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以前尚闻绍起码会给他准备个早饭的，就像之前他在这那三天一样，结果他饿着肚子等了半天尚闻绍一丁点儿要管他饭的迹象都没有，为了不让自己饿一整天，他只能腆着脸去问尚闻绍借钱了。

两百……

夏川从没觉得钱这么难搞。尤其是当自己没能力赚钱的时候。

除了父母，他第一次张嘴问别人要钱，还是问他之前刚得罪过的人。

张开嘴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低三下四的意味。比起跟房东说晚交几天房租，跟同学说讨一根烟抽，直接开口问人借钱，真的是一个成年男人最卑微最妥协的时候了。

因为房租迟早会交上，讨一根烟抽过些日子可能礼尚往来还会再被讨回去。而借钱，就是承认自己现在没能力。

这感觉真是太差了。

真操蛋。

因为不知道这钱得花到什么时候，片子得做到什么时候，钱到手得是什么时候，他得在这住到什么时候，他又不想再去问尚闻绍再要一次钱，只能先用这两百强撑着直到从他这搬走。

少抽烟……

说的没错，但是烟瘾在这，他只能说是少抽而不是不抽。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夏川决定还是先去买盒烟把憋了两天的瘾给解了再说。

他认得尚闻绍家这片儿大概的环境，又去到了他认识的那家便利店。

没往里走，直接站在货柜前跟店员说话。

"来盒烟。"

"您要什么烟？"

踌躇了半天，两个小人在夏川脑海里打了又打。

"阳光利群。"

好面子的小人最后打败了想认清现实的小人，控制着夏川买了盒还挺贵的烟。尚闻绍给的那两百，一下就进去了四分之一。

是了，夏川之前老没烟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好面儿。

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夏川的爸爸在市政工作，妈妈在银行上班，从小家境就还算殷实。身为独生子算不上被宠得无法无天倒也能称得上娇生惯养。到他上大学之前衣服从来都是名牌，吃的也都是他妈妈从进口超市买的自认为是最好的食材做的菜。后来叛逆期到了才开始搞那套"除了学费不要用家里一分钱"的新玩法，吃食堂，买淘宝。

但是好面子爱炫耀的毛病还是没改，烟要抽贵的，可以没钱买，但是买一定要买贵的。

所以现在，就算知道这是浪费，他也得打肿脸把这个胖子给充了。

没事没事……贵就贵了，抽的习惯就行……大不了一天一根，也能抽大半个月……

夏川这么安慰自己，越往回走越心慌。尤其是路过早点摊的时候看见早起的上班族坐在那边吃油条边喝豆浆的时候。豆浆油条小馄饨，还有包子麻球小糖饼儿。什么都好吃，什么夏川都舍不得买。

早饭5块，午饭5块，晚饭就脸皮厚点等尚闻绍投喂，这样下去他还能花15天。但是夏川不确定那钱能在这15天之内就到手，而且那些钱估计还不够他再找个房子押一付三，这活儿做完之后他还得再赚些钱才行。所以保险起见他还是不能每天花这么多。

所以，夏川饿着肚子回去了尚闻绍家。

想起来昨天尚闻绍给他煮了面，就想接着偷人家家点面条吃。

因为既然说了问他借钱是吃饭，就没道理再多消耗人家家的存量。夏川脸皮薄，就只从那半捆挂面里抽了一点点出来煮。

他真的只抽出来了一点，以至于煮出来盛到碗里都不到昨天尚闻绍给他盛的一碗的三分之一那么多。

也不敢再去贸然打开人家家里的肉酱罐子，夏川只放了点盐，吃了一碗清汤寡水什么都没有的挂面。

尚闻绍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买了点菜，知道家里那玩意儿估计也正等着他做饭呢，他还多拎了袋米回去。

"我回来了。"他开了门边换鞋边说，看见夏川还算乖，自己正坐在电脑前做片子，戴着他的小眼镜。

"哦……"夏川回答他说。

尚闻绍是个心比较细的人，家里什么东西都归置得很明白，各种消耗物品的用量也都清楚。比如，他就清楚记得昨天给夏川煮面条，一整包6小捆的面，他给夏川煮了3捆，还剩3捆，但是现在怎么只剩两捆完整的，一捆略显松垮的……然后又回头看看水池边的碗架，最边上的面碗和筷子还水淋淋的。但是再看看餐桌上那盒香菇鸡丁酱又一点动过的迹象都没有。

"……"

人长大了，很多时候不说破就是最好的温柔。

"你饿不饿？我这还有两个昨天买的芒果，应该放的可以吃了。"他对夏川说。

第52章我是远方一粒香烟的烟灰，藏在你身上已好几年

听到有东西吃，夏川眼睛都亮了。但是做为一个下下个月就满20周岁的成年人，适当的矜持他还是有的。

"啊……先不吃了吧，我先把这段改完……"

他等着尚闻绍再跟他进行第二轮客套，然后他再勉为其难地接受，过去吃个芒果。

但是尚闻绍并没有按常理出牌。

"哦，那就算了吧，估计再放几天更好吃一点。"

"！！！"

尚闻绍故意这么说的。他用后脑勺都能看出来这小子估计饿得狠了，现在正两眼冒光地瞅着他，好像他就是个能吃的芒果一样。

他把头一歪，被夏川这心情过于外露的样子逗笑了，"哎，我再问你一遍，吃不吃。"

"吃！"

对嘛，年龄这么小，搞那一套干什么。

他过去在水果店打工的时候人家教过他怎么怎么切芒果。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但是尚闻绍左手拿着芒果右手拿着刀，身体的记忆比大脑还清晰。沿着从侧边把芒果剖开，把果核完整拿出来，然后在两片带果皮的果肉上用刀划成小块，往里一按直接就吃了。看客人要求，有的还要求把这小块也从果皮上剔下来用牙签扎着吃。

但是尚闻绍可没那么大耐心伺候夏川，他只把两块切分好了的大块芒果装到盘子里拿给了夏川。

"接着盘子吃，别把汁儿弄到外面。"尚闻绍叮嘱他道。

几十块一个的青芒，尚闻绍只啃了个核，剩下的全给了夏川。还是稍微有点硬，不是很甜。心想过几天等另外那个再熟一点了再吃那个。

围上围裙，淘米煮饭，尚闻绍准备炒菜了。

从昨天夏川来了之后就格外安静，甚至能称得上乖巧。切菜的空档尚闻绍转过头去看餐桌边的夏川，那孩子嘴边沾满了芒果黄黄的果汁和果肉，正竭力去再把果皮上的果肉再啃下来一些。那副样子又把尚闻绍逗得不禁笑出声来，引得夏川看见他正在偷看自己正特别没吃相地吃东西。

"呃……"

被尚闻绍逗视线灼烧的脸颊火辣辣的，夏川不好意思极了。他原本三两口就把芒果吃完了，后面的时间全是在意犹未尽地啃果皮上剩余的边边角角的一点点肉。

"吃完了洗洗手把东西收拾了，一会儿就吃饭了。"

"好。"

幸好尚闻绍没接着逗他，不然夏川真的无地自容了。

尚闻绍的烹饪手艺实属一般，虽然夏川平时很挑，但特殊时候特殊对待，就不能要求太多，而且人饿急了树皮都能吃。再怎么说尚闻绍炒的菜也比树皮好吃啊。

也比白面条好吃。

解决了温饱问题，夏川小同志就继续投身了视频后期制作的工作当中。他干活，尚闻绍就洗洗擦擦打扫房间，当然，说好了借给夏川住的那块儿他是不管的。连带着夏川的那一堆行李，都还一件摞一件地堆在沙发边上。

"我能去抽根烟吗？"夏川问，自打从早上到现在他都没抽过烟，再加上对着电脑工作了一整天，现在瘾早就上来了。

"去呗，"尚闻绍说，他这会儿正在厕所里一块儿一块儿地擦瓷砖，"去阳台就行。"

得了应允的夏川屁颠屁颠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早上买的那盒烟就溜去了阳台。

夏川原本打算20根烟一天抽一根，好歹撑够20天。但是实施起来才发现这个难度有点大。今天上午他把烟买回来之后就抽了一根。按理说今天的份额应该已经用掉了，但是一天下来他实在是憋的不行。喉咙发紧，心慌，出汗。

再抽一根吧……

后边实在不行就一天两根，也能抽十天呢……以后买便宜点的。

反正怎么都是自己跟自己妥协，他走到阳台上接着窗户把火点着赶紧抽了一口这才算把命吊回来。

"给我一根。"

正当夏川沉浸在烟瘾释放的满足感中的时候，尚闻绍跑过来了。

他刚把瓷砖清理个差不多，胳膊上袖子还挽着，身上还带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

"可累死我了……你住这儿这些天，家务也得分摊，别想着光享受现成的……"他走到夏川边上，把阳台的窗户开大了一些，边捶背边发牢骚，猫着腰一块一块儿擦掉墙壁上干掉的水垢可给他累了个够呛。"哎你给我一根儿啊，这么抠门吗？吃我的住我的连根烟都不给我抽。"

"……"

不是不想给，是夏川拿不出来。

一共要来吃饭的两百块钱，花了五十买了一盒烟。

他怕挨骂。

不情不愿，遮遮掩掩，夏川还是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出来，边拿边挡着不让尚闻绍看见烟盒，希望尚闻绍别注意到这是什么烟。

但是烟到了别人手上，他挡不住别人眼睛啊。

"哟，烟还不错。"尚闻绍阴阳怪气地说，把烟拿到手就端详着看了半天，看这是什么宝贝值当夏川掏半天掏不出来。

他能掏得出来吗？问别人借钱，买这个，还因为买这个而不吃饭，偷着吃他家面条？？？

"行，行，挺好……"他低着头笑了笑，把那根烟完好无损还到夏川手上又转身回到了屋里。

"你抽完了就接着去工作吧，赶紧把片子弄完就赶紧给我走人。"语气平淡，没有一点波澜。

尚闻绍不是抠门那一点点面条，那能值得了几个钱。他气的是夏川都到这种时候了还认不清现实，寄人篱下问人借钱的时候还舍得买这种东西？

他不是不体谅夏川有烟瘾，他自己也抽烟他知道那滋味儿，也能体谅夏川可能从小家教不一样，习惯不一样。但是他上大学最穷的那会儿也知道什么时候什么钱该花什么钱不该花啊？

可以不吃好饭，不能不抽好烟？

什么逻辑？

直到现在，买盒二十出头的玉溪尚闻绍都得掂量掂量。除去欠的债不提，他之前经济条件已经相对自由点的时候也还留着过去穷的时候养成的节俭的习惯。

当然你也能理解为他穷惯了。

可能夏川不是吧。

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

他不知道是该觉得夏川可笑还是自己可笑。

夏川被晾在那，好半天都沉浸在尚闻绍转身走开又说了那些话之后的低落情绪当中。

他把尚闻绍的话默认当成了在催他滚。

其实也没错。

尚闻绍那语气和那笑，太冷了。

两支烟拿在手里，一支他自己的点燃了，一支尚闻绍还给他的完好的。

他都没再动，直到点燃的那支着到烟蒂了，烟灰一节一节都落到地上他都没再抽一口。

烧到最后，点燃的部分烫着了夏川的手，他就直接把那两支烟转了个方向握紧在手里，忍着烫，直到烟头被手心捂灭直到烟丝从卷烟纸断裂的残骸上露出来，直到手心被烫起了个大泡。

他站在原地，两团流不出来的眼泪在眼眶里翻涌了又翻涌，微凉的空气从他夏季拖鞋里没穿袜子的脚上渗透进身体一点点冷到小腿，凉到心窝。

夏川抽烟有五六年了，这期间被老师骂过被家长说过被女朋友嫌过他都没当回事。这是头一回，他这么恨自己有这么个臭毛病想把这些东西从窗户都丢出去。

第53章有后悔药卖吗？

从抽烟这件事开始，夏川已经好几天没和尚闻绍说过话了。

也不是不说话，偶尔他们也有一两句交流，比如，尚闻绍对他说"吃饭了"，"我去洗澡了"这种，夏川也会适当地回答他一两句"哦"，"好的"。反正尚闻绍和他是再也没有过之前的那种闲聊，更别提问他要烟抽了。

尚闻绍不和他说话，他便也没机会跟尚闻绍说话。

因为算不上情侣，甚至朋友都不是，夏川也不好定义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模式，说冷战总觉得有些不合适。说吵架更是谈不上，说不说话，又有什么不一样。

他更像个租客，或者室友。

转机出现在这天。

夏川上完一下午的课从学校回来，路上有点事耽误了一下，骑车到楼下的时候刚好跟下班的尚闻绍打了个照面。

因为周末就开始放十一小长假了，公司又要在这之前统计上个季度的所有项目，任务安排给了尚闻绍，他便把不少材料都带了回家。两只手满满当当提的都是公司文件，提了一路手指头都勒红了。他要在周五前都整理好才能安心放个小长假。

夏川见状倒是手脚麻利地把小龟一停头盔一摘，上来没说话就把尚闻绍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了然后径直就往楼里走。

“诶......”夏川的动作出乎尚闻绍的意料，俩人冷战了几天，尚闻绍没想到先做出破冰举动的会是夏川。

不好驳了人家的好意，原地愣了两秒，尚闻绍也跟了上去，帮夏川按电梯开关，掏钥匙开门。

收拾东西的时候把钥匙也放到了文件袋里，让尚闻绍一通好找才想起来自己放在哪。袋子夏川拎着，尚闻绍弯着腰在他身边慌慌张张地找钥匙。

“抱歉......”他小声说，声音轻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嗡——嗡——

夏川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你手机。"尚闻绍说。

"哦……"夏川想掏，但他两手都占着，尚闻绍又弯着腰从他拎的袋子里找东西，让他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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