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夫人一见便笑了,“哎哟,果然是个生得俊俏的小郎君!”
秦怀义打量了杨远片刻,笑道:“的确是一表人才,看上去也很硬朗。”
不硬朗的伍思才默默捏了捏纤细的手臂。
秦怀义自幼从不习武,因此随意考校了杨远一些问题,见杨远对答如流,赞道:“学问不错,日后明仁也能有个一起讨论的人,小妹这人可是找对了。”
秦氏道:“远儿这孩子自幼聪慧,我见他日后必能成才。”
杨远也不自大,当下道:“是秦伯父靳伯父过誉了,不过晚辈一定不会辜负各位长辈的厚望。”
话音一顿,杨远转向秦明仁的方向,“这位便是秦大公子罢,早些便听闻秦大公子学问非凡,日后在下还要多向秦大公子多多讨教才是。”
原本还和伍思才同处一个阵营的秦明仁立刻倒戈,“哪里哪里,今日一见杨远兄见识不凡,不必见外,唤我名字便可。”
一直没开口的王氏这儿会忽然道:“如今一看果然是生的一表人才,与芳菲看上去也颇为般配呢。”
约莫王氏是被伍思才气着故意膈应伍思才,不过显然她成功了。
伍思才这会儿气得牙痒痒,可杨远那厢仍旧有条不紊的同秦府众人见礼,尤其这人惯会收买人心,备了不少邙州的特产。虽不是些值钱的玩意儿,却是胜在一个心意,尤其是相比空手而来的自己显得体面许多。
要说伍思才这也是担忧过度,她头一次登门时的大手笔至今让青笋心疼。
轮到伍思才这儿,杨远露出疑惑的神情,“在下眼拙,不知这位公子是?”
伍思才皮笑肉不笑,你不光眼拙还身残。
秦氏慢悠悠道:“远儿,忘了给你介绍,这是今日来府上做客的西伯侯府上的公子,伍公子。”
一个亲切的叫远儿,一个呢便是生疏的伍公子,其中态度可见不同。
伍思才即便再生气也不可能当着靳芳菲的面同她娘作对,于是也只好笑着同杨远见礼,不过大抵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人匆匆照面便再不多言。
却不想杨远最后走到靳芳菲跟前,不知从怀里掏出什么物什,只听他的声音响起,“芳菲妹妹,这是你最爱吃的酥糖,你离家多时,想必定是想念了吧。”
伍思才一听,头顶冒烟,一个不慎撞翻了一旁的茶盏,茶水洒了一地。
众人也因为这动静看了过来,伍思才因为害臊红了脸。
伍思才在心头教训自己也太不镇定了些,不过是一些酥糖,至于她如此慌乱?
面对众人的目光,伍思才低下头道:“抱歉,惊扰了各位。”
秦明仁看着伍思才叹了叹气,“伍兄不如随我去换身衣衫。”
这伍思才未免太不稳重了些,倒有些女子心气。
伍思才闻言低头一看,原是茶水溅到她的衣袍上了,她今天穿的是月牙白的长袍,淡黄的茶渍格外明显。
伍思才这会儿只差敲打自己,颇为懊恼。
“那好,有劳明仁兄。”
伍思才起身告退,临走之前看了靳芳菲一眼,到底没说什么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花厅。
因为先前的种种,伍思才有些苦恼,这份苦恼写在脸上,连秦明仁停了步子也不曾察觉,一头撞在秦明仁的背上。
“哎哟。”
伍思才吃痛,这才回神。
秦明仁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大有长辈看着晚辈不成材的叹息。
“我说伍兄,不是我埋汰你,不过是个邻家兄长,你至于如此慌乱?”
伍思才见他如此直接,当下也不藏着掖着,郁闷道:“你又不是我,你当然不明白。”
秦明仁是经过芳菲被掳这一事彻底对伍思才改观,二人情投意合,家世匹配,伍思才为人又是个体贴的,而且表妹嫁到京城,日后也能多走动,祖母也会更为开怀,百利而无一弊,何乐而不为?
秦明仁叹道:“我说,若是芳菲表妹和那杨远能成,芳菲至于跑到京城来?我瞧着平日伍兄你足智多谋,怎的此时如此慌乱,你这般自乱阵脚,倒是给旁人机会。”
不远处正好是一处凉亭,伍思才走到亭里坐了下来,看着秦明仁心中一摊苦水不吐不快。
“明仁兄,我是怕啊,芳菲若是不接受我又当如何?而且看上去靳夫人对我也不甚满意。可我是真心喜爱芳菲,我这一辈子唯有她才能圆满,若是不能……若是不能……”
伍思才靠着石桌仰望上天,若是不能她又能如何?
她在心里问自己。
“我看你啊就是关心则乱,芳菲对你感情不假,再者,姑母也不见得就不喜欢伍兄你。”秦明仁看着伍思才,“说不准姑母是在考验你,这段时日伍兄不如尽力表现,只要你出自真心,我想姑母也不会棒打鸳鸯。”
伍思才无法吐露自己的女子身份,若她是个男子,她必然会光明正大的去争取。
二人静默半晌,秦明仁忽然问伍思才,“有一事我不明,还望伍兄指教。”
“嗯?”
“我记得头一次见伍兄时,我也以为伍兄时那外人所言只知铜臭不知书香的人……”
伍思才听见这话不由看向秦明仁,秦明仁露出抱歉的神情,“抱歉,这话绝非是瞧不起伍兄的为人,而是这是世人固有的偏见,当初我也不例外。可相处下来我发现伍兄文采不菲,丝毫不似外人所言。世家公子大多参与科举,不知为何伍兄从未想过仕途这条路?”
“虽经商也能绵延家族,可到底不如仕途根深来得底蕴深厚,福泽后辈。即便是个不起眼的六品官,只要有爵位在身那也能百年不倒。”秦明仁抿着唇觉得有必要点明事实,“话说起来,伍兄你出生高门,家世显赫,本来以我们府上的门第算是高攀,可我想我爹又或是姑母之所以犹豫大抵跟伍兄你弃仕择商有一定的关系。”
西伯侯府的爵位虽是世袭,可若是伍思才一辈子选择当一个商贾,那这个爵位只怕到了她之后便成了一个空壳。在高门横立的京城,西伯侯府渐渐也会成为一个过去,不再光辉。
这事是伍思才心头的一个心结,也是一直以来压在伍思才身上的担子。她爹虽然从来不说,但心底也是希望她能光耀门楣的。
……
靳芳菲等了许久不见伍思才回来,只好出去找人,却只见到秦明仁一人折返。
“她呢?”
“他说今日我们府上家宴他不便叨扰于是先回府了。”秦明仁苦笑,也不知是否自己的话过于严重把人吓着了。
靳芳菲垂下眼眸,看不出神情,只听她喃喃道:“怎么又走了。”
第69章
家宴毕,靳芳菲陪着秦氏散步消食,母女连心,秦氏见女儿心不在焉,在心底长长叹了叹气。
想着秦氏忍不住停下步子略带埋怨,“芳菲,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我这个老妪如今是值不得你花费这半点儿功夫咯。”
靳芳菲回神,也不知如何解释,想起这是娘亲多年来头一次回家,自己这般的确是不孝。
于是心下有愧,靳芳菲挽着秦氏的手,软语讨好,“娘,您可是十月怀胎生我的娘,做女儿的哪儿敢怠慢您呢!我这些日子可发现京城不少有趣的玩意儿,女儿带您去看看?”
秦氏也不是真的同女儿置气,“娘在京城长大,有什么不知道?你啊,属你惯会撒娇,同娘这儿插科打诨。”
“娘疼我嘛!自然是容忍女儿咯!”
秦氏无奈摇了摇头,这女儿是真的性子养的太过散漫了,不过邙州的那地方又怎能和京城一样,那里民风朴素开放,入乡随俗加上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从小溺爱的多。
可眼下,靳芳菲的行为也让她这个当娘的有些后悔。
秦氏不禁道:“今日你看到远儿那孩子是作何想的?秋试可不一定要在京城参加,他此番来京城,用意何为,娘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闻言,靳芳菲皱了皱眉头,“娘,您怎么又提这茬?我不是早同您说过,我一直将杨远哥哥看成像大哥一样看待,您怎么老是瞎撮合。”
秦氏也知强扭的瓜不甜,可她也有她的顾虑。娘一直想让芳菲嫁到京城也好弥补当年自己远嫁的遗憾,可芳菲这个性子,她是在怕她处不好各家之间的关系。芳菲这孩子是聪慧,可人际往来,各家利害关系,芳菲从来不是个隐忍的性子,家宅内院也不是芳菲一直向往的生活。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包容她个性的家族。
“娘看你是被伍家那小子迷了心窍,今日也见了,娘看除了一副皮囊,那伍思才没一样拿得出手。”秦氏皱眉道:“你瞧,不过是点点动静,这人便落荒而逃,这上了战场跟逃兵有何分别?你自幼跟在你父亲身边,为何偏偏瞧上这样一个没有骨气的男儿!”
秦氏出嫁前便是出了名的嘴快利落,为了让女儿及时回心转意,眼下也顾不上旁的只一味挑着伍思才的缺点数落。
靳芳菲心想,她从前虽也觉得伍思才性子阴柔,但实则是个有担当的人。可如今才晓得她是个女子,又自幼体恤娇弱,她要是有男子气倒是奇了。
见靳芳菲沉默,秦氏以为女儿这是不满自己的言论,当下厉声道:“虽你自幼习武,可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娘也是全数教给你的。可你说说,连你舅舅,那王氏也不知从何处听来的传闻,道你与那伍思才不清不白。你这不是拿你的清白当儿戏吗?”
靳芳菲忍不住反驳,“在邙州时多的是主动表明心意的女子,怎的到我这儿便成了不清不白了。”
“你也说的是邙州,京城之大,天子脚下,便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你淹死。如何能一概而论?”
靳芳菲气闷,尤其是她眼下因为伍思才的忽然离开而有些心烦意乱,说出的话便有几分赌气。
“让他们淹死我好了!”
秦氏审视着女儿,她是个烈性子,此时忽的便想起先前听说之事,不由问:“你先说说你被掳一事是何情形,我今日进城的确听说有些热闹,倒是不曾听到外头有风声道是与你有关。”
说起这事靳芳菲小脸皱成了一块儿,这事说起来如今靳芳菲仍有些没缓过来,一番长吁短叹之后她才慢慢说起来。
“就前些日子我和伍思才在街上碰上一个被黑心爹卖给青楼的姑娘,我一时见不过出手救了那姑娘。前日听说那柳如兰离京了,我担心事情有变于是出城去寻,谁想回城时遇见被我救的那姑娘又被歹人抓住。”
“我自然不可能见死不救,谁知这本就是那些歹徒的计谋,先前我一直没出府终于给他们逮着了机会,故意设好陷进让我撞见,一出手我便中了蒙汗药被人束住。我只好让那姑娘先走跑去求救,后来才知原来她受了伤第二日才得以进城给伍思才报信。”
秦氏一番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迅速的抓到靳芳菲话中的重点。
“柳如云是何人?你担心何事生变而特意出城去寻人?还有你被青楼的人抓住,清白可有受损?!”
一连三问,靳芳菲小脸煞白。
见状,秦氏心中觉得女儿越发不对劲。
“芳菲,当初我知你想上京也并未阻止反而一路护你,谁曾想你到了京城竟毫不收敛,在邙州这样也就罢了,京城你也敢如此胡闹!”
靳芳菲咬唇,她怎的一不留神将事情给捅了出来,这下倒好她如何解释。
正踌躇之间,靳芳菲猛的回过神。
“这!柳如兰的事儿还没有着落,这一耽搁,岂不是……岂不是……”
她被掳,伍思才和表姐定是分身乏术处理柳如兰的事,从昨夜回来她一直处于震惊之中倒是从不曾问过表姐进展如何。
靳芳菲想到若是因着自己耽搁了表姐的终身大事便急得跺脚。
“娘,我还有事处理,您先去找祖母说说话,我稍后便来。”
秦氏看着靳芳菲的背影眯起眼眸,到底是当成男儿养,自幼便会爬墙出府到处找乐子,如今鸟儿大了,也晓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担忧,可千万别是一腔春情错付。
“表姐……表姐……”
三步并做一步跑进院子时,靳芳菲还未注意到院子里静的可怕,连秋初的蝉鸣也分毫未闻。
一推门,竟碰上舅娘李氏与秦明惠对峙的场面。
李氏没想到靳芳菲会来,诧异之下因为动怒而漫上脸色的怒气还未曾褪去。
但很快李氏便恢复如常,“芳菲,这会儿怎没有陪你母亲,反倒来了这儿?”
靳芳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李氏对面的表姐,表姐秦明惠脸色苍白尤挂着泪珠。
“表姐……”
靳芳菲走到明惠身旁掏出手帕递给表姐,顺便在她耳边低声道:“表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也不知是否是这话给了秦明惠信心,她直面李氏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娘,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嫁给那林书平的,他们送来的庚帖还请娘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原来是林家已经派人上门!
靳芳菲转念一想,林家忽然登门只怕是与柳如兰离京出走一事有关。
李氏不曾想到秦明惠会直接反抗她,她冷冽的目光直逼靳芳菲。
这像是靳芳菲会做的事。
自从靳芳菲来了之后,明惠便同她亲近,连一向不爱出府的明惠变得爱出府玩儿了。如今更是直接反抗她的意见,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但李氏即便再责怪靳芳菲也不会在小姑子回府当日斥责芳菲,于是她只是冷冷道:“芳菲,你先回去,舅娘有事与你表姐商讨!”
靳芳菲自然是不肯。
“说到底芳菲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还是不便插手的好,还有你一个晚辈不要学着顶撞长辈,要尊敬长辈,这才是你应学的,而不是整日出门贪图玩乐,丢了世家贵女的风范。”
其实今日王氏揶揄靳芳菲时,李氏本不想插手。她一贯本就不喜婆婆与夫君对芳菲听之任之的态度,一个闺秀便应守着闺秀的礼法。
转念,李氏想到一个可能。她微微瞪大了眼眸,可看着自己女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又不禁摇了摇头。
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儿她有信心,除了今日之事,明惠还不曾顶撞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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