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扔出一只降妖宝器,一片金光闪闪地天网将那怨邪禁锢期间,然后他立刻口念咒语,妄图净化怨邪。然而怨邪仅仅安静了一秒,立刻便撕开了天网,对天发出一声哭喊似的咆哮,体内如肉虫似的不断扭动的婴儿手臂,突然膨胀成成人的大小。那手臂一只打在金满堂的脖子上,金满堂摔在了门墙,吐了一口鲜血,“啊……”
第二拳则落在金山天门其他弟子身上,金满堂修为还拿得出手,也被打得惨败,更不用说其他人了,立刻摔得东倒西歪。
青山仙府弟子立刻提剑上前,他们分别站在黑影的四周,手中并冰刃如同八根冰柱,中段聚集成冰,那黑影立刻动弹不得。顾风归爽利出剑,一剑斩断那黑影左侧的百条手臂,斩断处平整光滑如镜。然而不过须臾之间,被顾风归斩断的地方,又有数百条手臂生长出来,堪堪镇住怨邪的阵势也被怨邪挣破一条口子。
莫妄语挑剑又刺入,这次,剑尖却传来了巨大的阻力。他改用肘部用力,向前一顶,推剑出去,只觉剑头真的触到了实体,然后紧接着碰地一声,那怨邪喷出一股黑血,浓重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他不由想到顾风归刚刚的话,喃喃自语道:“晚了、晚了,怨邪已经魔化……”
莫妄语离那黑血最近,只觉自己脸上一热,被那股腥腐难耐的臭味熏得胃部一阵反胃。
他呸了一声,用手背摸脸上的血迹。他刚抬起手,却发现手背上附着着的粘稠的黑血竟然一点点融进了自己的皮肤里。那黑血和他的灵气胶着,相互抵触片刻,有火热的刺痛感,最后两股相融,化为一体。莫妄语察觉古怪,没有声张,回头看其他人。
其他人身上也沾了不少黑血,用手摸开后越摸越多。
那颗被戳破的地方不断往外喷血,这些黑血落地后却变成了更加浓密的黑烟,自地底而升遮蔽天日。
他被黑烟狠呛了几口,只觉满肺叶里都是血腥味儿,眼前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看见对面的人在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剑,几百只肉虫似的手正像雨后春笋一节高过一节,直将飞虹剑插在地上,被逼得接连后退,直至退到桌角才堪堪立住。
顾风归提着剑还在打,黑乎乎的液体顺着他手中一柄银色的水兵清月剑白刃而下,也不知是那怨邪的,还是他自己的。
一股浓重粘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桃佩南的三名修士此时已暴毙了两名,数团无脸黑影正撕扯着桃佩南和他的几名修士,莫妄思也被邪物缠住了脖子,被在地上拖曳。
莫妄语迅速定下神来,横剑下挥,救下莫妄思,然后迅速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纸,食指中指同时在半空中画勾股形,双手合十,掐了一个辟邪决,符纸往天空中一扬起,上面的决文由纸符上脱下,每一道笔画形成一道凌厉的火光。这五符围绕在他周围,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铠甲,每一张符上金光刺目,将他一张清秀俊丽的脸庞映得犹如罗刹。
他猛地睁眼,一双杏眼目眦尽裂,大喝:“召!”灵符同时爆发出火光,五道形成一条火舌直旋转着蹿天屋顶,火光所到之处,恶灵退散,护住伤势严重的桃佩南和金满堂等人。
“一灯照世……”身受重伤的桃佩南和金满堂忍痛抬头观望。
无修派在江湖间名声颇盛,世人都知无修闲人修为极高,火阵无人能敌。但无修闲人人如其名,是个江湖闲散人,不像北屿白氏那般高调,爱抛头露面,所以在众人面前使出招式的次数少之又少。而这次看莫妄语摆出无修闲人的火阵,才知其精妙之处。火阵五行属火,却由邪气助燃,这意味着邪性越高,反而激发出火阵的威力越大,此时只见那个火舌如巨龙一般飞檐走壁,所到之处灼烧得邪物尽散。
莫妄思也看向师兄,只见在一片灼眼的火光当中,莫妄语手提一柄火红的长剑,肩头窜着两团猛烈跳跃的火把,一身青赤色劲装已经被红火吞噬殆尽。他的脸庞被巨大的光亮照得略微变形,那双总是多情含笑的眼睛此时映着两团凶狠跳动的血色火把,俊逸非凡的五官在光芒之间融化了,剩下薄而消瘦的凹陷的两颊,如同白骨上附着了一层同样惨白的人皮。
看见这幅画面的人,很难感受到这股巨大力量背后救世主降生般的救赎。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了起来,生出比对那黑影更大的恐惧,在遥远而古老的传说里,那个脚踩红莲,一步一印,从赤血红雨中走来的修罗,应该就是眼前这般模样。
莫妄语脸色惨白,额间渐渐渗出黄豆大的汗珠,他自知自己的功力撑不了多时。一旦火阵熄灭,这无穷无尽的邪物立刻会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真要没命。
他急中生智,突然对顾风归喝道:“顾道长,快帮我画三道符文!”
顾风归这边并不乐观,他同师弟坐阵“天寒不渡”冰阵阵眼之上,五把三米长的冰锥悬浮周身,每把冰锥都迸发着刺眼的宝蓝色光芒,与莫妄语的火阵不分伯仲。他面无血色,听见莫妄语唤他,长眉微动,徐徐抬起左手,长袖轻召,袖口中飞出三道银白色符文,犹如带雪的箭头。
莫妄语原先的五张符纸烧化了三张,此时由顾风归这三张符纸替代,火势再次蹿了起来,足足有五丈之高。
莫妄语得了空闲,收住招式,迅速抓出一把符纸,看也不看看扔在了空中,然后符文上自动开始浮现他在心中默念的符文。与此同时,他立刻抽身回头,厉声问桃佩南:“桃佩南,我问你,你那个老相好,她的眼皮上,是不是有一个痣?”
桃佩南惊讶地张开嘴。
是的……那颗痣,他怎么会忘记那一颗痣呢?
她的脸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伺棋,这是她的名字。
有时候他们刚一番云雨,她趴在他的身上休憩,用那双狐狸一样娇俏的眼睛看他,葱根似的手指摩擦着他的下颚,然后像一只最温顺的小狗,将嘴唇贴过来,细密地亲吻他的脸颊。他知道她很喜欢她,他也觉得这很理所应当,毕竟他是她是这个低贱的婢女生命中出现过的最尊贵的男人。
他无所谓地用手指按住她可怜兮兮的发红的眼角,抠挖着那片小小的凸起,嗤笑着问:“这是什么?”
她被抓得痛了,哀怜地推他的手,轻声细气地说,“这里是一颗痣。看相的总说这里有痣命不好,会栽在男人手里,但我可不信,你对我这么好……”
“她是怎么死的?”桃佩南不用言语,莫妄语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手掌抚开长虹剑上的火红剑光,开门见山道:“她是怎么死的?”
桃佩南沉默不语。
莫妄语低喝道:“桃掌门,事到如今,要活命你快跟我说实话。你当我真在乎你的死活?我还有个师弟在这儿,如果你再隐瞒,要了他的命,我告诉你,我们无修派杀人可不犯忌。”
桃佩南身上重伤,匍匐在地,只能仰望着莫妄语。莫妄语明明不过少年年纪,平日轻浮乖张,但此时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散发出高位者的压迫感。
桃佩南想到自己做过的恶心事,害怕得一股黑血直涌心头,一口喷了出来。
他犹豫半晌,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她是我杀的!”
“我在问你,她是怎么死的?”莫妄语大声说。
“心,心……”他低声道,他的手抓进地里,那浸满了黑血的黏糊糊的泥土,像一团停止跳动的心脏——“我挖了她的心脏。”
本来他没打算杀她的。
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女孩。
可那孩子,他越长大却越像他亲生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太像了。有一次,他出远门办事,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那孩子坐在门框上等他,唤了他一声爹爹,他突然被这双眼睛吓到了,太像了,就是她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能看见,其他人看不见吗?越是下等人,越嘴碎,他们一定在背后窃窃私语,说那孩子是这个贱婢的,而掌门又这么关爱这个孩子,这不就说明他们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还有夫人,如果有一天夫人看见了呢?她会不会生疑?
他虽然那么的厌烦自己的夫人。那是一个无趣透顶的女人,身材臃肿,声音聒噪,躺在贵妃椅上像一摊汗津津的重重叠叠的肥肉。但偏偏,这女人却是金家人,她若不高兴,她娘家人不会放过他。他进退两难,只能向那个婢女下手。
同时,伺棋对孩子太好了。她总是给他些玩具逗他,跟他说话。无论桃佩南旁敲侧击地提点过她多少次,但她每次都是表面上答应,背地里还是想办法跟孩子走得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血缘关系,那孩子也跟她亲,最喜欢的玩具便是那人送他的。
没有其他办法,他必须杀她。如果死的时候没有眼睛,就认不出杀他的人;如果没有舌头,就不能向阎王爷告状;如果没有耳朵,就听不见亲人的哭泣,没有了心,就不能轮回……
“啊!”那黑影立刻发出尖锐地怒哮,像是极度痛苦一样扭曲着无形的躯体,不断摩擦着它的利爪和尖牙。它哭泣着,哀嚎着,被怨恨喂饱,它恨死了桃佩南,它要杀他报仇。
第13章【多情自古空余恨】
顾风归听罢面色微动,转眼看莫妄语。莫妄语脸色铁青,手腕转动飞虹剑,好像翻飞出一片花火。他深吸了口气,道:
“怨邪是由怨气凝结而成,魔化便是不断加深它生前的执念,所以它最脆弱的地方,就是它生前伤得最重的地方。”他举起手指,按在了心脏的位置。
顾风归颔首,召来一把水兵月青霜白刃剑,道:“是。”
面对身形越来越巨大的黑影,莫妄语微笑了一声,道:“顾道长,你见识比我多,你可曾亲手降过魔?”
顾风归道:“太平年月,少见魔物,今日也是头一次。”
莫妄语撇嘴一笑,道:“巧了,我也是头一遭,又有牛吹了。”
几句调笑后,莫妄语屏气凝神,从怀中抓了符纸,与顾风归对视一眼,同时散开。无修派的黄符纸和青城仙府的银符如两丛蝴蝶一般飞在一起,两人异口同声低喝一声——“现!”
黑影颤抖着,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嚎叫,然后重重雾气渐渐散去,一名穿着红色双喜纹锦衣的姑娘从中走了出来。
这是莫妄语第一次看清魔物的脸,那是一位秀气的姑娘,五官生得寡淡,丹凤眼,鼻梁低矮,鼻翼又小又薄,嘴巴很小,上嘴唇翘了起来。她始终保持着手抱宝物的动作,手臂上全是银色的鳞片,然而拱起的手臂里却空无一物。
莫妄语记得自己曾在书中读到,刚刚成魔的怨邪都会生出鳞片,这些鳞片坚硬如玄铁,可以挡住外界伤害,护住魔心。因此这鳞片是上好的宝物,若是用从万年魔物身上撕下鳞片做成铠甲,穿在身上将刀枪不入。
“莫妄语……”那魔物开始说话了,一道尖尖细细的女声带着哭腔啜泣着:“你我本无瓜葛,为何你要频频坏我好事?”说罢尖锐的手指已经抓在了莫妄语的胸口上,然后掏心似的往外一抓,那爪子坚如玄铁,莫妄语整个人腾空而起,继而向后翻滚,重重摔在了地上。
“哎呀呀,”莫妄语摔得够呛,顾风归拍了一下他肩膀,在身后托了一把。莫妄语连忙稳下身盘,召来长虹,剑刃插入地中,撑起身来。
“不是……”莫妄语一边运气,一边跟那魔物打商量道:“这位漂亮姐姐,你是不是搞错了啊?你家的负心汉是桃佩南,桃掌门,你赶紧去杀他,杀我做什么?”
伺棋道:“我不杀你,你会让我杀他?你可三番五次坏了我的大事。”
莫妄语见这魔物竟不上当,便道:“拿人钱财,□□,这是规矩。”
伺棋冷笑,道:“你连桃佩南的钱都收,还拼死护他,可见你也是个负心汉。”
莫妄语哭笑不得道:“等等,我怎么就是负心汉了?你这太冤枉我了。我长这么大,小姑娘的小脸蛋儿没摸过,小手没牵过,小嘴也没亲过,可没辜负过谁家小姑娘的心。”
伺棋讥讽道:“听呀,听听你们男人嘴里说出来的混账话呀……你怎么可能没辜负过姑娘的心呢?就你这张小白脸,再加上这张个一句真话的嘴,谁家姑娘不动心呢?你更坏,惹得人动了心,还不知道。”
“行吧,”莫妄语无奈道:“什么话都你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好好,都听你的,我就是坏蛋行了吗?”他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伺棋姑娘,你杀的人也不少吧?”他示意地上已经暴毙的几名修士的尸体,“你可曾想过,你杀的那些人,也是爹娘生,他们的爹娘得多难过?”
“闭嘴,你给我闭嘴!”伺棋恼羞成怒,歇斯底里地掀起了一阵飓风,“我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凭什么其他人一家和和美美?我不服,我就要杀了他们,让他们也尝尝我的苦处,如何?你如何!”
莫妄语便说:“伺棋姑娘,你太着急了。因果报应总会来,只是有时候来的慢了一些。你若是早早放下执念,投胎做人,因你生前积下的善果,还能生个好人家,现在偏要堕魔,只会落个魂飞湮灭的下场。”
“你别想感化我。”伺棋说:“我早就不信了,什么天道轮回,什么因果报应,我伺棋活着的时候没做过一件歹事,却落了个枉死的地步。你看桃佩南,他呢?他照样好好的,还有钱请你来杀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偏要堕魔,天不替我报仇,那我就自己为我自己报仇,谁挡在我前面,我就要谁的命。”
“各人有各人的苦处,姑娘这又是何必……”莫妄语话音未落,突然便朝剑柄上拍了一下,飞虹剑出鞘,唰地飞了出去。飞至半空中,又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五,五把剑同时射击,摆做一道云谲波诡的剑阵。方才他同魔物谈笑,实则是为了放松伺棋的警惕,趁机运转灵力,待聚集充足灵力后,一击制敌。
“我大师兄不愧是我大师兄……”莫妄思拖着受伤的肩膀,趴在地上看见妄语出招,忍不住低低惊叹。
这时顾风归也收回托他肩膀的手,长袖一召,也唤出百支银针,如雨幕一般,见缝插针地紧跟在莫妄语的长剑之后。
青城仙府的一众弟子们也在认真观摩这场恶斗,他们细细记下自家师兄这招“天女散花”的招式要点,又偷偷研究无修派剑阵的弱点,最后发现莫妄语招式一环扣一环,粗粗一看甚是随意,然而第一招留的破绽,被紧而来的第二招变成了攻克的一环,大开大合之间攻守兼备,竟然没有可破之处。不得不承认道:“虽然无修派招式粗狂,但匹夫之勇,倒也无敌。”
gu903();“切”莫妄思嘟囔一声,“打架就打架,好看有什么用,花里胡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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