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声爹爹给娘听听?”季柔哄着孩子,一面指着赵谨克,一个字一个字道:“爹爹。”
孩子看着季柔的脸,小嘴一咧笑得开心,“喋……喋喋……”
“哎哟。”季柔真是开心坏了,却一面嗔怪地看了赵谨克一眼,道:“你瞧瞧,孩子果然还是喜欢你,我成日陪着他都不开口叫我一声娘,你就抱他一会儿,他就会唤爹爹了。”
“的确是我捡了便宜了,不过这也没法子。”赵谨克抱着儿子,眉梢同季柔轻轻一挑,“承让了?”
季柔瞧着笑了,不轻不重朝他身上拍了一下,孩子眼瞧着季柔的动作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然也照样学着季柔,甩手往赵谨克身上轻轻来了一下,正好拍在他的下颌上,
季柔瞧得愣住,然后掩唇大笑。
“这是要造反?”赵谨克捏住儿子的小手低头佯怒瞪他,却只换来了儿子咯咯咯笑得更加开心。
“臭小子。”赵谨克经不住失笑出来,同季柔道:“这还不是向着你?都知道帮他娘亲欺负他爹了!”
“这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季柔转过身坐下,“你自己也说了,向着我是应该的。”
“是,都是应该的。”赵谨克跟着抱着孩子坐下,一面低头解恨地捏了捏儿子的鼻尖,“小混球。”
“你别掐他,掐坏了!”季柔自然是瞧不过眼,赵谨克到底也是拿剑的手,别给孩子弄疼了。
“行,不动他。”赵谨克依言松手,把孩子立着抱起来,虚虚站在他腿上,“你向着你娘,你娘护着你,如今就你爹没人向着没人疼了,都欺负我。”
“你胡说什么。”季柔又气又好笑,“谁欺负你了,不都是你欺负我。”
“那你过来,”赵谨克一手抱住孩子,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让我欺负欺负。”
“才不来。”
季柔的脸颊倏地就有些泛红,拿手中团扇半掩的面,赵谨克摇头嗟叹,“这人可真不如从前乖巧黏人了,从前你可是最喜欢挂在我身上的。”
季柔真羞得想斥他,可到底也从他这三不五时的浑话里练出来了,给他将话题转移了道:
“今日三妹妹那里传信过来,说是有喜了,改明儿我和大嫂嫂得一道去看看她。”
“好事,”赵谨克拿拨浪鼓逗着孩子,道:“记得备一份厚礼。”
“还有沅姐姐那儿,我打算明儿去看看她。”
季沅和离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消息还是隐蔽地很,海家那里也不知什么想法,根本没有风声传出来,也只有他们几个知情人而已。
“那就去瞧瞧。”赵谨克把孩子交给乳母抱走,腿上就空了出来,又拍了拍腿,同季柔招手,“过来。”
季柔这回倒是顺从,起身过去坐下,一面问他:“你说海家那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样不声不响的,难道是海家不想放人?
赵谨克抱住季柔的腰身,这生养过的身子比从前更加柔软丰满,抱这大的可比刚刚那个小的顺手多了,他道:“大概是有些人想明白了一些事,却又没有完全都想明白。”
他那日虽然冲动之下与海明谦说了很多,可有些道理到底是非经历难以明白的,就似他曾真正站到过那个顶点,见过各种各样的尔虞我诈,太过明白人心,是以看很多事都明白通透了许多。
就好似这温秉玄之事,如今有多少人在称颂他的清风明月刚正不阿,民间甚至给他编成了话本子,简直是要成名垂青史的忠臣直臣了,当年他也这么认为过。可等他慢慢再经历过再见过事回头再看,似温秉玄这般人物搁到他手中也一样杀。
但这些也是他之后才领会的道理,海明谦到底还年岁尚轻没有经历过,就算与他讲明白了一时他也回不过味来,何况那日他才发善心提点了他,当日回去季沅便和离了,可见有些事的确拦不住。
“你又与我打什么机锋?”
什么明白一些又没有完全明白的,季柔一句都没听懂。
“没有。”赵谨克下颌一抬头往前凑,“亲一口?重点儿的。”
季柔躲开脸,“不要……”
……
季柔转天去看了季沅,季沅的庄子在京郊,位置并不算怎么好,地方也不大,却胜在清静,关起门来便像是一处隐居避世的世外桃源。
季沅卸下了绫罗绸缎离开了那珠围翠绕,却仍旧是那个季沅,更好的季沅。季柔同季沅一道推石磨磨了豆子,跟着庄子里的老妪一道学着酿酒酿酱油,只闲谈着便过去了一日,不舍得走也不想走夜路,只好叫人回去报信,自己在季沅处住了一日,第二日还想着流连的时候,赵谨克已是让京九等在了门口,只好与季沅告别回京。
“释儿昨日怎么样,有没有哭?”
回去的路上,季柔忍不住问京九孩子的事,她一日未回心中最记挂的就是孩子了。
京九嘴里吊着跟草坐在外头赶着马车,淡淡道:“小公子好得很,只是公子昨日不怎么好。”
“他怎么不好?”
京九悠悠道:“昨日等得晚今日起得早,瞧着精神不怎么样,公子说他孤枕难眠所以才派属下过来务必请少夫人回去呢,否则今夜就更难熬了。”
季柔失笑,反将军他,“你是在说他还是在说你自己?我把秋娥带走了,你自己心里着急吧。”
“姑娘。”秋娥听着,羞赧地唤了她一身,要拉着季柔回去坐好。
“嘿嘿。”京九在外头笑,“少夫人明察秋毫。”
马车缓缓进了京城,季柔忽然想起有一副给孩子打的金镯子到了该取的时候了,便叫京九往那金器铺子里去绕了绕,取了镯子出来的时候却正巧迎面遇上个熟悉的人。
“胭姐姐。”
季胭却好像未瞧见季柔,径直要从她身边路过,季柔主动开口喊了她。
季胭这才回过神回头,看清了季柔,笑了笑,“原来是柔儿啊。”
“胭姐姐这是急着要往哪里去,我就在你面前你都没瞧见我。”
季胭笑着,她与季柔季沅年纪都差得远,眼下已是三十好几的妇人了,只是家中有周同来那样的丈夫还有那护短的婆婆,这么多年的磋磨眉目间早已没了什么生气,瞧着比实际的年岁都好像要大上几岁。
她道:“我能往哪里去,回府罢了,这上年岁人都不如从前灵敏了,都没瞧见你,你这是来……”
“之前给孩子打了副金镯子今日顺道来取。”季柔道,“这孩子的东西总是添置不够,这镯子的图样是他爹以前亲手画的,我就想让人打出来。”
“是吗?”
季胭闻言眸底亮了一下,为人母亲的,一说到孩子事总是特别有兴致,季柔也抬手打开了手中的锦盒,将那做工精巧的小镯子拿出来,
“这些如意祥云的纹路就是他爹自己画的。”
“我瞧瞧。”
小小的金镯子精巧可爱,季胭忍不住便伸手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就属妹夫心细,我当初怎么就没想着给凌儿打上一副呢,他那副镯子就是个素圈儿,这么些年了我还存着呢,想着以后传给他的孩儿。”
“都是男孩儿,弄这些花样也没有意思,夫君原也不想打出来的,是我瞧着那图样就这么闲置了可惜才让人做了,小孩子长得快,这一副镯子也不知能戴多久。”
“这怎么说,”季胭将镯子还给季柔,“留着以后偶尔拿出来看看也是好的呀。”
“姐姐说的是,释儿刚生下来时那第一副襁褓我还留着呢。”季柔说起这个眼中便是无限柔情,想起那已经装了满满一箱的东西,赵谨克还总是嫌弃她来着。
“我府中也留着好些凌儿小时候的东西。”季胭也叫季柔勾着想起了些什么,唇角的笑意柔柔的,却又顿了顿,忽然消散了大半。
“瞧我,该走了,府中还有事儿等着我呢,这就先告辞了,咱们下回见着了再叙。”
季柔也没虚留讲什么场面话,既然季胭如此说了,便道:“我也要回府了,那姐姐慢走。”
“好。”
……
季柔回了府中进了门,赵谨克竟已是在屋中待着抱孩子了,手中的孩子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一面“喋喋、喋喋”不停叫着。
“释儿。”一天一夜没见,季柔见着孩子亲,上去便将孩子抱进了怀里,“释儿乖不乖,想不想娘亲呀?”
孩子咧嘴笑着,笑得嘴角口水湿哒哒的,季柔低头便是狠狠一亲。
赵谨克在一旁凉凉道:“他想不想可不一定,小孩子忘性大,估摸都快忘了你是谁了。”
季柔知道他这是心理不舒服了,抱着孩子便凑上去,抬头往他的唇角飞快啄了一下。
“我昨日里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只是舍不得你沅姐姐是吧?”赵谨克将她没说完的话补上,“我不让京九去接你,我看你今日也未必肯回来。”
“就这一回。”
季柔凑近他,撒娇,赵谨克下意识伸出手想揽她的腰身,却让季柔将孩子塞到了怀中。
“你做什么?”赵谨克一点也不想抱这小的。
季柔拿了锦盒出来,道:“你瞧,我给孩子打的新镯子,就是你画的那个。”
“你还真去了。”
赵谨克无奈笑了笑,顺手接过镯子来瞧了瞧成品的模样,指尖抚过镯子上的纹路,当时他画图样时就是为的个好看,图样画得繁复,做起来可是个费力的精细活儿。
赵谨克将镯子凑近了细细瞧着这雕工手艺,原不过是想看看那金器点师傅的手艺功力,却是不想鼻尖略过了一缕若有似无的酸涩味道。
赵谨克凑近一闻,脸色不由得冷了冷,扬声道:“拿盆水来!”
“怎么?”季柔一愣。
赵谨克将孩子转手给乳母抱着,下人很快将水端来,赵谨克拉着季柔在水盆里仔细清洗这手指,搓地季柔的手都疼了。
“再去换一盆。”赵谨克道。
“到底怎么了?”季柔叫赵谨克弄有些害怕。
“有毒。”赵谨克的面色沉冷,问季柔,“从你拿到镯子,给人碰过没有?”
“没有啊……”季柔下意识答了一句,却忽然想到了季胭,“从店里出来的时候碰见了胭姐姐,聊了两句,我就把镯子给她看了。”
季柔望着赵谨克,“不会是她的……”
“也的确没道理。”赵谨克听着也觉得没可能,若是季胭,这根本就是没道理的事情,而且这毒是口服是立即毙命的剧毒不错,光戴着未必会很有效,倘若有人起了心思也不会用这种毒。
赵谨克安慰季柔,“你别怕,我叫人去查。”
“嗯。”
……
给孩子的镯子里竟然有毒,叫季柔忧心地一晚上都没睡好,释儿是赵家的嫡长孙,从出世起便是众星拱月,靖平侯更是疼爱有加,赵家人按道理不敢对孩子下手,可不是赵家人外面的事她便想不到了,最坏的结果便是季家人。
倘若查出来是季家的主意,她今后又要如何自处?
季柔担心了整整一夜,第二日起来都神情恍惚,赵谨克安慰了半晌,用早膳的时候外头来了消息,却是季胭那里的,说是周家长子周同来昨儿夜里猝死了,对外说是得的急病死了,可人却是从妾室的床下抬下来的,应该是马上风。
赵谨克眸底的光波了一下,却是吩咐叫人偷偷去验尸。
“难道……”
季柔也想到了,昨日季胭行色匆匆,莫非是因为……
赵谨克拍了拍季柔的手背,“叫人一查便知,安心在家里,有了结果我回来告诉你。”
“好。”
夕阳淡薄,赵谨克那里的消息来得很快,午时不到的时候便简单传了信过来让季柔放心,季柔等到赵谨克傍晚从外头回来,还是忍不住问他:
“真的是……”
“是,”赵谨克道:“同一种毒,此毒虽不是无色无味,却能让人的死状同马上风类似,你那大姐姐花了大功夫从黑市弄来这种药,你昨儿遇见她便是她取了药回去,她怕是不知情,所以碰了镯子。”
“大姐姐她怎么敢……”季柔的心中简直惊涛骇浪,“她那样良善的人……”
季胭那个性子与季沅完全不同,素来是温婉善良的,可嫁到了那周家,这性子便是成了懦弱可欺了,多少次那周同来做了过分的事,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连着季申都气得要做主为季胭和离另择良婿可季胭还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甚至还回护周家几分。
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会做出毒杀亲夫的事情?
“你可知你父亲在南边的兵权在前些日子的时候上缴了?”赵谨克道。
“嗯。”
季柔点了点头,赵谨克其实一直在对付昌安侯府,想着将季氏一族的权利架空,这一年多来她大哥二哥官职遭贬,季家屡屡受制,季柔知道这是赵谨克和孟子方做了交换,他们好像是联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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