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应颂看着他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态。
纸上画着任岘看了三十多年的脸,即便是画工有些拙劣,但他有眼睛,也不瞎,能认得出上面的人是谁。
他将纸揉成一团,走到门口的垃圾桶边,随手就扔了,回过头时语气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怒意:“上课不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应颂把任岘给他的一句话也还了回去:“抱歉。”
“这样吧,应颂同学,你告诉我liar这个单词里,有几个元音,都怎么念吧。”
应颂站起身,表情有点茫然,他似乎还溺在刚刚被发现的局促感里,在这个男人这里,他报复出去的总是很快又回到自己手里,这是什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吗?
茫然过后才堪堪反应上来,任岘沉下的脸,垃圾桶里躺尸的纸,像是隔空抽了自己一巴掌,醒了。
他做了什么?
应颂声音有着些许的颤抖,他坦白道:“对不起,我不会。”
孔远立马举手,“老师,没事,我来吧,这个我会。”
任岘点点头,瞥了一眼应颂,“请坐吧,上课不要走神。”
看得出来这个任老师对应颂的印象似乎有点不是太友好,大学老师不像以前,都很少记名字,能亲自问名字,多半都得与考试成绩挂钩。
场上的一切不利因素都指向了老小,必须有那么一个人要打破现在尴尬的局面,孔远义无反顾地站起来了,向维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独属于他的那份灿烂的救赎之光。
那节课的应颂真的是浑浑噩噩,他没搞清楚自己恶劣的行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任岘说了声:“theclassisover,thankyou.(这节课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任岘抬腿走出了门,大家听了整整一堂课的英语灌耳,多少都有些乏力,但并不影响她们磕任岘这张脸,走到路上时的惊叹一句接着一句。杜衍背起包问:“老小,回宿舍吧?”
应颂摇摇头,慢吞吞地开始收拾包:“你们先走吧。”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向维把书卷起又铺平,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们宿舍等你。”
等到教室里都空了,应颂背着包,从最后一排来到门口,突然变得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回荡在教室,他蹲下身,在桶里慢慢翻着那副画。
再烂,也得烂自己手上。
第7章
但应颂找不到,他分明看到任岘扔进了这里,可是他翻来覆去,垃圾桶里就那么几片废纸,依旧找不到。
他有些魔怔,画纸他找不到,今天他的魂,似乎也找不到。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能告诉他,看似对自己心如明镜的人,怎么今天能做了这么多想不通的事情。
其实把自己剥离开来,从第三方的角度观察,其实整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有时候应颂挺厌恶巧合和欺骗的。
他用手背狠狠揉了揉鼻子。
任岘从洗手间出来时,就发现小孩单薄的身影,蹲在垃圾桶边,慢慢地翻找,他试图喊了一声应颂的名字,但他像是入了魔,糊了耳,听不见,也没有给任何的回应。
平日里周四的语音室只对他们一个班开放,现在空荡的楼层,就连垃圾桶被翻动的声音都清晰可见。他蓦然涌上来一股冲动,想走过去从背后钳住应颂翻腾的手,想上前质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想亲口问小孩是不是…是不是……
但当他余光瞥向走廊尽头那方窗格般大小的太阳光影时,他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眼底的情绪隐藏好,抑下了心头的妄念。
他默默地弯下腰,大手覆上孩子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掌心感受到了些许的颤抖,问道:“应颂,是不是还在生气?”
应颂动作一顿,瞬间回了神。
啊,被发现了。
他将脸慢慢地转过去,对上任岘带着些歉意的目光,下一刻,他在任岘脸上看到了难言的表情,只见他紧接着神色慌忙地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再蹲下身动作轻柔地给他擦脸。
他看着任岘一张一合的嘴,和被牵着的微微动了动的下颌线,像那晚一样熟悉,“别哭啊,你会让我以为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少年肌肤细腻,眼尾稍稍发红,脸上还有着未干的水渍,少了昨晚那刻在脸上的不耐烦,也没了课堂上再见时嚣张的挑衅,这下真切地让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任岘体会到什么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的地步了。
应颂抓住他手腕把纸夺了过来,咬着牙自己擦,另一只手悄悄地握成了拳,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在面前这张完美的脸上留下点不一样且令人难忘的瑕疵。
“我看过你们的课表,今天下午你们没有课,那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个饭,缓解一下……”
任岘说到一半的话被打断,有些错愕。
应颂皱着眉将头偏向一边,声线染上了几分冷淡:“不用了,谢谢任老师,我没有时间。”
应颂怕他会有误会,想告诉他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那么恶心,只不过……只不过什么呢,应颂在任岘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张了张口,却并没有想好一套能够完美解释自己行为的说辞。
他只得冲着任岘点了点头,就退后几步转身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也将自己的身影从任岘的眼里狠狠抽走。
现在正是大课间,路上学生又多,他挑了一条人少的,紧挨着操场的路,慢慢地踱着,手机里还有杜衍发来的消息:【老小,早点回来啊,你别怕,任老师要是对你有意见我去跟他解释,啥事在哥这儿都不是个事,知道么?】
他看了看也没回复,把手机塞进兜里,用手抓着一把头发并向后使劲,使自己的脑袋被迫扬起,长时间的低头与蹲姿令他本就不怎么健康的颈椎更是不堪重负,他对着天空,极其缓慢地呼出一口浊气。
他正走着的是条下坡路,一旁是大操场,而一旁是灌木林,在这快要临近深秋的时间依旧是浓郁的绿。
不时还有着午后微醺的凉风拂面,应颂的心底涌起一丝丝不易觉察的雀跃。
拿笔时那种恣意的感觉至今久久未散,但画完的成果令他陷入了迷茫,他搞不清为什么画了才见过第二面的人,还好,他给自己留了最后的那点面子,没有当堂质问。
在他稍稍有些庆幸之时,忽而听到面前林子里有声音沙沙作响,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压路机一路轰隆隆碾来一般,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紧接着一个能遮天蔽日一样的庞然大物一把破开茂密的林子,快要西下的斜阳为它金黄的毛发镀了一层更为自然的金边。
它就这么强势地闯进应颂眼里,行人也有三三两两的,大家都一阵儿惊呼:哪儿来这么可爱的金毛啊?
大狗摇着扫帚一般的尾巴,吐着舌头散热,看来刚刚的行动令它有些疲惫,圆圆的黑色眼睛提溜半晌后,缓缓地走到应颂身边,他伸出手,想摸摸它的大脑袋,却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是谁家的狗啊?眼睛怎么小的离奇?”
确实,这只狗体型看着确实挺大了,经过刚刚的丛林一跃,能看出腿部肌肉也十分矫健,目测年纪在一岁到两岁之间,金色的毛油亮顺滑,唯独这眼睛,比正常金毛要小一圈,像是大白馒头上缀着的一粒芝麻。
应颂不由自主地半跪下来呼噜着他的毛,大狗也不叫唤,又很自来熟,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咧开嘴去舔他的手腕。
有不少女孩想摸又不敢摸,只能在路旁偷偷拍照。
等到应颂凑近点时大狗激动地想舔他的脸,粉红色又很薄的舌头快要碰触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在应颂身后:“跑什么啊?”
金毛汪的一声回应他。
应颂回头,只见狗主人手上提着纸袋,另只手上拿着狗链,身上换了一套他更加熟悉的浅色运动衫,脖子上也挂上了一副蓝牙耳机。
那句话看似是问狗的,但也像在问他。
应颂心底百转千回,最后蹭地起身,有些局促地问:“任老师,它这是你家的?”
任岘点了点头,抬手露出袖口的腕表,他看了看时间,继而近乎温柔地喊了一声:“阿诵。”
应颂愣了愣,下意识问:“叫我吗?”
紧接着看着金毛大摇大摆同手同脚地呜呜低叫着从应颂身边走过,来到任岘的身边,蹭了蹭他的腿,任岘摸摸它的头,回道:“叫狗呢。”
应颂:“……”
第8章
“抱歉啊,和你名字重了。”不说的话,任岘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一边给金毛绑狗链,一边解释道:“因为眼睛比其他的狗要小很多,阿诵是它们那一窝里,最后一只被买走的崽儿,平日里也不乱叫,自来熟得不行,有时候生怕它个没心没肺的被别人牵走。”
像是认同他说法一样的,阿诵欢快地叫了一声。
狗狗拴好之后,继续用期许的目光看着应颂,吐着舌头摇着尾巴,任岘从口袋里取出点小零食递给应颂,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应颂看着他手里的零食,又看了看悬空前蹄想来扒拉的大狗,语气里透着不甚明显的小心翼翼:“真的可以?”
见任岘点头后,他撕开包装袋的指尖都有点发抖,事实上他特别喜欢动物,小时候陪父母逛街总赖在宠物店不走,那些小狗蓬松的毛发和湿漉漉的眼神每一次都能击中应颂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阿诵不时地用头拱着他的手,像是在催促他快一点,当食物就摆在面前时,阿诵低呜几声,抬爪压在应颂的手腕上,用舌头卷走应颂手心里的小零食,迅速嚼完入腹后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应颂的指尖。
应颂慢慢地勾起了嘴角,这样的生物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治愈人类心灵的功效,他有点奇怪:“老师怎么会带狗来学校?”
任岘道:“我周四一直都没有课,这不是接了你们班,怕阿诵在家里乱闹腾,就找了咱们院的一个老师,我上课的时候她就替我照看一下,没想到开了门它就窜了出去,让我找了半天。”
应颂想起那天任岘去买的奶茶,心底的想法再次涌现了出来,像他这样身材很好的自律人士是不怎么需要的,或许……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一边揉着阿诵细软的毛发,一边问道:“那……师娘呢?也在上班吗?”
任岘笑意渐渐变深:“不是,生我气了,在闹小脾气呢。”
阿诵听不懂两个人的交谈,只觉摸着自己毛的人好像没刚刚那么热情了,他用湿润的鼻子嗅了嗅,慢慢走近应颂,狗头一把塞进应颂颈窝里就想舔舔。
任岘一拉狗绳:“阿诵!”
应颂几度错觉,以为任岘在喊自己,有时候同名并不是个好事儿。
任岘自己都没有发现,看到这一幕咬牙时侧颈的青筋都快蹦了出来,他掐着阿诵后颈的皮肉,稍稍带了点威胁:“乖些,不然今晚吃狗肉馅饺子。”
应颂下意识护着怀里的大狗说:“你别吓唬它。”
阿诵似乎也是在应颂的庇护下多了点威风,眼里都是对昔日铲屎官的嘲讽。
这时有人认出了任岘,纷纷过来打招呼,基本上都是大三的学长学姐。
此时失去了某个人的监视,阿诵赶紧平躺着露出白色的腹部,表情相当兴奋地看着应颂,要是它会说话,它肯定会对这个人说:“快!来!摸!我!我!超!乖!”
应颂低声道:“阿诵,你的豆豆眼好可爱啊。”
霎时,露出小腹以示友好,以为应颂会超级喜欢的阿诵,小小的眼睛里打出了大大的问号。
第9章
应颂注意到大狗躺下时,眼里倒映着天空无边的深蓝,撒欢的样子,俨如寻到了一位新的主人,他几乎都要有了一种趁着任岘注意力被别的同学吸引之时,带着狗偷偷溜走的念头。
可是一股针扎似的头痛泛上头顶,脑海里那刻骨的阴狠声音骤然响起:“狗有什么用?陪得了你一时,陪得了你一辈子?这样用钱砸出来的畜生,活着没什么意义。”
记忆逐渐下落,也是一个如这样的光影渐暗的夕阳天,他拼命去扒拉女人提在手上的狗,那小小一团在手心里的悲鸣,昭示着它分明和自己一样都是拥有生命与灵魂的生物,它微弱的反抗更是激起了女人的愤怒,她挡开应颂瘦弱的胸膛,从窗外一把将狗甩了出去。
那可是六楼啊。
应颂最后的记忆就是从上往下俯视时,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进而彻底不动了的狗,口鼻慢慢地溢出腥红的血,没有闭上的眼睛凄凄惶惶地望着如海一般湛蓝的天,和女人炸裂般的暴躁声音:“应颂,给我去跪在墙边,直到你爸回来。”
他努力地把记忆封存,埋在时间的沙堆里,尽管因为用劲过大,想埋藏得更深一些,双手都被沙粒划出了血痕。
应颂努力地把自己从深陷泥潭的脚拔了出来,使之浮于表面,但还是有着下陷的危险,而泥潭的深处,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
这意味着他或许往后的每一步都将会如履薄冰。
疼痛让应颂的手臂都有些略微发颤,他手指沿着颈线的方向摸到了后颈的大椎处,那里密密麻麻的痛感提示着应颂,颈椎病又双叒叕犯了。
金毛敏感地察觉了一丝不对劲,连忙翻起身冲进应颂怀里,一只前蹄抬起,轻柔地按住应颂的肩,喉咙里呜呜叫着,生怕把它当宝贝似的这人出事,它伸出一小块舌尖的部分,慢慢地舔舐着应颂的侧脸。
应颂安抚性的手顺着阿诵油亮的皮毛,他忍着疼把狗绳从地上捡了起来,缓缓走向人群中的任岘,大家还在就学习上的问题询问老师,突然一人一狗闯了进来,一个学姐的眼睛里蹭地冒出了火苗:“同学,你哪个班的?”
应颂礼貌地笑了笑,报了自己的班,人群中登时一阵惊呼,原来现在的学弟质量都这么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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