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少卿挥了挥扇子,望着墨雪,含情脉脉地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女子好逑。”
“好!”朱红嫣甩开随从走到一个木架前,指着一个黑色大大罐子道:“把这个罐子给我拿下来。”
店家什么都不敢说,老老实实的把罐子取了下来。
“这便是墨雪刚刚看上的东西。”朱红嫣把罐子放在柜上:“结账吧。”
杨少卿望着面前这个黑幽幽的罐子,又瞧了瞧墨雪那张清清秀秀的脸,有些疑惑:“这、她要这么个做什么呢?”
“你管呢。”朱红嫣咆哮:“店家,这罐子多少钱。”
店家吓得直打磕巴:“一、一、一……”
“一百两。”朱红嫣一拍桌子:“给钱。”
“什么?这么一个破罐子要一百两?”杨少卿差点跳起来,朱红嫣立刻用鄙视的目光扫了他几眼,杨少卿面上一窘,心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朱红嫣和齐墨雪小瞧了,便道:“给给给,给钱!”
随从们立刻上前付了钱,杨少卿背对着墨雪站着,淡定的摇着扇子,尽量让自己的背影开起来伟岸些。
他才保持好了仪态,忽听身后啪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竟是朱红嫣将他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大罐子砸碎了。
“你!”杨少卿望着一地碎片心如刀绞,气的半晌说不出话,
“哈!哈哈哈!”朱红嫣笑得前仰后合,“这个好听,这个真好听!”
“朱红嫣,你干什么?这、这罐子可花了老子一百两。”杨少卿也顾不得什么风流倜傥,为搏佳人一笑豪掷千金的姿态了,他气急败坏道:“今天你若不给我个说法,就别想离开这!”
朱红嫣捶着肚子在笑。
“朱红嫣!不要以为你姐夫做了什么九门提督就多么了不起,我姐姐可是……”
“你嚷嚷什么!”朱红嫣瞬间暴怒,脸上的笑容说没就没:“一百两怎么了?你不是说喜欢我墨雪姐姐吗?我墨雪姐姐愿意用这一百两买声响听,不行吗?”
她边说边朝杨少卿逼近:“哼,天下男人皆是一个德行,嘴上说喜欢你,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就怂了!如今不过是花了你一百两,他日让你掏心掏肺,你不得藏起来当缩头乌龟!”
杨少卿嘴角抽搐:“你!”
“你什么你!”朱红嫣一手揪住杨少卿的衣领,怒视着他的双目:“不是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你若是没那个诚意,就不要说喜欢墨雪,就别说要买东西送她,就别吟这首破诗!记住了吗?”
杨少卿被喷了一脸吐沫,却连抬手抹一抹的勇气都没有,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朱红嫣的面上指指点点了一翻后又哆哆嗦嗦地收了回去:“这、这不是诗!”
“我管它是什么!”朱红嫣一嗓子吼了回去,她松了杨少卿,嫌弃的搓了搓手:“墨雪,我们走。”
看傻了眼的墨雪愣了片刻,赶紧跟着朱红嫣走了。可怜杨少卿软塌塌地靠在随从的怀里,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目瞪口呆。
☆、解谜
傍晚的赵府,静谧的有些死气沉沉。
自打赵瀚文离世,又输了官司,赵夫人便不大出门了。她一生骄傲,哪里受得了旁人的指点和议论,索性待在家中,反倒自在。即便她所住的这座府院,看起来更像个牢笼。
她依旧坐在佛堂前,默默抄写着佛经,再烧给赵瀚文与苏禾。她从不烧给她的丈夫,因为她的丈夫只爱钱色,她替他挣来了金山,他却用这些钱,去买别的女人的欢声笑语。
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除了满门富贵,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夫人,有人找您。”有下人前来禀告。
赵夫人放下笔:“谁啊。”
“像是宫里来的。”
“带他去偏厅等着。”赵夫人拾起笔来写完最后几个字,将抄录好的佛经放置于紫檀木盒中后,方领着下人去了偏厅。
一进门,孙云溪便看到了站在偏厅正中的魏明彦,她微微一愣,摆摆手命下人离开了。
“魏大人,您来了。”孙云溪款步走到魏明彦身前,福了一福。
“赵夫人,别来无恙。”魏明彦阴着脸,低头打量着孙云溪,肃冷的目光令人生惧。
孙云溪却是神色坦然:“魏大人身兼重职,不知到这小小的龙云镇做什么。”
“龙云镇虽小,却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自然是不能出乱子的。”魏明彦回身坐在了太师椅上,不停摩挲着手边茶碗上的茶盖:“赵夫人可知前个儿发生了什么?”
他语气缓和,却令孙云溪莫名打了个冷颤。
“什么事?”
魏明彦高高拿起碗盖,又忽地松了手,茶盖咔的一声落回在茶碗上:“李天盛之女携其夫齐墨书闯了衙门,翻了卷宗。”他冷笑着道,“你猜,他们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孙云溪眉心一蹙,声音沉下去几分:“昔日之事,绝无漏洞。”
魏明彦笑笑:“有没有漏洞只有天知道,我要你做的,是阻止他们。”
“如何阻止?”
魏明彦狭长的双目笼罩在一片浓郁的阴霾之中:“赵夫人,贵妃娘娘带你赵家不薄,如今到了你赵家为娘娘出力的时候了。”他招了招手,孙云溪立刻凑了上去,待听罢魏明彦的话,她已是浑身冷汗,面若死灰。
“做的干脆一些,切莫留下什么把柄,再生事端。”魏明彦道。
孙云溪缓缓直起身来,双目放空,面上再无表情。
“遵命。”
相距赵府数里外的齐府内,李如男正抱着本书与丫头知了解谜题。
“第二百七十一页,第十九行正数第六个字。”知了皱着眉头,憔悴的宛若三天三夜没合眼的妇人:“是个雨字。”
李如男听了忙在纸上写好:“那最后一个字呢?”
“还有?”知了要疯了,这个齐墨书真是无聊的可以,上学便上学,非要给她家小姐丢下什么字谜游戏,这不是折腾人嘛。
“小姐,咱们还是放弃吧。我宁愿去抓一天的山鸡,也不想这做学问了。”
“有这么难吗?”李如男瞥了知了一眼:“一共十四个字,咱们就猜出来五个,其他都是按照墨书留下的答案去翻书找出来的,未免太过丢人了。”
她看着最后一张纸上所写的‘明月月空飞神剑’,又看了看纸条后所注:《东游记》第八页,第十七行正数第三个字。暗道: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最后一个字猜出来。
“明月月空飞神剑?”李如男咬着笔杆陷入沉思,知了揪着绺头发摇晃着身子,等着李如男放弃,自己好去翻答案。
“是不是个中字啊。”半晌,李如男道。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立刻把《东游记》翻了出来,对比一看,果然是个中字,当下欣喜若狂。
“小姐你真是聪明!”知了夺过李如男手中的笔,替她写下了最后一个字,心道这折磨人的差事总算完成了。
李如男笑笑,望着这十四个好不容易拼解出来的字,颇为感慨。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
“这是什么意思嘛。”知了歪着头问。
李如男虽也不大懂得这诗中所表达的意境,可此刻她坐在窗外,望着院中海棠,吟诵着这句诗词,竟是那般惬意,轻松。
“也不知道他让咱们猜这个有什么用。”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有丫头走进来禀告道:“少夫人,外面有人找您。”
“小姐,我去看看。”知了道。
李如男依旧望着院中的海棠树:“去吧。”
知了欢天喜地的去了。
府外,游玩归来的朱红嫣和齐墨雪刚刚下轿,齐墨雪拉着朱红嫣的手,啧啧称赞:“红嫣,你真是太厉害了,我看那杨少卿都被你骂傻了。”
“他活该,你下次再碰到他也要像我这样骂他,那种人跟狗一样,你越怕他,他越追着你咬。”朱红嫣边说边翻白眼,她扬头一瞧,刚好看到知了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当下拽了拽齐墨雪的袖子:“那不是李如男的丫头吗?”
墨雪点点头:“是啊。”
朱红嫣停下脚步,默默看着知了。只见知了跑到院外,跟一个小厮模样的攀谈起来,小厮笑盈盈的将一个东西递给了知了,便躬身离开了。
这小丫头竟敢与人私相授受?朱红嫣将眼睛瞪到最大,死死盯着知了手中的东西,待她看清那是什么之后,不禁傻了眼。
她二人站在一边,目送着知了离去。待知了走远后,一头雾水的墨雪才问:“怎么了?”
朱红嫣直愣愣瞪着一双杏目,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你没看到她手里拿着什么吗?”
墨雪摇了摇头,朱红嫣却是笑的越发诡异了。
“咱们就在这等,等着我那傻表哥回来!”
☆、误会
齐墨书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
今个课上,他几乎就没有听先生讲什么,而是在不断思考着李家的命案,以及在想自己留下的谜题会不会太难,她能不能解答出来。
以他对李如男的了解,她一定靠着自己的智慧努力的思索了答案,有了这件事情来打发时光,她就不用想东想西,为家里的事情平添烦恼了,心情也能轻松些。齐墨书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是好,若效果不错,他就大规模的实施起来。
马车还没在府门外停稳,齐墨书便急不可耐的跳了下去。
他急匆匆跑进院中,却被一早侯在此处的朱红嫣拦了住。
“表哥!”
“红嫣?”齐墨书被吓了一跳,他看了一脸为难之色的齐墨雪一眼:“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在这里等你!”朱红嫣一张俏脸严肃的不能再严肃。
“等我?”齐墨书边走边道:“等我干什么呢?”
朱红嫣跳到他身前:“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齐墨书扬手将她拨拉到一边:“我还有事,一会带着你表嫂找你去玩好不好?”
“齐墨书!”朱红嫣怒吼着踹了他一脚。
齐墨书悚然一惊,这小表妹又犯了什么浑,怎地没完没了的缠着他呢。
“到底怎么了?”他忍着气道。
“我告诉你,你,齐墨书!你就是个傻子!”
接下来,朱红嫣活灵活现的,添油加醋的,手舞足蹈的复述了今日的所见所闻,连前来给李如男送东西的小厮穿着的衣服是什么材质的都交代的一清二楚。齐墨书边听边“嗯嗯”地回复,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可怜朱红嫣将自己说了个口干舌燥,齐墨书却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待朱红嫣将话讲完,齐墨书如释重负般道:“说完了?说完我回去了啊。”
他抬脚便走,气的朱红嫣哑着嗓子吼:“齐墨书,你小心真心错付,被伤的体无完肤!”
齐墨书身形微微一顿,终究还是迈着大步离开了。
许是朱红嫣说的话太多,亦或者是她的嗓音太大,此刻齐墨书的脑仁子,着实有些疼。
他惴惴不安的走进小院,却见李如男穿戴整齐,竟是要出门的模样。
“如男?”
李如男正往袖子里塞些什么,听到他的声音,立即停了手上的动作。
“你回来了?”语气中,似有一丝惊喜。
齐墨书已然愣了住:她刚刚往袖子里塞着的,似乎是一个木盒。
一个金光点点的木盒。
“回来了。”他四肢僵硬的走到李如男面前:“你、这是要出去吗?”
李如男淡淡的笑着:“是,我要出门去见个朋友。”
“哦。”齐墨书走进房中,将书卷放在了桌子上。
“很急吗?这晚膳还没用呢。”
“我就不在家里用晚膳了。”李如男温声嘱咐着:“你用膳后记得把参汤喝了,我很快就回来,放心。”
放心?齐墨书一颗心明明悬了上来,却装作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哦,好。”
李如男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蹙了蹙眉,她略微迟疑了片刻,仍旧离开了。
齐墨书望着空荡荡的小院,陷入了迷茫。
难道刚刚小表妹说的都是真的?
“你就让她这么走了?”李如男前脚刚刚离开,朱红嫣后脚就跳了进来。
“我相信如男的为人,她会回来跟我解释清楚的。”齐墨书讷讷道。
“解释?但凡需要解释的事情,一定隐藏着不为你所知的秘密。”朱红嫣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不是想知道她去见谁了吗?跟我走!”
夜晚的枕流桥,烛光璀璨,朦胧梦幻。
李如男独自走上桥头,默默站在了一玄衣之人身后,良久,那人开口道:“你来了?”
李如男默然,微微欠了欠身子:“魏大人。”
魏明彦缓缓回过头来,目光沉沉如湖水。微茫夜色下,他一身玄衣疏离而神秘,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还是叫我魏大哥吧。”他道。
李如男不为所动,自袖中将那个木盒取出,奉于胸前:“我来,是把这个东西还给你的。”
魏明彦狭长的眸子在那木盒上扫了一扫:“怎么?不喜欢?”
李如男上前一步将木盒递在了魏明彦手中。
被迫接住了木盒的魏明彦苦涩一笑,也是,已然失去了的,又怎么可能凭借小小一根金钗换回来。
他认真打量了李如男两眼,心情复杂的发现眼前的女子虽然看起来冷漠淡然依旧,可她的眸子里,却隐隐有了光亮。
有些东西在她的身体里活了过来。
“这根木簪还戴着呢?”魏明彦抬手指了指李如男发上的发簪:“儿时的事,你倒现在还记得。”
李如男被他说的微微一愣,她摸了摸头上的木簪,平静道:“该记得的事情,我永远不会忘。同样的,不该记得事情,我也不会将它一直放在心里。”
魏明彦抬手扶住了一旁的桥栏:“你来见我,就是要和我说这个?”
gu903();“我原本想让知了替我把东西还了的,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所以就来了。”她抬高了声音:“你养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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