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头埋得低低的,没过不久就从缩着的脖子那头听到了一丝歉疚的话音:“很抱歉,我就是想着,从来没见过这句话,想查查是什么意思。”
任岘淡淡地用鼻音哼了声:“嗯?”
情急之下应颂从牙缝里挤出那句他在心里磨了很久的话,“你不是说我该坦诚待你吗?”
我可以,可以不记前嫌,忘记你的恶劣行径,也请你忘记我的错误,我们可以把时针拨回原点,再重新开始,你说想比师生更近,我也想我们可以远离了那道门,成为朋友,
我想……
我可以……
“任老师,我……”
黑暗的潮水从嶙峋的礁石处稍稍退却几分,不知何时岸边竖起的一耸灯塔,开始照耀着无垠的边界;他背着自己的壳,在崖壁上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见了本该主宰深渊的腥红血月,最后亮出了一些明黄。
“真的知道错了。”他听到自己最后几近耳语的喃喃声。
第34章
过了许久,应颂自己都感觉要睡过去了,才听到任岘一声微不可闻的:“好,知道了。”
“老师……”应颂低唤了一声,他张张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么措辞更为合适些,反观现在似乎说什么话都有些无力,他身子单薄,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小心翼翼越过他与任岘之间的玫瑰,双臂环过他的腰搂住了他。
他的额头抵着任岘头侧的靠背,闭着眼慢慢收紧双手,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我知道听我的道歉您已经听腻烦了,但请允许我再说最后一次,让您担心了。”
他能感觉到任岘身子在自己碰触之时便有些不自在,整个背都僵硬了,他挨着任岘时都能感受到他的多番情绪在激烈碰撞,喉结稍稍颤动,最后在自己耳边,不容置喙地低语道:“下去。”
这就是他对待朋友的方式吗?这般,亲近?
应颂抽身坐回座位后,只见任岘的笑意已然消失,面色极其冷郁,径自开了车门锁,从车头绕到了他的副驾这边,看样子是觉得自己太过逾矩而生气了,下颌线都绷得紧紧的,眸色复杂,兀自开了他这边的车门。
自然的天光照进来时,应颂向后挪了挪身子,让眼睛逐渐适应,心里却在忖度着该如何将自己的触角从壳里伸出来,没有任何阻碍地放在任岘的身上,如何让他对自己,少一些忿然。
他会不会已经觉得自己就是个无理取闹的孩童,能做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西装上的双排扣已经在任岘下车时便解开了,如今他一手挡住车门,酒红色西装外套微微敞着,几乎可窥见那深蓝色领带的全貌,以及十分熨帖的纯白衬衣。
他皱着眉,看着车里下意识后退的小孩,声音也捎带上了外面的几分凉意:“刚刚车里空间太小,你过来,再抱一次。”
脑子里紧绷的弦忽然就仿佛被任岘拿去,顺便还在上面弹了几个音,应颂错愕的同时,也惯着他扶着车门走了出来,随手关了门,不理会车里阿诵的呜嗷乱叫,微仰着头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任岘,事实上他比男人是矮了点,但也比他肩膀要高了。
那天确实是任岘摁着他的头,逼着自己要听他的心脏跳动的声音的,这次不一样,能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双手主动从外套探了进去,环上他的窄腰贴向自己,他虽然并不是直接的接触到肌肤,但那种暖意隔着一层衣料正源源不断地传到自己冰凉的双手上,同时感到男人的手也慢慢地放在了自己的脊背处。
两个人的胸膛紧贴,两个火热的心脏的跳动声逐渐合为了一个拍子。
他自觉追逐温暖,又怕冷到男人,想缩回手哪料到任岘早有防备,紧搂着他不肯撒手,小孩的发间也有一股好闻的味道,他着迷似的嗅着,一只手放在了他的大椎处,轻轻地帮他做着缓解性的按摩。
“再抱一会。车上靠背垫没有支撑你脖颈的东西,坐了这么久,头痛不痛?”
应颂想笑他幼稚,最后不过是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把头埋得更深,任岘身上的味道清清冷冷的,但后调总是让人回味,教他有着别样的眷恋,再加上因为姿势长期不动已经有些变紧的后颈被人捏着,自然是想不到的舒服。
他多少无事,任由着男人抱,也顺手去摸他的腰椎,没有哪一处由于常年坐姿不变而引起的高耸或塌陷的地方,多么完美的椎体,他多么想要。
索性周六下午临近饭点,停车场也没几个人,自然也没人发现一个穿着西装的青年,搂着怀里的小孩,在孩子看不到的地方,他眼里的占有欲快要把自己淹没。
在今天,在认识的七十二个小时里,任岘已经觉得自己度过了十几个春秋,每一次孩子的逃离对他都是痛苦,如今静下心来想,原是自己不得其中关窍。
而现在只要他一偏头,就能吻上小孩那含过自己香烟的嘴唇,但他还不能,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关系,他不敢再被打回零级重新修炼。
只有他深谙其中苦楚,对一个人放下戒备有多艰难。
且看中国版悲惨世界,任岘著。
第35章
应颂打趣道:“这么黏我啊?”
任岘用指头挑开披落在后颈上的发丝,在应颂不注意时,放在嘴边轻轻吻过,嗯了一声。
岂止呢,恨不得把他拆骨入腹。
应颂的手也暖热了,听着不耐烦了的大狗用爪子在玻璃窗上抓挠,他把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并放在男人的腰肌上,一只手轻拍,催促他:“该放开了,老师,有人见了会误会的,再这样我咬人了。”
杜衍手背上纸巾还没消失的青黑印记就是自己的功勋,应颂本以为威胁有用,哪想任岘带着微微训斥的口吻教育他:“别喊老师,我说了我们比师生更亲近,你也和我握手同意了。”
更没想到他一只手过来,取下了别在衬衣领口与领带上的金色领扣,解开衬衣最上层的那枚象征禁欲的扣子,半拉开领带,露出里面细腻的皮肤,指了指,“咬这儿。”
应颂伸出一根手指点点那里细滑的皮肤,起了点搞怪的心思:“信不信给你这儿吸个草莓印,让师娘回去罚你跪搓衣板。”
任岘用一只胳膊揽着他,把他圈在自己的范围内,另一只手攥住了应颂摸着他的手指并摩挲着,悠悠道:“他不会的。”
应颂虚虚推着任岘的胸腹挣了挣,结果没推开,反而被搂得更紧,“你就这么喜欢抱着我啊?快放开,阿诵看着呢。”
“嘘,别理它,它被冷落惯了。刚刚到最后一个问题,阿颂,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不知道任岘为什么非要打听自己有没有对象的事儿,但他还是说了一开始的答案:“没有。”
“那电话里的,喊你老婆的,是杜衍么?”
事情往奇怪的方向走了,他不轻不重地在任岘紧实的腰腹上掐了一把,坚定道:“不是,我朋友而已,玩得好就喜欢这样喊我,您别看群里那些小女孩的话,我和杜衍没什么,也没亲到,我又不是同性恋。”
任岘也探进自己的衣服里擒住那只作恶的手,虽然表面上有些严肃,但眼底满是宠溺,品咂着几个字眼,“同性恋,你告诉我这个名词的英语怎么读?”
“任老师你太过分了!”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这也太卑鄙了吧!他被圈在怀里,一边腹诽一边身体上却诚实地拍掉任岘的手,神色认真地帮他扣上纽扣,系好领带,从他手里夺了领扣,依次穿过衣领一侧的边沿与领带的结,在另一端扣好,又用双手展平由于他们二人的亲密动作而出现了细微折痕的衬衣。
任岘没有任何不耐烦,领带的松紧程度也是他喜欢的,他更加不忍松开揽着他腰的手,只是略微地向下移了些,整好就在那个界限上把控着,既不会感到唐突,又不会让孩子觉得自己冒犯到了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静的任由他摆布。
今日近看,没有发丝的阻隔,他看到小孩的眼睛不像他一样黝黑,对他而言这种感觉是一种,像海岸旁被清浅的浪吹去了湮没他的沙砾,露出了原本的琥珀色,初看仅仅是惊艳,而后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让人去亲吻。
还好,他没有来迟,小孩还是一个人,悬在嗓子眼的大石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任岘含笑的眉眼带着几分促狭,接着话题继续道:“Homosexuality,单词有点长,但是完全可以靠音标来记,需要我告诉你拼写吗?”
顿时,应颂的脸拉得老长,一言不发,他推开任岘的同时又像是推走了持续供暖的火源,深秋季节还是让他不禁打了个颤。
他打开后座门,阿诵雄赳赳气昂昂地跑了出来,围着应颂转圈狂汪,耀武扬威似的斜睨了一眼任岘,丝毫不给他情面。
任岘贴心地从中控台的暗匣里拿了小零食给他,反遭了美人一记白眼,但他也情愿。
手上还残留着他细软腰肢的质感,脖颈侧旁那温热的呼吸,极淡的水汽印在他的肌肤上,不时便消散在空气里,还有小孩娴熟地打理自己着装,气氛暧昧而教人迷恋,令他至今都难以自拔。
应颂接过零食以后和阿诵心有灵犀似的,同时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路的尽头,只留下任岘一个人独自回味。
他从车上拔了还充着电的手机,关车门前,看到那束仍旧生机勃勃鲜艳饱满的玫瑰,他又返回去弯下腰对着其中一朵轻轻吻了吻,眼里饱含未能诉诸于口的爱意。
但他那调皮又大胆的小玫瑰从自己手上溜走了,现在他也该去找到他,提点他一些什么了。
这里是附近的一座大型湿地公园,有一条天然的河流流经于此,之前应颂无聊来这散步的时候发现那时候水还很浑浊,像极了曾经黄土高原地段的黄河河水,现在不一样了,自从河长制落实,水便愈发清澈。
应颂和阿诵一块沿着河岸人工修的水泥路慢跑,大狗时而吐着舌头追随他,时而攀在河岸边上,看着水流潺潺,偶尔对着河里游着的鱼儿汪汪几声,这时应颂都会停下脚步,一边呼噜着阿诵的毛发,一边给他喂小零嘴吃,阿诵吃完还不够,总喜欢舔他的手指。
不时还回头望一望有没有铲屎官的踪迹。
应颂真的爱极了阿诵这双豆豆眼,这是他见过所有的金毛犬里最小的眼睛,还有这个不怎么乱闹腾的性格,唯一的缺点就是爱黏着自己,总想着对自己好。
他暗骂一句,得找个机会把任岘家的狗偷了。
也不知道任岘有没有专门教它点什么,他喊了阿诵一声,阿诵黑不溜秋的小圆眼睛便盯着自己,他抬手示意阿诵,阿诵便自然而然地把一只前蹄搭在他的手上。
这么乖的大狗!应颂暗叹,这个偷狗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宽阔的河面上映着湛湛青空,和快要西斜的瑰丽落日,应颂没有扎起来的微卷头发都被他拢到了耳后,露出了平日里并不多见但极其容易染上红晕的小巧耳朵,和脖侧两道明显的美人筋,他两条长腿悬空,坐在河岸边,吹着凉风,冷意其实已经有些从地上升起,但是身旁的大狗紧贴着蹲坐在他身边,不时看河,不时看他的样子真的难以让自己起身打破这片美好的清净。
应颂一只手搭在大狗的头顶,情难自已地给了它耷拉着的毛茸茸的耳朵一个吻,阿诵逮着这个机会拼命舔他脸侧,用头拱着他的颈窝。
殊不知这一份美好早已落入了一个人的手机里。
任岘看着屏幕上应颂亲吻阿诵的大耳朵,在他把照片设置为壁纸的时候,同时也把图片上传云端加密保存。
在认识应颂之前,他自己就是死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而找一只狗算账,他迟早得想办法把这只狗绿了。
第36章
大狗的尾巴铺在地上,还惬意地扫了扫。
应颂把手上最后一点小零嘴给它喂完,双手向后一撑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腿边的狗也自觉地站了起来,向他吐着舌头喘气。
狗狗这种生物,即便是再温顺的,也有想疯闹的时候,把自己在家里积攒了一天的野都撒出去,这时候狗主人就起到一个很好的作用,可以热情地抚摸它,陪它散步,甚至偶尔的一人一狗快跑,把犬类的天性都释放出来,这样在家里狗也不会太难为主人。
不知道对不对,反正应颂这种没养动物经验的就是这么想的。
他把袖子挽到小臂处,手指勾了勾,抬起脚诱导着阿诵跟随他的步伐,两个人便沿着河道旁的小型人工湖开始跑圈。
速度是阿诵能追上,但又不会觉得太吃力的,爪子扒地时还会有略略刺耳的摩擦声,应颂一边照顾着它,一边慢跑活动自己有些沉重的肩膀,颈椎问题也会连累着肩膀受损,他对这个病真的是又苦恼又无奈。
快跑到他们出发时的起点了,只见距离那里并不远的河边长椅上坐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皮鞋纤尘不染,翘着腿将手交扣放在小腹,正式的西装,竟然完全能融入,落日,小湖,路旁垂柳,和应颂的眼里。
看到应颂过来了,便冲他招招手,示意过去坐在他身边。
那毋庸置疑的动作,哪儿像个大学讲师,分明就是曾经掌握全球百分之九十五点九九的金融公司老总突然破产变得家徒四壁,从以前的满汉全席缩减到两盘咸菜一碗西红柿鸡蛋汤,高贵的品格还未能适应低端的环境,还以为自己对众人有着绝对的命令权。
应颂悠悠踱了过来,想起即将举办的诵读比赛,看着眼前这位罪魁祸首之一,出门还不忘考自己英语单词,言语和动作上都要占尽自己便宜的总裁大人……
他就止不住地磨牙。
他怎么就不在那么多学生面前展露自己本性呢?班里那些被猪油蒙蔽了心的小女孩天天夸她们这位任老师,那从各类言情小说里摘抄出来的词儿根本就没法儿听,什么芝兰玉树温文尔雅鼻挺如陡峰,眸似月色般醉人。
他不知道任岘看了以后会作何反应,总之自己对这些形容词是绝对的难以启齿。
他话音里带了几分奚落,“阿诵,过来看看你家这位任总。”他站在任岘面前,抬起腿作势就要踩男人翘着的脚上的皮鞋。
他想看男人气恼的表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男人不仅没生气,还纵容似的抬手把他嘴角的发丝挑了开,应颂无奈把脚放了下来,乖乖地盘腿坐在他的身边。
男人体贴地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应颂的身上,小孩的身形比自己小上许多,外套裹得十分严实,他拿出一瓶水给他,说道:“你刚跑完步,河边冷,别着凉。”
一时间,属于男人特有的香水味淡淡地绕在他鼻间,应颂在他不注意时,故意多吸了两口,他其实不愿意承认,今天的任岘比昨天还要好看。
他好像即便落了难,披麻袋也是十分好看的。况且即便落难,也会凭着自己本身的优越条件活下去。
谁的眼睛不会去主动追逐美的事物?
gu903();应颂也会,他拿着男人递来的水,喝了一口,大狗也乖巧地在他脚边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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