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杳扮辛摇是愈发炉火纯青,就连每日辛摇精神的恢复也拿捏得极好——总不能大婚的时候也还疯疯癫癫的,扮猪吃虎还是得有个度的。
谢杳听了沈夫人这话,乖巧点了点头,指了指看好的喜服花样,甚至还冲送花样来的那人笑了笑,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惧怕生人。
沈夫人握着她手,“一个月终归是急了点儿,委屈摇摇了。”而后又吩咐那人在嫁衣的裙摆上缀上南珠,一应材质皆用最好的,缺了什么就从府上拿。
那人堆着笑应道:“镇国公府的生意哪敢怠慢了去?早先听闻辛小姐喜蜀绣,集了京城里蜀绣绣得最好的绣娘不说,还特意从蜀地请了十位绣娘过来,可谓是一线千金呐。就算是同宫中的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夫人叫人给了赏,又拉着谢杳去看旁的。
入了夜,谢杳刚将下人都遣了出去,预备着将脸上的东西弄干净歇下,雁归便推开门进来。
谢杳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继续专心致志地擦着脸。雁归走到她跟前,从她手中接过帕子来过了热水,一边仔细替她擦着,一边低声道:“查到了,那人本名张韬,在松山观时的道号是……”
“不必说了,免得污了我耳朵。”
雁归知道她对这人的生平动机压根儿毫无兴趣,只是想知道一个确切的结果,便径直道:“丹药里是他动的手脚,现如今跟在宁王身边儿。宁王也已然在找时机对他下手了。”
“穆远那人,若是能容得下他活着,才是怪事。既如此,我便替他清理清理。”
雁归迟疑了片刻,开口问道:“此人不留?”她本以为谢杳叫她去打探,是想将这人保下来,留待日后反将一军。
“你只把他弄过来就是。留着岂不是还要容他再活许多日?再说,就凭他的只言片语,就想空口无凭地拉穆远下水?穆远毕竟是同皇上血脉相连,要想皇上相信他自个儿的儿子拿他的命放在赌桌上赌,不大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冰块:我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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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活剐
不过五日,雁归就按谢杳的吩咐把张韬弄了来,做得一点儿痕迹都没留,就算宁王察觉,也只当他是见势不妙自己跑了的。
镇国公府本是座王府,既是王府,底下到底少不了密道囚室。不过当年皇上命工匠改造王府时,底下那些门道自然是都没修缮,已经荒废了多年。
谢杳也只知道其中一间暗室在何处,还是沈家没搬进来时,她自个儿摸索出来的。不过此时对付一个张韬,一间也足够了。
雁归避开众人,将张韬塞进谢杳说的那间暗室绑好,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虽是套着布袋耷拉着脑袋还未醒过来,绑得也足够结实,却仍是不放心,又回身去将他两条胳膊卸了下来——这家的蒙汗药确是好用,这么折腾他都没有要醒的意思。
她去回禀谢杳时,谢杳正搅着一碗梅子汤。盛夏干燥,吃口味重些的多了容易上火,厨房得了世子爷亲口命令,膳食变着花儿地往谢杳房里送,可都是些口味偏清淡一些的。
而这大热天的,本来就食欲差些,谢杳勉勉强强吃上两筷子也就不再动了。
她不吃,整个厨房都要头疼,生怕世子再怪罪,只能按时按点地送些开胃的吃食来。
梅子汤放在冰盘上镇过,冰凉透亮,谢杳舀了一勺慢慢喝下,听她说完,又将白瓷勺放进汤里搅了搅,“东西备好。”
雁归应了一声,看她又喝了两口,不自觉瑟缩了一下——谢杳的口味她是知道的,既然她愿意喝,这梅子汤指不定是有多酸。
那暗室也就是地处偏僻一些,在后园那附近,机关设计得并不复杂,很容易就能打开暗门。只是年岁已久,饶是雁归押人进来的时候已将蛛网粗略扫了扫,她同谢杳再进来时,两人还是被陈年的灰尘狠狠呛了一口。
张韬仍是半死不活地被绑在椅子上,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谢杳走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扬手将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下去。
“谁,谁,啊—!”许是被卸了胳膊的痛感这时候才泛上来,谢杳皱着眉捂了捂耳朵,雁归眼疾手快地将一团破布塞进张韬嘴里,不大的一间暗室这才清净了。
这张韬毕竟也是做过大事的人,初时的惊恐缓和下去后,便狠狠瞪着她,眼神还有几分凶狠。
谢杳瞥了他一眼,便低头在一边儿案几上摊开的几种刀具里挑挑拣拣——她从前不曾动过刀刃,委实是认不清这些刑具都是做什么的。雁归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低声道:“还是我来,小姐在一旁看着就好。”
谢杳挑了一把小巧锋利的刀,略一比划,满意地点了点头。
雁归知道她这意思还是坚持自己来,也便没拦着,往后退了一步。
张韬看着她一步步走到近前来,拿着小刀在他身上比划,像是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吓唬他,二话不说上来就要动手,他便慌了神,嘴里呜呜着,疯狂向一边儿的雁归示意他有话要说。
谢杳将他嘴里的布团扯下来,刀锋似有似无地在他颈间滑过。张韬竭力往后靠,想避开她的刀刃,第一句话便问的是“你们是宁王的人?”
这话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对噤了声,因为那刀刃往他肩上一歪,斜刺进他肩头,拔出时跟着飞溅出来的鲜血有几滴落在眼前那姑娘的鬓边,面纱都染了一片。
那姑娘轻笑了一声,“他也配?”这声音落在张韬耳朵里却有几分熟悉。
张韬倒吸着冷气强忍住疼痛,仔细回忆着他是在哪儿曾听过这声音,紧接着浑身一个战栗,眼睛骤然瞪大,“你是……”
谢杳将面纱解下来这刻,他也正说出“清潭?”二字。
谢杳笑了笑,凤眸一挑,换了神色后先前再精湛的伤妆也处处破绽。
“是我。我来替那一百三十二具焦尸,讨个公道。”
“你为何还活着你不是已经”张韬语无伦次的话语一顿,意识到这时候说这话没什么用,一面更使力地往后倚,一面飞快道:“这不能怪我,我是奉了宁王的命行事,你有什么怨什么仇该冲着宁王去。”
谢杳点了点头,似是采纳了他的意见,刀身在他脸颊上拍了拍。张韬只觉脸上一凉,紧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灼痛感。
“还没轮到他,你替他急什么?”
雁归四处看了看,拖了张破旧的案几挡在张韬椅子后头,确保他不能倚得翻回去。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说,留着我你还可以指控宁王!毒草是宁王差了人暗中送到我手上的,叫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加到丹炉里头,我就趁净虚真人更衣的空里放了进去。”
谢杳颇有些好笑地看他,“这些你以为我不知道?”
说话间她又是几次手起刀落,动作利落得很,他一条胳膊上已然没了完好的肉。
张韬控制不住地□□了几声,额头冷汗如雨般,甚至流进了眼睛里,再出来时便混杂了眼泪。
他咬着牙接着道:“那毒草炼入丹药中无色无味不易被察觉,极为难得,是从大兴境外才寻得到的。”
眼见着谢杳手又要落下去,他陡然拔高了声音急急道:“我留了一手,毒草当时并未全部用完,剩下的那点儿近日藏进了宁王府里,宁王并未察觉。只有我才知道藏在宁王府哪儿,你留我一命,我可以去面圣指认,亲自带人去搜,将功赎罪。”
谢杳动作果然停了停,思索了一会儿,微微颔首,退了两步。
张韬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未到底,却见她将手中沾满血的小刀扔下,换了一把长一些的来。
谢杳活动了活动手腕,冲他笑了笑,认真道:“我手艺不精,毕竟是头一回,手上没个轻重,活剐千刀是做不到,但是一百三十二刀估摸着应该不在话下。”
话音刚落,她便剜去他腿上一块肉。张韬尖叫得声音都哑了,谢杳置若罔闻,一刀一刀数着。
每次拔刀出来必然都会跟着喷溅出鲜血,染了谢杳满手不说,脸上也溅上了几滴,被她随手一抹,更抹得一脸血红。
中途雁归看不下去,刚到谢杳近前,还未开口,却被她冷声喝退。
又过了几刀,待谢杳数到第八十刀时,张韬已然哼唧不出声,只是一抽一抽的。雁归听到外头有脚步声,刚警觉要去查探,便听出来这脚步声该是沈辞。她看了一眼染了一身血的谢杳,抿了抿嘴,只当做自己没听见。
“八十二。”
暗门被打开,沈辞大跨步走进来,只一眼就猜出来了个大概,皱着眉从一边儿摊开的刀具里随便拿了一把。
谢杳只见眼前银光一闪,紧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掌覆在她眼睛上。
沈辞将张韬一刀毙命,血都没溅到他身上一滴,回过身来便将谢杳往怀里一收,松开捂着她眼睛的手,把人紧紧抱住,安抚似的道:“杳杳,好了杳杳。”
谢杳抬头看他,“当啷”一声,手里那把刀终究还是掉到了地上。
沈辞松了一口气,腾出一只手来用衣袖仔细擦了擦她的脸。
谢杳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攥着他腰间衣裳的手紧了紧。
沈辞挡在她面前,不许她再去看张韬现在的样子,对迟舟道:“收拾干净。”而后又给雁归递了个眼神,大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雁归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想手刃仇人的这种冲动她是懂的,是以她的确也没怎么拦着谢杳。
沈辞抱着一言不发的谢杳,轻轻拍着她后背,又吩咐雁归道:“打盆水,再拿身衣裳过来。动作隐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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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坦途
沈辞抱着她的这阵儿,迟舟已将尸首挪了出去,地上只有些零零散散的血迹来不及清理。
谢杳安安静静任由他拿软布蘸着温水,将脸上的血污擦洗掉。沈辞将软布又过了一遍水,看她一眼,蹲下身,拉过她一只手来,细细擦过她五指。将她双手擦了个大概,那盆水已变成了血红色。
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将软布扔回盆里,温声道:“先把衣裳换了。於春雪在母亲那儿等你,你若是想见她,就叫她去你那儿。若是累了也不必勉强,日子还长。”
他深深看了一眼拿着衣裳的雁归,看得后者一个激灵不动声色地退了一小步,这才转身出去。
等了一炷香的功夫,暗门从里头打开。雁归拿的这身衣裳同她进来时穿的那身相差无几,不细看是看不出区别来的。
沈辞领着她一只手往外走,因着是在后园附近,往谢杳房里走时不免要经过同谢家旧府相连的那处。这时节上桃花早便谢了,碧叶相接,掩着蝉鸣声声。这儿偏一些,倒也没有下人把这些知了粘去。
因着妆容方才被擦掉了,谢杳现下戴的面纱便挡得格外严实,叫人瞧不清神色。沈辞领着她这一路,只在问到要不要见於春雪时,她点了点头,此外便没什么回应,倒让他想起多年以前,谢杳初初认识他时,也常是这般,问十句,能得她半句。
她那时也只能同他见见面,旁人是见不着的,是以每回沈辞因着她这样那样而佯装生气了自顾自在前面走,她都要伸手扯着他一片衣角,生怕他真的走了,就再也寻不见。
沈辞又怎么会真同她置气,有一回他走着走着停下来,刚转过身去,谢杳便一个不小心撞到他身上。
他低下头时,小姑娘也正抬起头来,一双还未完全长开的凤眸望着他,眼睛里只有一个他,便已是满满当当。
沈辞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那时他便想,只这一眼,往后无论她做了什么,是对的还是错的,他都不会,也不能再苛责于她。
沈辞略停了停,替谢杳将鬓边一缕戴纱巾时不慎扯下来的头发别回去,手指在她鬓边留恋地顿了顿。
那时候的小姑娘被家人保护得极好,虽是早慧了些,可到底未亲眼瞧过世事浮沉,总归还是无忧无虑一些的。那样的寡言是极清极澈的,像只不会言语的幼兔,清透的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个满怀。
而她现在的寡言,裹挟着太多,像是有重逾万斤的东西压在她嘴唇上,沉重得张不开口。
沈辞的手贴在她脸颊上,看着她的双眼,慢慢贴近,直到彼此的呼吸都交织到了一起。
他隔着面纱轻轻吻在她唇上,唇瓣相抵相磨。
谢杳闭了闭眼,终还是回抱住他。
炽热的日光灼烫着大地,蝉鸣更盛。
谢杳回到房里时已然回过神儿来,将心绪收拾了个大概。她今日委实是有些失控了。
案几上的梅子汤换了新的,瓷碗一圈出了汗,是换了有一阵儿了的。
房里的下人都被遣了出去,雁归在门口候着於春雪。谢杳精神好些了,却开始觉得身上有一股血腥气——虽是已擦得极干净,可那气味却总萦绕在她鼻尖,挥之不去。
她往香炉里又添了一小把沉水香,站了一会儿,想熏上沉香气遮一遮。
可即便沉水香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子里,她还是能轻易嗅到血腥气。这味道她很不喜欢——上一世里两回闻到极浓烈的血腥味儿,第一回是沈家出事,第二回是东宫陷落,总归都是些能在梦中牢牢攥紧她的,堪称惨烈的记忆。
许是又想起了什么,谢杳脸色有些苍白,总觉得有些反胃,正巧看到案上那碗梅子汤,便过去坐下,连勺子都未用,径直端起来喝了一口,想往下压一压。
酸甜沁凉的酸梅汤入口,梅子的香气刚咽下,她便陡然嗅到了自个儿手上分外浓重的血腥气。
谢杳急急把碗放下,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下。
这一幕恰被刚刚进门的於春雪看见。她迟疑了一下,偏着头看了看案上那碗东西,认出来是碗梅子汤。
梅子味酸,谢杳又干呕……於春雪怔了怔,难以置信道:“你该不会是,是有了罢?”
於春雪一脸欲言又止,仔细瞧还能瞧出来两分气愤,拍着自己胸口在心里头劝自己道这两人是两情相悦,共经生死,如今连婚期都定下了,也算是情理之中……罢?
谢杳被她上来就没头没尾的一句问懵了,“有什么了?什么有了?”这话问出口,才明白她的意思,斩钉截铁道:“没有,也不可能有。”
谢杳这话说得果断,连音量都拔高了两分。
於春雪觑了谢杳一眼,她这人思路一旦跑偏了便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听得谢杳语气里的坚决,凭借着看了这么些年话本子的经验,先把那些个相爱相杀的剔了出去,没怎么过脑子就接着道:“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这本意是怕他们二人间又有什么大题小做的弯弯绕绕分分合合,才问一问。
可她早先那思路早就将谢杳也带偏了,谢杳闻言愣了一愣,反问道:“你说沈辞?”
这两个问句连起来的内容便让人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两人皆沉默下来。
一声轻咳适时地响起,两人扭头看向门口,却见沈辞正倚在门边儿,不知是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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