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下面的人伺候得不妥帖?”
“没有,没有,没有。”生怕下面伺候的人因为自己得咎,玉录玳赶紧连连摆手:“她们都很好,很妥帖。是我,是我觉得已经叨扰你们很久了,是时候挥手告别了。”
“可这一别,就是同在京城再见一面也殊为不易,可不就难免不舍么!”
胤礽皱起的眉头倏尔放开:“就这?那姨母就尽情地住下去,把孤这毓庆宫当成自家便是。”
“对对对。”石氏笑着点头:“顶好住上一辈子,叫我与殿下能时时过来探望。跟姨母唠叨唠叨心里话,也聆听聆听姨母的教诲。”
“固所愿,但不能行尔啊!”玉录玳摇头:“毕竟这深宫内苑,我一个外命妇本来就不宜久留。而且,也耽误你们跟万岁爷交旨不是?”
说到这儿,玉录玳就不免坏笑,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石氏的肚皮。
叫石氏想起太子爷那三年抱俩的豪言,也想起两人那几日的孟浪。不禁俏脸红透,狠狠瞪了玉录玳一眼:“姨母你,你,简直为老不尊啊!”
“所以。”玉录玳摊手:“还犹豫什么呢?赶紧把我这个为老不尊的撵走。你们放开手脚,我也放开手脚折腾啊!先去佟佳府宣旨,赫赫扬扬的把我嫁妆拉回来,把隆科多那厮的脸放地上狠狠踩一波儿。然后收心赚钱搞事业,顺便再给自己琢磨个第二春,那可是贼忙了。”
对于自家姨母时不时的语出惊人,胤礽夫妇已经适应良好。
甚至还能了然一笑:“原来这样啊?我说姨母怎么明明手握圣旨,却不肯把嫁妆从佟佳府拉回来。”
“那必须的。”玉录玳骄傲仰头:“从哪里跌倒就得从哪里爬起来。他隆科多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找回这个场子怎么行?”
还要以此拉开序幕,叫那厮不是在丢脸就是在丢脸的路上。如此循环反复,直至对方生命终结。如此,才算报了原主两辈子都折在他手里的仇!
听她这么一说,石氏都顾不上羞窘了。忙喜滋滋凑上去,一脸的义正辞严:“对对对,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顶好叫那个宠妾灭妻的渣渣颜面扫地,人人指点。”
“姨母这边却越发的风生水起,小日子过得芝麻开花节节高不算。还得再找个家世好、人品佳,没有恶毒婆婆不省心妯娌还一心一意的好才俊!”
“果断鲜明对比,气死那一窝子狗眼不识金镶玉的。”
胤礽嘴角微抽,就不知道自家温婉端庄的太子妃是什么时候被带成女流.氓的。
瞧这撸胳膊挽袖子的劲儿!
还真鲜活。
果然近朱者赤。
不过好歹堂堂未来一国之母呢,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做。这般鲜活的模样,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了。
玉录玳是无从得知太子殿下心里那点弯弯绕绕,她只无限震惊:随口一句,就这么误打误撞完成目标了?!
早知如此,她还婉转迂回个毛线?
直接不要脸就好了嘛!
终于可以天高任鸟飞,玉录玳简直一刻都不肯多待。随口一句择日不如撞日,就要人走家搬。
太子妃石氏忙笑拦着:“知道姨母报仇心切,但咱们好歹来这宫里一回。前些日子你身子不爽利就算了,这回大好了。还不得拜见下太后娘娘与几位主位嫔妃么?”
进宫
玉录玳:非所愿,但不敢辞啊!
是以只能勉力一笑:“娘娘说的是,倒是我失了礼数。”
石氏了然,拉着她手软语安慰:“姨母放心,皇玛嬷最是慈和不过。诸位嫔妃再各有小算盘,也不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得罪你。毕竟你可以皇阿玛金口亲封的多罗格格,于国有功呢!”
“是这么个话没错,姨母只管放心。”胤礽也笑着补充:“有孤这个外甥与太子妃保驾护航呢,保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玉录玳狠狠点头,继而腼腆一笑:“有你们俩镇山太岁,我放心着。就是……嘿嘿,我这个不省心的,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石氏与胤礽皆摆手:“这有什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翌日清早,天刚蒙蒙亮。
玉录玳就被春风一个湿帕子蒙在脸上,分分钟赶走所有可随从。穿衣梳洗后,草草吃了几块点心,又被按在椅子上各种打扮。
头回拜见这后宫内的第一领导,按品大妆是必须的。
是以玉录玳再怎么百无聊赖,也还是耐心坚持。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大功告成。而这会子,太子妃已经静候多时了。
也是初初见面的时候,玉录玳就有伤在身又着意卖惨。毓庆宫养伤这段儿又懒于梳妆,整日里素面朝天。今儿这陡然打扮起来,越发显得杏眼桃腮,容光艳艳。
看得石氏眸光一亮,满眼赞叹:“修眉俊眼,顾盼神飞。姨母本来长相就不俗,这一打扮起来更了不得。简直尤胜西子,真真的浓妆淡抹总相宜。”
明知道是彩虹屁,玉录玳也听得飘飘然。
当下不怎么谦虚地点头:“其实底子好是一方面,但也多亏了这华服与宫女姐姐的巧手,太会扬长避短了。”
石氏已经习惯了她这么直接、豪爽、不做作,倒没有任何的不适。只笑着解释:“太子爷已经先走一步去上朝了,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姨母。等他下朝就往宁寿宫,跟我一起给姨母当镇山太岁去。”
被调侃的玉录玳不见半点羞窘,反而还大大方方跟石氏行了个礼:“如此,臣妇就多谢娘娘与太子爷美意了。”
毓庆宫与仁宪皇太后,也就是史上孝惠章皇后所居的宁寿宫同属紫禁城东路,距离上并不很远。
如今仁孝皇后薨逝,后位空悬。贵妃佟佳氏现在还是个庶妃,惠宜德荣四妃也当不起堂堂太子妃一个请安。是以玉录玳倒是连带着少了许多琐碎,只消往仁寿宫往请安时,顺便拜见下四妃即可。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作为大清入关以来第一个轰轰烈烈休了自家爷,又间接搅动了内务府风云,还跟牛痘有那么一丢丢关系的八旗贵女。
玉录玳此行,可说是牵动了诸多妃嫔的心。也,直接间接的,损伤了太多人的利益。
是以等她跟太子妃被传唤进殿的时候,就见仁寿宫里衣衫鬓影的,云集了上二三十位之多的妃嫔。还多半对她投以审视、敌视的目光。
看得玉录玳心里直发毛,满满正遭遇三堂会审的赶脚。
好在皇太后一如史书所载,真·喜康熙之所喜,恶康熙之所恶。这不她才随着太子妃石氏盈盈一拜,主位上的太后娘娘就一脸慈和地叫了起。
玉录玳眉眼含笑,用纯正地道的蒙语答了句:“臣妇谢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芳仪永驻,长乐无极。”
托原主的福,玉录玳现在记忆超群,学习能力无限强大。
短短半月的功夫,她不但随石氏给安排的教养嬷嬷学了宫廷礼仪,还捡起了半生不熟的蒙语。写肯定还是不会写,但听说无碍,完全可以应付日常的交流。
就这,也足够皇太后喜出望外了好么?
老人家少年入宫,从挚爱的科尔沁草原到这深深禁宫。最爱的,也唯一会说的就是这么口家乡话了。
可惜蒙古妃子屈指可数,满汉的妃嫔又少有精通蒙语的,再加上还要顾忌着皇上那边的意思。以至于这些年来,也就宜妃、德妃太子妃与五阿哥、五格格能跟她多聊几句。这会儿多了个被太子夫妻护着,皇上叫声姨妹的玉录玳能放心拉呱,老太太心里且高兴着。
当即一套赤金嵌红宝的首饰送出去:“来来来,都说首饰配美人儿。这好东西啊,只有到了你这花朵一样的美人儿身上,才能让它增光添彩。”
又一条足金镶钻的大腿主动伸过来,玉录玳当然果断抱住啊!
遂当即盈盈一拜:“如此,臣妇就多谢太后娘娘了。来日有机会再来拜见,肯定把这全套都装扮上,绝不辜负了娘娘的美意。”
太后颔首:“好好好,哀家就稀罕这么大气爽利的姑娘。堂堂八旗贵女,没得学汉女那上不来台面的小家子气。”
受了董鄂妃那小白花一辈子的气,太后厌恶极了那种娇娇娆娆的做派。听闻玉录玳又是自戕又是和离的好一阵折腾后,就越发对她心折不已。
透过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可惜雷同的境遇,偏她没有玉录玳的魄力与能耐。也就无法走出那无望的婚姻,被这深深宫廷困了一辈子。
太后微微一叹,看着玉录玳的眼神不免越发柔和。
叫已经恨极了她的佟庶妃、德妃、惠妃并一众小妃嫔们憋屈至极,生生撕烂了手中绣帕。
倒是宜妃瞅着死对头们憋屈到无以复加的样子直乐,对玉录玳那三分欣赏biubiu上升,瞬间突破到满格。
等玉琭玳给惠妃行过礼,到她身前刚一福身。宜妃就亲手把人扶了起来:“快快免礼平身,本宫早就心仪格格的大气爽朗,敢爱敢恨了。今儿可算有缘一见,还讲那劳什子的虚礼做甚?”
“快抬起头叫本宫瞧瞧,啧啧啧。瞧瞧这高华典雅,气韵天成的,越看越有几分仁孝娘娘当年风采。”
“简直叫人见之心折,你说是吧,佟佳妹妹?”
被点名的佟佳氏,史上出了名的淡然无争悫惠皇贵妃只冷冷一哼:“瞧宜妃这话说的,仁孝皇后薨逝的那会儿,本宫都还没出生。又哪里领略得到娘娘的仙姿玉色?倒是本宫自幼随长姐宫中待年,没少在她的教诲下苦学诗书礼仪,三纲五常。”
“只知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丈夫是妻子的天。身为女子就应柔顺恭谨,上孝翁姑、中和妯娌、下育子女。像小赫舍里氏这样不贤不孝,离经叛道的,还真是生平仅见。”
说完,这位还后退了些许,满满不屑于跟玉录玳为伍的样子:“还好万岁爷圣明,已经让她与隆科多和离了。不然……府里怕是有得头疼。”
“可不!”德妃微笑接话:“无怪汉人把丧母长女列为五不娶之首,教养上果然差了点。”
“嗯。”惠妃也跟着点头:“连村俗俚语中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都做不到,也着实是……连我这肚子里没有几点墨水的都知道,夫有再娶之意,妇无再嫁之德呢!”
四主位妃下场了一半,再加上庶妃之名却享受妃待遇的万岁表妹佟佳氏。三人火力全开,早因内务府事很死了玉录玳的一众小妃嫔也纷纷下场。。
玉录玳分分钟被炮火包围。
然而她一点也不恼,更不见众人想象中的失礼、失节,甚至以卑犯尊。
全程保持微笑,还特别及时地拉住了要张口下场的石氏。只对一脸困惑的皇太后笑,特别熟练而又专业地给她当起了同声传译。
然后心里默数一,二,三!
刚刚还慈眉善目的太后娘娘果真勃然大怒,拿起手边的杯盏就冲着惠妃的方向砸过去。
吓得惠妃急急后退,才险险躲过了被砸到头破血流的下场。刚惊魂未定地站好,抬眼又看到太后吃人般的目光。吓得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太后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知错了。”
“知错?”太后冷笑:“哀家看你们一个个舌灿莲花的,都能耐得很。哪里知错了?”
“一个个的学了几句酸诗,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流的是什么血脉了吧?”
“上马能打猎,下马能管家的满洲姑奶奶风范没见你们学多少。倒把奴才秧子们的《女戒》、《女则》当宝贝似的研读,学得个顶个数典忘祖。张口圣人,闭口圣人的,还记得自己的祖先是满人,有收继婚、转房婚传统的满人了么?”
“数典忘祖的东西!”
太后嫌弃脸,真越骂越起劲儿系列:“回头哀家就叫皇帝请你们各家的家谱,我倒看看。往上数个三五代,哪家没有个再嫁的无德之人。又有谁能跟无德之人全无半点联系,谁又是无德之人生下来的悖伦血脉!”
“有的赶紧出宫,别污染了圣听。没有的,也别留下来。为什么?因为你们阳春白雪,爱新觉罗家却不是啊!懿靖大贵妃、敏慧龚和元妃、孝献瑞敬皇后,甚至……”
“天命、天聪、顺治三朝,再嫁入宫的大有人在。娶了无德之人的,又都能是什么好东西?快快快,别叫无德之人的后代污染了你们高洁的操守!”
惩戒
入宫数十年,战战兢兢半辈子。
温和恬淡如背景板的仁宪皇太后就从来没这么发飙过,以至于今儿火力全开。生生把满殿妃嫔都给喷成了筛子,一个个小鹌鹑似的跪在当场。哭啼啼说:“太后娘娘息怒,臣妾/奴婢们知错了。”
作为□□的佟妃跟惠妃更是瑟瑟发抖,脸上青白一片。
众妃全体跪倒,太子妃石氏这个当晚辈的也不好直挺挺站着。忙跟玉录玳俩一左一右的,搀扶着皇太后,各种劝她老人家保重凤体。
等胤礽终于把自家皇父拐进仁寿宫,还附带了一帮子孝心陡发的哥哥弟弟时。
就看着仁寿宫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的妃嫔仆婢,正中央的老太后神情激动,犹自滔滔不绝地怒骂着。姨母按品大妆,跟太子妃一边一个搀着太后。嘴里还叭叭叭特别流利地翻译,啧啧,那小词儿,简直了!
太子余光瞅着,皇阿玛的脸色绝对胜过蜂窝煤。
“知错?”玉录玳冷哼,当没看着康熙跟一众皇子阿哥似的:“哀家看你们口服心不服,心里不知道怎么诋毁着。也对,你们生的时候好。赶着大清繁盛的时候,能守在紫禁城里金奴银婢地使唤着,自是高高在上。”
“以至于数典忘祖,都不知道自己根脉在哪儿了。”
“比如惠妃,在放女无再嫁之德的臭狗屁之前,都忘了自家老祖宗也是背德之人了。若女子二嫁是错,你们这些个背德之物就不该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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