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19_上林夜雪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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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景珩皱眉沉吟片刻:“所历之故,你眼中人情寡薄,由此厌世也是使然,然所谓一叶障目,须知世间并不乏美满姻缘,且说若你双亲在世,也不能由你孤身至老啊!”

缄默少顷,女子并未多作争辩,只道:“兄长一心为小妹设想,小妹自感激,也知一时半阵要令兄长体会小妹心意实是不易,遂若兄长以为可,不妨宽限些时日以验小妹孤身存世的决心。”看那人迷惑,笑笑:“兄长便容小妹一年两载,看吾是否动摇当下之意,若是,则彼时反悔自来得及,若否,则小妹还斗胆请兄长成全小妹一心之所愿,可好?”

看她信誓旦旦,邵景珩忖来欲说服之还果不易,再言来陈家若真心欲促成这婚事,则多待上一年半载当也情愿,遂便应下。这才言落,眼角余光便瞥见窗台上一抹白影闪现——却是只毛色雪白的幼猫,看去颇眼熟。

“喵呜——”猫见了他也不怯生,迈着小步上前,由窗户跳入,在书案上大方坐下,打了个呵欠,抬头与对坐之人静自对视。

“这是孰家的猫,竟这般讨喜!”女子近前两步,方想将猫抱起,却教由侧探出的一双大手抢先。

遇上女子诧异的眸光,邵景珩抚了抚那团毛绒,一哂见讪:“这猫怯生,还恐伤了你。”

女子掩下赧色:“这猫是兄长所养,自然与主亲近。”短暂犹豫后,语出恳求:“不瞒兄长,小妹对这猫实是喜爱得紧,不知来日待兄长外出时,小妹可否代为喂养?”

邵景珩额角一跳,轻咳了声,语焉含糊:“这猫乃吾替一友人照看,偶尔前来,不到晚间便要送还回去。”稍沉吟:“你若果真喜爱猫狗,教人抱养一只便是。”

顾怜幽闻此才是复展笑颜,又寒暄两句,便告辞出门。

送了女子离去,又将李老汉打发去前院,邵景珩抱着猫驻足院中。少顷,厢房门自内开启,一袭紫袍之人缓缓踱出。

相对静默好片刻,还是来人先开口:“朕看这狮猫在宫中形单影只甚无趣,想当日既在此捡到它,便将之带回看看能否寻到些玩伴。”

闻此,邵景珩倒露无奈:“陛下不知,近时照看这院子的李老汉酒喝得少了,清醒的时候多,那些闯入院中的猫狗,不是成了他锅中炖物,便是教追打怕了远远遁逃,如今着实难再觅得踪迹。”

穆昀祈不甘心:“然你府中总也喂养一两只猫狗罢?”

那人想了想:“前院倒是有条黄狗,只非他族类,二者不知可能玩到一处。”

穆昀祈上前接过猫,显还扫兴:“这般,朕便回去了。”话是这般,人却未动,倒是低头任幼猫细软的舌头将手背舔得微红。

嘴角微微一动,见者似觉心尖也教舔了一口般,忽而一把将猫抢回,抱在怀中抚弄:“虽说非他族类,然皆是畜生,不置于一处怎知不相投?我这便命人将黄狗牵来试试。”

午后的日光懒散零落檐下,晒得人昏昏欲睡。

穆昀祈托腮望着窗外追逐黄狗尾巴往来撒欢的狮猫,面露欣慰。耳中纳入一声轻微的声响,回眸,面前已多一盏清茶。无言向那人投去感激一瞥,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味清淡,却也应景。

“臣那日因净妃之事冒犯陛下,还望恕罪。”那人开口。

穆昀祈笑笑,目光依旧低垂:“朕知你是无心,自不当真。”

“陛下……”言者听音犹豫,顿了片刻:“我只有几分好奇,陛下这些年……对净妃……果真未生过一丝情意么?”

面上的讶色短暂停留后转为释然,穆昀祈摇头:“未曾!朕对净妃,唯有同情与怜悯,除此再无其他。”

“然净妃对陛下,却是真心仰慕……”挨他坐下,那人口气三分惋惜,七分自愧:“我听婶母说,净妃自打十三岁那年入宫初遇陛下便已芳心暗许,就此心心念念,却可惜……”

“景珩……”穆昀祈呢喃了声,不知如何言下。

“吾知此乃净妃一厢情愿,陛下本是无可奈何。”那人絮絮,“只是我每想到净妃望着陛下时那欣喜与失落交杂的眼神,心中便五味杂陈……”嘴角的苦色逐渐向面上移聚,“有时夜半梦回,见她斥我夺人所爱,着实百口莫辩……”

“景珩,你过虑了!”一手覆上那只似乎无处安放的手,穆昀祈声轻,却不再彷徨,“你在西北那些年,我即便对邵后一再屈从忍让,凡事装傻作痴,处处随她摆布,却唯独于□□上不曾苟且。净妃若是清醒,于此也当心知,我于她难成眷属,于你绝无半点干系!”

四目相对,穆昀祈清晰见得彼者眼中飞闪过的那一丝庆幸。倏自一哂,雨霁云开:“你且安心,我前番承诺过要令净妃安然此生,便定不食言。”

窗外一猫一狗已暂停追逐,凑近伏在树荫下交头接耳。观者回眸,目光似无意掠过那片舒展的眉心:“景珩,这狗有名字么?”

身侧人回想片刻:“似叫旺福。”

“旺福?”穆昀祈皱皱眉,“这也太……改改罢。”

彼者轻哂:“请陛下赐名!”

修长的手指划过下巴,穆昀祈眸光一亮:“‘不争’如何?”

那人点头:“臣代不争谢过陛下。”

“对了,”穆昀祈眨眨眼:“方才那顾怜幽来做甚?”

“她?”邵景珩摇头一叹,便将陈怀礼上门提亲以及顾怜幽如何回拒之一应如实相告。

穆昀祈如意料不悦:“朕总觉得,这顾怜幽是不欲离开邵府。”看那人急欲出言,勉强一哂:“朕无他意,只此事着实不合情理,自然,若她终究想开,愿与陈怀礼共结连理,自还皆大欢喜。”啜了口茶,便又问:“你近时可见过寅澈?”

“嘉王?”邵景珩有些诧异:“自那日山中狩猎归来,便未再见。”目光在对面人面上稍作停留,“陛下何有此问?”

穆昀祈坦率:“那日春狩,寅澈私下与郭偕会面,二人谈论了一阵。”

“哦!”闻者眉心微缩:“说了些什么?”

穆昀祈摇头:“并无关紧要之事,只我忧心却是,寅澈如今宁愿与外人亲近,却偏生疏远你我,岂非令人沮丧?”

舒了口气,邵景珩转作耐心:“于寅澈而言,陛下虽是兄长,却也是君上,他对陛下心存敬畏是使然,况且心知陛下日理万机,又怎敢因些小事常来相扰?至于我这表兄,”苦笑,“虽自小一处,然我离京至今已有十多年未曾与之亲近,加之历了寒食之变,他心下多少当有所猜,就此与我疏远也是意料中。倒是郭偕当初于他有救命之恩,况且受宗规约束,他身侧可亲近者屈指可数,除了其人实也别无选择!”

穆昀祈忖了忖:“你此言虽不无道理,然郭偕毕竟一介武人,寅澈与他一处难得受益,朕忖来,或还当另择博学文士以为王友翊善(1),常在侧为之指点才好。”

“与其这般……”那人一笑露黠:“嘉王将至弱冠,陛下何不替之觅一佳人知己在侧,或能令之收下心来?”

穆昀祈叹了气:“朕自忖过,然一则他尚在孝期,二来,他不甚情愿,若我替之做全主张,万一所择非人,岂非适得其反?”

那人不赞同:“即便所择非人,也较之与郭偕这厮常相为伍而落得粗莽鲁钝要好!”

“阿嚏!”骑在马上的郭偕鼻子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孰人说我?揉揉鼻子,郭偕左思右想了圈,又回到先前正忖着那事上:想必嘉王当下也已受过讯问,方才自己当着赵虞德,只道嘉王当日似乎瞧见了秦柳直,对邵景珩却只字未提,乃因一则嘉王也承认当日并未看真切,二来他与邵景珩存有夙愿人尽皆知,没有实据下道出此情还存侮蔑之嫌,且说以嘉王对邵景珩之维护,当也未必会如实上禀,即便退一步,自己所言与嘉王略存出入,上自也以为此是他谨慎之故,当不至过多追究。

如此一忖,心绪顿然安稳,正欲策马快行,忽闻身后狂躁的犬声由远及近,纳闷回头,入眼那狂奔而来的人影竟是熟稔!

“阿渺?”郭偕一怔,将已奔到眼前之人急拉上马,又挥鞭驱走那几条毛色不一的狗,语出带怒:“我早与你说过,手中拿着吃食见狗要绕开走,你偏生不听!”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张大嘴喘息了半日,才带恼:“你……你但怪我之前先瞧仔细,我……手上,哪来的吃食?”

郭偕嗤了声:“无故那狗为甚不追旁人,单只追你?”

“我……”那人脑袋搁在他肩上,看去筋疲力竭,语出嘀咕:“我不就认错狗了么……方才在路上见到一条黑狗背影极似喜福,正与一群野狗耍戏,所谓物以类聚,我自不能容它学坏,便追上欲将之带回,孰料追了两条街那狗一回头,却见额上有块灰斑,我才知认错,然那畜生却不罢休,竟领着一众野狗反追我两条街,若不是在此遇到你,今日此命休矣!”

郭偕啼笑皆非:“莫说一条狗,纵然是人,单凭背影也难辨别,你却……”言至此一顿,脑中一念闪过,当即蹙眉陷入沉思。

背影……凌乱的幕景跳跃着浮过眼前:夜色中熟稔的背影……乍回头,全然陌生的面庞……

“阿偕?阿偕!”耳边人声急促。

郭偕却充耳不闻,但自锁眉:若如此,倒着实耐人寻味了……

第五十三章

日薄崦嵫。

南熏门外,一骑带尘匆匆驰来。

上元当日,宫中大宴。按例,群臣当在申正入宫,酉正开席。

一早陪同老母贺大娘子出城往福泉寺礼佛,郭偕原以为大半日足以往返,却岂料大娘子游赏山寺后的梅园耗去个把时辰,归途又因乏累多歇了两回,入城日已偏西。当下命侍从们护送老母先行归家,郭偕自则调转马头向新门驰去——荀渺一早往彼处会友,说好晚间搭他车马一道归宅。

上元佳节,一众闲人或也早早归家以聚天伦,入城一路并不似寻常拥堵。由南熏门北行,进朱雀门往西,不多时便望见金梁桥,由此郭偕正要北拐,却教下桥的一行十来人吸引去目光:看人群正中那锦袍貂冠的清隽青年,不是嘉王又是何人?

嘉王自也是入宫赴宴。二人近前见礼寒暄过,便同路北去。

“官家那日,召小王入见询问了狩猎当日你我私见之事。”嘉王策马目不斜视,一面轻声。

郭偕点头:“郭某已料到。殿下如何说?”

“我……”嘉王略忐忑,“我自不敢刻意欺瞒,只是……”

看他吞吞,郭偕索性接言:“郭某斗胆一猜,殿下未尝于御前言及邵殿帅罢?”

“你……怎知?”言者讶异之余垂下眼帘,“我并非刻意隐瞒,只……彼时天黑,匆促一眼极可能看错。况且邵表兄素来磊落,绝不至与那歹人有何瓜葛!”

“殿下稍安勿躁,实则郭某当日受赵虞德盘问,也未言及邵殿帅。”郭偕一言打消其人疑虑。

“如此——便好!”穆寅澈轻吁一气,转向之面露好奇:“郭兄为何也……”

郭偕笑笑:“与殿下一般——”言至此戞止,乃因前方路口,熟稔的身影正翘首企盼。

紧走几步近前,不待那人开口,郭偕抢前释疑:“我娘赏花误了时辰,我回城便径自来接你,当下是无马车了,反正片刻钟的路,你与我共乘一马回去罢。”

荀渺挠挠头,看了嘉王一眼,面色几分古怪,但还是依言爬上马。沿途只听那二人各处攀谈,他无心也插不上话,闲极只得四处张望。前行了一段,忽觉马步一滞,他提防不及一头撞上前人脊背,震得眼冒金星,正揉着额头发怔,便听嘉王问:“郭兄为何止步?”显也诧异。

郭偕一指前方:“殿下看,那人背影眼熟否?”

“嗯?”嘉王抬眸,一脸茫然,“郭兄是指……?”

荀渺眼前的星光总算消散,目光越过前人肩头搜寻去,落定在一个灰色背影上,未假多思便道:“那不是邵殿帅么?他也此刻入宫?”

经他这一言,嘉王也才望见那灰衣似邵景珩之人,却语出迟疑:“这……看去虽像,然而……”话音未落,却教近处一声惊呼吓一跳,转头见郭偕已策马疾走,看是逐那灰衣人而去。短暂犹豫后,只得相随。

灰衣人距他等原有数十丈远,行到前方市口转了弯,就此不见踪影。

“郭兄,这是怎一回事?”停在路口,嘉王满目疑光。

“是啊!这是怎一回事?”荀渺扶着方才猛然后仰险些折断的腰,一面惊魂甫定拍着胸口:“你追逐邵殿帅作甚?难道不知一阵在宫中自会谋面?”

“那不是邵殿帅!”郭偕一言冷出。

“啊?”荀渺瞪大眼睛,“你怎知?明明看去那般像!”

嘉王蹙眉:“郭兄究竟何意?”

郭偕正要开口,眸光却又一亮:前方那熟悉的身影正自道边一家店铺出来!忙向侧一拱手:“此事一阵再与殿下细言!”言罢策马追去。

然而这回,前方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妥,竟是加快脚步,避让过迎面驶来的两辆马车,人影一闪,又不见了踪迹!郭偕紧追至其人失踪处,发现一侧是条极深的小巷,当即下马追去,余众自也尾随。

所幸这巷子并无岔路,郭偕追至巷底见一排五六栋民居,皆是关门闭户,看去无人气。左侧是死路,右边倒还走得通。

“郭兄,这如何是好?”嘉王凝眉发问。

郭偕一横心,挥手:“搜!一户户搜过去,遇问便说捉拿逃犯!”

众侍卫领命,当即四散叩门。郭偕带几侍卫继续往右追赶,嘉王与荀渺尾随其后,眼见前人转过巷角,便听一声惊呼,继而是器皿坠地的碎裂声。二人一惊,快步上前,却皆一惊——血!

一女子双手与衣襟染血瘫坐地上,面前一堆碗碟碎片,脚边则倒扣一个竹篮。

郭偕蹙眉转向身后:“劳烦殿下与知微照看这小娘子,郭某去去便来!”前方尚有两户人家,再往前是出口,若那人已出此巷,追上之恐便难了,然无论如何,终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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