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樱不得已撒开手,悻悻而去。
陆河把秦楚领到了他的睡房。
对于陆河的病情,秦楚是知道一些的。
小细胞肺癌中期,尽管有国外昂贵的化疗药物能有效控制住癌细胞及癌指数两大体征,但长时间的治疗下来,还是给陆河的身体造成了难以逆转的损害。
他的嗅觉已经退化到了基本失灵的状态,而他的呼吸系统因受药物影响,变得极其敏感,对有刺激性的气味和食物会产生严重的排异反应,这种排异的后果可大可小,因而陆家上下都格外的谨慎。
陆河生病之后,连书桌都搬进了睡房里,为避免香水一类的东西刺激到他,陆慧她们都不进他的房间,能进来收拾的,也只有跟在陆河身边伺候的最久的一位保姆。
秦楚叫她田姨,她曾经在秦楚住在湖景庄园的时候,照顾过秦楚一段时日。
秦楚在进入陆河房间前,用盥洗间里配好的消毒液将双手擦了一遍。
他比陆可樱要细心些,陆可樱应该是用了香粉之类的化妆品在脸上,所以刚刚在楼下,陆河很决绝地阻止了陆可樱的亲近。
陆河带着秦楚进了房间,秦楚关的门。
睡房内湿气缭绕,阳台闭紧的两扇玻璃门下,各放置了一台毫升数很大的加湿器。
墙上悬着新装进来的空气净化仪,看起来应当是很新的型号,可能市面上还没有的卖,早些时他为许卿的办公室采购装潢,是留意过净化器这一栏的,那个时候他还没见过陆河装的这一款。
“坐。”陆河的书桌上常年备着热饮,只要他在家,田姨总会按时上来添水、换茶,从不用他动手。
陆河也给秦楚倒了杯参茶,“今年倒春寒,平时还得多喝点热的。”
“是。”秦楚应声,与他面对面坐了下来。
“拿的是什么?”陆河刚才就注意到他手上拿的绢盒。
“玩意儿罢了。”秦楚把东西先撂到一边。
陆河含笑道,“听说你最近和袁家走的挺近,许董怎么样,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彦氏事情多,许董抽不开身,让我给您带好。”
陆河笑看秦楚,那张一成不变的笑脸上,一双与秦楚略相似的眼眸高深莫测。
“那袁家呢?”他很轻易地就挑破了秦楚想规避掉的那部分。
“袁祁,您也是认识的。”
陆河双手交叠,十指握在手背上,略作思量。
秦楚在这时缓缓道,“其实要想再向前一步,军W的支持是不错的选择。”
陆河抬起眼来,盯着秦楚,不紧不慢地问:“如果是这样,那你觉得,袁家有没有可能站到我背后来呢?”
“如果您需要的话,如果袁祁愿意的话。”
“那怎么才能让袁祁愿我的意呢?”
秦楚微微颔首,“我可以试一试。”
陆河这时候的笑,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因满意和开怀而发自心底的真切的笑。
“好孩子,不愧是我儿子,”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承认他与秦楚的父子关系,“你有本事能让袁祁属意在你这儿,那这条线就先好好留着,不急在一时。日子还长呢,总有用得上的那天,好了,不说这个了,打开你的盒子看看吧?是什么好东西?”
秦楚会意地解开了绢盒上边的细绳,将画卷取了出来。
他确实是费了心思给陆河选礼物的,真迹已然很难得,竟然连装裱用的画轴都是仿古雕刻的梨木,轴顶两端嵌着两块色泽均匀的碧玉,光泽温润细腻,远非凡品能相较。
陆河对书画是有一些研究的,他拿了过来,将画轴展开半段,“是八骏图啊。”
“是,”秦楚脸上的神色极真诚,“万马奔腾,极富生命力的一番景象。”
“是个好意头,就挂到我睡房里吧。”
秦楚在湖景庄园整整待了一天,和陆河谈过话后,还陪他吃了午饭和午茶,下午陆河照例要午睡,秦楚就留在客厅里解一盘残局。陆可樱上楼去换了身衣服下来,见秦楚还在,干脆当看不见他,一下午再没与他说过一个字。
原本照陆家这一对母女的心思,手里但凡有杆枪,秦楚就这么手无寸铁的坐在这儿,不取他小命都算对不起自己。
奈何现下这个秦楚已非彼时那个无依无靠的小男孩了。
他早已学会如何在这个家门里立足,不仅如此,他在背后所暗结的势力也早不能同日而语了。
秦楚是等到陪陆河用了晚餐才离开的陆家。
天色早就见黑,一路上他开得又慢。
陪在陆河身边所度过的每分每秒于他而言都是一场考验,考验他的头脑,亦考验他的耐性。
每每这一场下来,他都心力交瘁。
回到熙雨,距离他早上离开,已经过去了近十二个小时。
小区花园里的灯都有一半已经熄掉了。
秦楚停了车,两手空空,很慢很慢地走在昏暗无人的小道上。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比起和陆河这样相处一整天,他宁愿在公司不眠不休地加上几天班。
那都好过这般。
可惜他没得选。
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他此生命数了。
秦楚越想越有些负气,脚步也越来越重,终于摸着一半黑走到自家单元楼下,他却隐约在自动门前,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人像是也看到了他,遂抬手碰了碰玻璃大门。
声控灯亮起来的刹那,秦楚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脸。
那是袁祁。
第18章
有的人即使站在最无边的黑夜里,只要一笑,都能灿若晨光。
秦楚本以为他永远都没机会见识到这样一副景象。
初春寒凉的深夜,长相英俊的男人,漏夜前来,站在风口里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件裁剪合体的大衣看起来也并不御寒,而他长身玉立地站着,笑一笑都能触动心弦。
何况还权势滔天。
多好的一个情节,像场梦似的。
换了人,早该扑上去热吻相拥,花好月圆,最不济也该诉一诉衷肠,不枉费了这样一个人,迎风等了这样一个夜。
可惜换不了人。
只有秦楚。
秦楚铁石心肠,冰窟窿一座,任袁祁站在夜风里冻成雕塑,他会做的也只是掏出门卡走上去,刷卡进门,全程视袁祁为空气,在袁祁一脸坚定地跟着他走进电梯之后,冷而疏远地问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袁祁冲他笑了笑,并没回答。
他身上穿的那件深灰色羊毛大衣敞着衣扣,电梯门缓缓合上后,秦楚闻到了那一股轻淡却不算陌生的檀香调。
袁祁就始终跟随在他身后,极自然地,旁若无人地踏进了秦楚的家门。
秦楚在转身关门的一刹,略显疲惫地闭了下眼。
然后他就被袁祁擒着手腕拖住了手。
袁祁半靠着玄关处的一组置物柜,高挑身形很随性地倚在柜沿上,不晓得用了几分力道,轻而易举地就把秦楚拉到身前,揽住了腰。
秦楚乏到不想跟他挣扎。
“——你啊。”袁祁只说了这两个字,口吻很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他微微垂首,用墨一般黑的眼瞳一心一意地注视着秦楚。
他此生已拥有过数不尽的昂贵珍宝,唯独眼前这一件,竟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袁少将人生第一次尝到了为难的滋味。
他搂着秦楚的腰,将人又带近一寸,在咫尺间望着秦楚冷寂却艳绝的一副面孔。
其实早在初见那一次,他就注意到秦楚瞳孔的颜色与常人不同了。
是幽深的一种深灰,比黑色浅,原先他觉得像夜雾,可如今仔细地看,又不比雾那般混沌。
总而言之是他从前从没见过,却一见就钟爱上的一种瞳色。
钟爱到……让他想要叹息的地步。
不露声色地按住秦楚试图推开他的手,放到嘴边,轻啄一吻。
“今天来找你之前,我有想过,干脆就直接把你带走关起来,放到谁也找不到的一个地方,只有我能看到,摸到,你也再不用废那些心,把自个儿陷到那些麻烦的事里面。”
袁祁的话即便说得云淡风轻,但他的那些骇人构想只需要说一说,就足以令秦楚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他会怕,不是因为他胆小,而是他心里非常清楚,袁祁并不是在吓他……
“袁祁……”
“别怕。”袁祁安抚性地牵住他的手,“我不是没那么做么。”
袁祁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平静的几乎都没有表情,而他风平浪静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落到秦楚耳朵里,都恍若一根根尖细锐利的针,一根一根的钉在秦楚的神经上。
秦楚终于明白一直以来他为什么会格外的抗拒袁祁,甚至是厌恶。
原来他在怕,他感到恐惧。
他一直想展翅,却屡屡被压制,多年来他混淆多方势力,隐于其中,在灰色地带吸取着晦暗的养分,累积实力。
他在隐藏,也在等,等一个时机,能让他得偿所愿。
在那之前,他必须慎之又慎。
被他藏起来的野望和羽翼虽日渐壮大,但那些想要毁掉他的人也不曾懈怠,至今仍想尽办法,要将他拖回深渊。
只是因为他成长的太快,有些人无法再靠一己之力来扼杀他的选择,所以才会有日复一日地排挤,和无处不在的钳制。
他付出了那样多,走到今天,也不过才博到了一个不被人任意践踏的境地,而他艰难独行至今,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袁祁。
一个轻易就能折断他翅膀,把他像禁脔一样囚禁起来的男人。
这样的一个人,他所谓的心意,怎么能信。
第19章上
就在秦楚抽出手想要逃开袁祁钳制的一瞬间,袁祁眼疾手快,闪身上前,不重地一记擒拿,锁住秦楚右腕,敏捷地把人往墙上一推。
秦楚眼前一花,肩膀蹭过玄关的景观墙,被动地一个旋身,左脸触到了冰凉的墙砖上。
袁祁炽热的胸口就紧贴在他背上,即使隔着衣服,他都能感受到那副高大身躯所散发出的热度……
是他太大意了,竟然没早些发现袁祁喝了酒。
“秦秘书。”袁祁挺直的鼻尖抵着秦楚的耳廓,口中喷发的热气几乎能够直击入鼓膜。
他咬了一口秦楚耳垂,声音里满带着酒后的恣意,放肆在秦楚耳边低语,“我现在很想干你,怎么办呢?”
秦楚以挣扎做回应,却在顷刻间就被袁祁轻车熟路地压制住。
袁祁把秦楚双手都扣在背后,腾出右手,将衬衫下摆从秦楚裤子里拽了出来。
他由下至上,一粒粒解开秦楚的衣扣。
似乎是随时准备好了应对秦楚反抗的举动,以是又逼近一步,把秦楚整个身体都死死地压在墙面上,不留一点余隙。
此刻的袁祁危险的像一只逮住猎物的狮子。
秦楚当然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会不知道,在他身后,铁器一般硌在他后腰下面的那个东西是怎么一回事。
疲倦感幡然涌了上来。
不止是身体上的,还有心里。
也是孽障,他竟也会有停止挣扎的这一天,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像在对他揭示着无可奈何的现实,而眼下的现实又无不在袒露他的困顿,他的无望,以及筋疲力尽。
他累到不想再与袁祁拉锯,干脆就卸下一身防备,冷冷清清地安定下来。
在袁祁还未有进一步过分的动作之前,秦楚静静地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吐出时那一道并不清晰的声气,很像是一声叹喟。
袁祁伸进他衣服里的手顿住了。
衣衫不整地被袁祁压在墙上,这一刻却骤然安静下来,这转眼间的变化袁祁不会注意不到。
他松开秦楚双手,握着腰身把人转了过来。
下一秒袁祁便怔住了。
即便在他怔住之时,那股饱含危险意味的压迫感还在持续不停地向着秦楚施压,可到底是没了下一步举措,两人之间刚刚箭在弦上的强烈焦灼,也在转瞬间稍加平缓。
这可真的是太难得的一幕了。
袁祁有生以来,第一次硬着下体,且人已在怀,却硬生生地打住了那些恶劣兽欲,强上硬上的冲动念头。
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声地停下来,秦楚背靠着墙,仰着脸看着他,而袁祁一张英挺面孔上,满都是来不及收拾的,从未出现过的,无所适从的神情。
……因为秦楚哭了。
第20章下
很久之后袁祁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对秦楚动了心的。
因为有那一晚在秦楚不知情下的遇见,因为有那些在秦楚或许不情愿下的激烈交集,因为秦楚的不懦弱,不认输……更因为秦楚此时、此际,正精疲力尽地闭着眼,缓缓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永远都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所以才会使袁祁进退无措,才让他不能释手。
袁祁的目光都深起来,却已不复胁迫,反多了点软化余味。
他等了少焉,才轻轻地把手抚在了秦楚的背上。
秦楚的额头枕在他左肩上,两只手虚虚地抓着他大衣两侧。
就连袁祁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的心竟能软到这个地步。
轻抚着秦楚消瘦的背,袁祁很沉默,只是微微施力,又把秦楚拥紧在了怀里。
那天夜里,两个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秦楚显得很累,袁祁放他去洗澡,等他洗好了出来,看到厨房的灯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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