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儿!”
“母亲放心……”赵谨克反手牢牢抓住了季柔的手,“儿子没事,这些都是小伤而已。”
赵谨克的额角冷汗涔涔,强打起了精神,咬牙振作,“这不过是路上的一场意外,是看杂耍的时候艺人失了手,意外而已。”
“你在尚书台当值怎么会去看什么杂耍,是不是这个狐狸精,她都好几天没回来了,一回来就将你害得重伤!”
“母亲……”赵谨克实在疼得没力气,只是抓紧了季柔的手,“不干她的事,你不要……欺负她好不好。”
一句恳求,无奈又无力,却深含了赵谨克的祈愿,几分乞求的味道里又含了几分撒娇。
“你!”
韩氏气得眉心一蹙,心中直骂赵谨克混账,京九适时开口,道:“夫人,公子的伤口要尽快清理包扎,还请夫人在外面等候。”
说完也没管韩氏什么反应,递给季柔一块帕子,紧接了一句,“还烦请少夫人在旁为公子擦汗。”
“好。”
季柔接了帕子,轻柔擦去赵谨克额头上的冷汗,赵谨克抬眼看着她,唇角就是漾开一抹柔软笑意,季柔也跟着浅浅勾唇,唇角轻轻地颤抖着,两颗泪珠就滚落。
那一眼对视,旁若无人,仿佛此时此境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韩氏看着只觉得刺眼,却又不忍自己的儿子受苦,忿忿嗤了一声,转身出去。
韩氏出去了,屋里只留下三个人,赵谨克劝走了韩氏,一口气松懈下来,无力地趴在床上喘着粗气,拉过季柔的指尖包在掌心,抵在自己的唇边,“又叫你……受委屈了。”
“哪里有。”季柔摇头,泪水跟着晃落,季柔抬袖子去擦,将抽噎都憋进喉咙里。
“看你……眼睛又要肿了。”赵谨克勉力笑着,同她道:“别哭。”
“母亲说得对,这一次就是我害得你……”
那燃着的炭火倒在身上,该有多疼,赵谨克现在该有多疼?
赵谨克哄她,额头上的冷汗似季柔的泪一般,一颗颗浸湿,“我皮糙肉厚,这些都没什么,养养就好了。”
季柔不停摇着头,他说的,她一句都不信。
“公子,要动手了。”京九举着的手上举着一把银刀,已是用烛火烫好了。
“背过身去。”赵谨克松开了季柔的手,轻轻推着,“不要看。”
季柔也摇头,她不是第一次看到赵谨克受伤,每一次赵谨克都让她背过身去,每一次她都不知道他经受了什么。
“听话。”赵谨克努力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疼,道,“听话好不好?别看,嗯?”
那般语气,那般神态,从来季柔都无法拒绝赵谨克这样的诱哄,不过一句,季柔已没了坚持。
“好……”
季柔背过了身去,身后是一张条案,上面摆满了各色的玩意儿,都是赵谨克这些年陪她在青州买的,羊角做的杯子,牛角制的手串,还有四个瓷娃娃憨态可掬,山核桃雕的小船……零零总总,摆满了整张条案。
那些过去的,都是真实的。
多少个日夜,赵谨克都尽力将她捧在手里,哪怕是身在战场也总是记挂着她的喜怒哀乐,为她的一点风寒擅自离营挨了军法,为能多陪她一夜不眠不休星夜两地奔袭,为了她能在后方安心纵使前方战况再激烈都坚持七日给她送一封家书……
为什么她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她都忘了这些!
季柔低头捂着唇,泣不成声却用力堵住了自己的哭声。
屋门开关,京九让人进出换了两盆水,可以听外头的人在喊太医到了,却没有让他即时进来。季柔就这么背着身跪坐在地上,直到听京九在背后说了一句“好了。”
季柔转过身去,京九正喂了一颗丹药给赵谨克,季柔去看他的伤,只能看到那雪白一片的绷带。
“给我擦擦汗。”
赵谨克吞下药丸同季柔道,那真正湿透了的冷汗,还有那比纸更苍白的脸色,眉眼间疲惫透染,俱是强撑起来的清醒。
季柔给赵谨克擦着汗,就听他道:“我这两日怕是要一人独占着床了,要委屈你住隔壁的侧屋了……”
季柔道:“我睡榻上,照顾你。”
赵谨克的唇角无力弯了一下,“把你自己熬病了,我还要担心你。”
季柔瞪她,倔强,“你少小瞧我。”
“呵。”赵谨克闭眼低笑一声,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你看看你那眼睛,又哭肿了,怎么这么能哭……”
季柔咬着唇不说话,只是将赵谨克额头的汗擦拭,指尖抚上他的额头脸颊,将那凌乱的发丝都拨整齐。
“公子,请太医进来?”
“嗯。”赵谨克低低应了一声。
京九擅外伤,开药把脉却是一般,是以才一早叫人请了太医过来。
赵谨克的伤血肉模糊,的确看着严重,可与京九这般一样从三年战场上回来的人来说这些外伤倒是没什么,坏就坏在那火流星耍的又快又猛,这么着连着两下砸在赵谨克的背上难免内伤,才叫赵谨克当场熬不住晕了过去,便是得叫太医好好把脉瞧上一瞧。
“怎么样?”
韩氏急急问太医,手中的帕子都绞烂了。
太医的神色倒也不算凝重,道:“夫人放心,侍郎的底子极好,外伤都不碍事,只是今日夜里必然发热,熬过了就好,只是那内伤还需好生调养免得落下病根,老夫这开下方子,赶紧照着熬药吧。”
“多谢太医了,”韩氏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身边的人,“快,请太医开方子,马上就让人去煎药。”
韩氏吊着的心半放下了,转过眼想嘱咐儿子两句,就又看到赵谨克和季柔紧紧抓在一块儿的手,登时气就不太顺,“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让克儿好好歇息。”
季柔也不知哪里就来了胆子,只是听着韩氏要赶她心里就有什么顶了上来,道:“我要照顾夫君,不能走。”
“你没听到太医说要好生调养吗?你……”
“母亲。”季柔扬声截断了韩氏的嗓音,抬手抚上赵谨克的面颊,嗓音柔软,“夫君累了,让他睡吧。”
赵谨克早已是强弩之末,连话都没力气说了,谁都能看到他那眼皮沉地就差一点就能闭上了,可硬生生撑着不昏过去,无非是怕韩氏过来了会为难季柔,季柔哪里就能看不出来了呢。
季柔的指尖轻轻摩挲过赵谨克的眉眼,一只手紧紧与他相握着,示意他放心。
“夫君要安心,才能好好调养。”
季柔这么说着,温温淡淡的,但就是堵得韩氏再说不出话来,一口气在胸口里上下翻滚,忿忿拂袖离去。
冤孽。
都是冤孽!
作者有话要说:京九内心OS:婆媳大战又要来了,还能不能好好做手术,看我为了和平默默对主子下黑手弄醒他……
季柔:你儿子在我手上,你丫小心点……(get必杀新技能)
赵谨克:躺在手术台上继续进行婆媳调解,难,我难了。
☆、第53章
太医料地没错,赵谨克果然发热了,当天夜里便烧起来,病势来势汹汹,整个院里的人都不敢安睡,季柔更是不敢,喂药擦身,一刻都不敢停下来,靖平侯和宫里都送来了退热的灵药,太医也留住在了院中,忙忙碌碌一天一夜,赵谨克的热度总算开始退去。
京九那时候让季柔去歇息,季柔便没有推拒,总归京九说的有理,她不好,赵谨克知道之后只会更不好。
一晃六七日就过去,赵谨克的伤势稳定下来,太医也回了宫中复命,那日赵谨克醒来时,季柔正趴在他的床边,用浸湿了茶水的帕子去润他的唇。
“受累了……”
赵谨克的嗓音很轻,历过这么一劫,纵使底子再好眼下也没什么力气。
“这话听起来,倒是客气。”
季柔收了手,转过身去拿了小几上的药丸,道:“宫里送来的药,清热解毒,既然醒来了,就快服一颗。”
季柔把药塞进赵谨克的嘴里,那药丸做得入口即化,季柔那勺盛了一口水给赵谨克顺下去。
赵谨克动了动,背后头的伤还是痛的,忍不住自嘲,
“这趴着,可真费劲儿。”
季柔下意识摁住他的肩膀,道:“等伤口结了痂你才能翻身呢,可别乱动。”
“又是京九和你说的?”赵谨克嗤笑,“他那点本事还是跟我学的,你别信他。”
赵谨克故作轻松,季柔就瞪他,警告着在他的手臂上捶了一下,几分忿忿然,就要转身。
“阿柔……”
赵谨克飞快抓住季柔的手,“不生气,不生气了好不好?”
季柔没回头,明明之前赵谨克重伤的时候她还是恨不得以身代,什么不好的都放下了,但这么又冷了几日,莫名地就又生了一层别扭,难言的隔阂不自在。
不能忘的还是不能忘。
“我都解释,我都说给你听……”赵谨克豁出去了,早在那日季柔与他生了嫌隙的时候他就打算豁出去了,什么都和季柔坦白,只是不想还是慢了孟子方一步。
后落手一步,伤透了季柔的心。
季柔抽了手起身,道:“你好好养伤,等好了有力气了再说。我去叫京九进来给你换药。”
“别……”
赵谨克又抓住了季柔的袖子,几分小心翼翼,又好像是烧混了脑子,问得没头没脑,“你……你不走吧?”
季柔又把袖子一抽,没抽动,低头看他,面上无甚波澜,“小厨房温着粥,我去端来。”
“哦……”赵谨克垂下眼,手里一松。
……
赵谨克醒来,虽还是虚落地下不了床,但总算清醒过来便是真没了大碍,京九每日来给赵谨克换药,伤口也开始慢慢结了一层薄薄的痂,只是赵谨克还是说什么都不让季柔看自己背上的伤口,每每换药总是将季柔支开,这么着又养了两三日的,眉眼间倒是生了几分精神,勉勉强强能翻个身躺会儿。
只是一切尚未来得及高兴,一夜之间坊间突现了季柔苟合孟子方的传言,流言甚嚣尘上。
地上洇湿,青石板上的水洼倒映着蓝天白云,昨夜子时后一场雨,夏雷阵阵,晨起开窗迎面一片水润湿气。
“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才晨起,早膳都未用,韩氏身边的水月已是领了婆子在院中等候。
季柔的脸色不怎么好,昨日入夜知道的外头的流言,还是无意间从下人嘴里知道的,那些难听的话,整一夜,她都睡不好。
“请母亲稍等,待我整了衣裳,这就过去。”
出了这样的事,婆母寻她,理所应当。
水月的眼底有不耐,可到底是忌惮着什么,嗓音都是刻意压了的,道:“夫人昨日一夜都没合眼,早早等着了,少夫人可别再让夫人再等了,这就过去吧。”
“好。”季柔也没犹豫,抬手拢了一下发髻就要跟着走。
“等等。”
正房的屋门一开,赵谨克不知怎么起了身,也没穿衣裳,一声雪白中衣散散披着,拄着门框站着。
“你怎么起来了?”季柔的眸光一怔,一面连忙上前,一面扬声吩咐院儿里的下人,“快将夫君的衣裳拿来。”
“咳。”
赵谨克闷闷咳嗽了一声,伸手扶住季柔的手背,然后拉住她的手掌一带,就将人拉到了身后,抬头看水月。
“你回去吧,告诉母亲流言蜚语信不得,这事情我自然会有交代。”
水月还要再争辩,“可是夫人说了……”
“那我现在跟你过去?”
赵谨克冷冷截断,即便面色憔悴虚弱,可眼中的危势不减,那么一眼逼过去,便杀得人不敢多言。
“是。”水月的头一低,登时便没了话,转身行礼告退。
赵谨克低低咳着,那挨的两下子成了内伤,好得还没外伤快,季柔接过了下人递过来的衣裳就给他披上,扶着他就往里走,“你快回床上躺着,莫要出来着了风寒。”
赵谨克随季柔扶着自己进屋,推着他躺上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
“天热了,”赵谨克失笑,“你这么捂我非得给你捂出痱子来不可。”
“你怎么这么就出来了,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季柔这么说着,却还是将赵谨克身上的被子扯开了些。
赵谨克戏谑道:“不赶紧出来你就傻傻地给人带走了,我就得又再走长老一段路费老大的劲将你救出来,我这身子骨晕在半道儿上可怎么办?不得又去半条命?”
季柔却没兴致同他开玩笑,道:“外头的事,你是不是也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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