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因为他只是想让这场凶杀案变得合情合理,如果是出于某种仪式感,他不会刻完字母后再把这些尸块丢弃到纬一路,因为纬一路没有挑战性。”钟长新说道。
“没有挑战性?什么意思?”夏辞问道,“难道他不仅仅是给警察的侦破工作设置阻力吗?”
“纬一路过往的车辆居多,我猜测把尸体丢在纬一路只是他临时起意,因为他丢弃的位置太随意了,中岩自然公园、下岩动物园、琵琶路交叉口、北兴路这四个地方有什么共同特征?”钟长新问众人。
唐哲不确定的说道:“都在纬一路,而且和经一路离得不远,但是纬一路比经一路方便,因为人少车多,还有四条可以随时回到城区的捷径。”
“还有呢?”钟长新继续问道,唐哲的回答虽然没有错,但显然钟长新想听到更与众不同的想法。
“出行、景点、散心。”楚行暮说道。
钟长新点点头,“是的,像游客在景点乱逛一样,我们不如再大胆一点,他拿着垃圾袋出去散心,随便去了个地方,随手扔了垃圾,这就是为什么纬一路没有挑战性的原因,他不在意这团垃圾会被谁发现,他只是去散心顺便扔垃圾而已。”
“那场暴雨才是他精心策划过的最佳抛尸地,暴雨才能掩饰他刻意走过的痕迹。”
“现在还可以确定凶手和死者属于仇杀。”
“白瑶,刘俊升家属那里你们问出什么了?”
“刘俊升父母健在,有一个姐姐已经嫁人了,刘俊升结过两次婚都离了,他以前有过案底,寻衅滋事被判了两年,出来后他就在出租车公司找了一份工作,但是他父母说刘俊升这个人没什么上进心,一直从家里拿钱,两个月前刘俊升从家里搬出去了,据他姐姐说,刘俊升曾向她借了三万块钱去赌博,全输光了之后就没跟她联系过了,两周前她还见过他一面,刘俊升不见了他家里人都以为他是出去躲债了所以也就没人在意,刘俊升父母还有两百万的工人欠款没还,今年已经拖了第三年了,工人找过劳务也起诉过,法院判他们支付工人欠款,可三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还,甚至买了房子,工人们起先天天到他们家找人,后来他们就搬家了,欠债、躲债这是他们家里的日常。”
“这样的话侦查范围扩大了不少。”
会议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钟长新身上,希望他能给出一些解决的方案。
钟长新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得出的结论告知他们,他说:“杀人的手法如此疯狂,凶手一定受过什么刺激,凶手分尸刘俊升更像是发泄一些什么,给尸块刻字更像是把自己的内心想法用最野蛮的方式表露出来,凶手的刺激源是死者,而死者的某些行为又是导致自己被杀的根源,也许是他喝醉酒踢了路边的一只狗引起遛狗老人的不满,也许是他和朋友唱歌声音太大引起邻居的不满,当一个人厌恶一个人的时候他往往不会对别人隐瞒什么,他们急于向别人控诉那个人的恶行。”
夏辞不可置否的点头,钟长新的猜测和他们在出租屋外碰到的那两位老人讲述的一样,因为对刘俊升有厌恶的情绪在,所以无论他们问什么,老人都是一副急于诉说的样子。
楚行暮对这个博士没有刚开始那么抵触了,或者说这个人不像他表面看起来那样幼稚,楚行暮也意识到为什么他会觉得钟长新和闻缇像了,说他们两个像,不如说钟长新在模仿闻缇。
“既然现在侦查方向和凶手的作案动机已经确认了,接下来立刻安排人手,从刘俊升的单位、亲属朋友入手,尤其是近两个月内他接触的人都仔细盘查一下。”李耀民的声音特别有传达力,他转头问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吴换山,“老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吴换山抬起头看了看四周,笑道:“没什么了,你决定就行了。”
“那行,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尽快组织出警。”
会议刚完,楚行暮等人还没有从会议室里出去,蒋青山就推门进来了,见他着急忙慌的样子,楚行暮问道:“怎么了?”
蒋青山擦了一把汗,说道:“那个刘俊升的家属在公安局门口烧纸,说什么今天是刘俊升的头七,他儿子死的不明不白警察到现在都抓不到凶手,已经有记者在门口等着了,当着记者的面我们也不能把他们赶走,但是在公安局门口烧纸算什么事儿啊?”
“这家人有什么病吗?”唐哲忍不住问道。
白瑶捂住半边脸显得特别无奈,她就知道这家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楚行暮话也不说就出去了,夏辞知道他的脾气,免不了要跟外面的人起什么冲突,李耀民和吴换山也连忙走了出去。
楚行暮走路带风,气势汹汹的走出办公大厅,公安局门口人声鼎沸,刘俊升的父母和姐姐正哭天抢地的往火盆里扔纸钱,那些记者拿着相机忙着拍照,周围都是围观的群众,以前还窃窃私语呢现在已经在大声斥责警察的不作为了,七八个执勤警员组成人墙,挡着那些眼看就要往里冲的闹事群众。
夏辞好不容易追上楚行暮,结果连他的衣襟都没拽住,楚行暮冷着脸走向大门口,执勤警员见到他后主动让出了一个出口,他们以为楚行暮是过来劝导这些群众的,结果楚行暮径直走到刘俊升的家属面前,一脚踢翻了正在燃烧的火盆,火盆在空中翻了个个儿,纸灰和正在燃烧的纸钱撒的到处都是,楚行暮站在一片飞灰中居高临下的对地上的三人冷冷地说了句:“滚。”
第35章伯劳鸟9
夏辞无奈的耸了耸肩,跟在后面跑出来的白瑶和郎朗被刚才的那一幕惊呆了,白瑶抓住郎朗的胳膊,小声问道:“朗姐朗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对于楚行暮的举动郎朗显得无比淡定,这种场面她很久以前就见识过了。
白瑶忍不住说道:“队长那一脚太帅了!”
现场的人被楚行暮的举动震慑到了,但三秒钟后,那些记者拿起相机疯狂拍照,刘俊升父母反应过来,高声喊道:“警察打人啦!警察在公安局门口打人啦!”
夏辞本打算出去把楚行暮拉回去,结果看到楚行暮的样子他也没敢过去,李耀民和吴换山走了出来,唐哲他们给两位局长让了路,李耀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个时候还能气定神闲的迈着步子,现场围观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李耀民走到刘俊升家属的身边,用带着歉意的口吻问他们是否受伤。
李耀民亲自扶起了三个人,楚行暮踢完火盆之后冷着脸看向那群记者,夏辞在后面拉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一些,不管这件事会被媒体怎么报道,楚行暮的处分是背定了,局长的一顿批也得挨,严重了还会让他停职反省。
唐哲有些担忧的问:“队长不会受处分吧?”
“会,他今天不踢这一脚,这个案子就查不下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郎朗问唐哲。
唐哲摇头说不知道,踹火盆跟查案有什么关系?
“记者、民众,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案子,如果因为刘俊升家属的这一出,记者和媒体们再大肆传扬一番,案件侦破过程中的阻力会更大,到时候可不止一个何述天天在早报上批评警察了。”郎朗转身进去了。
让无赖害怕,才能制止无赖。
李耀民陪着笑脸替楚行暮向家属、记者和民众道歉,这场事件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才罢休。
刘俊升母亲说自己高血压犯了,没办法,只能送医院,刘俊升的姐姐还扬言如果她母亲出了什么意外肯定和楚行暮脱不了干系,言下之意就是她母亲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就等着赔钱吧。
夏辞在心里苦笑,这一家子到底是什么人?儿子失踪了不报警,人死了又跑公安局里来闹,拖着工人欠款三年不还,现在还讹上公安局了,夏辞觉得自己脑仁疼得慌。
这场事件并没有平息下去,有记者提出要采访楚行暮,被楚行暮一个冷眼给瞪回去了,周围的围观人群立刻将这次事件又拍视频又配解说的放到了网上,短短半个小时,网络上声讨一片,大骂警察素质低下、暴力执法、利用公职损害人民利益,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李耀民迫于舆论压力,当众给了楚行暮处分,让他停职反省,也就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楚行暮一脚踢翻了火盆顺便让自己停职了。
这还不算完,刘俊升家属在网络上曝光,网民除了声讨警察粗暴执法外,个个都维护起了刘俊升的家属,有几个记者依然徘徊在公安局门口。
局长办公室里,李耀民大发雷霆,声音大的连坐在办公室里的夏辞都能听得到,此外,还有不断打进来的热线电话。
“你能为你的行为负责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李耀民拍着桌子厉声问道。
楚行暮双手垂在身侧,回答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还踹火盆!楚行暮你长本事了你能耐了!这就是你给底下人做的榜样!”
“你别以为有你爸在后面给你撑腰,你干什么都那么放肆!”李耀民气的满脸通红。
“我不同意您说的,老楚同志已经退休五年了。”楚行暮斗胆反驳了一句。
“你还敢不同意?今天你踹受害者家属,明天你是不是就要一枪崩了人家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知道这引起了多大的负面影响吗?”李耀民拍着楚行暮写的那一摞厚厚的检讨书,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些检讨都白写了!你哪次是认真检讨过的?一意孤行总有一天你会栽大跟头!”
楚行暮怕把李耀民给气出什么病来,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也不出声反驳了,李耀民批了他足足有二十分钟,其中有三次拉出了楚行暮的父亲,两次拉出了楚行暮的母亲,批到最后愣是让楚行暮觉得自己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父母也对不起自己,关上局长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楚行暮如释重负,李耀民比老楚同志还会讲大道理。
夏辞怕楚行暮跟李耀民犟,特意在外面等他,结果楚行暮从办公室里出来跟没事儿人似的。
“完了?”夏辞问道。
“完了。”楚行暮回答。
“停职反省撤了?”
“没有。”
“那你乐呵个什么劲儿啊!”夏辞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上上下下都等着你安排部署呢,你全丢给我一个人干了?”
“形势所迫,还有一天半,你加油,不然规定期限内破不了案子,刑警队正副队长双双停职反省,青市的大新闻。”
夏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李局服个软不行吗?”
“这是服软能解决的问题吗?他们人呢?”楚行暮这才发觉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值班人员,其他人都不在。
“当然是出去查案了,得,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夏辞免不了还是让楚行暮一顿气。
突然自由了的楚行暮站在办公室里迷茫了一会儿,他从自己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出了一张纸,那上面写的是个地址,字迹歪歪扭扭,纸上还有已经发黑了的像血迹一样的东西,楚行暮把纸条往口袋里一揣,抬脚就往出走,和正往里走的钟长新撞在了一起。
钟长新见楚行暮要离开,便叫住了他,楚行暮踢火盆的时候他也在场,他还是头次见对受害者家属这么粗暴的队长。
“给你。”钟长新把一个文件夹递到楚行暮面前。
楚行暮问道:“这是什么?”
“侧写报告。”
“给夏辞,案子现在不归我管了。”楚行暮越过钟长新往外走去。
钟长新收回了文件夹,转身在他身后说道:“你是故意的。”
楚行暮头也没回,也不知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径直下了楼,钟长新望着楚行暮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抬脚走进办公室,把那份侧写报告放在了夏辞的办公桌上。
闻缇把车停在公安局对面,拿出手机看了起来,钟长新站在外面敲了敲车窗,闻缇把车门锁打开后,钟长新坐了进来,闻缇收了手机问道:“如果你让我给你当助手,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我以为我的诚意足够了。”钟长新系好安全带,“走吧。”
“让我加入研究团队就是你的诚意?”
“我可以给你提供机会,看你愿不愿意了。”
闻缇好奇的问道:“什么机会?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跟李局长谈话的过程中,我听出他们打算聘请一位犯罪学顾问协助破案,李局长正在和研究中心交涉。”钟长新看向闻缇,闻缇笑了一下,对钟长新的提议有些心动,名正言顺的进入警局总比他自己费功夫强。
“他们需要的是犯罪心理学顾问,而不是精神学顾问,百分之八十的犯罪都是由心理因素促成的,犯罪精神病学一直被归纳到心理学里,还没有人单独把它当成一门独立学说。”
“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他们也犹豫不决。”
“所以呢?”
“能不能让李局长重视起来,就看这个案子了,我认为凶手是个精神病。”钟长新目不斜视的说道,在闻缇面前他总是直言不讳,如果他当着警局里的人的面说他笃定杀人分尸的一定是个精神病,他们可能还会觉得他在讲笑话,因为精神病在大众的认知里是片面的,可以用两个字总结。
“疯子。”大家的第一印象都是这样,疯子的行为怎么可能那么有条理性?计划怎么可能那么周密?作案手法和心理怎么可能那么娴熟?好像是在哪里预演了千万遍。
普通人更偏向于心理变态、人格分裂或者反社会人格,至于那些类似案件里说自己有精神病的凶手,大部分都是为了逃脱法律制裁或者在判刑时有一道量刑保障。
“那位楚队长今天一脚踢翻了受害者家属的火盆。”钟长新突然说起了这件事,“他被停职了。”
“这可不太像他的作风。”闻缇对这个话题看起来没什么兴趣。
“一家都是老赖,人死了跑公安局门口烧纸,叫记者过来施压,还花钱请了几个煽动群众情绪的托儿,还是死者的姐姐一手安排的,这一家人可真不简单。”
“他姐姐?”
“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姐姐和父母关系并不亲密,她从小到大在家里很不受重视,刘俊升父母更多的是偏爱刘俊升,重男轻女的家庭,这种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女孩子,自己的家庭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猜刘俊升的姐夫不仅出轨还要和他姐姐离婚,这个时候她最需要最实用的就是娘家的钱。”
“可真够悲哀的。”闻缇专注的看着道路前方,车窗外的风景飞速掠过,钟长新看了眼仪表盘忍不住说道,“你开慢点儿。”
闻缇撇了撇嘴,车速慢慢减了下来。
钟长新大为赞赏的说:“不过楚行暮那一脚确实挺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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