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擎蹙眉思索:这一去应天府,怕是不会再回京城,我得带上家里人。
叶莲生点头,自嘲的笑了笑:应当的,我也得带上全部家当。外人一直诽谤我敛财无度,哪里晓得我们就是圣上的备用私库。
少帝为何总对太监敛财视若无睹,其实就等养肥了宰。
刘贵妃和大皇子再加伺候的宫女太监,起码得整个上千人的队伍,到了应天府之后也得吃喝,这些钱从哪里来?还不是他掏腰包。
继邵长春之后,少帝终于把手伸进他的钱匣子。
周正擎回家说了此事,到底要不要跟着他走,让周爹自己决定。周爹当即拍板,全家跟着大儿子迁往应天府。
这世道越来越乱,仓皇别离还不知有没有再见之日,一家人还是齐齐整整的最好。
周正禹去年春闱落榜,很是消沉了几日,最近又振作起来,重新开始读书,脾性也越来稳重,瞧着真正像个大人了。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上次落榜,想来便是眼界不够开阔,总在京城一亩三分地上转悠。我愿跟着大哥走,亲眼看看这江山究竟是何模样。
周家人开始忙碌着举家搬迁,叶府就更加热闹。奴仆遣散的遣散,变卖的变卖,只留下了十几个忠心的番役,由卢笙领着押运家当。
周正擎唯恐有失,特意指派了一个百户率领上百校尉,专门保护叶府马车。
他麾下有五个卫所,将近五千校尉,大都京城人士。他也不强人所难,让他们自由选择,要不要跟着他去应天府。
出乎意料,十有八九个校尉当即决定跟着周镇抚使走。一方面是崇慕上峰的为人品性,另一方面也是害怕反贼当真攻打京城。
于是,不少提督校尉都求到周正擎的眼前,恳请带上家人一起走。
周正擎无有不允,这么一来,原本五千人的队伍,带上家眷突然暴增了一万人,且大都是老弱妇孺。
为防路途中出现意外,周正擎召集一众千户百户,告诫他们务必约束家眷,且随时做好遭遇流民甚至起义军的战斗准备。
一众锦衣卫轰然应诺:周镇抚使,如今世道乱,我们心里清楚的很。兄弟们早就购买良驹,打造铠甲兵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们携家带口的赶往应天府,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锦衣卫的飞鱼服虽然华丽,但在战场上不实用。而朝廷也根本没有余钱发放铠甲兵器,一众校尉便自发筹备,负责管理兵器的兵部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有不少权贵豪门悄悄的召集家眷子嗣,混入了前往应天府的浩浩大军之中。
谁都不是傻子,京城已危在旦夕,就算自个儿跑不掉,但起码要让一部分家眷走。
因着这股全民大逃亡的暗潮,周正擎私下会见了好几个朝廷上的重量级元老,中下层小官不计其数,接受了一大笔贿赂。
这些人只求家眷能得锦衣卫的庇护,些许钱财根本不在意。
周正擎脑子清楚的很,钱他来者不拒,还要求各府派出十名以上身强力壮的护院家奴,自备干粮和兵器,组成了一支大约六千人的步兵队伍。
他这要求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各府家眷,并没受到太大阻力。
万事俱备,已是两月之后,周正擎与叶莲生相携进宫见驾。
圣上,卑下已整军待发,请您下旨。
乾元少帝瞧着面色憔悴,好些日子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他身边站着一位容姿秀美,丰神婉约的女子,看其妆容服饰便知,便是最受圣宠的刘贵妃了。
刘贵妃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童,睁着一双好奇的眼四处张望,便是乾元帝的大皇子了。据说宫中还有一个襁褓中的二皇子,因母妃身份卑贱并不受宠。
皇后多年无孕,潜心念佛,早已被边缘化。
周正擎余光瞥了一眼,总觉得那大皇子眼神有点呆滞,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乾元帝召了召手,邵长春上前一步,宣读了两份圣旨。
其中一份是擢升周正擎为锦衣卫指挥使,加封光禄大夫,太子太保。这些都是虚衔,听着好听,其实手里权利和兵马还是只有那些。
另一份是擢升叶莲生为应天府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来这职位是被贬黜的太监才去的,但如今情况不一样,倒成了实权者。
周,叶二人领旨谢恩,乾元帝与贵妃皇子含泪惜别。
浩浩荡荡超过两万人的大逃亡,正式启程。
从京城到应天府,车马劳顿最快也需二个月,若遇到暴雨更是拖延行程。
周正擎一行人不过走了七日,便遭遇连日阴雨,被困在了山东某地驿站。
他以往一个人风里雨里来去自如,便是率领军队也是令行禁止,倒是第一次品尝拖家带口赶路的繁琐郁闷。
车队中多的是老弱妇孺,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每日都会接到不少鸡毛蒜皮的汇报。
哪几家起了口舌纷争请求他调解裁决,哪几家又不堪劳顿病倒急需大夫药物,令他头大如牛。比起处理这些家里长短的琐事,他真宁愿孤身深入敌营,痛痛快快杀他个片甲不留。
幸而叶莲生看出了他的烦闷,主动将这些差事揽了过去。恩威并施之下,整治的各府家眷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兴风作浪。
宫中随行御医也被派遣出去,为病者诊疾。为此刘贵妃也没多说什么,能得乾元帝的荣宠多年,她可不是那些跋扈无脑之妇,审时度势收买人心的功力也不低。
周正擎耳根子清静后,抱着媳妇亲亲抱抱举高高。
家有贤夫如获至宝。
叶莲生耳语:若真想谢我,那便今夜三更来找我。
柔柔媚媚的音线搅和的周正擎心底一阵瘙痒,因着赶路夫夫俩确实有一段日子没亲热了,遂夜潜入房,斗榫合缝,水乳交融,共赴巫山云雨。
事后,周正擎搂着媳妇的腰,忽然道:说起来,此处虽没巫山,却也不乏好山好水好景致,我昨日与驿臣交谈,他道五莲山与九仙山便在不远处。你可有兴趣一观?
叶莲生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明日烟雨蒙蒙,山路恐不好走。
周正擎拍了一下他的臀bu:小看你男人是不?我背着你去,无论是何崇山峻岭,都不在话下。
如今正值五月底,气温逐渐升高,便是淋些小雨也不会得病,只觉诗情画意春光烂漫。
既然商定,清晨一大早,两人便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冒着蒙蒙细雨骑马走了半个时辰,到达雄伟秀丽的五莲山。
山上万木葱茏清丽骏茂,山泉绕溪美不胜收。半山腰有一座古刹,钟鸣悠远燕雀横飞。
周正擎说到做到,一路背着媳妇上山,当真没让他受半点疲劳之苦。正午过后,烟雨散去,天光隐隐重现艳阳,更令山林毓秀滴翠,云岚缥缈出尘。
叶莲生自幼在宫中长大,哪怕后来享尽富贵荣华,也如久在囚笼的金丝雀,但从未感受过大自然的清澈美好。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为何周正擎一心想要辞官,与他退隐山林。
在这里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恶贯满盈,背负沉重枷锁的叶芜秋,也不是凭空出现的叶莲生,甚至不再是一个太监。
他只是他自己。
人从原始中来,又归原始而去。在最纯粹的自然中,方找寻到最纯粹的自我。
叶莲生匍匐在自家男人厚实的背上,忽而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定感。若真能从此以后,和这男人一起,不问世事隐逸山林,也令人无比向往。
夫夫俩在古刹中求了一顿斋饭,便动身下山。叶莲生也不要自家男人背了,脚踏实地一步步往下走。
gu903();边走边闲话,心情都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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