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夏川这为难样，尚闻绍想帮他把手机拿出来。"我来吧。"

他把手伸到夏川的裤子口袋，难得，这是这么些天以来两个人头一次的肢体接触。

夏川还是爱穿短裤。有点肥的工装短裤，又深又宽的裤子口袋，手伸进里面的时候连带着布料都带着体温。不敢多想，尚闻绍清了清嗓子把那手机抽出来，站在夏川旁边跟他一块儿看了手机屏幕。

一个尚闻绍没听过的类似代号的名字。

可能是夏川同学吧。

他看见夏川盯着手机皱了眉，不知道这是几个意思。

"接吗？"

"不用接，先回去吧。"

"哦。"

尚闻绍又按原路把手机给他塞回去。

管他那么多呢，小朋友也是有秘密的。

但是有了两个人之间这几句话也算是把之前那页揭过去了，尚闻绍不用再在喊夏川吃饭的时候别别扭扭不自在，夏川也不用洗个澡去个厕所晾个衣服都要看尚闻绍的脸色。

可这一晚上夏川的手机没少震动。直到尚闻绍躺下准备睡觉了，夏川还坐在电脑前边通宵达旦干活儿的时候，那手机都还在震动。

"怎么回事啊？这都折腾一晚上了。"尚闻绍说，带着点不满，他都快睡着了，这折磨人的震动声还响个不停，把他那点睡意都震没了。"跟对象吵架了啊？赶紧接啊。"

夏川闻言动作一顿，他本来打算直接无视掉这个电话的，听尚闻绍这么说他还回头瞥了尚闻绍一眼，有点不乐意。

"不是对象。"没有对象。

"那是谁啊，没什么事你就把电话接了，人找你一晚上了，肯定有事。"

夏川直接把电话挂断，眼镜推到额头上揉了揉工作一晚上疲惫不堪的眼睛。"让我救场的。"

"什么救场？"

"一场路演。他们缺一组热场的。"

"那你们去啊，这种不是也有钱拿吗。"

"……"

夏川心说我要是去得了赚得了这钱，我还至于在你这窝着。

"我们……我们解散了。"

"什么？？"尚闻绍惊得直接从被窝里坐起来了，"怎么解散了？那天......上次你们演出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起那天尚闻绍还是感觉怪怪的。

"嗯，就那之后。"

"这为什么解散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夏川就去了卫生间，就像是故意逃避这个话题。

他拿着手机躲到厕所，也不知道怎么办。

今天上完课之后，乐队的贝斯手刘烁就来找过他。主要是三件事。

一个是他知道夏川房子退了没地方住，问他要不要回学校。还有一个是有个活动需要个热场乐队，要是夏川真的手头紧，就考虑接一下。最后就是，下个月向远要走了，休学一年跟喻安出国。

上次夏川大闹一场的时候刘烁算是唯一没和他产生正面冲突的人，可能也是因为性格使然，他想让夏川在向远走前把事情说开，矛盾解开，大家最后再好好演几场。

人家活动那边催的急，让尽快给答复。但夏川不急，听他说完长篇大论的肺腑之言只回答了简短几个字。

"让我想想。"

一晚上，刘烁打了五六个电话给他，无非是想再劝劝夏川回来跟其他几个成员好好聊聊。

夏川干坐在马桶上，手指头摩挲着下巴，啧嘴看着那几条消息。

回来吧，赵岩这几天也念叨你呢。

甭管谁有错，谁的错，都是弟兄。

夏川怎么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他好歹也这么大个人了。

大家关系闹成那样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什么都回不到过去，真的只剩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尴尬到连上课都躲着大家自己坐。

但他也记得尚闻绍说的，好些事不是我怼你一句你打我一下然后大家说声对不起就能解决的。

好些时候，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做出来的事，想收回，想更改，想弥补，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不光是事不好做，更难的是不好把姿态放低。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是错的，他夏川也是。

越是这种时候夏川越想抽烟，但是从那次那事之后到现在他都好几天没碰过烟了，也想过干脆就这么戒了得了，这稍一松懈就前功尽弃。可现在又实在嘴巴难受心里烦闷，要不就先抽一根。

自己进来卫生间好半天，是真真的占着茅坑不拉屎。直接这么出去很尴尬，夏川就装装样子按了个冲水按钮。

他从卫生间出去想去拿被他放到书桌抽屉最深处的那盒烟的时候，尚闻绍竟然又起了床，披着睡衣正坐在书桌边电脑前看他这几天做的片子。

"哎，你出来了啊。"

"嗯……"

尚闻绍坐了他的位置，夏川有点说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去。走到尚闻绍身边，干巴巴在那站着。

尚闻绍手上操作着鼠标，见他站自己身边就回头看了看他。"怎么这几天你身上闻不见烟味儿了，戒了？"

夏川脸一红，咳了两下掩盖尴尬。"嗯，不想抽了，不好。"

又轻笑了两声，尚闻绍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跟我说说，你们怎么了？"

第54章黑暗是胆小之人的迷彩

伴随着几声不太情愿的叹息，夏川把那个可以挪动的小沙发搬过来，给尚闻绍讲他那些有点丢人还有点任性的小故事。

"就为这？"

尚闻绍听完他那些事反问他。

"嗯……不行啊？"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尚闻绍把烟灰缸从阳台拿过来，又坐回到夏川旁边。"真不抽？"他从口袋拿出一盒烟问夏川。

"唔……"夏川看见烟愣了愣。他想抽，但是又跟自己较劲。明明刚从从卫生间出来就是想拿支烟抽的，但是假如这是尚闻绍给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了，我先不抽了。"说着他就到包里翻了盒下午放学路上买的薄荷糖出来，正面展示给尚闻绍看了看，然后拿了一颗放到嘴里。"戒了。"

尚闻绍是真的没想到那天之后夏川竟然连烟都戒了，一时间还有点惊讶于这小子的举动。他把自己嘴里的烟从左到右调了个位置，自己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行，那我自己抽。"

往常尚闻绍是不愿意在屋里抽烟的，他不想让烟味沾到被褥上，沙发上。但是今天又想和这孩子唠唠。主要是，他要是不去赚钱，也没法从自己这搬出去啊。

尚闻绍坐在椅子上，两脚腾空，在椅子上转了一圈，连带着他吐出来的一口烟雾都转着圈蒸腾着往上升。

"你知道……我那个朋友，袁静，就那女的，你也见过的。"他说。

"嗯，我知道。"

"我们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认识了，现在十多年，没吵过架。"

"……"夏川翻他个白眼，还以为他这么认真是要说什么事煮什么鸡汤呢，原来是显摆。

"哎呀，你别瞥我啊。"尚闻绍冲他招手，连烟灰都往下掉了一截，搞得他分了心手忙脚乱找了纸把烟灰捡起来。"人不可能没脾气的，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但是你不能控制别人，你只能控制你自己。

"我觉得如果你认为他们是你的朋友的话，就值得你去多花一点时间在他们身上，多给一点耐心，多有一点体谅。

"当然要是真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两说，但如果不是，你最好再学着温柔一点。"

尚闻绍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夏川说这么多，可能是因为回家的时候他帮自己拎了两包文件？

爱情太复杂，他说不好，但起码友情，他算是多少有点心得体会。之前自己那么作，把自己作到割腕作到进医院，袁静都好模好样陪着他，大腿一拍爽快得不行，多少钱都借给他，而自己对她来说又真没什么可图的。说真的，如果没有袁静，尚闻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在干什么，可能早就在回家后就割了自己第二刀也说不定，更别提什么去到日本遇见面前这个小傻逼了。

见夏川不说话，尚闻绍觉得自己可能说多了。他把烟头灭掉，拍了拍夏川的肩膀。

"早点睡吧。"

走动的声音，拧开水龙头的声音，冲洗烟灰缸的声音。

柠檬薄荷糖在夏川嘴里翻滚。

虽说不是老生常谈，待人接物的道理，他多少还是懂一点。

夏川自己也知道自己脾气不是很好。

他没帮赵岩点过名，没给刘烁打过饭，没帮宁瀚做过小组作业，更没帮向远买过吉他。虽然这些别人都帮他做过。

他真的很不温柔吗？

尚闻绍把那个天鹅造型的玻璃烟灰缸洗得透亮，水珠沾在上头，晶莹美丽，像个精致的工艺品。这是毕业时候袁静自己去玻璃厂给他作的，打眼一瞧还行，就是不能细看。

尚闻绍正端着烟灰缸仔细端详，夏川突然跑过来扒在门框上问他话吓得他险些把手上东西摔了。

"我真的很不温柔吗？"

"你吓我一跳……"尚闻绍打了个激灵又把差点脱手的烟灰缸握紧。他看了看夏川困惑又委屈的眼睛，波光粼粼小狗一样，还挺可爱。"你帮我提东西的时候就挺温柔啊。"

"……"

尚闻绍从夏川身边走过，还闻见他嘴里淡淡的薄荷气息。

其实帮尚闻绍拿东西的时候，夏川并没有想太多。

冷天，认识，还有尚闻绍被提手勒得发青不过血的手指头。

刘烁跟他说的演出是十月底。离现在还有段日子。但是一般这种事都得提前定，那主办方好像是已经被放过一回鸽子所以现在才急着赶紧再定下一组人。夏川想接，想演出，也想赚钱，但是他拉不下脸去跟人道歉。

倔强勇武的夏小川，什么时候跟人道过歉？

当然，之前他死乞白赖缠着尚闻绍道歉那回不算。

哦，前几天睡前迷迷糊糊跟尚闻绍道歉那回也不算。

他为什么总要跟尚闻绍道歉？？

算了。

明天，明天再说。

明天他们刚好还有堂雕塑课，位置都是按以前小组排好的，他们乐队几个人都在一起。明天去了，看看情况再说。

拉过被子，盖住半张脸。

"对不起。"

黑暗里他突然说，不知道是在为以前的事补一个迟来的道歉还是为以后面对同学的时候做个事前演习。

"嗯？"

“我说对不起......”夏川重复道，这次偏偏还加重了语气加大了音量，没像上次似得说到一半就退缩了假装没说话。他把被子掀开好让声音更好地传达出去：“之前的事，对不起......可能没法弥补，但是我很抱歉，对你那么做......”

他们两个的距离有点远，光线也很暗，谁都看不见对方。

夏川等着尚闻绍的回话，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时间近乎于在永恒的时空中一样，一点流逝的迹象都没有，每一秒钟对于夏川来说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脸上火辣辣的，从未这么急切地渴望一个人的回答。

哪怕是骂他两句。

“我说对不......”以防尚闻绍没听清他说什么，夏川直接坐起来对床上背对他躺着的尚闻绍说。

“我听见了。”尚闻绍打断他。

“我听见了。”他也又重复一遍。

“......”

心脏扑通直跳，夏川还在等尚闻绍接下来的话。如果可以，他真的是希望得到一个原谅。

不像上次那遮遮掩掩的道歉，夏川能假装什么都没说，尚闻绍也能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小心思躲藏在黑暗中暗流涌动，不必把话说出口。但夏川的直球倒真让他不得不好好面对这事了，那天那场近乎强暴的性事，事前的暴力和事后的辱骂。这一句迟来的抱歉，尚闻绍觉得连小时候被弄丢了玩具的委屈都被勾出来了，鼻子也酸眼睛也胀，吞了好几口口水好才让自己说话的时候不要表现出太多异样。

“睡吧，明天还得早起。”

尚闻绍没有正面回答夏川的道歉，这让夏川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遗憾。他躺回被子里，现在还在热血奔涌，像刚回答完老师提问。

他也后悔，要是那天没那么做，是不是起码这会儿能睡在尚闻绍床上？

第55章少年人总是充满血性与野性，打打架那不是很正常吗？

夏川的课在下午，他并不用急着起床出门。但是尚闻绍需要早起上班。

虽然自打那天之后尚闻绍就没再叫过夏川起床，但是在人家家里，要是连客随主便这个道理都不明白那夏川就有点太不懂事了。

这天夏川也定了闹钟，大概也就是尚闻绍平时起床的那个点儿，但是他关了闹钟按时床的时候，却看见尚闻绍已经起来忙活了。

“醒了？”尚闻绍问他，正一碟一碟地往餐桌上布置东西。

“……”夏川边伸懒腰边揉眼睛，把一个没睡醒的呵欠闷在嘴里没打出来。

“要酱油吗？”

“嗯？”

“刷个牙，来吃饭。”

尚闻绍竟然早起了床给他做了早饭？？？

夏川坐起来后瞅着一桌子的包子油条荷包蛋，还真有点无所适从。怎么尚闻绍突然对他这么好了？

"我要酱油……"他对尚闻绍说，有点高兴，还有点怯生生。

"行。"尚闻绍对他笑笑，酱油瓶拿到小碟上，往给夏川的荷包蛋上滴了两滴酱油。"去洗漱。"

"哦……"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夏川有点招架不住。

这是昨天道歉的回复？

gu903();边洗脸边琢磨这些事，夏川甚至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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