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面数第一栋是许家的楼,是当年许逸城外祖一家住过的地方。
许逸城很少到京里来,京中的置业也只有三处由许家参与开发的商品房,然而这里对他来说却不同。
许家人早年好窝里斗,许逸城身为长孙,幼年过得并不顺遂。在他单调而充满危机的少年时代里,一身军人做派暗里却十分护短的外祖承担起了庇护与弥补的长辈角色。
如今老人早已不在,许逸城却仍顾着老人在时打理房子的几个旧人。
许家大部分活着的亲戚是不准离开海城的,许逸城的新婚妻子并未接触到她丈夫在京里这一脉的势力。十年前,稚气未脱的许家大少领着小小的许卿来拜见他的外祖父,十年过去了,许卿依旧是活着的这些人里,除许逸城外,唯一一个能踏入这栋青瓦楼的许家人。
许卿在幼时就有些喜好这栋青灰小楼的内院了,他是许家照许父的意思收养过来的小孩,在他领养手续上签字的人不是许逸城的父母,可他却是真真正正养在许家本宅,和许逸城一起长大的。
本宅的花园占地很大,后院甚至还挖了湖,许逸城曾领着他在湖边钓鱼,赏花,喂鹿,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是最上乘的景致。
但是那些,许卿都不喜欢。
若真要他选出一处,他偏好的环境,应该更接近于现在所处的这栋屋院。
简单,明朗。
是他毕生不可求得的安逸。
许卿在天黑前安置落定,遣走了许逸城派给他的人。
七点钟,他坐上餐桌吃晚餐。
八点不到,彦堂之那辆悬着北京军.区特别出入证的加长车,停在了青瓦楼的院门前。
第44章
似乎一直以来,许卿与彦堂之的关系就是不平等的。
很多人眼里,彦堂之是许卿的金主,没有了彦堂之,许卿在京城的地界上,不过是一个无名无姓、不得志的小商人。
曾有一段时日,连许卿都认为外界那些人对他的猜度和看法是无误的。
至少大部分是无误的。
他表露在外人眼中的形象即是如此,他曾经在彦龄的眼里就是一个低贱的玩物,而这一点,想必在彦堂之的眼中,不会有太大出入。
曾经。
然而早在那一天东海湾上,彦堂之乘海警舰截住他的船,把他带回海城军区,把他带回北京——许卿心里便存了一个疑问,想有朝一日,定要亲口问一问这个老畜牲。
而今月光如水,彦堂之一袭墨黑的风衣站在长阶下,深邃眼窝中略有暗影,他在H军大院空荡的园景中朝许卿伸出手,声音低沉的有些不正常。
他对许卿说:“跟我回去吧。”
“回哪里?”许卿站在门阶上问他。
彦堂之依旧伸着手,眼睫处缓缓落下,复又望向许卿的所在。
“——回家。”极短的两个字。
许卿扶着手臂,纯白色的衬衣随夜风很轻地摆动了一下,他在轻烟一般的夜幕里静静一笑,走下了台阶。
在许卿走到彦堂之身前那一刻,隐蔽在小楼二层,许家派过来的一位老警备员迅速拉起步枪枪尾处的保险栓,将枪口收了回去。
许卿没有去握彦堂之的手,他从他身边走过,脸上那一点微末的笑像凝了一层薄霜。
彦氏的保镖为他拉车门,他一手扶着车窗,背对彦堂之,淡漠地说:“——走吧。”
一日之隔,彦氏变了天。
老爷子尚在世的一个姑表弟兄因突发急病被推进了抢救室,他唯一的儿子在签署他父亲的危重性治疗知情书前,首先签下的是一份彦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
曾陪彦则之一同留学海外,与林雪来往密切,彦龄称之为‘四叔’的彦氏子弟在深夜的京深高速上超速行驶,车头撞进了一辆重型搅拌车的尾部,车内一男一女当场死亡。
京深高速河北界交警赶到事故现场后,从彦某某驾驶的小轿车的后排座与后备箱中,分别搜出了价值不等的金条、金砖、以及贵重宝石若干,被杂乱的装在一只又一只的手提箱里,几乎塞满除驾驶和副驾驶外的所有空间。
负责指挥现场的高速交警大队打算将事故上报给市一级领导,电话打到领导秘书的手机上,他拿着彦某某沾着血的身份证件通报情况,领导秘书却好像完全不惊讶于此夜、此时,突如其来地这一通血淋淋的来电。
市局领导在秘书挂断电话的三分钟后,用家庭号码回拨给了仍在现场等候安排的警队大队长。
他的指令极其简单,确认事故当事人的死亡时间,保持事故车辆内原状,连同尸体和车内物品一起,秘密移送给北京界内前来接手的警备人员。
一切都是发生在许卿眼皮底下的。
彦堂之什么也不与他说,但进出紫荆庭的那几个直属彦堂之手下的心腹,大多数在彦氏工作了半辈子的人都无缘见上其中一位……那些人明里都在机关上挂着职,事非紧急,不然是绝不会露面于人前。
许卿在这三两日间,把这些人的脸全都看了一个遍。
他在彦氏和紫荆庭里横行无忌的程度更甚往日,而对于这些彦堂之就像看不见一样。
许卿会在他与人关上门谈话的时候裹着件睡袍溜达到书房,一脚蹬开书房的门,旁若无人地走进去散步。
彦堂之亲自主理的一块仿照江南水乡建造的高端宅院,开工奠基仪式于月前已举行完毕,数家媒体用了大篇幅去报道彦氏集团‘玉沁馆’项目计划修葺的超豪华概念图。而许卿只在彦堂之的办公室里瞥了一眼那篇报道,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太难听了。
次日,彦氏发出通告;‘玉沁馆’项目更名为‘御卿馆’。
连重金请来高僧题了一个‘沁’字的檀木匾都从奠基仪式搭建的牌楼上给摘了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许董亲手执笔,挥毫写下的、一方绛红色的‘卿’。
许卿仍然住在紫荆庭,尽管他动用私权,在彦氏早先已近竣工,并且是园区内最高的一栋楼上,一次圈下了顶层和次高层平米总数过千的两套大户型住宅,可他并没有去住,事实上,从紫荆庭内外加强的安保人数来看,彦堂之也没准备让许卿离开。
但是他留许卿在身边,却再也没与许卿独处于室过。
这些天他没碰过许卿一根手指头。
许董不用被压,反而乐得自在,每天照样去公司摸鱼,上下班吃喝玩乐,夜间几乎都是睁不开眼了才回去睡觉。
对此种种,彦堂之一概默许。
许卿有恃无恐,仗着彦堂之的权势,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才不急着戳穿。
他不急着要那个答案。
他与他还有账未算完……
他还未见到一个死的彦龄。
第45章上
多事之秋,也不外就是这样了。
许卿手头的事儿未了,海城传来消息,许逸城离婚了。
两家人对外宣称,分开是因为性格不合,可只有许家门里极少数人知道,这场尚不足数月的姻缘散场的真正原因。
很不巧,许卿是知情人之一。
许逸城远不像看上去那般谦和,他可以包容很多事,同样,他不能包容的事也有很多。
那位赵家小姐再如何,实在不该怀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
辉海的日子,今后大概不太容易过了。
但那是许逸城的事了,他自然有办法让姓赵的为他们做的事情付代价,这些用不着许卿操心。
他要做的事还没做完,而且近在眼前就有一件比较难办的。
秦楚失踪了。
不是彦堂之下的手,他已经查过,可是许卿心中有数,就算人不在彦堂之的手里,这事,逃不开跟前这一亩三分地去。
以是第二天晨间,天还没亮透,有人内里一丝不挂,单披一件长衣,摸黑走进了紫荆庭的客房。
门先启开了一条缝,跟着便是连续的几道脚步声,略显有些单薄的身影也许还不惯做贼,轻手轻脚地没走几步,就有点不耐烦了。
彦堂之是睁着眼看他摸上了床。
深秋易寒,赤着脚从主卧溜过来,一双细弱脚腕凉的半点温度也无。
许卿裹着单衣钻进被里,衣服大了一些,任他随便一攒,襟前几粒扣子就松掉了。
冰凉的身体贴上彦堂之的皮肤,许卿清楚地听到,某个定力松动的人,缓慢呼吸间停滞了一拍……
他把身体缩进彦堂之的怀里,紧紧地贴着,嘴唇擦过某人脖颈,在他耳垂下呼着气低语:“——我好冷啊。”
彦堂之勾住他的腰,把人又搂近几分。
许卿有意无意地用嘴去蹭彦堂之颈侧的皮肤,身子渐暖了起来,他懒洋洋地边蹭边小声用鼻子吭气。
是彦堂之先起了反应。
硬铮铮的那话儿顶在许卿下腹的位置。
许卿感觉到了,手往下探,摸到睡裤偏薄的布料,伸开手掌从腰缝间挤了进去。
彦堂之抚在他腰上的手慢慢向下移了几寸,按在许卿尾椎下,力道虽不大,却显然不许他退。
硬烫的性器在许卿掌中像一团无焰的火,光是握着,指尖都像被点燃了似的。
挣开已暖到极致的怀抱,许卿在有限的距离内,在黑暗中,扬起头与彦堂之相视。
许卿唇微启,眼角悬成一个让人揪心的弧度。
他拽掉身上的衣服,跨坐在彦堂之腰间,赤.裸着身体,看向身下已然起兴却没一点逾矩举动的男人。
“你看,”许卿轻轻笑了起来,“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不是么?”
他抬腰,扶着彦堂之的性.器,贯穿身体,一寸寸坐下去。
仰头呼吸那一刻,许卿眼睛里空无一物。
他将彦堂之容纳进他身体的最深处,然后缓缓俯下身,额头与之相抵。
视线直达彦堂之的眼底,许卿轻描淡写地问:“你知不知道,在你把彦龄捧到天上,捧在手心里,满足他所有愿望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再一次抬起腰,又重重地落下,让肉.刃在没有任何润滑的肠体里生硬穿插。
“我在做我们此刻在做的事。”平静至极的声线。
“和一个比我大二十六岁的男人。”
第46章下
终是没有做到最后。
因为许卿惨白着一张脸从彦堂之身上摔下来,两只手紧紧捂在心口上,浑身都在不停地颤抖。
彦堂之跃身而起,迅即把人捞起来抱在了怀里,他点膝跪在一侧,一手托住许卿后颈,另一只手覆住许卿的前胸,在胸骨中线上略作按压。
许卿胸口处起伏的厉害,眉头都拧到了一块,嘴唇上那一点血色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彦堂之腾出手来去够角柜上面的座机,按下免提,又按佣人房里的内线。
他重新把人抱起来,右手放回许卿前胸的位置,随时准备进行对心脏的按压。
内线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一周前才被彦堂之从乡下接过来的老管家在电话里喊了声,‘二少’?
彦堂之抱着许卿,头都没抬:“去拿急救心脏的药来。”
管家应当是反应了一下,“有,有的!我拿硝酸甘油上去,丹参滴丸也可以用!”
“不要这些,去拿库房里的水丸,让厨房照那个方子,赶紧把药熬了。”
“可是那个药……是大少用的方子啊?”
“拿来!”彦堂之鲜少对下人动怒。
许卿呼吸已有些不畅,痛苦地闭着眼睛,一口气要喘上很久,心房周围像针扎似的疼痛难忍。
连吸气都在牵动他最易痛的那根神经,他真的疼极了,死死地咬着牙关,嘴抿紧成了一条线。
然而数秒未到,拥他在怀里的男人就阻止了他这种饮鸩止渴般的止痛方式。
彦堂之俯身,吻住怀里在瑟瑟发抖的身躯。
他用舌尖轻舐着微小的唇珠,轻轻启开许卿咬紧的嘴唇,抚慰性的细细吻进唇内,一口一口用嘴渡气进去。
如此往复十数,许卿终于有了放松下来的征兆。
而管家于此时匆匆在客房外叩门,拔高声量向屋内道:“水丸拿上来了!汤药就来。”
他听到彦堂之一声低重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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