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他这才放心地往唐翎厢房中走去,敲了敲门道:“公主,下官替秋岁给您送药汤过来了。”
里头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几声,皆是如此。
唐樾看了看手中的药,还是推门进了去。厢房分为内屋和外屋。外屋空无一人,梁迢和秋岁都不在其中。
他把药汤放在桌上,对着里头又说了句:“药汤放在桌上了,若公主觉得难受,还是尽快喝得好。”
里头无人响应,午间时分,实在是很安静。有风声从外头穿堂过,风声中夹杂着一点难以分辨的……均匀的呼吸声。
唐樾近来感官愈加敏锐,察觉出有人在其中不由得朝里头看了过去。
正好一阵风把隔开内屋的帘幔吹起,他一眼便瞧见唐翎坐在窗边,用手撑着下颚,眼睛半阖,似乎是打着盹。窗外碧水晴空,鹰击长空,有鸥鹭鸣叫声阵阵,声音宛如婴儿啼哭,扰得人心思纷乱。
不知怎得,唐樾慢慢走过去,轻坐在她身旁。唐翎分明是闭着眼睛,他却觉得她在看自己。
“好久没有这么同皇姐促膝坐着了。”他轻声道。
“这里倒是比皇宫里好上许多,没有那么多眼睛盯着我同皇姐,也不必在意那么多规矩。时不时便能说上话,想着就叫我心里高兴。”他声音越来越小,几近细微。
唐翎睡得沉了,头要往下垂去,手眼看着就快支撑不住。唐樾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脑袋,让她在窗边靠稳了才收了手。
她脸色不好,唐樾想着估计是因为晕船的缘故。自己倒是带了不少药过来,时不时地可以借着送药的借口过来瞧一瞧。
可现在不能去拿,他对着自己道,现在唐翎睡得熟,不知道他送了药汤过来,醒来就不会去喝药。他得等,等她醒过来,自己同她说明白,他才能安心离开。
他安静地坐着,觉得自己的心底里从未有哪一刻像这么平静又像这么雀跃。
第41章姐弟
梁迢拿着泽泻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瞧见了窗边两个熟睡的脑袋。一个靠在窗棂边,一个趴在窗口,睡得很是安逸。
画面极其和谐,她虽觉得有些不妥,却也不忍心去打扰。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秋岁大剌剌地声音道:“公主药汤可喝了?”
梁迢慌乱地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一边把她往门外带:“小声些,公主睡了。”
秋岁压低声音道:“里头那个是谁?和公主一起靠在窗边的那个,临昭小王爷么,他什么时候来了?”
梁迢把门关上,这才稍稍敢大声说些话:“是阿樾。”
“阿樾?他怎么在里头,恐怕不合规矩吧。”
“这段时间你由着他吧。都大半年了,没能同公主好好说上一句话,他心里难受,平时也不说。好不容易找着了机会,还不是能多待一会儿,便多待一会儿。”梁迢抱着手臂,难得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还是为着唐樾说的,这点叫秋岁觉得很是稀奇。
她环视一周,见无人,凑到梁迢耳边道:“可若叫旁人知道了,终究有损公主清誉。你可知我刚才进厢房的时候碰见谁了,是柳妃!她竟什么时候来了,我们先前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梁迢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柳妃来自有她的目的,总不会把心思放在公主身上的。这船上熙熙攘攘,皆是有使命的人,谁还会像在后宫里似的,一个个盯着别人不放。”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阿樾你不放心?他和公主什么关系后宫里人人心知肚明,本就是姐弟,坏不了公主清誉。”
她说到“姐弟”二字的时候,秋岁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没想到她就把这层关系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梁迢无谓,一双笑眼故意逗她,提了些音量继续道:“本就是姐弟,怎么还不能说了。”
秋岁做出要去撕她嘴的样子,梁迢顺势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她一瞧,是个纸包,里头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我来是给你送东西的,”梁迢道:“这是泽泻,对治眩晕症状有奇效,我带了些上船,先前忘了给你。你和公主若晕乏得厉害,可以试试这个。”
秋岁道了声谢,就听得梁迢说:“我去郑美人那边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多上点心。对公主,还有,对阿樾。”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么好了?”
梁迢一笑,做出神秘的样子,什么话也没说。
秋岁哼了一声:“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前段时间都是你同他有联系,阿樾有什么事情,公主也总是叫你去。大概一来二去你也终于明白了他不是什么坏心的人。梁迢,我就说了吧,惠承宫人都是真心待你的,无人例外。”
梁迢摆摆手,不欲说这些矫情的事情。她倒是没觉得唐樾有什么“待她真心”,可他待景阳公主真心倒是实实在在,真心得都让她觉得有点可怜。
她嗤笑一声:“可怜他罢了。不过是帮他说几句好话,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说着转身便走,嘴里道:“我该回去了,清画那边还需要我搭手,郑美人瞧着也不是很好的样子。”
秋岁看着她背影轻笑了一声:“死鸭子嘴硬。”
她推了门进去,把泽泻收好。也不去打扰里屋里的两个人,自己安安静静地坐在外头做着女工。
唐樾一睁眼,就看见落日余晖昏黄了河面一片,时光静谧,倒叫他睡了一下午还有些留恋。抬眼间,就见唐翎睁着眼睛看着自己。
他一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才发觉身上披了一件毯子,因为自己突然站起来,毯子滑落到了地上。这毯子必然是唐翎给盖上的,他又匆忙弯腰去捡,手忙脚乱得很。
唐翎几乎要被他一系列动作逗笑:“慌什么,敢在这里睡下,醒来却慌神了?真不知是要说你胆大还是胆小。”她故意板着脸,没露出一点笑意出来。
唐樾被她这神情弄得心中更是忐忑:“只是想在皇姐这里坐一坐的,没想到睡了过去,我……”
“又没怪你,秋岁说了,你是送药过来的。”唐翎喝了口茶:“多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坐着都能睡得那么沉。下午的时候我见外头有奉宸卫在走动,怕耽误你事情,叫了你好几遍,你都没醒。”
唐樾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佩剑,又恍然想起这是在唐翎这里,把手松了开:“没事,今日已经巡检过了。没什么大事,皇姐不用替我担心。”
秋岁本是正要送茶水进来的,一时间听得唐樾左一个“皇姐”又一个“皇姐”,听得是心惊肉跳。更令人心惊肉跳得是,唐翎竟然也由着他这么喊,半点没觉得不妥。
她一时间犹犹豫豫要不要这时候进去,就又听得唐翎道:“你睡得确实沉,束冠都有些乱了。”
她伸手指了指唐樾头顶:“这幅模样出去要叫人笑话的,跟我过来。”
唐樾乖乖随她坐到了镜子前,唐翎把束冠取下,拿着梳子将他的头发梳理整齐,又重新戴了上去。唐樾透过铜镜看向她,道:“先前我替皇姐戴过簪子,如今皇姐替我戴束冠。”
唐翎漫不经心:“戴簪子?你什么时候替我戴过簪子?”
唐樾一愣,睫毛垂了下来,眸色沉了几分:“及笄礼的时候,皇姐大概是不记得了……也,无妨。”
“及笄礼?不是阎渡川替我戴得么?”
唐樾睫毛又是往下垂了几分,几乎快要把眼睛遮住:“及笄礼之前,皇姐要试戴凤簪,当时是我……若真论起来,第一个替皇姐戴簪的应当是我,并不是阎大人。”
他这么一说,唐翎才有些想了起来,笑了下:“想起来了。”
唐樾抬眸,瞧见唐翎已经起身,往旁边的茶座上坐去,换了个话题,问他道:“你应当知道这船行驶的线路,还有多久……到青州县?”
“青州县?”唐樾很明显是没有听过这个名称。
唐翎换了种问法:“我是指,江南一代。”
唐樾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却也老老实实地答道:“这船吃水深,行得也快,再加上这运河河道已重新修整。按照奉宸卫接到的路线图来看,大概不过十日便能到江南一代。”
唐翎心口紧张了起来,十日……已经很接近了。
她思绪间,秋岁撩了帘子走了进来,看了眼唐樾,似笑非笑着:“醒了?醒了还不走,你待也待了,休息也休息了,再留下来怕是不好了。”
唐翎只当她说得是玩笑话,没去管她。唐樾看向秋岁,却从她眼睛里看出来些紧张兮兮的认真来。
“秋岁姐姐说得是,我是该回去了。”
他一走,秋岁就坐到了唐翎身边:“刚才才接到贴子说,皇上今日登船兴致高涨,晚间的宴席改到了甲板上。”
“甲板上?”唐翎眉宇间带了些不快:“夜里风势本就大,郑美人受得了?”
秋岁垂首在一旁,没说话。
唐翎冷笑一声:“我这个父皇,纵使对所有人都做出宠爱郑美人的模样,可终究无论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自己。”
秋岁不敢妄议什么,只是又提醒道:“还有,柳妃也登船了,公主行事还是不要太过……肆意,小心些为好。”
她本以为说柳妃登船,唐翎会更加不快意,却没想到她寻思了一会儿后露出一个深意的笑容出来:“柳妃,她来得还真是好时候。”
第42章皆可怜(捉虫)
晚间的时候,甲板上挂满了灯笼,岸边的人若是在这时候能瞧见,定会觉得这船好似带着烧不尽的熊熊鬼火。
永宪帝又一次刷新了唐翎对他的观感下限,船上的位置本就是寸寸珍贵,先前对上船的王公大臣都有随行适从的限制。可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永宪帝还是带了一整个舞乐坊的舞女和乐师。叫她不由得感慨一句“朱门酒肉臭”。
这舞女在灯光的映照下舞姿曼妙,随着乐师的音乐翩翩起舞。身上不知用了什么样的香粉,空中都是脂粉黏腻的香气。
唐翎往上位上看去,见永宪帝随着这歌舞眼神迷离,很是陶醉。左侧坐着柳妃,右侧拥着郑美人。她喝了口果酒,心想,有的人之所以被逼宫真是有原因的。
柳妃捧着酒杯同永宪帝推杯换盏,两人好似很快活的模样。郑美人在一旁面色有些发白,不言不语。
唐翎实在是看不下去,站起身道:“这些个舞女身上脂粉气太浓重,难免冲撞了郑美人腹中龙子,实在不宜在这里久待。正好景阳也又些不胜酒力,不如送郑美人一程。”
柳妃想得个同永宪帝单独相处的机会许久了,觉得这次这景阳公主也算是有了些眼力见,连忙道:“景阳说得有理,郑美人肚子里的可是大雍皇嗣,这些个闲杂人等本就不应近她的身,皇上,你觉得呢?”
永宪帝被歌舞或是歌女迷了眼,哪里还在意他们说得什么,拉着郑美人的手假意关心了几句,便放她们回去了。
这时,一曲歌舞刚毕。所有舞女都涌回自己的位置上去,郑美人走路不稳,一个不小心,倒被一个小舞女撞了一下。
唐翎因知道她在船上即将发生的事情,本就对郑美人的身体很是紧张。见她被碰撞,当下有些怒道:“你如何走路的!学了多年的舞技,倒是连路也不会走了?”
舞女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在了地上:“民女一时不察,冲撞了贵人,罪该万死。”
这些舞女本就不是宫中人,连人都认不全。见权贵一怒,便吓得有些瑟瑟发抖。唐翎吐出口气,知道是自己太过失态,板着脸说了句:“下次注意些,莫再莽撞。”
永宪帝远远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莫名其妙,说道:“景阳,你今日是怎么了,莫要坏了在坐诸位的兴致。”
唐翎压下心头情绪:“是景阳失礼了,众位……继续。”
她扶着郑美人往里头走去,灯火阑珊中,唐樾瞧见她脸色不好就要跟上去,却一把被槲影拉住,低声训斥道:“你去哪里?”
“去瞧瞧公主,她似乎……有些不对头。”好似格外紧张一般。
“皇上还在这里呢?你难道要领着你的奉承卫一同退了?”槲影咬着牙:“一碰见景阳公主就忘了‘规矩’二字该怎么写。”
唐樾知道他说得对,停了脚步,垂首道:“抱歉,将军,是下官失职。”
槲影打量了他片刻,见他没有离席的意思,这才松了手。狠狠戳了下唐樾的肩:“记着自己的身份。”
唐樾面色不变,心中却重复了一遍槲影的话,记着自己的身份。好似只有这么跟自己说着,才能叫自己定心留下一般。
唐翎的身影在灯火葳蕤中越来越远,一个转弯,扶着郑美人进了船舱里便再也不见。
隔绝了外面的歌舞声,厢房过道里安静不少。走着走着,唐翎却感觉郑美人手心越来越凉,她不敢问,直到把郑美人送进房间,才小心翼翼开口道:“你近日身体可还好?”
“好得很。我一向活蹦乱跳,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模样。
清画却在一旁嘟哝道:“哪里好了,以往美人爬树大气都不喘的,孕中五六月的时候也是如此。可最近,连走上几步路都觉得心口发慌。分明就是需要调养。”
唐翎看了眼梁迢,见她眼神也是赞同的神色,心中更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皇帝他……我是说父皇他本就不该要求你一同上船,你……怎么倒也不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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