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记录着:初二那年下半学期,突然申请退宿。
申请人,监护人母亲:间月柔。
缘由:潜在抑郁症。
林择深似乎对于这个结论并不意外。
时鹿确实心智方面,有些极端。
那天他睡得迷迷糊糊醒来,望见她站在窗边,日光照在她身上,身量娇小模糊的不真切,林择深第一反应其实不是她的头发,而是有种她会突然从窗边跳下去的恐惧战栗。
不多时,又是一条信息。
“林少爷,我有她初中时候的一个小道消息,国初嘛,数一数二的初中,那事儿在教育界还被当成了模范本,小姑娘半夜溜出学校死在半道,居然没有家人来学校闹,那小姑娘跟贵小姐是一个寝室呐。”
林择深浏览完毕,一阵瞳孔瑟缩。
他似乎,突然知道症因了。
林择深咬牙,颔首低眉看着她睡得不安稳的侧脸。
鬼使神差的,他弯下腰。
时鹿是蜷缩着的,双手成防备的姿态,膝盖上的伤也露了出来。
林择深一眼就确定,那儿被她二度自虐过。
一边是已经深红色的嫩肉,一边是浅粉。
小丫头是真狠,这道疤终究还是留了下来,仿佛以后漫长的年岁里,都要时时提醒着林择深。
自己曾经让她,受过天大的委屈。
这道疤,真就他娘的没有半点借口遮掩。
林择深定定的看着她,陡然一阵钻心的疼。
在她耳边,喃喃:“傻丫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呢...”
“哥哥没你狠,眼睛下边儿的小口子,两天就好了,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你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不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么?”
“不孤单么?”
“天真。”
林择深说完,将沙发角落的小毛毯拿过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只由于浣洗而微微模糊的小鹿,仔细看鹿角都磨平了,但是姿态依旧优雅的过分。
毛毯将她盖了一个严实,遮住了她的脚踝她的小腿。
时鹿感觉到有东西,胳膊稍动一会,短暂又恢复了原样。
林择深半只胳膊护着她,也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熹微亮了,时鹿望见男人的半只胳膊。
他醒着,在看她。
时鹿慢慢坐直身体,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对不起.”
她突如其来的就是一声对不起。
林择深默默听着,既不否认也不接受。
将她睡裙理理好,没有半点局促。
时鹿眼睁睁望着那双骨瘦的手,替她整理裙摆。
整理完,林择深陡然就是一句:“给伯母打个电话吧。”
时鹿愣愣的。
“乖,会没事的。”
林择深昨晚上又找了郭宇,让他派人差了昨天高速意外的事,了解到那个江姓的中年人,还在医院抢救。
抢救了一夜,刚才又收到消息,说是保住了一条命。
他这才有底气,让时鹿赶紧联系,免得她又胡思乱想。
时鹿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拨打了间月柔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才接通。
“嘟。”
接通了也是没人说话,时鹿连连叫了好几回。
终于有声儿了,谁料说话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温柔女性嗓音。
少年人口气轻浮,像是先嬉笑了一番,似乎将自己被时鹿叫“妈妈”当成是一种好玩的恶趣味。
“你,叫谁老妈子呢?”口气是浓浓的轻佻。
时鹿抱着手机,听见这声,顿时白了张脸。
林择深隔的近,他也听见了,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他顿时一愣。
时鹿却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很糟糕的回忆,语气顿时尖利了起来:“你把手机还给我妈妈!”
那边又是短暂的失声,但是能隐约听见那有些无所谓的痞笑。后面传来嘎哒的交替声,间月柔接过电话。
“妈...”时鹿有点被吓到。
“鹿鹿,妈没事,江爸爸也没事,你乖乖的,明天周一,回去上学。”间月柔语气有些急匆,像在隐忍着什么。
时鹿听见她说新爸爸没事,顿时刚才的紧张也卸了下去,轻声问:“妈妈,严重吗?”
可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一阵尖锐重物倒地的声响。
时鹿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间月柔似乎不愿意多说,只说:“还在观察,照顾好自己...好吗?鹿鹿。”
时鹿能听出来母亲口中的无奈,妥协,还有难以言喻的隐忍。
时鹿嗯了一声,蓦然又说:“妈妈,您别难过,他要是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
林择深的脸已经臭的不行了。
电话挂断,他一把捏住时鹿的手腕。
“那货,谁啊?”
时鹿也没想过,会是他接电话。
许是林择深的手劲儿大了些,时鹿第一反应是叫疼,林择深反应过来立马松开她,后又揉了揉刚才没注意手劲的腕骨处。
“丫头,那人谁?”他咬唇,心里躁,一个秦放已经够他难的了,可别再他妈来什么半道程咬金。
时鹿似乎不太愿意回忆刚才的糟糕经历,抿唇,只简单一句话带过:“他...他是我名义上的继哥哥。”
有林择深在身边,时鹿最初的胆怯还有惶恐瞬间没了大半,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新爸爸脱离了危险。
两年前发生的一切,她无力预见更是无力阻止,但是这一回,似乎老天爷又怜悯起来,并没有残忍至极,
安心之余,时鹿是更绝望的愧疚。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那年的潘盼会又是那样的结果。
虽然知道江爸爸脱离了危险,时鹿心里还是有些惴惴,她想去医院一趟。
不料被林择深一口回绝。
“伯母离开的时候,既然没带上你,她心里肯定也有考量,你好好念书,就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林择深这话带着一点小心机。
因为刚才那个乱七八糟的继哥,让他心里一点一点的警惕心又浓了起来。
再者,她情绪还不够稳定。
医院里的气氛,真的不适合她去,药水味,失魂落魄的人影,没斗过死神死在手术台上的人,担架鲜血,叫喊声,新生儿的啼哭声,哪一个都不适合她现在的状态。
时鹿出神的呆坐了一会。
林择深手机响了两下,是他前两天买的猫粮快递送到了,林择深收回手机,抹了一把脸,他看着时鹿,她原本就瘦弱,小小的一个,这些天更是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更多。
她比那小猫看着还要可怜。
他没有按捺住心底的躁动,还是问了出来:“丫头,你为什么前两天不联系我?是被伯母收了手机,是吗?”
时鹿心虚移开视线。
林择深必须得问出个所以然,他凑近了她一点儿。
“跟哥哥说说,哥哥不怪你,你说实话。”他语气沾了一点偏激了。
“你想留下来吗,你想转走吗?”
“你想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秦放吗?”
时鹿印象中,这是林择深第二次当着她的面说秦放的名讳。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就去摇头。
她不愿意离开,最大的原因,都是因为他——
因为林择深啊——
明明当初说好了,要给他一个遮风挡雨,予他温饱的家。
陡然提及秦放,时鹿心虚。
她对于秦放,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现在却又清楚知道那分明不是爱慕不是依恋。
而是,将他当成一个明艳却又承载着不堪回首记忆的,曾经心动的月光少年。
如果没有时鹿,他的一生永远不会有污点。
如果没有他,时鹿也不会失去星星般的璀璨挚友。
他们,兜兜转转的,自欺欺人,本就不是一路人。
这种想法,都是在遇见林择深以后,时鹿才明白的。
只是再见时,心里难免还是会有点很异样的情绪。
毕竟,自己曾经那么的喜欢过,飞蛾扑火的结局也注定了,他们之间的深渊巨口,永远无法复原。
林择深见时鹿不说话,刚才的偏激在她漆黑的瞳孔中,慢慢的褪去。
“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丫头,你能给我打电话,我真的很高兴。”
一想到这件事,时鹿又神经质地直视林择深的眼睛,她说:“你发过誓的。”
虎头蛇尾就是这么一句。
林择深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很自然的对上她的眼。
“嗯,我发过誓。”
其实时鹿不知道,即便新爸爸没有出事,她的努力也足够让间月柔改口。
她终究还是拼尽了全力,换来了一个余地。
但现在又轮到时鹿变得担心了,她害怕男人会轻而易举的因为一些阻挠,而再度说出“我可以不见她”如此这般的妥协。
时鹿害怕,自从潘盼出了事,她从未将心这样的交付与一个人。
林择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心思一开始真的很难猜,但是相处久了却又会发现。
她真的很天真。
傻到令人觉得天真。
林择深心里想了一万遍,是我之前的话说的还不够认真吗,我都认定你了,又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妥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以后我能毫无芥蒂的面对你。
现如今的温存,只能说是天爷赏饭,这是福气。
但是人的气数未来,终究不能永远依赖天爷。
都要依靠自己。
你绝对不会知道,我在你身上所花的力气,那是一个沉淀而又金灿的梦想。
我的赌注。
即便后来的后来。
赌桌蒙尘,你不愿入我的局。
林择深心底又隐藏着另一个扭曲的版本。
即便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我就算抢,也要将你牢牢绑在我的身边。
哪怕你恨,我也不松手。
因为,我是狼啊。
狼,又怎么会松开看中的猎物呢。
永远也不会。
一下子,似乎日子又回到了最开始。
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晚一点儿,林择深必须得回一趟酒吧。
时鹿看着他,眼底是一抹小情绪。
林择深有些看不得她这样的表情,说:“过几天吧,过几天,我带你去受伤伯父的医院。”
时鹿有些难以置信。
“晚上,需要我过来吗?你一个人。”林择深故意笑着,想带动她的情绪。
时鹿几乎是立马点头。
林择深失笑,替她将下巴上的一点钢笔水给抹掉,她真是皮娇肉嫩的,按一下,就是一小块红痕,
“那就乖一点,哥哥晚上过来。”
许是知道自己上一回做了一些混账事,这一次林择深并没有大张旗鼓的说很多,只不过是用一双简单明了的眼,宠溺的看着她。
不言而喻。
时鹿望着那扇门开了又关,屋子里原本的暖意,一点一点退散。
她蓦的趴向窗边。
朝下面的水泥路面看,男人一截身影不多时出现。
她望着男人慢慢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上一次其实也是这样,他给她留了满世界的期待,还有一份幻想中的奶油甜,但是转眼,那份期待被他撕的稀碎。
但是时鹿心底又在不停的反驳。
他这一回,绝对不会骗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慢慢变甜,上了大学就好啦
小鹿冲鸭!!章节开头还有乱码吗
☆、第47章
47
晚些时候,间月柔不放心,还是从医院给时鹿打了一通电话。
做了一夜手术的江启鸣至今未醒,车子整个前身被撞得稀碎,事发时有一块尖玻璃从他的右眼插进去,这只眼估计是要坏一辈子了。
担架上送过来的时候,全是血。
前妻一身名贵大貂,毫发无损,她刚坐上顺风的士,还没过高速路的收费口就被交警拦了下来,说要让她回去配合调查,毕竟是人为造成的追尾事故,没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时鹿抱着手机,听见那边母亲刻意冷静的口吻:“妈在你的糖果盒子里留了些钱,这里的事你别管,妈能应付的来。”许是想到了什么,间月柔顿了顿,接着对时鹿说:“好好学习,好好爱惜自己。”
时鹿知晓这句话的意思,她沉默着深呼吸了一口,对间月柔说知道,让她别担心。
母女俩短暂的沉默,电话那头却突然出现杂音,是江骋。
gu903();那个脾性古怪又生的阴柔的少年,她名义上的继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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