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刚进大殿的时候为了发泄心中愤恨,叫亲兵拖着几个大臣站在他面前由他用鞭子抽,抽累了就用巴掌扇。赵传之之前是李崇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就反水站在皇帝这边,李崇自然第一个对赵传之下手,看样子要往死里打。
赵传之的儿子第一个骂骂咧咧,赵源在声色场所待多了自然也知道怎么骂人最难听。所有人大气不敢出的时候,赵源破口大骂,他骂李崇不如东边桥头的赵四。
于是这些都被李玉鸾听了去,并加以运用。
李洵追今夜设局像是他自己做的,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晏昭和未参与,如果是晏昭和,晏昭和可能会暗中派人杀了李崇,哪能像现在这样闹得沸沸扬扬,整个京城都陷入血腥中。
李赫发现自己端着茶杯的手在抖,再遥遥望后宫,太后宫里的火已经要烧过来了。夏末的风清凉狂劲有余凉爽不足,他站在窗边都能感受到到烧灼与不断上升的温度,整个皇宫烧成灰烬之前就是个火炉。他正欲关窗,却在下一刻被外头伸进来的手控住,他正欲逃跑,下一秒被这人捂住口鼻。
李赫杯中茶凉,手一松茶碗垂直掉了下去。
……
洵追好不容易劝着李玉鸾慢慢走下来,但那边李崇已经从崇王妃手中得到玉玺,他兴高采烈地叫人去拿退位书。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钱飒终于动了,他飞快冲上前来不知道哪里抓出来一把弓,羽箭对准正目不转睛看着洵追走下来的李玉鸾,洵追怒吼:“钱飒你敢!”
话音刚落钱飒手中的剑便从弓中弹射而出,洵追用尽全身的力气强行运转轻功,但他的身体太脆弱了,只是这么一下便口鼻出血重重砸在地上,他双目通红地冲李玉鸾喊:“玉鸾!趴下!”
李玉鸾听不到洵追说话,她面露迷茫,手垂在身体两侧,手中的吊坠仍旧使她掌心滴血。
时间不给洵追再吼第二声的机会,他唇齿间全是血腥味,他一想到以后没有李玉鸾便心痛的肝胆欲裂,他一张嘴便是涌上来的血。
羽箭离李玉鸾越来越近,洵追绝望地闭上眼。
“咔嚓!”
电光火石之间,又一道利箭破空而出,对准钱飒的羽箭箭心,直接在半空阻拦其伤人,羽箭一分为二的同时,这道利箭直直冲着钱飒而去。
“嗤!”
“将军!”
“将军!钱将军!”
洵追没听到李玉鸾倒地的声音,他飞快睁眼循着声音望去,钱飒被一群康擎军围着,而他眉心正中的位置露出一个黑红的空洞,沾着血的箭插在他脑后的柱子上。钱飒的表情甚至来不及变换便像刚刚被割喉的女眷们那样,看起来可笑又可怜。
李崇抱着玉玺几近疯狂,亲兵刚拿过来退位书他正要对准盖玉玺的地方压下去却发现没有红色印泥,他一巴掌抽到亲兵脸上怒道:“去拿!去拿!”
一场笑话。
从利箭飞射的方向向后,洵追一转身看到晏昭和刚收起射箭的姿势,他手中还拿着一支短小的箭,这箭仔细看还与平常的羽箭不同,用一层铁包裹其木质剑身,只露出箭尾短短一截木头。
晏昭和对洵追微笑,洵追傻乎乎看着晏昭和走到自己面前。
晏昭和说,臣小时候射箭在军中第一名,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退步。
晏昭和用手为洵追擦拭唇角的血,眸光温柔,他用拇指摩挲洵追的脸颊,陛下做得很好,只不过李崇在朝堂太久,陛下还小暂时斗不过。
如果不是晏昭和,你能坐上皇位?
洵追抓住晏昭和的手问,“我,我不适合当皇帝。”
“不,陛下很适合。”
臣说适合就适合。
晏昭和安抚完洵追转而走向大殿,洵追想抓住晏昭和让他不要去,可晏昭和的衣角就像是一条鱼那样滑,在他手中只停留一瞬就跑掉了。
晏昭和背着双手走到一半停下,李崇那边依旧一片混乱,他朗声道:“崇王殿下,沛王殿下就在您身后,不如您在登基前稍事休息?”
李崇才将玉玺按在退位书上,他见晏昭和对自己笑,得意道:“朕早就对昭王的办事能力青睐有加,不如昭王继续在朝里帮朕打理事务如何,朕封你为摄政王!”
晏昭和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会,他欣然道:“殿下所说着实令人心动,不过还是先听听沛王殿下有什么话要说。”
李崇嗯了声,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的时候,李赫悄然站到李崇身后。
一个平日里没有存在感的人若是故意让自己更加沉默,那么足以相当于无。
李崇被李赫悄没声吓了一跳,“放肆!”
李赫神色平静并未被李崇所震慑,在外人看来他是李崇这边的人,李崇登基他自然是需要欣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无非于此。
李赫的脸略显苍老,他比李崇小,但整日的担惊受怕让他至今未曾睡过一个好觉,每到雨天他的膝盖都会像是锥子刺穿般剧痛。
“我自小与皇兄一起长大,皇兄说什么我便做什么,我记得有次皇兄将父皇养的一只鹦鹉弄死偏偏要栽赃在我头上。这只鹦鹉是西域进贡,父皇为此震怒,母亲带着我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皇兄在自己府上好酒好肉宴请朋友吃酒。”
“我自认从未对皇兄有半分逾越之心,母亲也未曾与皇后争宠,但皇兄和皇后时常克扣我与母亲的月例,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在皇家活下去。”
李崇不悦,“大好日子胡言乱语什么!”
“李崇用前朝遗留的残方制造瘟疫,在百姓身上试验,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如今你居然要逼陛下退位,李崇,父皇死后就只剩我们几个互相帮扶。”李赫话锋一转,“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谋害陛下危害百姓的逆贼!”
李赫还未说完便朝李崇猛地扑上来,李崇反应快抱着玉玺躲过,但脚下一崴整个人顺着台阶滚下去,李赫也随之跟上去与李崇缠打在一起。他挥舞着手中的什么东西,擦过李崇脑门的时候,立即出现一道血印。
那是李赫方才打碎的瓷杯碎片。
李崇一手控制住李赫的手,另一只掐住李赫的脖子,李赫低头不顾仪态地咬住李崇的手腕,牙齿刺穿皮肉,李崇五指以指甲抠住李赫的血管,虎口紧紧逼迫着李赫的咽喉。
二人的从台阶左边扭打至右边,李崇怀中的玉玺兜不住从怀中掉出来,李崇下意识要去捞却被李赫抓住空子。
玉玺骨碌碌顺着台阶滚下去,四方的角瞬间被磕地不成样子。与此同时令羽卫在洵追的指挥下冲上去,此时李崇无暇下令,康擎军刚死了将军群龙无首,正是趁乱的好时机。
李崇的力气比李赫大,李赫艰难将瓷片抵在李崇脖颈处下一秒便被李崇猛地跳起来扑倒过去。李崇拳拳到肉,乱拳疯狂砸在李赫脸上,李赫被打得鼻青脸肿毫无招架之力。
李崇双手掐住李赫的脖颈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就凭你!?”
“就凭你!”
“就凭你!”他夺过李赫手中的瓷片,疯狂用瓷片剜李赫脸上的肉,李赫痛地乱吼。
“噗嗤!”
他脸上入刀割般的疼痛未曾消失,但没有再添新的伤口,李崇瞪大双目盯着他片刻,一张口大片鲜血吐在他脸上。
随后他听晏昭和满不在乎道:“废物。”
这声废物不知道是说谁谁听的,可能是李崇,因为这一剑是对着李崇捅下去的,也可能是对着李赫自己。
李赫到底没能靠自己杀了李崇。
但这已经足够,李赫大口大口呼吸,毫不在意从李崇口中吐出来的血流进自己的嘴里。
晏昭和站在李赫能够看到的地方,方才李赫看到的火已经烧到大殿这里了,晏昭和背对着火光,橘红色描绘着男人宽阔的肩膀以及挺拔的身姿。所有人都那么狼狈,就连平日里看着那么柔弱,娇贵地要死的小皇帝都浑身带伤。只有他,只有他还面容俊秀地让人羡慕。一身红衣耀眼夺目,就好似……
百战百胜回宫述职的晏均。
男人目光柔和地跟着一瘸一拐走来的人身上,而后他伸手将少年凌乱的发丝整理好。
少年情绪低迷道:“是我考虑的不充分。”
“不,陛下做的很好。”晏昭和安慰。
他低头看向李赫,李赫躺在台阶上被他看得无端一抖。
“恭喜沛王殿下。”
李崇还趴在李赫身上,死不瞑目地盯着自己,但李赫觉得高兴。
他又一次活下来了。
在同一个男人手里。
第七十一章
晏昭和稍加安抚洵追,而后去探李崇的鼻息,洵追也跟在他身后探脑袋看,晏昭和问洵追:“俞聂生呢?”
“嗯?”洵追没反应过来。
“我在。”俞聂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抱着药箱飞奔。
洵追心说这个时候你倒是跑得快。
俞聂生冲地太猛险些一脚踩到李赫脸上,不待晏昭和说话便蹲下自己查看李崇的情况,俞聂生笑道:“有救有救,不愧是晏先生。”
“没死?”洵追诧异。
李崇没死,晏昭和那一剑下去根本未伤及要害,李崇吐出来的血除了有晏昭和的功劳外,大多数还是心中悲喜交加所致。
通过调查定李崇的罪尚还有那些关在刑部大牢里突然反悔不愿意作证的可能,但如果李崇身边的人反水便易如反掌,比如李赫。
虽说李赫并未参与,但跟在李崇身边久了手中或多或少掌握着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萧倜带走林施旖后便绕开康擎军找到正躲在殿内的李赫,洵追来时本担心李崇不仅仅挟持八公主,也会将刀架在李赫脖子上。他到后只看到李玉鸾被李崇握在手中当筹码,目光对着群臣一溜扫过去来回几次硬是连个头发丝都没找到,他不大方便正大光明叫人去找李赫,索性让萧倜以护送林施旖为由脱身。
萧倜虽不是晏昭和这种成了精的,但当统领自然有过人之处,洵追信任萧倜能够说动李赫,显然萧倜没让他失望。
李赫为了活命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人的本能,却也是李赫苟且偷生多年的真实写照。
两名令羽卫带着李崇,一人托一头,俞聂生看过李玉鸾伤势后留下止血的药粉便指挥令羽卫跟着自己离开。
太简单了,洵追说,李崇就这么被拿下,他没有真实感,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晏昭和也说,是不踏实。
王公公带过来干净帕子,洵追一点点为李玉鸾擦掉伤口上沾着的土,李玉鸾神情呆滞任由洵追摆弄,不哭不闹像个瓷娃娃。洵追叹道,“回……”
“火势太大,请陛下移驾离宫暂且避一避!”萧倜快步上前道,洵追这才看到滔天的火势已经如此逼近,就好像是迎面扑来一般,热浪滚滚,夹带着莫名好闻的青草味,也说不上有多舒服,但洵追看到皇宫烧成这个鬼样子心中愣是生出一股快感。
就好像禁锢着的牢笼某一日被人从外部破坏,里头所有的鸟儿都飞出来冲向天空。
众臣跪在洵追身后,洵追只怜惜李玉鸾受惊,安抚群臣的任务便都交给晏昭和。昭王久久未归,此时环顾群臣竟也有他不认识的生面孔,他随意点了几个,赵传之说这是崇王今日才安插进来的,从各个地方调进京,能力不足贪心有余。众大臣才找到自家女眷,女孩们受惊哭泣,武臣都没哭,文臣哭了几个,大老爷们哭起来怪难看,但情有可原。
现下也顾不上清点人数,就连死了多少人也不该现在统计,全都退出皇宫由禁军和庆城军将火灭了才是。
晏昭和问萧倜,庆城军到哪了?
萧倜方才派人从里头开门,现在庆城军应该和禁军一齐进宫,过不了多久便能立即救火。
令羽卫从里头开门禁军与庆城军涌进皇宫,两支军队打着不同颜色的旗帜,若是从宫墙上向下望,人头攒动乌泱泱一片。
洵追将纱布往李玉鸾掌心简单缠了几圈,低头对李玉鸾道,“玉鸾,跟皇兄走。”
李玉鸾听到皇兄二字眸光微动,但很快便又沉寂下来。李玉鸾未见反抗,洵追单手扶起李玉鸾道,“萧统领,你带令羽卫将所有大臣护送至皇宫后门离开,再派人找楚泱和方将军过来。”
“大人!”
“大人!方将军和楚大统领在长巷打起来了!”令羽卫飞掠而来,离萧倜近一些才低声说道。
“说清楚。”萧倜道。
令羽卫:“属下奉命开城门,庆城军与禁军刚进门时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打了起来,首先打起来的是楚大统领,他手底下的禁军也就跟着……”
“楚大统领一边打一边还说刺杀之类的字眼。”
洵追这边正好扶起李玉鸾,与晏昭和对视一眼道:“我和方将军交情不深,去了不太好。”
晏昭和也正有此意,点头同意:“陛下注意安全。”
洵追带着李玉鸾路过崇王妃与太后面前时,太后疯狂爬向洵追,李玉鸾被吓得尖叫一声,洵追立即快步护着李玉鸾离开。崇王府上下均被杀害,洵追不忍崇王妃留在宫内,便也叫人送崇王妃一起出宫,不过出宫后立即关至刑部大牢听候审问。
至于太后,病入膏肓无需再救。
众臣出宫也没个去处,京城内火烧火燎哪里还能看得清楚路,朝廷临时找了几个能够休息的客栈将这些人都安排进去,再派重兵把守保证安全。晏昭和将两位侍郎大人留给洵追,洵追此刻精疲力尽谁都不想见,更不想听这两人在自个耳边叨叨,一出宫便将八公主塞给他们,自己找了匹马离开。
他顺着自己最熟悉的路线策马狂奔,风在他耳边呼啸,洵追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走,可他忍不住,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因为晏昭和回来了。
洵追回头去看皇宫内的火光,似乎真像令羽卫说的那样,皇宫内传来闹哄哄的杀喊声,兵器互相碰撞发出的“叮当”清脆声响。这些声音反复回荡,带着沙场上的幽魂,无数岁月浸泡过的孤寂,以及不知道经过多少人手中而残留的悔恨。
涉及到方韫,洵追便下意识想跑,方韫和楚泱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时候不多,方韫是长辈,更是晏家的老臣,楚泱的长辈与方韫一同归于晏均麾下。
他不敢想是什么原因,也希望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原因。
……
翌日清晨,少年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小团,宽大的床榻只占一角。他衣衫半阖,自领口处散落开来,露出精致的锁骨以及单薄而又圆润的肩膀。由于太过消瘦,肩膀处的骨头微微凸起,一直延伸至后颈的骨头也从皮肉中纵向排列,一直抵达他的蝴蝶骨。衣领正好卡在蝴蝶骨处,少年只肖轻轻动一下,便能使大片白皙的后背裸露至空气中。
被子并不全部盖在他身上,他将被子团成团抱在怀中正好盖住他的小腹,不至于着凉……某种意义上。
他光着两条腿,青青紫紫的伤痕顺着脚踝成群结队,血痕也被简单处理过,一夜的时间足够结痂。
他右腿处的伤痕尤为明显,尤其是膝盖的淤青接近于紫黑。
已有阳光顺着门扉调皮地落在他纤细的脚踝上,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外头进来的人彻底将阳光放进整间屋子,他走到床榻前正欲俯身,却在下一秒停下转头去换下烟熏火燎的衣物,彻底将自己拾掇干净后才重新回到少年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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