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府兵见小皇帝不语,脚步一转走向王府右侧,又不好意思道,“前几日府里遭贼,王爷吩咐小的将所有围墙加固,均装上含着刀刃的篱笆,后门恰巧被无处可放的工具车堵着,等王府打扫好王爷还要找个合适的库房将工具车收进去。”
洵追猛地回头正好对上府兵赔笑的脸,他神色平静并未见任何异常,停顿片刻薄唇微张,缓缓道。
“你让他去死吧。”
话罢,洵追仍旧朝围墙那边走去,穿过一个不短的小巷来到离晏昭和院里最近的地方,他抬头望去,果然墙顶一片张牙舞爪不知道是在防谁的军用篱笆,刀刃交叉,将碎瓦片用泥糊到刀刃未及之处。整体称得上“戒备森严”,但也忒丑了点。
洵追后退几步,让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太监离远点,右臂使了劲地抡圆,来回转这么三四圈后将一直勾在指尖上的蒜脱手扔出去,浑圆紫皮的大白蒜就这么飞上天,腾空打圆转好几圈,最终情绪稳定地落下。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陛……陛下?”
洵追一张只唇上带着点血红的脸自蒜落下后便阴沉的仿佛能即刻滴下几滴墨,他听到小太监的声音,罕见地露出无所谓的表情道,“回宫。”
晏昭和事务繁忙时常凌晨才休息,是该多睡会。侍女下人少,王府那么大,是该花时间才能见客。眼看除夕,街坊的贼活动频繁偷钱过年,昭王府是该多加防备。篱笆工程浩大,使用工具种类颇多,一时间找不到安置也很合理。
“咚咚咚。”
一阵寒风吹过,紫色一拳大带着凹凸弧度均匀的物体从空中掉下来骨碌碌滚到洵追脚边。
洵追抿唇。
小太监哆哆嗦嗦抬头望向挂在篱笆墙上打算做腊八蒜的蒜串,其中一颗蒜不偏不倚插在刀尖上,其余的连带歪歪扭扭和篱笆混为一体。
洵追释然,将蒜收回怀中,抬眼又瞧那串没扔进去的蒜。
“告诉昭王,若是今日黄昏前不来见朕,不……”
“告诉昭王。”
你去死吧!
把蒜瓣一粒粒洗干净全都塞进晏昭和嘴里,掐着他的喉咙让他全部都咽下去,待到除夕再从肚子里挖出来,仍然是腊八蒜。
醋味正好。
李崇的案子陆陆续续逐层办下去,牵扯出大批官员,其中不乏有想要官职将功赎罪的,你拉我我告你,又是一阵腥风血雨,本该年前结案,眼看又要拖到开春。
洵追面前放着赵传之连夜统计的涉案名单,以及检举状,象征性动手翻了翻便将果盘压在上头。
赵传之又查到些闻所未闻欺男霸女的事,唾沫横飞正讲得上头,毫无眼色。
洵追在纸上写道:“今日腊八节,赵大人来朕这,不回府陪妻儿过节吗?”
赵传之摇头道:“回陛下,臣那不成器的儿子又出去鬼混,夫人今日出门去捉,府里太乱臣又心焦此案,陛下既信任臣,臣必定办得妥帖。”
洵追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看着赵传之那张人到中年,皮肤逐渐下垂的脸。
晚膳前赵传之总算是告一段落,洵追留赵传之留下用膳。
小厨房端上来的腊八粥熬得烂熟,里头的豆子从昨夜睡前便泡在冷水里,小火慢熬几个时辰,豆子之间的香气全都融合在一起,豆皮都熬得不见踪影,一勺下去唇齿间绵密细腻回味无穷。
洵追最喜欢吃这种放了糖的甜蜜粥品,赵传之倒是觉得光吃粥还少些什么,他也是第一次和小皇帝一同用膳,万万没想到小皇帝居然吃得如此简单。
“臣家中的孩子在陛下这个年纪正是吃好几碗饭的时候,陛下怎么才吃这么点。”赵传之劝道,“不如再叫御膳房做些。”
洵追从不吃御膳房的东西,御膳房的厨子膳食精致可却少了点什么,他总是吃不惯,晏昭和送进来的厨子进寝殿后头的小厨房,洵追便再也没吃那些御厨的饭。
近日宋南屏又陆续给他换了药,忌油忌盐,洵追的口味本就清淡,这下更是活成神仙,每日就用粥吊着。不过瓜果不断,饿了就吃些糕点,少食多餐倒也不怎么饿。
洵追顺口问了句,赵大人家的孩子吃什么。
赵传之说城中酒楼的烤鸭不错,肥而不腻。
“那家的烤鸭从炭火里捞出来,厨子将鸭皮片薄,先吃鸭皮。”
洵追根本听不得这么油腻的,连忙打断赵传之,赵传之不觉有何不对,笑道:“陛下可一定要尝一尝。”
入夜,洵追洗漱后快要睡下的时候,门外传来守夜太监说话的声音,男人道:“不必通传。”
说罢寝殿大门应声打开,冷风跟在男人身后蹿进来,洵追立即钻进被窝闭上眼。
“陛下。”
晏昭和含着笑道:“臣来请罪。”
你昭王殿下能有什么罪,洵追没理,他倒要听听罪从何来。
“来的路上碰上赵大人,赵大人问臣陛下怎么只吃粥,陛下龙体乃是江山社稷之本,臣是陛下的近臣,这么多年管理陛下的膳食,陛下吃这么清淡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晏昭和伸手去将洵追捞过来,洵追卷着被子滚到角落。
晏昭和一俯身轻易捉住少年的脚踝,洵追像是惊乍的猫般瞬间从床榻上站起来,他一边站一边将被子全都丢向晏昭和,趁乱对他面前的男人加以拳脚的愤怒。
“朕的篱笆呢!昭王殿下怎么不给皇宫也安篱笆,朕看那个篱笆防贼防得面面俱到!”
晏昭和惯会平息洵追的怒火,就跟哄孩子似的,看着挺难但他乐在其中,懂事的大孩子虽小心思难猜,但更容易拿捏。
“篱笆没用完,陛下若是想要,臣明日就叫人在宫墙上装一圈。”
“你就是不想我进去,你连爬墙都防我,你还有什么花招!”洵追伸出如葱般的纤细手指戳晏昭和脑门,跪在晏昭和腿上,声音蒙上一层水雾似的,“你说,你还有什么!”
晏昭和闷闷低头笑,洵追又双手捂住晏昭和耳朵,转而收紧手指,五指拧着晏昭的耳朵扇威胁,“笑什么!”
“陛下马上就要过生辰,想要什么?”晏昭和转而道。
“拆了你的墙。”洵追愤怒道。
“薄庄主没死。”晏昭和哪壶不开提哪壶,“俞少爷传信来暂时不回京城,青藤山庄诸事繁杂还需费不少心思。”
提到俞聂生这壶洵追倒是消停片刻,他问晏昭和,薄阎多大的病怎么没死。
晏昭和回,快死了,但俞少爷医术超群。
洵追翻了个白眼,要是按医术超群,药引子恐怕就是俞聂生本人。
晏昭和的话还真没半分是假的,薄阎的确是快要病死,俞聂生回到青藤山庄后第一日命人买了布置灵堂的白帐子,第二日找账房先生去薄阎房里当众算山庄资产,第十日去镇子的棺材铺转了圈。
从棺材铺回来,俞少爷冲进灵堂将白帐子全都撕下来,赶走账房先生,召回各大药方的主治大夫为薄阎会诊。
会诊前,大夫们被薄庄主召进房中说话,出来后便都对着俞聂生行礼,说是以后青藤山庄以及名下各处药方就靠俞庄主带领。
俞聂生站在原地懵了下,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却格外坚定。
他站在门外对着里头的人说,青藤山庄是你的,我不要。
你要是真想补偿我,就把俞府修好送给我。
那是我的。
尽管晏昭和岔开话题,洵追也被俞聂生宽宏大量被杀了全家还要继续追求爱情这份难能可贵的勇气气得不轻,但他依旧不依不饶问晏昭和还有什么花招。
二人你来我往又打又骂,到最后洵追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晏昭和哄着洵追睡下,吹灭最后一根蜡烛后,隐藏在最深处的思绪才混着越来越明朗的月色露出来。
“大公子,我们晏家的仇不报了吗!”
报?
晏昭和靠在椅子上,手指抵着额角目光落在书房最暗一角。
老人佝偻着背,老眼浑浊,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白发,小指上纹着水滴与剑交叉的图案,因年岁长久而跟着逐渐失去水分的皮肤褶皱重叠。
晏昭和沉声道:“我不记得了。”
“大公子!”老人呵斥道,“大公子也被小皇帝迷惑心智,打算像侯爷那样不清不楚混日子了吗!”
“家族要求我做的每件事我都做到,下毒也一日不落,这么多年桩桩件件我都未曾亏欠。”晏昭和摇头道,“我自认为仁至义尽,时至今日,却不得不怀疑家族到底为何如此执着。”
他说罢,从抽屉中拿出一张写满名字的纸。
“在刑部侍郎未曾来得及从雏娘口中撬出来线索时,雏娘的妹妹送给我一张名单。”
晏昭和指尖夹着名单,缓步走到老人面前。
“晏家族人为何失去镇宁候后,变得如此喜欢流连于声色场所呢?”
“为避免晏家声誉受损,晚辈提前了结了雏娘的性命。”
晏昭和缓缓笑道。
“送名单的人死了吗!”老人立即警惕道。
“她是小皇帝的人,不能杀。”晏昭和眼见老人目光凌厉,警告道:“别动她。”
老人从晏昭和手中接过名单,晏昭和贴心点燃蜡烛让老人看清楚些。
名单不长,但老人看了许久,终于浏览至最后一个字时,老人立即将纸放在蜡烛跳动的火苗上,火苗立即卷住雪白的纸顺势而上,火光来得快去的也快。
“就算李崇跟随先帝多年,手段深得先帝真传,但连小皇帝自己都觉得他那两位同胞兄长脑子不利索,被自家兄弟都要怀疑的智力怎么能做出和先帝一模一样的举动?”
晏昭和嘲笑道:“往事再怎么藏不住,也不至于瞒不了一个皇子。”
他眸光微烁,语气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兵刃,冰冷绝情。
“雏娘是你们的人。”
第八十章
话音刚落,老人猛地起身脚下一蹬冲向晏昭和,晏昭和并未在意,轻巧向后让几步,眨眼的瞬间老人已然来到他面前,枯槁的手以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住晏昭和的咽喉,晏昭和喉头滚动了下。
他与老人对视,眼底闪过一丝不可察的狠意,而后不动声色道:“您的身体还是如此健朗。”
或许是晏昭和太平静,又或许是意料之中的结局,老人的手停在晏昭和要害并未露出得意,反而是皱眉道:“你不怕死。”
“晏家的人什么时候怕过死?”晏昭和反问。
“哼,我看你根本没把你当晏家人。”
“晏家把我当人了吗?”晏昭和抬手握住老人的手腕,拇指指尖抵在老人脉搏上微微发力,笑道:“这是我为晏家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们好自为之。”
“楚泱那日与方将军一战倒是让我一事。”
一朝天子一朝臣,楚泱如今是李洵追臣子,自然任何都要以当今陛下为重,他晏昭和也自然是如此。老一辈的纷争落到他们这些年轻人身上,他们只能以无尽的猜测与无奈面对,最痛苦的不过是双方都知道这不是自己的立场,可仍然要打起精神。
“小皇帝没杀我,没杀晏家,不是因为晏家对江山社稷有多大的功劳。”
晏昭和嘲讽道:“父亲与怀安帝,怀安帝选择杀了他,难道你们不清楚父亲为何甘愿死在怀安帝手里吗?”
他身后是家族,是无数无辜的族人,他们手里没有染上鲜血,干净的像最洁白的天鹅羽绒。
晏均不死,那边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浸染他所珍视,所自认为无愧的一切。
李洵追显然走向了另外一个极力包容他的极端,他甚至没有提起晏家,他理所当然地将晏家与晏昭和分离开开来,目光短浅地只注视名叫做晏昭和的这个人。
二人僵持中,府兵恰好前来通报,小皇帝来了。
“不见。”晏昭和眼见着老人的脸色越发阴沉,冷道,“送陛下回去。”
“那……殿下属下该怎么说?”府兵又道。
……
这么多年,付出最多的是晏昭和,可感情是双方的事情,如今再回首,李洵追何尝没付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他想在他能力范围内,在日后的每时每刻,都让两个人能过得舒服些。
寻常情人之间的误会与摩擦,在他和洵追面前似乎并不是能藏在心里永远梗在一处过不去的坎,都是男人,更能拿得起放得下。晏昭和不由得想到洵追拿了他的令牌,以此阻拦他入京的举动。
少年在他不知不觉中,长成了他所惊讶的模样。
其实洵追身上还是若有若无带着晏昭和的影子,一个孩子所有观念形成的那几年,他深受晏昭和影响。
什么时候洵追也学会利用?
利用林国公,这是最明显的举动。
一个帝王,利用人心玩弄权术,仅凭洵追这点小手段其实并不足以代表洵追已然长大,足以独立。
但有这个意识是好的,不成熟也没关系,日子那么长,晏昭和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去教他。
年节前叶丰想以过年留在宫中代已故皇贵妃照顾洵追,让洵追感受到母族的温暖,洵追嘴上不好说什么,但提前命人知会了林国公府。启程那日,叶汀瑜在家中突感不适高烧不退,叶丰匆忙请太医院去看,恰逢周太医当值,周太医一摸胡须说:“不好。”
gu903();
手机版阅读网址:wap.11e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