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边清乾回复地很快。

“我去找你，等我。”

暮色四合，云大的学生仍旧神采飞扬，美食街好不热闹。

“我送你。”池珩不由分说把舒朗推进了车里，随即和梅眉一起上了车，往娱无极大楼开。

池珩的车开得极快，却又十分灵敏，能看出来在大学城附近糟糕的交通里磨练得游刃有余。

很快到了商务楼下，舒朗仰头看了看仍灯火辉煌的娱无极。

“你去吧，我们就不掺和了。”池珩拍拍他的肩。

舒朗点点头，安静地下了车。

他走进边清乾办公室的时候，刚才那种恨不得马上告诉他的心情突然退却了，他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扭动，不知道边清乾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心情。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而且是长久计划的预谋。在每一个他毫无防备的日子里，危险和背叛都在蛰伏。

“我回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边清乾的眼睛红红的，头发也有些乱，有气无力地伏在桌子上。舒朗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晚饭吃了吗？”

边清乾握住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的手，摇摇头，递给他一张A4纸。

陈琪的简介，但是这个简介却很特别，写的都是一个人擅长什么和预测最合适的职业领域，不像是自己给被人的简历，而像是朋友间作的职业测试。

舒朗大致扫了一遍没看到有什么异常，又回头细看，突然见家庭背景一栏里写着：“姐：陈世兰”。

舒朗使劲咬了咬唇：“你都知道了？”

边清乾眼里却闪过一丝讶异。

“哦，我看到梅眉好多年前拍得照片了，他俩在一起吃饭的，那时候娱无极还没办起来。”

“所以是一得知我开了公司，两个人就有计划地来了。”边清乾苦笑。

舒朗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用手使劲掰开他紧攥着的手心，只见两只手掌被他掐的通红。

“该结束了。”边清乾冷了冷眼睛。

“你要怎么做？”

边清乾看看他，没有回答，只拿出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把才播过的电话又按了出去。

“爸，明天我回家一趟，你在家等我，有事跟您说。”

“什么事电话里还不能说啊。”边书风笑了两声，听上去接到儿子电话心情不错。

“见面就知道了，有客人，让我妈多备点饭菜。”

☆、第63章

边家别墅看上去和往常一样宁静，院子里的花圃看上去刚刚修剪过，带着精致园艺的规整。边清乾把车子停在离家门二三百米的地方，黑色的商务车里静谧中带着不太均匀的呼吸。

“紧张吗？”边清乾问副驾驶的舒朗。

舒朗点点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边清乾笑。

舒朗像平常一样白他一眼，心里更多的是对未知的忐忑，其中极小部分是边清乾所说的原因。更多的是，不知道边清乾接下来将面对怎样赤裸的真相。

“走吧。”舒朗握住了边清乾的手，那熟悉的潮湿感让他的心微微沉静了下来。

边清乾修长的十指穿过舒朗的指缝，轻轻地扣上，随手举到唇边，微微低下头，将温热的唇落在他的手上。

边清乾一路把车开到院子里草坪旁边的停车厂，边书风的车子已经安安静静停在那里了。他下车后快速走到舒朗这边，拉开车门，舒朗一下车，他就拉住了舒朗的手。

舒朗有点怔怔的，略带惊讶地抬眼看他，边清乾只将两人十指紧扣，大步迈向家里，：“就这样。”他用力压住了舒朗试图抽出来的手。

“儿子回来了！”随着推门声，传来李诗文上扬的音调。

女人迈着碎步，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门边，看到门口边清乾身旁的男孩子突然愣住了，随后眼睛扫到两个人紧握的双手，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终是没能扯出一个微笑，只留下一点怪异的僵硬弧度。

边清乾又暗暗用力，制止了舒朗想要抽出来的动作。

“舒朗？”李诗文竟然认出了他，看来舒朗最近的事业发展确实有了实质性的突破，连李诗文这种非煲剧爱好者都认识他。

“阿姨，打扰了。”舒朗像在剧组见前辈一样规规矩矩地打招呼，还非常韩式地鞠了一躬。

“快进来。”李诗文最终还是调整好了状态，又挂上了笑容，把两人让进屋里，眼睛不安地往二楼看了一眼。

边书风听到动静从楼上房间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距离过分贴近的两个男孩子，还有紧紧交握的手。

边清乾深吸了一口气，大胆地迎上边书风的目光，注视着他风云变幻的脸色，直到他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他看上去神色如常，但边清乾心里总担心他会在哪个台阶一个趔趄，呼吸也变得轻轻的。

“终于舍得往家里带朋友啦。”边书风笑着说，目光轻轻地落在舒朗的脸上。

“这是舒朗，是我男……我是他男朋友。”边清乾在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里，发现了他表述的漏洞，突然改口。

舒朗在心里撇嘴，大概猜测边清乾想说“我是上面的”。

“叔叔。”舒朗冲边书风点点头，心里赞叹，边清乾跟他爸的气质一脉相承，不过边书风看上去儒雅得多，不像边清乾，斯文里常透着莫名的冷漠和拽，一不小心就让人反思是不是欠他钱没还。

“怪不得说有客人，确实是贵客。朗朗来坐。”边书风一挥手，几人一起往会客室走去。李诗文一直提着的气终于慢慢吐了出来，笑说：“你们爷几个聊吧，阿姨请假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

“辛苦阿姨了。”舒朗忽闪着大眼对李诗文说。

李诗文脸上顿时更灿烂两分，看上去对舒朗的满意指数直线上升。

这倒是让边清乾意外了一把，随后想到，可能是李诗文发现，这件事情早晚要接受吧。

“我看了你前一段演的那个电视剧，还想着要是你能跟女主角真在一起多好。”说完意识到哪里不对，“不过变成自己人更好。”她语气柔和，边清乾看着眼角皱纹略明显的李诗文，总觉得她越老越慈祥了，当然，他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的。

边书风坐在茶桌的正中间，舒朗和边清乾坐在对面。一张不大的方桌显得有些紧凑。边清乾硬是把舒朗的凳子挪到跟自己一排，两个人就差肩挨着肩了。舒朗不由得在心里捏把汗，不知道为什么边清乾表现得这么嚣张。

边书风毫不在意似的，给舒朗面前斟上红茶，薄薄的骨瓷杯瞬间充满了鲜活，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舒朗这不懂茶的人也立刻感受到边书风喝的这个肯定比边清乾珍藏的还珍贵。

他冲边清乾使眼色，又看了看边清乾握着他不放的手/

边清乾会意，颇不情愿地松开，舒朗终于得以放开手脚，迫不及待地品了一口茶。

他慢慢吞咽着，微微闭上眼睛，呼吸也加深，像是完全沉醉在茶香里了。这一表现极大地愉悦了边书风，“走的时候你们带两包，这可是才收到的，一般人都尝不到。”

边清乾第一次听到边书风献宝似的口吻。

带舒朗回家意外地顺利，全家和乐融融的样子他好久没有感受到了，太多的各怀心事，太少的简单无忧。

他感激地看了看舒朗，只见那人小猫一样一小口一小口贪婪地喝着茶，好像氛围本该如此，边清乾有些不忍心打破这样的局面。

可是他还记得，他是为什么突然回家的。

“爸。”他目光从舒朗身上收回，神色也淡了下去。

边书风和舒朗都停下品茶的手，两个人同时看向边清乾。

只不过边书风脸上带着疑惑，舒朗脸上却是紧张的了然。

“可不可以跟我说一下那对母子的事情。”

边书风愣住了，一时间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目光冰冷地看着边清乾：“你说什么？”

边清乾毫不退让：“你听见了。”

边书风抬抬眼皮，眉心皱出了一个川字：“不该你问的事你别问。”语气冷漠地像冰凉的钢针刮过耳畔，刺得人心辣辣的疼。

“为什么不该我知道？什么叫不该我知道？”边清乾言语间变得尖锐。

舒朗伸出手在桌下握住了他。

边书风面色阴沉得找不到一丝往日儒雅的影子，边清乾心里一寒。

“这是我的事情，你过好你的生活就行了。其他的你少插手。”

“难道我没有一点知情的权利吗？”

边书风冷笑一声：“你想知什么情？你知道公司我投资了多少就可以了。”

边书风被逼的没了风度，竟然说出这么市侩的话，而且是对着自己的儿子。

舒朗听着父子俩来来往往的刻薄言语，什么忙也帮不上，一时质疑答应边清乾一同前来的决定到底是不是对的。只能坐在旁边一言不发，两人也毫无避讳他的意思。

“跟我没关系？一个野生的人跟我流着一样的血叫跟我没关系？”边清乾的声音陡然升高，尾音还带着厨房热闹炒菜的背景音。

“你够了，要是不想吃饭就滚回你公司去！”边书风倏地站起来。

“吃饭，怎么会不吃饭呢，还有客人呢。”边清乾冷冰冰地坐在位置上，直视着边书风的眼睛，他人生的三十年里，从不曾用这样锐利的眼神看他的父亲。

边书风眼里闪过一丝不解，就见大门被推开了，是刚才边清乾回来时特意留的门。

从会客室看出去，两个男孩子正往这边走来，高挑的男孩子，眼睛里透着一丝倔强，面色是青春气的不服气，眼型却是多情的狭长版桃花眼。简单的白色卫衣，直筒牛仔裤透着干净和一丝别扭的乖巧。复杂的神色和纯净的打扮，让人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真实的内心。

矮一点的男生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身黑衣服更显得单薄，他打量了一下没什么变化的边家，随后将目光落在宁南锦视线的终点——边书风的身上。

边书风转过身看着两位不速之客。

“这是？”他收敛了一下神色，尽量平静地问边清乾。

宁南锦听了这句问话哼笑一声，不知是冷笑还是苦笑：“我是宁南锦。”

边书风点点头，眼睛里仍是迷茫。舒朗看着他那脸色，像是忍不住破口大骂问边清乾在搞什么鬼。他看向宁南锦，心里不是滋味，一个见到自己却以为是陌生人的父亲又是多伤人呢。

“都是清乾的朋友吧，进来坐。”边书风迎到会客室门口，将两个表情看上去比边清乾还让人头痛的两个后辈往里请。

宁南锦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房间，和郑寻像舒朗和边清乾那样挤在桌子的一边。边书风的表情看上去马上就要中风了，扶了扶额头，看着几个一个比一个耐看的年轻小伙子，只觉得一阵头痛。

“你聊到哪了？”宁南锦看着边清乾，语气自然地像真的在问朋友间的话题。

舒朗看着他镇定自若的样子，感受到刚刚他自我介绍完后好像就披上了一层坚硬的铠甲。神色的阴郁已经盖过了他为见这个父亲特意乖巧的装扮。

舒朗的心一下子有些酸酸的，鼻腔里也泛起酸来。宁南锦这外壳看上去好熟悉，快要与他整个人融为一体了，可是舒朗还是看见了他衣服上透出来的，一点点对父爱的渴望。是不是希望边书风见到他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个周正的孩子，但是现在，他已经把那份渴望碾碎了。

“正聊到我从来不了解的那对母子。”

边书风身子一震。

☆、第64章

多年商场叱咤，即使看上去再无攻击力的人，实际上都有内心波涛汹涌而面如平湖的本事，至少在边清乾看来边书风是这样的。

他眼部的疑云团团，却很快镇定下来脸色，看上去对两个故弄玄虚的小辈很不满。

“你们聊，我听着。”他淡淡地说了句，又开始喝起茶来。

舒朗和边清乾面面相觑，只有宁南锦的眼神飘忽不定，眼里是舒朗从没见过的沉郁。

“我可能了解的比你们多一些。”宁南锦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漫不经心地说。

边书风淡然的神色凛了凛，随后又不露声色地在一旁烹茶，并不接话。

但是桌上的人都知道，每个人都在洗耳恭听，只有郑寻，看上去已经对故事的细节了如指掌了。

“这种母子的生活状态会有什么稀奇呢，你们能想象到的，他们都经历过。”宁南锦微笑着说，“那个儿子不知道长得像谁，从小就讨人喜欢，住在新加坡和一群华人一起生活，说来也不算悲惨。”

边清乾听到新加坡时神色一僵，抬起了一直若无其事的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边清乾小一些的孩子，目光渐渐柔和起来。

“女人没有出去工作过，却一直住在高档小区，吃喝不愁。最开始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是哪里的富太太，与她交好。大家都称赞她‘性格娴静、谦虚低调’。”宁南锦苦笑了一声，“问题就是她身边从来没有男人出现过，只有一个拖油瓶。一年两年男人没有出现，三年五年男人也没有出现。”

说到这，他看向舒朗：“舒朗，你觉得大家会怎么评价这个女人？”

舒朗对这突如其来的追问有些不知所措，他蓦地对上宁南锦那双满含悲伤的桃花眼，不知道说些什么，最终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宁南锦却好像并不期待他的答案，自顾自往下说，周围鸦雀无声，郑寻的眼神显得有些阴沉，连边清乾都看了他好几眼，又不自然地收回去。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不工作却有钱的女人，一个漂亮、不工作、有钱、有孩子、没男人的单身女人。”宁南锦把骨瓷杯高高举到眼前，轻轻转着，眼睛盯着杯子外壁，像要看透杯子的肌理，“可想而知了吧各位。”

舒朗不自觉地观察边书风，只见他睫毛有些颤抖，蜿蜒着几条皱纹却依然明亮的眼睛紧紧锁住那个讲故事般的年轻男人。

“至于那个男孩儿，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个别人嘴里的祸害，‘母子俩都是长得好的祸害，小孩子看着像个人，却天天就会打架惹事。’这话传到男孩而耳朵里，你们猜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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