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

尚闻绍踢了踢夏川的小腿，马上就十月份了，这孩子竟然还穿着短裤，就这么坐在地上不感冒才怪。

夏川不理他，不光不理他，还把脚往里收了收。

“嘿……”尚闻绍愣了愣，没想到这小子这会儿了还开始犯驴脾气。“哎，哎！！”他又踢了踢夏川小腿，这回加重了点力道，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能会有点疼，因为他明显觉出来了拖鞋底儿特别硬的那一条棱踢着小腿正面腿骨的感觉。

果然，这回夏川终于抬起头了，眉头拧做一团瞪着那双哭得肿成核桃的眯眯眼。“你踢我干什么。”他嘶哑着嗓子，像是一下午都没喝过水。

尚闻绍想笑，但是看他这样子又实在觉得可怜，埋冤的话和批评的言语都凭空消失在夏川遗弃小狗般的眼神里，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唉，你冷不冷？”

“不用你管。”

他又把头埋回去。

“哎，哎……”尚闻绍又踢踢他。

“干嘛啦！！”

“你冷不冷啊问你话呢？”

“……”

“你不说话我就回去了。”

“……”

“我回去了。”

“你不能不管我！！”

尚闻绍进门前的一瞬间夏川突然站起来向他喊道。

“为什么不能？你这个话有问题啊，我凭什么不能不管你。”

“要不是你，我不会拿不到钱的，也不会被房东赶出来的……”

“你这个逻辑不对，钱又不是我发给你，房子也不是我租给你，凭什么我要对这件事负责？你自己工作没做到位就不要把责任都往别人身上推。”尚闻绍怎么可能不知道夏川怎么想的，他现在就是个出了问题遇到了困难自己无法面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的小朋友，只想逃避或者把锅甩给别人，用发脾气来掩盖自己的不安。但是尚闻绍不打算惯着他。“这事自始至终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先搞清楚。”

“我……”

夏川被尚闻绍堵得说不出话，拳头攥得死紧，鼻子呼哧呼哧得喘粗气。

他自己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比如，自己弄砸了工作。

比如，自己也弄砸了别的所有事。

“我又能怎么办呢……”他低下头，大滴的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在地上，“我又能怎么办呢……”握成拳的双手不住发抖，他真的无处可去了。

来时那些不屑那些恼火，全都在闭门羹里酿成了酸涩的酒，又在几近静止的空气里蒸腾殆尽，最后一滴不剩。这会儿夏川才觉得自己特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他气尚闻绍能为感情那么卑微，低三下四；气所有人迫使他背弃理想，什么都土崩瓦解；气自己连最后一方小天地他的栖身之所都保不住；气自己的冲动，连寄人篱下的资格都没有。

他能怎么办呢，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沉默加上沉默，就是令人窒息的双倍沉默。夏川觉得自己都要在这永恒凝固的痛苦中故去了，眼泪在脸上干涸了一遍又一遍，形成纵横交错的泪痕。假如说尚闻绍真的要赶他走，他也真的只能认了。

“唉……”尚闻绍又叹了口气，“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冷不冷？”他看着夏川，那小子波光粼粼的眸子倒是真让人心生怜惜。“……你要不要进来喝杯水吃点什么？”

他有时候真是恨死了自己这过于富含同情心的性子。

第50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托着下巴看眼前这个狗崽子像多长时间没吃过饭一样地狼吞虎咽，尚闻绍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虽然不知道这些天夏川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的样子，总归不像是过的好的样子。

"你慢点儿……"尚闻绍忍不住说，加上这碗，夏川已经吃了三碗面条了，一点也没嫌东嫌西，就着袁静给尚闻绍的她自己炸的香菇鸡丁酱，整整三碗。

"吸溜……"听见这话，夏川把嘴巴外面的一根面条吸到嘴里，然后就把碗放下了，筷子搁到碗边上，两只手放到桌下垂着头不说话。

"怎么不吃了？"尚闻绍问他。

"你不想让我吃我就不吃了。"

"……"

呃，这小孩这种时候可真烦人。

"没说不让你吃啊，锅里还有。我是怕你噎着……"而且你少吃了吗？？尚闻绍瞧着那早就见了底的只剩几根黄瓜丝的面碗在心里吐槽。"我还是再给你盛一点吧……"他活动活动脖子又起身走到了厨房。

身后不远处就是那个又倔又烦人的小兔崽子，眼前是半个多月以前被按在上面侵犯的料理台，心情十分复杂。尚闻绍也不知道怎么就圣母心泛滥把他领回来了，按理说看他在外面冻死都跟自己无关才对的。

但是……

"最后半碗。"他把大半碗面条放到夏川面前，看夏川轻车熟路地从旁边的饭盒里又舀出两大勺酱来配着黄瓜丝当面码。

夏川刚要拿起筷子的时候他又说了：

"让你留在这，没问题，但是咱们先做个君子协定。"

"什么？"夏川问，一筷子顶着鸡肉丁的面条就停在嘴边。

"一，你可以在这住到片子做完，拿到钱你就找地方走人。

二，你可以睡沙发，不愿意睡沙发打地铺也行，反正我看你也自己带被子了。床是我的，你不能靠近。阳台你可以晒衣服，但是晚上我躺在床上的时候你也不能靠近。

三，三……"

"三是什么？"

"暂时就两条，剩下的我想到了再跟你说。"

"哦……"

尚闻绍胳膊撑在桌上看夏川吃饭，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一只不太懂事的大型犬。

能吃，还爱拆家。

希望他能把约定遵守好吧。

尚闻绍伸了个懒腰，时间太晚了，从他把夏川捡回家到现在把他喂饱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明天还要上班，再不睡觉明天就要起不来了。

"呵啊……"他打了个呵欠，朝洗手间走去。"我去洗把脸睡觉了，你自己自便，但我希望在我上床之前你能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要发出噪音打扰我。"

夏川撇撇嘴，似乎还挺不满意尚闻绍现在不客气的态度的，之前那个对他特别好特别有耐心的人去哪了？果然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推开凳子准备去给自己收拾铺盖，就听尚闻绍在洗手间发号施令："把自己吃完饭的碗洗了。"

"……"

对对对，还是那句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只能乖乖拿着碗和筷子走到水池边把它们都刷了。要知道，懒惰如夏川是不会再下次用这个碗之前洗它的。他宁可把这东西放在碗池里三天，等到发臭。如果这期间里没打算用碗的话他也不会洗，直到什么时候需要用到了才会再开水龙头。

但又因为尚闻绍话里的bug，夏川回头瞥了一眼卫生间紧闭的门，还是只洗了碗和筷子，那口给他煮了面条还没刷的锅还在灶台上放着。

你没让我洗我就不洗咯。

不过他还是在整理了一会儿自己的行李之后，尚闻绍洗完澡出来之前把锅也给刷了，他怕万一尚闻绍一个不高兴再把他赶出去。

也确实，因为没把夏川当客人，所以这回尚闻绍还真没对他多客气。

看夏川邋里邋遢，正准备躺下的尚闻绍突然觉得自己又有话要说。

"想洗澡就自己去，但是一个人洗完后热水先烧不好，下一个人得再等半小时，我正常情况下是每天晚上十点钟左右洗澡，你自己看好时间，别影响到我。啊还有，我睡着之后你也别洗澡，哗啦啦的怪烦人。"

"……"夏川不想理他，把茶几推到一边，沙发前空出来一块地方，褥子一铺被子一裹就钻了进去。"我不洗。"

翻他个白眼，尚闻绍直接关了灯。"脏死你得了。"

晴朗无云的秋夜，这样的天气尚闻绍总喜欢留着半扇窗帘不拉，开着窗户透一点风，偶尔还能看见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

如果运气够好说不定还能在趴在窗边抽烟的时候看见个流星什么的。

那天也是这样。

过于相似的情景，从美术学院回来后心情低落的尚闻绍摆弄完那几枝花，就去到窗户边抽了两支烟。但他没那么好的运气去看到什么流星，那天还算得上晴，就是有几朵不解风情的流云时不时要去遮蔽一下月亮。

其实那晚真的感觉挺差的。

尚闻绍把被子盖过头不再去看也不再去想这些，那另外一个"当事人"可是还正在这屋子里呢！还是被他自己领回来的！

"对不起。"

正当尚闻绍再一次后悔自己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听见夏川好像在这么说。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尚闻绍不是没听见。

不能否定在出那件事之前尚闻绍对夏川的印象整体来说还是不错的。

年轻，有点傻，可能有点不坦率，但是又有点可爱。他可能本身是个好孩子，但是自己和他之间的一些事情和误会让矛盾激化成了那样，冲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下造成了那次那种非理性的行为。

如果只就事论事，他们又勉强算是个“炮友”关系，他如果好好道歉，自己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他们可能就是不合适，没缘分罢了。

工作，生活。尚闻绍总是试图在这中间找个平衡。

因为经济原因他总是要花大把时间在赚钱上。不是所谓的事业心而是真的单纯赚钱。长久以来，在尚闻绍这里工作就等同于赚钱。而生活就等同于秦钊。

他还被袁静嘲笑过恋爱脑。

过去他用来平衡这一切的中心和重心都是秦钊，太累了就想想秦钊，太开心了也想想秦钊。现在他用来勉励自己活下去的中心和重心也是秦钊，因为得还钱。这些日子以来尚闻绍也在想，老天派夏川这个臭孩子来折磨自己一下是不是就是来让自己好好认清现实的，现在不是他能轻轻松松放下一切和谁谈恋爱的时候。

钱是他欠的吗？

不是。

但又不是真的全然和他无关。

尚闻绍也反省过，他和秦钊的关系。

爱没有对错，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

但是爱的形式有对错吗？

这段日子以来尚闻绍有时候会想这件事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责任。他对秦钊的感情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甚至是低三下四俯首称臣。如果秦钊愿意，或许尚闻绍会把自己的心剖出来送给他。

但是他会要吗？

他想要什么？

秦钊离开之后尚闻绍努力试着回想过很多他有可能回去的地方会找的人，但突然发现自己对秦钊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他用自己的方式爱了秦钊很久，秦钊想要什么他都会去努力争取努力赚来。秦钊想跳槽就跳槽，秦钊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

但是他又真的知道秦钊在想什么吗？想要什么吗？

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

第51章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抽

“三......”

迷迷糊糊的，夏川都要睡着了。

“......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要随便带人到这来。”尚闻绍说。

两个人都各自躺下好半天，夏川数着自己吃完一百碗面条都快睡着了尚闻绍才幽幽开口。

“......哦。”

就这样吧，量他也不敢做什么。

尚闻绍决定暂时就先这样和他相处一阵子，不要再多想什么。如果这孩子真的无家可归了自己也不能落井下石。

各怀心事，不对，一个有心事，一个没心没肺。两个人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就这么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尚闻绍因为要上班所以起得早，他睡醒的时候往地上一瞥，那兔崽子果然还蒙着头大睡。

他心里不爽。

"起来！"尚闻绍走过去踢了他一脚，惊得夏川一下子就从被子里蹿起来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起床，工作，我不想催你第二遍。"说完尚闻绍转身就走了，看夏川也没得懒觉睡他才算心满意足。

过去尚闻绍在家陪夏川做粗剪的时候可以配合他的作息时间，那是因为他当时确实不用上班再加上顾虑着当时还算得上是客人的关系，但现在二者皆非，尚闻绍决定再也不要忍着夏川了。吃他的住他的，工作赚钱时候连电都是用他的，没问他要钱就算相当给面子了。

"干嘛？"尚闻绍正在刷牙，嘴里喊着牙膏咕哝着问站在一旁盯着他刷牙的夏川。

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脚上穿着自己带来的拖鞋的夏川，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低头往别处瞅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放！！"尚闻绍说，早上时间紧张得很，他可不想因为夏川弄得自己上班迟到扣钱。

夏川听见他说的又一下愣在那，眨巴眨巴眼睛看看他。"咕噜咕噜咕噜……呵，呸。"尚闻绍等了一会儿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刷完牙漱完口擦了擦嘴就要出门，他得赶在7点半前到外面早点摊去买一笼包子，不然去晚了就得排队了。从卫生间出去的时候还把挡路的夏川挤到一边，他拿了件薄外套就要出门，临了了连昨天做完饭要丢的垃圾袋都拎上准备走了夏川才嘟嘟囔囔叫住了他：

"那个，你借我点钱吃饭吧……"

原来折腾半天是为这个啊……

想想也是，这孩子要是有钱吃饭，昨天晚上也不至于让他三碗白面条就黄瓜就给打发了，想必也是这几天过得确实不咋样。

心里五味杂陈，尚闻绍从想了想从包里翻出来两百块钱就给夏川递了过去。那边，夏川看看他又看看钱，别别扭扭走过去刚要接，尚闻绍就又把钱拿远了些，"省着点花。"然后叮嘱似得又瞪了他一眼才把钱交到夏川手上。"少抽点烟。"

"……哦。"

"嗯，我走了。"

gu903();就那么站在门口，直到尚闻绍关上门连脚步声都远了，夏川才松懈下来，把钱揣进自己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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