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她小腿有些使不上劲,她有些站不起来了,一瞬间天堂一瞬间地狱的经历,大抵也不过如此。
“你根本不是什么孤儿乞丐,我不要听你说,你想说什么?你连名字都是假的,身份证上那明晃晃的三个字,原来我叫了那么多天的,竟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物。”
“一个楼中空阁的字符。”
“天底下真的有你这样的人吗?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真假假你让我如何去信?那样强硬野蛮的出现在我的世界里,给我希望,然后又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其实我们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你高高在上,我卑微如蚁。”
时鹿整整一个暑假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回多。
“原来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又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出:只要你不乱花钱,努力工作,就一定能变好,我们都会越来越好这样字眼来。”她捂着脑袋。
好不容易这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了,结果当头一棒却是这么个始料未及的结局。
时鹿心里一遍一遍唾弃自己:
‘我在利用你啊,利用你的潦倒落魄,来弥补我受到的不平等对待。孤儿乞丐,比我可怜的多,也正是因为你是孤儿是乞丐,我才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你,接受你的不堪,同样向你毫无保留所有我的秘密,我恶心的过去,我遭受的痛楚,我什么都告诉你了啊,到头来,你却告诉我,其实我是你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
‘最开始对你的种种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又原封不动的退还给我。’
这让她如何接受?
林择深想去抱一抱她,安抚她让她冷静一点,但是被时鹿毫不留情的直接推开。
“你特意选在这个时机告诉我真相,是因为我犯了贱,主动来找你,你觉得我可笑,对不对?”不容他分说:“你成功了,我确实可笑至极。”
“我不想对你好了——”
时鹿说完就跑了。
因为她知道,她不配了。
漫长的心理折磨之后,脑海是一片虚无的空白。
时鹿确实跟林择深所想的一样,决绝到连一点点的体温都不愿意施舍。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半个字来反驳。
谁让他,一开始要那么作践别人的心意呢,大言不惭编造谎局,还洋洋得意,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可没想到,来临的会这样逆戏剧,这样迅猛。
回过神时,她已经跑得没影子了,周遭小年轻小兄弟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但是林择深倒像是卸下了浑身积压的重担,舒服地往沙发里一趟,什么马爹马哥他也顾不上了,他只想喝个烂醉,然后睡一觉。
因为他们之间,再无秘密了。
x.x.x
下面是独白,关于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出自林择深30时岁的日记本,当然,可以选择跳过不看,不过是一个而立之年老男人一段羞嗒嗒潦草的心情笔记。
[12.15阴天心情一般,时小姐回娘家去了]
开头省略一大段关于宝贝回娘家看大舅子的不开心。
....
那天,我记得是个大艳阳,天挺热的。
我得知马哥,也就是这一块儿的老黑要来照顾生意,上午啥事没干提前就跑去了‘森’bar,饭跟老聂一起吃的脆皮鸡外卖,一边吃一边听他口若悬河谈着年轻时做的蠢事,还有北区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纠葛,大概是我跟时鹿待久了,难免也变得好心,顺口又帮他前妻说了大段大段的好话。
饭很快就吃完了,陆陆续续又来了几波客人,我闲来无事,陪他们一块儿打了几转。
打着打着,不料我刚帮忙说话的老板前妻突然就来电话了,我当时以为是什么同样的罗里吧嗦琐事,顺手接了,谁料接听后是让我六神无主,顿时方寸大乱的消息。
“时丫头找你来了。”
那时一瞬间我脑子里像是在放烟花,但是冷静下来后,我说了句:“送她走。”
(后来前妻小姐问我那时候是不是故意装逼,我表示无语,即便到如今我也不承认那时是装逼,为什么要质疑一个成熟男人的深思熟虑,难道带她走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
不过遗憾,我就是口是心非呢。
如愿,我跑了出来,在地下通道口满是灰尘的昏暗角落里,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台阶上的姑娘。
我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下回看你还敢不敢惹我,臭丫头。
她那时候真的好容易哭啊,不哭还好,一哭就他娘的停不下来,我不得不提一下那只湿濡濡的袖子了,防晒衣的质量确实很好,不渗水。
我当时想着,她小脸这么被盐水泡着,终归是不太好,可是她倔啊,就是不肯抬起头。
喏,没法子。
我就挨着她,就这么干巴巴坐着。
干巴巴坐着没意思,我就开始瞎几把开始说话,还说挺多的,她难得一句都没反驳,安安静静做个倾听者。但是越说我越惶恐啊,越说我心里的不安就越多,那时我心里各种滋味都有,泛着苦。
紧接着又出现一个不速之客,他娘的是一个告密的小白脸,我心底的那股名为害怕的情绪彻底就被搅翻,点燃了。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亲口对她说出了那个秘密。
意料之内,她不信呢。
没法子,我只好给她看了我丑不拉几的身份证证件。
“小蠢蛋,看看我名字,再看看我,回去查一查,我真没骗你。”
她一直哭啊,抬起头还是哭,我猴急了,一张嘴又他娘的犯贱。
后来又罗里吧嗦一大堆,不谈了。
....
当年的我其实一直想要一辈子藏着这个秘密,绝对不让她知道。
但我知道,我就快要包不住了。
当欲望开始贪杯,当有第三个人企图涉足我们之间,并且蠢蠢欲动想要分享秘密的时候,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主动承认,那迎接我的将是再也回不了头的深渊。
那干脆不如,就告诉她吧。
要是等事态演变成我不可控制的局面之时,再用毫无说服力的话语去祈求她的谅解,那就真回不了头了。我不能有把握,她知道真相后,尤其是被‘那个人’告知后,还会还想如今这般的,回头找我。
我绝对是在做梦。
当年我23岁,23岁的我如此这般想着。
我们之间的来来往往的苦楚已经够多了,所以,我想悬崖勒马了,我想抓紧去弥补了。
不过说来惭愧,这一切,那时让我不按套路出牌,主动承认自己秘密的冲动,居然还都是拜那个第三个想要分享秘密的人所赐。
想来,属实讽刺。
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我成功捉奸了,同时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精神勒索。
小年轻,小情敌,嘴里说着太漂亮的话,让我一不留神就记了很多年。
“我呢习惯未雨绸缪,忧患意识很强,因为一个不留神,想要的东西就会溜走。想要开始一件事十分很容易,但是切记一定不能犯错,不然弥补起来会很难。”
“所以,等死局降临之前,拼命的弥补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可笑吧,二十岁的我居然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小子,给唬住了。
这段话,整整悬在我心尖足足两个月啊,两、个、月。我那时候是真的害怕啊,害怕他下一秒、明天、下个月,或者随便一个时间点,会像门口那个小白脸一样,对时小姐戳破我的秘密。
我绝不允许。我怎么能允许?
所以,我自爆了,爷选择自爆。
没想到吧。
...
我努力的回忆,回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回忆我当时稚嫩、孤高的心态,那时的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个舞台,我此生从未这般狂热的想为一个人,做点什么。
那时的我啊,活了二十多年,除了样貌上等,运气也未免好到爆了,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我每天都会花出一刻钟的时间来感慨这神仙般的好运气:一出生就是含着金汤勺的贵少,还在傲慢无礼的年岁里遇见一个不喜欢我的钱,也不在意我的身份,单纯只是想对一个肮脏乞丐好的天真喜人的姑娘。
你说,这不是童话世界里才有的人物吗?怎么偏偏的,就被我遇上了呢。
想来我上辈子应该累计了太多好的业孽,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凄惨下场,所以投胎时,地鬼见我可怜,故意让我这辈子投胎过的舒坦一点,所以安排她跟我相见了。
但我不想仅仅只有前半生是这样的好运,我想永生永世都拥有,但是我又害怕,繁华大梦之后是一场空,我担心这不过是一场我的孤梦。
除了天生的小菩萨,天生的小好人,我想不出别的词汇来形容她。每每如鲠在喉,腹腔心胸间把玩那一声声小菩萨,小好人的时候,看见她笔直的小身板,伏在桌案上认真写字的时候,照顾我,用最最天真无邪、纯粹笃定的口吻说:我会给你一个家的时候。
那时候我就在想,算了算了,我还是对这样的稀有宝贝,好一点吧。毕竟,这太难得了不是吗?
并且想着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慢慢慢慢,一点一点的追上她。
....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我好像从头到尾,压根就配不上她。
在她面前,我永远自卑的抬不起头来。
....
未完待续
——摘自成熟男士日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林狗:没想到吧!!爷选择自爆。
不知道是不是写崩了唉
其实我想过让秦放说出这个秘密,但是我觉得他们火葬场太多了,就不能早点甜甜甜吗,所以orz
☆、第65章
65
同样的路,同样的街景,时鹿缩在地铁座上偷偷抹眼泪。
其实,早该想到的。
他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哪里像是孤儿乞丐的样子,明明,就该早点意识到的。
为什么张莉莉父母不追责,为什么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舒阿姨潘叔叔,为什么简简单单就能满足自己的愿望,毫无心理负担地问出一个一个奇怪的问题。
“丫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人骗你啊?”
“这故事,我也就只说给你一人听。”
....
明明,他一直都在给自己提示啊,就连伪装也做的好差劲,漏洞百出,可她却将他所说的全部都当成不二之词,金玉良言。
他说自己傻,天真,其实一点都没错。
手机在震动,曲红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忙完回到‘森’后发现她人已经走了。
时鹿抹干净脸,将电话接通:“曲姐姐,我已经回去了,谢谢你今天照顾我。”
曲红还想再说,那头已经挂了,她心里急,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走到酒吧里面去找林择深。
聂圳慎正在吧台擦酒杯,冷不丁望见高跟鞋蹬蹬蹬跑进来的曲红,长腿窄腰大波浪,聂总整个人都懵逼了。
曲红也发现了他,俩人超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果断将头厥的老高,不看对方。
“鹿鹿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跟她怎么样了?”曲红顺手开了瓶冰啤。
林择深倒在沙发里,有些颓里颓气,淡定道:“没怎么,不过是告诉她真相了。”
曲红刚喝了口酒,全喷了出来“什,什么?”
“说完之后,她就跑了。”
她,跑了。
曲红:“跑了...的意思是?”
林择深晃了晃手里的冰球威士忌,勾着唇,看着还挺镇定:“意思就是,不要我了。”
曲红急的站起来:“你疯了?”
林择深挠挠后脑勺,皱眉:“真他娘的烦,还得重头开始追。”
曲红刚才跑的急,又喷了酒,刚抹干净嘴角缓下呼吸,再者听见他说‘重新去追’心也安定下来,重新起桌子上的酒杯:“你就不怕,追不回?”
林择深眼底黯淡了一瞬,然后很不在乎地说道:“我怕..屁。”
说谎,明明怕的要死。
曲红能感受到不远处,某个老男人的注视,故意翘起二郎腿,一点都不愿意输了气势。“怎么突然就告诉她了,不是说,能骗多久是多久的吗?”
她昨天刚做了美甲,没想到这破酒吧环境衬着她指甲上的碎钻,看着还挺漂亮,除却刚才没形象的喷酒,胸口黑色冰丝衣被打湿的感觉很不好。
“是啊,我怎么就突然告诉她了呢。”
林择深笑不出来了,捂着头,过了一会,他轻轻笑出声:“你知道的,酒吧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人们来放纵,来享乐,就是要将心底所有憋压的东西都释放出来。”
“扔白纸,扭腰肢,在你耳边低吟,轻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
“有的人会听会信,有的人就当耳旁风,当听了个笑话。”
“我就不同了,我没有秘密。”
“我的秘密被人偷走了。”
说说停停:“啧。我大概就是,忍不住了吧。”
曲红听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时鹿之间的关系本身就不正常:“她呢?她怎么样,听完你所谓的‘真相’。”
“还能怎么,哭呗,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把她弄哭。”林择深揉着眉心,边说边苦笑。
“你!”曲红有些绷不住:“你姥姥的,我说刚才给她打电话,她怎么声音怪怪的。你也够牛逼的,就这么放她走了,还是哭着走的。”
“不放的话,又能怎么,我回回都在骗她,昨天骗,今天骗,分分钟都在骗,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恨我呢。”
“反正迟早是有人要告诉她的,我又弄不死那个人,既然弄不死,那那个人,不如是我。”
“那,那你不送不知道给我打电话啊?我好歹把她送回家,这马上都天黑了。”曲红脑壳疼。
林择深不说话了,两个人各自都沉默了一会。
曲红喝了点酒,这里的环境令她微醺,又开始回忆:“她来找我的时候,我人都傻了,大下午的,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穿着防晒衣,头上裹着帽子,不声不响走进牌室,跟朵小花似的,周围全是抠脚大汉,那场面,一瞬间我的母性觉醒。她看着比春天那会儿更瘦了,个子也长高了些。”
林择深看着默不作声,但是听得比谁都认真。
“她,那时候说了什么?”声儿有些喑哑。
曲红大大咧咧:“说了什么?我以为她是来看我的,谁知道,是专程来找你,这就是你口中的冷静期,她也真够听话的,乖的不行,估计是怕惨了,怕你真的再也不理她了,从她家那边赶过来找你,但是又不知道你人在哪,所以就来找我了。”
曲红注意到了林择深微微攥紧的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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