话说得太过分,大哥你是为她好。”
好在这个堂弟明白事理,秦明仁揽过秦明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到大哥房中用膳,今日让厨房做些你喜欢的菜。”
秦明杰点头跟上,“多谢大哥。”
“今日过后你可还对伍公子不喜?”秦明仁如此问道,“大哥却对他有几分改观。”
“观他今日谈吐,并非无良子弟,相反有一番魄力,倒是有几分意思。”
秦明杰对这番话大为吃惊,“大哥你怎的也被他给收买了?”
秦明仁不禁失笑,解释道:“我又不曾收他好处,如何被他收买?”
秦明杰道:“那大哥你怎么反过来替他说话?”
秦明仁一面走,一面道:“这人呢,有长有短,有好有坏,你觉得这伍思才是好还是坏?”
秦明杰皱着眉头,若说伍思才是坏人,可从未听过他做些作奸犯科之事,顶多是经商一事被人所弃。
想了半晌,秦明杰觉得伍思才也算不上一个坏人,可又不愿意服软。
“那他即便不坏,可也不是好的!”
进了秦明仁的院子,小厮见到二人连忙请福,秦明仁吩咐道:“让厨房送几个菜来,要四弟平日喜欢的。”
平日秦明杰常在此处用膳,小厮并不意外,应了声是,正要离开。
“对了,再送一小盅酒来。”
小厮愣了愣,“是,小的这便去。”
秦明杰道:“大哥今日怎的有兴致小酌两杯?”
他可知道大哥并不爱喝酒,平日也甚少喝酒。
秦明仁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笑着让堂弟入座,然后继续先前的话。
“伍公子这人,倒不坏。”秦明仁顿了顿,“相反是个良善之人,有可结交之处。”
秦明杰听出堂兄的提醒之意,当下道出心里话。
“可……可他觊觎表姐!”
“哦?”秦明仁意味不明的笑,这个傻堂弟,只怕还不知,是小表妹打着伍思才的主意,而不是伍思才觊觎表妹。
秦明杰以为他不信,辩驳道:“是真的,大哥,我看得出来!伍思才就是对表姐居心叵测,他百般殷勤,谁知他安的什么心。”
秦明仁故作不懂,“郎才女貌,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秦明杰蹭的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差点将桌上的茶盏带下。
“为何不可?”
秦明仁似乎非得要秦明杰道出缘由。
秦明杰红了脸,犹豫再三,终是再度坐下。
半晌后听他道:“大哥,你说若是我娶表姐,娘会同意么?”
这话连秦明杰自己说来也无底气。
秦明仁早先便发现这个堂弟对芳菲似乎有些不同,想来也理所当然,芳菲生得花容月貌,性子温和却又有一种京中女子不曾有的洒脱。
堂弟年少肆意,动心思再寻常不过。
然而,一切却不可能。
这时小厮端了膳食送来,一一呈上,皆是秦明杰爱吃之物。
秦明仁亲自拿了酒壶,随意的挥了挥手吩咐伺候的人下去。
他给秦明杰斟酒,酒香令他皱了皱眉。若是从前他还能对堂弟的心思不闻不问,可经过今日,他决定快刀斩乱麻。
秦明仁将酒杯推到秦明杰面前,缓缓道:“大哥今日便劝你放下这心思。一来,二婶不喜芳菲表妹你是知晓的,若是表妹入了你的门,日后婆媳之间哪儿还有平静日子?二来,拒大哥所知,二婶一直希望你能娶一个名门贵女,日后于你仕途有益,又怎会同意你中意芳菲表妹;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祖母不会同意。”
祖母不同意的缘由,秦明仁没有讲明。
秦明杰这一支是二房,在祖母眼中再如何终有一日也会分出去,何况二叔同祖母无半点儿血缘关系,二婶那性子,祖母怕日后芳菲没有保障。
秦明杰闻言,神色更惆怅了些。
“我就是觉得芳菲在这府中,连天色也更好了一些。因着她总是朝气蓬勃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我看着也欢喜。”
秦明仁一怔,总觉得似乎事情与他所料有些许出入。
然后便听秦明杰嘟囔道:“若是大哥你没定亲便好了,若是你不曾定亲,祖母一定愿意将芳菲许给你,届时芳菲便能一直留在秦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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