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你们是去C市?”老人走后她问。“赶这么晚的车,有急事?”
半夜的寒暄很容易招致不满。许之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已经开始骂骂咧咧的邻座乘客。
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嘴,但仍旧目不转睛。
尽管很艰难,许之枔最后还是做到了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付罗迦终于把视线从窗户上收回来,直截了当地看着那个女人,一直看到她在睡梦中也若有所觉蹙起眉毛。
……
“怎么了?”
许之枔偏过头来看他收到的那条消息。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突然要去找她……还有林阿姨。她也去了。”
他觉得很不好。许之枔拿走了他紧攥着的手机,让他先坐下来。
黑咪在他小腿间钻来钻去,他扯住她的颈环想把她拖到一边,但没成功。不过他不再配合后她就自己兴致缺缺地走开了。
“是去了以后才告诉你的?”
他潦草地点点头。
“有没有可能是有什么比较紧急的情况?”
他摸到手腕上,那里现在缠着厚厚的纱布。在许之枔察觉前他又把手收回来,攥成拳头。
“会出事的。”他舔了舔下唇。“他们会吵架。她也会摔东西,会突然哭起来,会动刀子……林阿姨不应该去的。他们都不该去。她比几年前更——”
“说不定她现在不是那样了。她不是在医院里休息?”
他摇头,“不是的,我看到她了好多次了,她到处摔东西到处敲门……应该让警察去找她,把她抓起来——别让她出来了——”
纱布滑开了一截。
“付罗迦。”许之枔神色变了。
他一愣,然后捂着脸弯下腰去,“我不是……我又……对不起……”
“你听我说,”许之枔一把把他捞起来,“没什么事的,不用担心。阿姨她在医院里,这是真的。事实就是她病了,她很虚弱。她不可能跟踪你,因为她没在县城。”
“我看到她了……”
头发被揉了揉。“这里只有我啊。你看着我。”
纱布被重新扎紧了。有那么一小会儿没人说话。
“先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好好考试。”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我带你去c市看阿姨。你知道的吧?她在医院里,她不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去,她会——”
“听我说好吗?她病了。病得很重。她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没骗你。”
“我不会骗你。”
……
夏季的凌晨五点本来不应该这么热。
c市火车站挺大,但各种设施都上了年头,站台看上去十分老旧。商贩推着绑着扩音喇叭的铁皮车来来往往,口音古怪的叫卖声由近到远由远到近循环往复。
因为是终点站,车上所有人全部都要下车,于是排队到车门要费去许多时间。
车窗因为内外的温差起了一层毛绒绒的雾,不能再倒映出清晰的影像了。在他前边的那一截矮小的影子动了动——那个年轻女人撩了撩头发。
“我就是c市本地人,你们有没有玩的打算啊?我可以推荐几个地方,还有好吃的火锅——”
“不用。”
“哎……”她讪讪收声,拎起自己那个看上去很重的箱子从车门口的梯子往下走。梯子只有三级,但不算矮。
乘务员伸手帮忙。
“诶挂着了挂着了——能不能帮忙弄下——”
她上半身晃荡了一下,中途拽住了个什么东西,但最终还是摔了下去。
“小心点啊——”
“慢点慢点——”
“天啊出血了!好大一条口子!”
“严不严重?试试看还能不能站起来?”
付罗迦拉下口罩。
“让开。”
……
付罗迦很少出远门,从县城到省会已经算是他理解中的长距离了。
C市他以前来过,那也是个夏天,不过记住的东西只有热。现在看来这印象并不片面——“热”能概括很多感受。它就像某种凶险的病毒那样大肆传染,整座城无人幸免。
许之枔在车站旁的一个装潢精致的冷饮店里买了一盒冰淇淋。
因为冰淇淋拿到手里的时候有些化了,许之枔扔掉它,提议去哈根达斯。省会城市有时就是能从一些无趣的方面凸显地位,消费层面尤甚。
——县城连家KFC都没有。
付罗迦本身是抗拒坐在人那么多又那么亮的地方的。但许之枔强调的是“冰淇淋”,他便让自己尽量忽视其他东西。
然后他们上了地铁。地铁对他来说应该算新奇体验,付罗迦本来可以看到很多东西。但目前他总是在试图专心时涣散精神,试图神游时又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预演同一个场景,直到看到它在眼前上演。
许之枔跟他说过,那可能是不真实的。他明白这一点,但还是很难去判断。
有时他想获得一些支持。他确信这种间歇性的思维困难、行动困难没有发作征兆,但许之枔好像每次都能提前半秒察觉。比如这次。一些画面在他脑子里东奔西突即将越界,他快被子虚乌有的腥咸液体淹死的时候许之枔突然舀了勺冰淇淋递到他嘴边。
稳妥的甜。里面还有酥脆的榛子颗粒。
“还有多久?”
他刚开口地铁的语音系统就开始报站。
“您已到达省人民医院。请到站的乘客从车辆行进方向右侧下车。”
第68章番外(混更)少女情怀(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之枔都烦恼于“如何与人相处”这件事。
在那个时候肯跟许之枔玩的还只有女生们——那个年纪谈不上什么性别意识,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跟她们有什么根本上的不同。他选择跟女孩子玩的原因完全是:相较于男生,跟女生说话让他觉得更容易一点。
但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刚开始他尽量积极地去融入她们,但发现这种努力会被忽视后他就不再尝试了,只安安静静藏在她们中间。
从某一年开始她们中间流行起了一个古怪的游戏——当时他的词汇量有限,还说不出“角色扮演”这四个字——总之就是,她们开始互相用不属于她们的名字互相称呼。
他很快知道了那些名字的来历——他在刘杉桐卧室门口的电视剧海报上找到了它们。
标在人物底下的角色姓名。
那时候几乎每个地方卫视都在播这部剧,男主留着和女主一样厚重的斜刘海,说着黏黏糊糊的台湾腔国语。
许之枔把海报上的每个名字都仔细记了一遍。
“安琪”作为女主的名字,在女生们中间出现的频率最高,而且不同时候的指代对象各不相同。也就是说,不止一个女生自称或被称作“安琪”。
有时候“安琪”们会互相争执——出于占有欲,每一个“安琪”多多少少都希望“安琪”这个名字能只属于自己。她们喜欢这么说:
——“南宫雅现在跟我在一起!”
“南宫雅”是男主的名字,用在这里指的是最受她们欢迎的男生,付罗迦。
班里一直有这样的讨论:“如果现实里真的有南宫雅这个人,那他该会是谁?”
许之枔从那海报上得来的信息十分单薄,认为“南宫雅”就是一个蓄着刘海长得有点女气的青年男性。所以当她们说“肯定是付罗迦啊”的时候他很认真地反驳了:
不像啊。
“超级像好吗,都是长得又帅成绩又好,还有就是有才艺——”
“肯定是付罗迦啊,他是班长,还是学习委员,作文也写得好。”
“还主持过升旗仪式!”
“很多女生喜欢,那一定就是他啦。”
他还是说不像。她们不开心了,总不会是你!安琪真正喜欢的人才是南宫雅,你说的不算!
然后就盖棺定论了。
在这个结论的基础上又展开了谁是安琪的讨论。一开始大家一直认为是学习成绩最好的中队长,然后又有人觉得是最漂亮的班花,之后还有人咬定是付罗迦的同桌。后来也有人主动自称是“安琪”,理由是“付罗迦今天音乐课/微机课/美术课跟是我一组”。
一开始他认为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直到有一次中队长把他拉到一边,偷偷跟他说:“新的小组名单出来了,你跟付——你跟南宫雅一个组!我用这个糖跟你换位子要不要?”
他下意识就要答应,有个念头突然闪现了。
“我不要……你的糖。”
“为什么呀!我们以前买来分的时候你不是摆着那副馋巴巴的样子吗?”
许之枔脸变得通红,羞怯让他更难以组织好语言了。
“周末……我想……你们去……我也想跟你们去。”
中队长气呼呼地看了他一会儿,“只要你跟我换就可以。”
那个周末他第一次跟同学出去玩。小姑刚从奥地利买了好多巧克力回来,他把两个口袋塞得满满当当出门了。
但是效果还是不好。她们只喜欢巧克力。
她们吃着他的巧克力的时候还是在谈论南宫雅。
“他家里一定很有钱,住在有泳池的别墅里——”
“不是……”
他讷讷出声,“我跟他住在一个小区。我见过他爸爸妈妈。”
她们的目光陡然变得热切了:“你跟他住在一个小区?!”
“对呀……”他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
“你太幸运了吧?”
“天啊好羡慕!你是不是经常能看见他?”
“很少啦……”
“要是能跟你换就好了——”
可以换。他眨眨眼。换什么呢?
“啊……我在小区里的篮球场里看见过他。”他冥思苦想,“他应该会……打篮球。”
那时候他如果足够聪明,就应该说他亲眼看到南宫雅在那里打篮球,身手矫健、以一敌十。
但这种贫瘠的描述还是让她们兴奋了,“还有呢还有呢”“继续呀”“我也想住你们小区里去!”
“我——”他说不出来了。“其他的没有了呀。”
她们把目光转开,扔掉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
“切。”
他一下子慌乱起来,开始搜刮记忆,找出了很多类似于他跟付罗迦在体育课上一起玩过沙包的这种小事。但他随即意识到那其实算不上是“他”跟付罗迦——而是“他们”和付罗迦。他只是在场而已,和其他七八个人一样。
他把所有的场景逐帧逐秒在眼前过了一遍。
付罗迦的脸始终很模糊,有时候甚至会被添上一头诡异的厚刘海。
在某节写字课上他下定了决心,提前大半节课完成了作业,转过头去认认真真打量坐在自己斜后方的人。
他把“付罗迦”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如果能交换的话。
第69章第69章
车门顶部的灯开始闪烁,还没来得及下车的人都有些急了。付罗迦裹在人丛里挤出了车门,还没忘护住冰淇淋。
许之枔很快跟上来揽住他的肩膀。
扶梯很长,一茬又一茬的后脑勺消失在尽头,源源不断。空气的温度随着站立位置的变化而变化,还没到地面上他的后背就又被浸透了一次。
许之枔替他纠正了一次方向:“从A口出。”
省医院的门诊楼前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有喷泉、长椅和石雕。几只鸽子落在石雕上,在人物的眼窝肩膀等处留下一些白色的排泄物。
幸亏不知道是谁的雕像。
“你要先吃完它再进去吗?”
付罗迦回过神。
“什么?”
“冰淇淋。”
“……好。”他沉默一阵后点头。
“我去门诊那边挂个号。”许之枔说。“在这儿等我好不好?”
他垂着头挖了勺冰淇淋。
“付罗迦?你听到了吗?”
“……什么?”
“我说,在这儿等我。”许之枔把“这儿”两个字咬得很重。“不要一个人离开这儿。”
他抬头往旁边看了看,发现自己坐在了一棵泡桐树下边。“……好。”
许之枔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不准乱走啊。”
他点点头,许之枔不厌其烦,又跟他确认了一次。然后许之枔朝某个方向小跑着过去了,回了两次头。
他盯着渐渐空掉的冰淇淋盒子想,为什么要挂号?挂什么号?
——脑子还有点拐不过来。
他往后边的住院部大楼瞥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心脏力度很重地向下撞击着膈肌。他想平复,反而却不自主地把所有的知觉调动了过去。
冰淇淋。
许……许之枔买了一个冰淇淋给我。他尝试分析这件事。
让我在这里等他。
他去——
他去干什么了?
手里的勺子直直掉了下去。付罗迦从长椅上霍然站起,扶着椅背喘了一会儿花白的石雕才重新抹开黑暗出现在视野里。
他跨出几步,又忽然低下头在自己兜里翻找什么。
但是没找到。
他动作变得粗暴起来,随即察觉到什么,用左手按住了还想作乱的右手。
他看到右手手指在手心里弹动了几下后偃旗息鼓。
“很好,你没问题的,你能控制住的——”
谁在说话?
还有……许之枔呢?
他用左手手背擦了把脸,刚迈出一步就撞上了蹲在地上的一个人。
几只鸽子呼啦啦腾到空中。
“诶看路行不行?!”
他赶紧松开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直起脖子躲躲闪闪看了那人一眼又撇开视线,含混回答:“那个……对不起……不好意思。”
“怎么回事啊你——”
那人抱怨了几句,然后继续掰手里的面包。鸽子重新盘旋下落,翅尖划出凌乱的气流。
他在那人异样的目光里又退了回来,依旧低着头。“能再……打扰一下吗,请问住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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