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鹿没哭,只是身体在不停的颤抖。
她小腹疼痛,一半生理期,一半又是怕的。
时鹿说完江骋久久未动,时鹿慌了,她挣脱掉林择深的手,上前去扯江骋的胳膊。
林择深皱眉。
时鹿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打我吧,打完你就舒服了对吗?我刚刚太激动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当着江爸爸的面打你的,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可江骋像是一块木头,一动不动。
时鹿觉得这样的他,才最是骇人古怪的,她惊怕之余匆忙又掉头去扯林择深的袖口。
“林琛,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一看见男人,她眼眶顿时蓄满了泪。
她哭了:“我不该打张莉莉的,更不该打我的继兄,对吗?”
“可我真的好难过啊。”
她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她腿使不上力气,抱着男人的大腿。
“我们走吧,带我走,林琛——”
“求你。”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
间月柔匆忙回到医院的时候,林择深已经带着时鹿离开了。
阴沉的少年安安静静坐在病床边上的椅子上,正兴致勃勃翻阅着手里的书籍。
身前就是他亲生的父亲。
间月柔从没见过这样的继子。
可江骋闭口不谈时鹿曾经来过这里的事。
他翻了几页书,望见间月柔放下包,要帮江启鸣掖被子,这个场景,不知怎么的,就跟刚才的画面重叠了,他突然就笑了,笑完轻飘飘的开口:“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语意不明,但是听着讽刺至极。
放在有心人的耳朵里,这句话简直就是在心脏口凌迟了。
江启鸣的心电图突然显示波动,间月柔无暇顾及这句恶意满满的话语,匆忙跑出去叫护士。
江骋的心脏也突然跟着这骤动的心电图而变得一紧。
他性格阴沉古怪,居然被时鹿刚才那番语无伦次的话给像是下了套。
江骋无措的扔下书站起身,对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神没有丝毫波澜,但是语气却极度的起伏,充满悔过:“爸爸,小骋不是有意的,您别放在心里。”
说完,病床上的人,心口起伏慢慢开始恢复平缓。
江骋咬牙,眼神一暗,他突然觉得,这一切——
变得更加讽刺了。
他开始唾弃自己,但是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都是因为她么,对。
江骋拳头握紧。
都是因为她。
因为时鹿那个小贱人。
她天生就是有惑人的本事。
***
车里气氛较来时简直百倍的僵硬,曲红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默默在前面做个司机。
林择深这一回没有想干预时鹿的家事,因为那个少年人压根就没有正常人的思维。
并且他觉得时鹿往后其实也跟那个狗屁继兄没有什么必要的多余交集,若不是这场车祸,他甚至都不知道还有江骋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可时鹿现在的情绪又因为那个继兄而变得泛滥一发不可收了。
林择深无力极了,他觉得自己什么狗屁哄骗,此时此刻应该都是徒劳。
“别乱想了,晚上回去好好洗把澡,明天乖乖去上学,好么?”
小丫头哭了一会现在又开始咬手指。
“别咬了,有细菌。”说完林择深兀的又接了一句:“疼。”
时鹿看向他的眼睛,林择深的神情很微妙,顿了一秒钟,他说:
“哥哥心里疼。”
时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立马将手指从嘴里取出。
林择深:“听话,要是不想回学校,就不回。”
“可妈妈说她明天会来。”时鹿缩在车座角落,意思是她明天必须回去上课。
刚才当着新爸爸的面甩江骋耳光。时鹿依旧心有余悸。
明明那天打完张莉莉,她就告诫过自己。
自己可以忍受的,自己是可以忍受的。
再大的不堪,自己都是能忍受的。
可为什么这一次又没有忍住呢。
为什么偏偏,又在新爸爸面前呢。
她一动不动,觉得心底窜寒。
林择深将她从后背用胳膊揽住。
“臭丫头,你没有错。”
“坏的是他们自个,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错的人,会比我们都先下地狱。”
时鹿呆呆听着,听完又问:“我真的没有错吗,可我觉得,我已经在地狱里了。”
林择深陡然眼眸一沉。
时鹿说完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妥,慌忙改口道:“你有做过那种,一个人都没有的梦吗。”
“周围全是火光,还有地上淌的血。”
“你跑,血就跟着你跑。你站着不动,火就往你身上烧。”她说一句,就回忆一句。
“无论怎么叫喊,都没有用。”
“醒来后,屋子里一片漆黑,梦里梦外其实一样,都是你一个人。”
林择深不能接着往下听了,将她的头抵在车椅垫背上。
时鹿叫:“林琛我疼。”
曲红也急了:“小林你在做什么?”
林择深手上的力气并不减,望着她的脸,兀的悲凉笑开。
换了个口吻,故作欢快,凑近她的耳朵边解释道:“傻丫头,那可不是什么地狱,那是通往圣地的路啊。”
***
时鹿的心病,终究还是没能治好。
只要中间还横着秦放,她就永远觉得自己替什么人,负着什么可笑的罪业。
林择深心说一点儿也没错。
就跟他最初认识的小菩萨一点都没差别。
她真的就是天生的小好人,半点不带虚假的。
看完江启鸣,时鹿觉得自己身上的罪过又多了一分,再到打开冰箱,看见一整串间月柔给自己买的香蕉,已经黑烂之时,她想着,这也算进去吧。
毕竟,她其实是有机会吃光它们的。
曲红走了,走之前嘴边盘亘着许多话,最后一个字都没蹦跶出来。
林择深站在厕所门口,盯着她进去,又盯着她出来。
“洗澡吗?”
时鹿看着他,缓缓摇头。
林择深烦躁的按压眉心:“那我给你煮点红..红糖茶水。”
时鹿低下头,小声说:“不想喝。”
林择深:“那你想做什么?”
时鹿又抬头:“想你哄我睡觉。”
男人抹了一把脸,没想过她这一次会如此主动的说出口,他双手撑上腰,无力的昂起头,最后动作化为半蹲下身。
跟她平视:“行啊,行的,没问题,但是,得收点报酬。”
时鹿问:“你想要什么?”
林择深的内心在这个瞬间涌现出无数的念头:“我想要你不再折磨自己,想要你开开心心,想要你快快乐乐的成长,要你平安,要你一生再无坎坷,最后,想要你。”
但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想要你别忘了我。”
时鹿觉得有趣:“可我已经记住你了啊。”
“那比起秦放呢,比起你那个继兄呢?”
时鹿一愣。
林择深嘴边的弧度有些悲戚:“再过几十年,等你老到不会有空去回忆那些年轻岁月的荒唐甜蜜,什么狗屁乞丐,那段弹指而过的岁月,你还会记得我吗?”
不等时鹿开口,林择深主动道:“你不会。”
“我知道,你不会。”
“你只会一直不断发酵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暗恨,那些你臆想中的罪孽。”
“而不会是我。”
“有时候,其实我真想让你恨我,丫头,你知道吗。”男人差点把自己说哭了要。
“你不会知道,你自己有多么的残忍。”
“因为只有恨,只有罪,在你那里才会变得刻骨铭心。”
“可我,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难过呢。”
作者有话要说:为毛这么虐啊
我淦
☆、第56章
56
林择深其实很矛盾,一如最初的时候。
但他实际上又手握诸多的砝码,他完完全全能轻而易举做到让时鹿往后恨他,唾弃他——
唾弃这个满口谎言,欺骗她感情的骗子。
他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乞丐,也根本不是什么没她庇佑就不行的可怜人,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但他狠不下这个心。
他其实比时鹿还要胆小。
这不是什么通往地狱的路,这是朝圣的天梯。
要是往后岁月里只剩下恨意还有唾弃,林择深情愿一直骗她,哪怕一直骗她也不希望她一辈子活在阴郁里。
一直。
***
间月柔急匆匆去叫医生,回到病房时,江骋已经离开了。
椅子还横在病床前,但是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少年一直以来都像这样,习惯将兴奋战栗感凌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并且以此为趣,乐此不疲。
间月柔无暇去顾及这个乖张的继子,医生检查后说江启鸣没事,不是过了麻药点,疼的。
她恩谢着送走医护员,在病房外走廊来来回回纠结半晌,最终还是选择联系了赵闻峰,可间月柔怎么都没想到,半个月前还在办公室劝说自己不要让时鹿转学的班主任,居然已经离职数日了。
话题一下子变得尴尬,间月柔没办法,只能转着弯同他要了负责学生学籍的领导联系方式。
一来二去,这活儿还是落到了徐副校长的肩头。
***
公寓里的气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太对劲。
天色将暗,楼下流浪狗的低沉叫唤代替了一直以来的尖细猫吟。
绿化区树叶沙沙作祟,今晚照旧是阴天,乌云遮蔽了弯月,同样也遮蔽了本就不甚多的城市星空。
这不是林择深第一次坦白对于时鹿真真切切的欢喜之情,但他又不想将这份情感表露的太过。
毕竟她年纪还太小。
时鹿的唇瓣较之以往的秾艳有些脱色,面对男人一连串的话,并且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表白的话语,似乎到嘴边一股脑的东西都显得有些乏善可陈。
她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回应,就是上去握住他的手。
然后不停的摇头。
“我决不会忘记你。”
许是少女的表情太过于认真笃定,亦或是林择深心软了,虽然面色悲戚,但还是弯了弯唇。
“是吗。”
时鹿:“是。”
说完没过多久,时鹿又低下音量,脚尖在地面点了点,嗫嚅着:“那你以后别再提秦放了好不好?他是无辜的啊,这一切其实都跟他...”
其实都跟他是无关的。
林择深原本还称得上是强颜欢笑的面色,直接因为这一句毁氛围的话而直接碎裂一地。
时鹿的话还没说完,他便开始不再接着露出刚才那样称得上是和煦的神色,而是不再看向她,默默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她交叠的双手手心中抽出来。
时鹿慌了,抬头想要捕捉他的脸时,林择深已经转过身去了。
那一点一点的,细碎的温度,在她掌心抽离。
时鹿有些愣住,并且明显觉得他很不开心。
没错。
不开心。
可是为什么。
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时鹿慌忙抓住他的袖子:“你不开心吗?可是,为什么...?”
又生怕他会直接朝门口离开,立马:“你答应哄我睡觉的。”
潜在含义:你不能就这样离开。
语气执拗。
林择深背对着她,想想还是算了,不跟她计较,强忍住心头的妒意,然后转过身,哄道:“哥哥只是有些累了,你洗漱完了就赶紧睡觉吧,明天我还有事呢。”说完顿了顿——
“当然,我会等你睡着了再走。”
时鹿听完,悬着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她乖乖走向屋里。
林择深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过于执着于那一点点虚伪的人设,还是就是这般放任她伤害自己。
不凑巧。
林择深刚把时鹿安顿好躺下,徐施的简讯滴滴传来。
时鹿也听见了,不解的侧过脸看向他。
林择深以为是关于赔款,结果——
[林少,您妹妹的监护人要安排转学,这件事?]
[因为是第一监护人,而且还很着急的样子,您看?]
...
即便林择深再怎么执意往好一点的方面去想,也知道包不住了,也大概猜到这事儿八成跟秦放有关,并且那位太太心意已决。
林择深觉得一个瞬间,无数的刀尖、山峰碎石都重重的朝他袭来。
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也会难受。
时鹿还什么都不知道,并且鼓起勇气明天要去上学。
现在提,不会残忍吗?
男人突然开口,笑容透着古怪的悲戚:“时小鹿,你想转学吗?”
这是他头一次,自私着想为自己的心挪一点喘息的当口了。
他双膝跪在地板上,手撑住脸,疲惫不堪的沉沉哄求道:“转吧,离这远远的。”
“好吗?”
像是野兽在发出破碎的悲鸣。
“别再让他折磨你了。”
时鹿刚躺下,又不可置信的半撑起身子。
转学?
要转学吗?
可他话语中的那个他...
又究竟指的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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