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嘴角抽搐,捂住了他的嘴:“我错了,老小,叫我名字行不?”
应颂眼里漾着得逞的笑意,示意了解,杜衍这才松开他。
早上的这两节课,英语阅读与大学基础英语,这个古人说得好,饱暖才能思……单单台上这两位老师秃噜嘴皮子的那一刻开始,应颂的眼皮子就打起了架,最终在老师的虎视眈眈下,睡得香甜。
中午杜衍去给整个宿舍的人订了外卖,应颂吃完也不敢耽搁时间,就在午休的一个小时里,提前去了语音室补了会音标的知识。
毕竟阅读与大学英语没有什么好提问的,纯粹属于灌输知识,而语音课不一样,尤其是语音的彭老师,不论你坐的地方距离她有多远,她都会喊人起来读音标,音标真的是令应颂头痛的一件事。
彭老师本身是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但从大家的反馈来看,她讲话是有口音的,应颂觉得,他底子薄弱,就该在源头上实施把控,但源头如果出了问题,即使是有颗火热的想学习的心,也被人用冷水硬生生给浇灭了。
差不多快到点了,走廊的尽头也逐渐传来了人声,这间语音室所在楼层高,又用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机房内大多数电脑散热时发出的那塑料味儿混杂着这里特有的霉味也让人昏昏欲睡。
很多人也是刚从睡梦中醒来,脚步虚浮地踏进教室,慢慢悠悠地挑选座位。
即便再雨露均沾,应颂也带着包去了最后面坐,靠近窗户,也能从座位的挡板玻璃上,直接看到讲台上老师主讲机的位置。
时间到了两点零八,但彭老师还没有到,走廊里也没有她特有的高跟鞋的声音。
底下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因为之前也有过到了教室,结果彭老师通知今天有事上不了课的情况,所以大家心里都盘算着今天她是不是又有了事情缠身。
直到一道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众人的眼睛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来人约摸二三十岁,穿着十分修身的黑色西装,裤腿裁剪得体,勾勒的腿型笔直匀称,微微启唇也是低沉且性感的嗓音:“是教育英语一班吗?”
班里一片静默,伴随着几个女孩下意识小声的“草。”,坐在第一排的杜衍起身回答道:“是,请问老师是?”
来人迈开长腿,走到主讲机桌旁,放下手中的课本,用应颂最熟悉不过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斟酌着开口道:“你们彭老师昨天下午穿着高跟鞋下楼时脚踩空了,腿部骨折。正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意味着什么,你们懂我意思吗?”
向维第一个发表言论:“还能是什么!?我脑海里已经开始自动播放宋祖英的好日子了!”
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意味着我们一百天以内都可以不用学语音了!”
“耶!从此以后周四下午没课我还能去陪闺蜜逛街!”
“……”
听着这些话,应颂莫名地觉得心里堵得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好像,这种场合遇见这个人,有点不合理又有点合理的矛盾心理让他绷紧了嘴角。
对,他看见了那天在奶茶店的自述自己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男人。
会看眼色的杜衍先维持了一下秩序,待大家都安静下来,男人微笑道:“并不是,这意味着从今天开始,这学期的语音课由我来代课,彭老师的工作已经于今天早上与我交接完毕,而现在,”他顿了顿,从桌上拿出一根马克笔,转身对着白板写了他的名字,合上笔盖时能看到藏在袖口里的白皙腕骨,他继续道:“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我叫任岘,之前一直带咱们学校大三的英语,今天开始我也将正式负责你们的语音课,大家打好配合,我们才能一直愉快合作下去。”
在这期间,不断有人在群里发消息,应颂划开手机点开看,都是一水儿的:【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好看!你们有没有看到他的鼻子,特别挺,而且把头发都梳上去露出光洁额头的职场精英男造型是怎么回事?!太禁欲了吧!那眼睛,那睫毛,妈的,我可以荡秋千!】
【居然是现在且未来的语音老师!你们快品品他的手指啊,小说里怎么写的?!指若葱削骨节分明啊!妈呀这双手我能舔一辈子!】
【我可了我可了,我以为应颂这样的就已经是人类的极限了,没想到啊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扶我起来,我还能磕!】
【没人能看见我看到的!我跟班长坐第一排,他走路时裤脚露出的细纹黑袜,你们别提那脚踝有多好看了,还有那做工精致的皮鞋,综合到一块儿就汇成一句话:妈妈,我爱他!】
【任老师!/强/强/强】
【系统提示:叮咚!任老师,您的颜粉已上线。】
【不不不,您的颜粉已去世。也不对,应该是您的颜粉被帅得死去活来!】
【欢迎大家来到大型走近嗑学现场!】
这时,顶着荷花头像的彭老师发话了:【/微笑/微笑/微笑看到大家这么喜欢任老师,以后可要好好配合他工作呀。】
群里瞬间变成了齐刷刷的:
【老师,保重好身体呀。】
【老师你要健健康康的啊!】
【我们等你回来!】
应颂:“……”
应该能猜到的,那天估计也就是句调笑的话,但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巧,巧到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都要面对他,想想还有些梦幻。
他仿佛听到了空气里咔嚓一声轻响,男人递过来的打火机,两个人同时将注意力都转向了那豆大的火苗上,那天穿着随意的男人轮廓的背景慢慢变得模糊,整个画面逐渐淡出,最后替换了讲台上看着举止优雅,一丝不苟的老师——任岘。
“好了,我相信咱们以后彼此了解的时间还很长,现在不能再耽误课堂了。”任岘轻轻嗅了嗅教室里的味道,“CanIpullbackthecurtainsandopenthewindow(我能拉开窗帘并打开窗户吗)?”
语速平稳,但尾音微微地带了点颤动。
班里的女孩子们不由得暗自咽了口口水,沉默了半晌像是在翻译他说的话的意思,像是在沉醉他的声音,颤颤巍巍道:“yeah,youcan.”
群里消息依旧在更新,新发的消息已经把祝老师安康的消息淹没了:
【你们听到了吗?好他妈正宗的英音!】
【这个声音真的堪称阿伟乱葬岗,阿伟,你快出来啊,给我死!】
【操,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阿伟来了阿伟来了。】
......
任岘拉开厚重的窗帘,推开窗户,午后的阳光正将自己拼命地挤进这个黑暗沉闷的空间,没有任何阻隔,肆无忌惮地在他脸上留下印记,他面对着教室里的人,脱下了他的西装外套,露出了熨烫地十分平整的白色衬衣与带着暗纹的黑色领带,还有他那衬衣都有点遮不住的蓬勃的肌理纹路。
他并没有看到大家如狼似虎的眼神,而是发现挨着窗户这一列座位空空荡荡,唯独最后一排坐着个人,正低着头看手机,他心想,虽然这是大专课堂,但他好歹也成为一名大学生了,这也有点太有恃无恐了吧?
“hey,pal!what..(嗨,这位同学.....)”当他沐浴在众人视线下走到了他身边时,应颂正按灭了屏,两个人目光恰好对上。
任岘登时哑了火。
应颂眨巴着眼,缓缓地打出一个?
第6章
他看向少年的眼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愫,他皱起了眉头,看到他不尊敬课堂和老师的态度,嘴里是想要说些批评的话语的,可是这词儿到了舌尖,又打了个转被咽下了肚子。
那天戴着棒球帽的孩子终于露出了他全部的面容,比那晚光线不好的情况下看到的肤色还要白上一些,薄薄的,带着点血色的唇,翘挺的鼻子,平整的颧骨,还斑驳的阳光投下时,能在眼睑处留下影子的细密睫毛,流畅的下颌线和微微尖的小下巴。
也没有扎头发,半长微卷的发看似柔软地垂着,且头发似乎是染过,比亚麻色稍微深些,并不属于普通人的黑色。
任岘那一瞬间真的觉得眉清目秀就该是形容他的。
他们脚踩的地方地处大学城,有近十所大学,当初问孩子时也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他会和自己是一个学校,更没想到他会成为自己的学生。
命运有时候就是很奇特。
接踵而来的,也有个问题,即兴发挥的那句话,也不知道……
应颂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在那短促的几秒钟内他给了任岘最直白的答案,慢慢地做了个口型。
确实有点太刺激了,同时他也希望自己发对了音。
任岘读懂了,是个他异常熟悉的单词——Liar。
骗子。
任岘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勾起嘴角,尽量用正常的语气问道:“这位同学,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任岘的话顿时招来了所有人的回头,就连最不喜欢凑热闹的杜衍,也不得不时时刻刻紧盯着他们二人。
虽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直接的开场白让难免会往不好的方向去想。
应颂的目光片刻也不曾离开过任岘的脸,他的脸上被看得已经有了莫名的烧灼感,而应颂坦荡地道:“应颂,应该的应,赞颂的颂。”
应颂原本想着,既然已成定局,他就在以后的这段时间里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毕竟任岘是知道自己英语底子的人,到时候万一认出,怎么为难还不都是任岘一句话的事儿。
他甚至还抱着任岘早就把他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忘了的侥幸心理。直到他走上前,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任岘打量的眼神,那虚空中打火机清脆的咔嚓一声,就如同某个开关似的,在应颂的耳边响起。
昨夜灯光下穿着运动衫鬓角还流着细汗的他,与今天西装革履,刘海都被抓了上去,却总有几缕碎发不听话地垂下,眉目英挺的他骤然重合。
应微微放松了紧绷的背脊,抬眼问道:“任老师,有什么事吗?”
目光澄澈仿佛刚才说自己是骗子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任岘掏出手机,像是在说给全班同学一样:“现在我加一下应颂同学的微信,让他把我拉进你们的班群,以后有什么课后的作业或我本人的请假,我都会提前在群里告知。”
任岘动作自然地划开屏幕,亮出自己的二维码,紧接着用手递给应颂时,心头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个念头,转而近乎耳语一般对应颂说道:“小朋友,那天被拒绝,令我有些难堪,而现在,我可以不用再去奶茶店见你了吧?你的学习,会不会经过这一夜,也会有些疑惑的地方想来询问老师呢?”
他分明看到应颂手指一僵,继而在备注那一栏为他打上了几个字母:【Liar.】
……
看小孩是真的记仇了。
动作上表现得那可是行云流水,丝毫不给任岘一点儿面子,实际上应颂半边脸都要麻木了,任岘一靠近,那熟悉中透着陌生的气息骤然覆上他,侧过头时那身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的味道,但任岘的逼近令他不得不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甚至带了点紧张,一时之间也分辨到底是自己嗅觉出问题了还是真的有香水味。
他唯独看不见的,是任岘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里倒映着的,自己透红的耳廓,和任岘轻轻挑起的嘴角。
而任岘也在瞬间给他回了消息:“抱歉。”
但他并没有回复。
做好一切之后,任岘回到讲台上,流畅地用着英文来与同学们进行对话,而大部分人都能听得懂,时不时也会应和一声,但在应颂的世界里,刚才那句Liar已经是自己的极限发挥了。
接下来的一切,他仿佛又是在重复经历今天早上,甚至无数个课堂上该经历的过程,听着他们一点绊子都不打的英语课堂教学,在他眼里,那就是山洪急湍,是岩浆喷发,而自己,就是看似有着翅膀也想过展翅逃离一切但注定未能逃过命运的小鸡崽。
分明就融入不进去。
他挫败地看了一眼窗外,教学楼外是学校日夜不休的喷泉池,水柱直击几丈高,带出的白沫再落回水里,如此反复,像逃不掉的命运。
再往远眺便是南边的群山,笼着一层雾蓝,在大地上连绵,挪不走,移不掉,像缚地为牢。
他从书里找出一张折叠过的A4纸,摊开放在面前,那些空间里回荡着的醇厚的腔调与瑰丽的语言在耳边逐渐远去,应颂的笔尖点在纸上的那一刹像是有如神助,自是一套无拘无束的画法。
尤其是在课堂上开小差,那时候的灵感真的是充沛到无以复加。
待到最后一笔描完,应颂深埋着的头刚抬起来,却愣住了,白纸上细腻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张人脸,本身就是非专业学员,画得不是太好看,但这……
在他怔愣的片刻,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在做什么?上课时你在偷偷画画?老师还在讲课呢,你这是顶风作案吗应颂?”
任岘循着之前彭老师上课的轨迹,已经在叫人站起来进行考核了,是挨着桌子,一个一个听着他们元音的发音,指正过很多不尽人意的,但夸赞的话很也多。唯独他偏想着,应颂那晚的反应,孩子基础不好,便想多照应照应。
结果走到应颂这里时,发现他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课堂,甚至书本也没有翻开,只是一味地低头,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等到把他面前的纸拿起来看了看,而后他莫名太阳穴一紧,说不上的感觉自脊椎骨缓缓爬升,直抵四肢百骸。
他瞬间有了一种想迅速放下以防纸张透光被学生发现异样的冲动,但那样才会引起更多不明所以的人的警觉,那时他的眼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愫,就这么看着应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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