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岘倒是自觉地把手搭在应颂身后的椅背上,柔声问:“怎么了?阿诵惹你生气了?”
应颂拧紧瓶盖,看着手里的水瓶,反问:“难道不该是你惹我生气吗?你连阿诵都不如,它好歹也知道陪着我。”
得,小孩就是变着法儿骂他不如狗。
任岘也不恼,嘴里噙着一抹笑,借势揉了揉应颂柔软的毛发,续道:“对英语就这么排斥啊?现在都还记着仇。”
摸着大狗狗头的手顿了顿,应颂心里冷笑几声,低头对地上趴着的大狗道:“对啊,阿诵,我就是排斥,不像你爸爸,一口流利的口语,又有着吃香的脸和身材,整天持靓杀人还不自知,不如让你爸爸给你用英语好好表演一段,阐述阐述他此时的心情。”
别人都是托物言志,只有应颂托狗损人,任岘不肯放过小孩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答非所问了一句:“阿颂,你这两天的夜晚睡得真的好吗?”
话一出口应颂也愣了,这是任岘今天第二次问他晚上睡得好不好了,不知道他肚子里又在算计什么,狐疑地打量着他,见他似乎确实是认真发问,才慢慢回了一句:“还可以。”
其实这两天,闭上眼梦里都是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混沌,每次再睁眼是第二天早晨,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只见任岘的喉头动了动,嘴里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天逐渐暗了下来,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人匆匆路过,应颂只能听见大狗蹭着他脚踝时邀宠的呼噜声。
他等待了良久,以为任岘不会再说什么了,他慢慢地读出了一段话,像黑夜里悄然将至的大雪,初时无声无响,再看就已是让万物裹了纯洁银装,从一开始的慢慢渗透,到最后让人不自觉地去关注,去追逐着他低哑性感而又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嗓音:
“Isitthywillthyimageshouldkeepopen
Myheavyeyelidstothewearynight?
Whileshadowsliketotheedomockmysight?
Isitthyspiritthatthousend'stfromthee
Sofarfromhomeintomydeedstopry,
Tofindoutshamesandidlehoursinme,
Thescopeandtenorofthyjealousy?
O,no!thylove,thoughmuch,isnotsogreat:
Itismylovethatkeepsmineeyeawake;
Mineowntruelovethatdothmyrestdefeat,
Toplaythewatchmaneverforthysake:”任岘径直对上小孩的视线,悄然搭回椅背上的手指关节都变得泛白,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循着曾经的记忆,将最后两句话说了出来:
“FortheewatchIwhilstthoudostwakeelsewhere,
Frommefaroff,withothersalltoonear.”
语毕,如今就剩下不远处河流经过时流淌过的潺潺水声。
应颂虽然听着有些吃力,但他还是可以凭直觉判断出,任岘在说最后两句话的时候,语气是比较重的,也不知道是谁又不长眼地惹了他。
“颂颂。”
许是阿颂听得惯了,男人突然这么叫自己,他还尚未反应过来,过了良久才唔了一声,昏暗的天色里男人的身影变得模糊,他小声地道:“可以再抱抱你么?”
语气里甚至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恳求意味。
大狗闻言,一只爪子直接放在了任岘的脚上,一副我劝你不要乱动心思的表情。
应颂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衣服,今天的男人确实有点奇怪,他的喉结动了动,抬头时还听到颈椎处传来的一声凄厉的骨头发出的嘎巴声。
他看不到任岘的表情,似乎他坐在自己身旁,但又好像有谁把他偷偷地替换了。
“任老师……”
他嗫喏道。
盘着腿让他整个人都有点难受,但这并不影响什么,他伸出双臂,“来吧。”
像是黑夜里,开启了什么莫名的机关似的,应颂听到有什么在自己眼前骤然崩裂,河水褪去,行人再无踪迹,天地间仅剩下了这身旁一人,下一秒他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畏寒的双手自觉地绕过他的颈部,贴上脊背。
未曾想顿时一阵天旋地转,任岘竟然站起身托着他的臀部把他结结实实地搂在了怀里,生怕自己摔在地上,无奈两条细长笔直的双腿夹住了他的腰,长这么大以来他从来没被人这样过,气息有些不稳,急道:“老师,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被别人看到了。”
万一还被学生看到了怎么办,这里距离学校也不远,怎么说得清?
“我们之间只相差十岁,颂颂。”
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应颂有点奇怪,想不到紧接着他抱着怀里的自己就大步流星地走上了面前的路,大狗也兴奋地扭着屁股跟上。应颂顿时搂紧了他,两个人贴的很近,侧头就能吻到对方的嘴唇那般近。
“所以不要再喊我老师了,我只是,想抱你走完这段路,去停车场,带你吃饭。”
两个人交颈相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以及各自心怀鬼胎时滑动的喉结,声如擂鼓的两颗心脏。
“阿岘。”
在他怀里也不颠簸,男人走路很稳,应颂把头埋进他的脖子里,闷声道:“真的会有人看到的。”
小孩的身体在明显的颤抖,他不答,只是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背,把孩子搂得更紧,就像看到的那样单薄一样,身体轻得几乎可以轻松抱起,他的声音也极慢极轻:“以后不要再抽烟了,焦虑的话,可以暂时结束聊天,来面对面找我谈谈,你的瘾太大了,必须得戒了。”
他居然能看得出自己的焦虑?应颂被一时岔了心神,突然想起自己被没收的两包烟和打火机,反驳道:“你不是也抽烟么?凭什么这么说我?”
任岘侧头,将下颌贴在小孩的脸上,“我对烟没有上瘾,近几个月只抽过挨过你嘴的那两根烟。”
简而言之,我只对你上瘾。
应颂身体一僵,蓦地感到这时偷工减料的心脏漏了两拍。
第37章
应颂的头钻得更厉害,几乎都想楔进男人的身体里,耳朵肉眼可见得起了晕红,一只手死死扒住任岘维持平衡,另一只手堵上他的嘴,“你太会撩人了,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
突然就觉得谁在自己的一侧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巴掌,隔着衣料都有些疼,惊得他忙搂紧任岘,正准备张牙舞爪的他又缩了回去,就像挂在树上的无尾熊一样,嘶地一声:“做什么!”
“不答应我的话还敢捂我的嘴?”
面对掌握他颜面大权的男人的厉声质问,应颂想着陪伴了他好几年的烟,和认识仅仅三天的任岘,抉择犹豫不定,他咬着下唇,抱着他的手指都握成拳,把下巴搁在任岘的肩膀上,叹道:“老师你不了解的,时间太久远,我戒不掉了。”
任岘停下脚步,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他小孩死死箍在自己怀里,半晌,才像找回了他喑哑的声音:“几年了?”
“……五年。”
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胆大的时候能揪住自己领子,还能踩着自己的脸,胆小的时候却在被打了以后蜷在自己的怀里缩成一团,脆弱得想让人抚摸他早就隐藏起来的柔软的肚皮。
任岘斟酌着问道:“青春期不懂事,非主流?”
“不是。”声音小到近乎耳语,应颂明显是畏惧回忆,他的腿挂在任岘腰上,怕滑下来摔着就又往上贴了贴,两个人之间严丝合缝,应颂以为他乖乖回答了问题,接下来他不会再为难自己了,很明显他错了。
又是一巴掌,这次不轻不重的,只是带着警告意味的扇在了他另一侧。
羞赧与疼痛令在男人怀里的应颂紧张极了,一只手带着凉薄的指尖伸进任岘的衬衣立领里,求取着微末的温暖,他又换上了之前的称呼,想让他别再问了:“老师……”
没想到这种特殊的时候应颂会叫他一声老师,任岘心里暗骂,表面上端着自持,却还是有些气息不稳地问他:“应颂,你是消防员吗?”
话题的转折度如此之大让应颂拐了好几个弯都没反应上来,只能下意识嗯?了一声。
任岘额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低声道:“不是消防员你乱蹭什么?真等老师的火烧起来了,你是要让老师原地跳进河里还是就近多欺负欺负你?”
……
应颂脸颊滚烫,忙收了自己的手,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走,这手就是这么欠,在外面受够冷风了,只要有一次尝到甜味儿,就总往人家怀里钻,一点自觉都没有,下次再见任岘就该自备个暖手宝。
他管好自己的同时对任岘说:“老师,我又错了。”
大狗在任岘的背后,看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别别扭扭的,没刚才那么稳,生怕应颂在上面出意外,它汪得叫了一声,正好提醒了任岘,他绷着嘴角,面容冷峻,不容置喙道:“得给你点惩罚,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刚刚读的诗,你回去自己整理,周天晚上读给我听。”
第38章
这下祸真闯大了,提要求的是他,遭罪的也成了他,早知道就该在任岘念诗的时候拿出手机来及时录音,谁会想到还有这一招?
“……老师!”自从认识了任岘以后,他发现任岘这个人转移话题的速度快到人坐着火箭都不一定追得上,很多时候都是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单元,结果下一秒任岘就说:同学们我们该学下册书了,没跟上的同学请快一点。
“但我可以告诉你翻译后的内容,但有且只有一个要求。”头顶的男人发话了。
宛如一道神祇降临时携带的特殊礼物,让他在堕落的凡间看到了一丝生命的奇迹,应颂充满敬意的回复:“您请说。”
悄悄爬升的月亮散发着朗辉,月色跌进了河里,游鱼们浮出水面欣喜地欢呼着我们终于困住了高高在上的月亮。
月亮爱上的只有沉默着一路向西流淌着的河水,连带着被恩赐了水银一般瑰俏月华的鱼儿,他听到了这一场狂欢,却在暗自腹诽着痴心妄想一类的话。
披着月光的男人站在路旁,埋头细细地嗅着他颈间独有的,自己说不出但十分令他心醉的香味,不知不觉中加重了语气:“以后不要让杜衍一类的人替你做翻译,有什么事,直接来问我,无论时间有多么晚,你只要肯打这个电话,只要你肯给我发一个消息。”
天知道他为应颂写的,读的句子意义有多么深刻,他等着应颂来问,却连个人影都不见,原来是机会都留给那些喊老婆的中间人了。
应颂满腹狐疑,他怎么知道那天的英语是杜衍帮忙的?难不成少爷又双叒叕把自己卖了?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要录音,万一是任岘原创的网上找不到任何出处呢,听一遍就能记住他何必来上个大专?清华北大早就来约谈自己父母争着抢着要自己了。他艰难地说道:“没有问题。老师,那您能不能先放我下去?”
男人威严且不容置疑地对他说:“不行,不让你亲自走路还不好?乖些,一会就到了。”
天知道这路到底有多远。
但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抱着他快步走到一个没人的凉亭里,霸道地跟抱小孩似的不肯撒手,直到应颂直起身,他才怕他摔着一手揽着小孩的腰,另一手体贴地为他捏着后颈。
事实上长久的一个姿势几乎已经让应颂肩颈牵连着两个胳膊是又麻又酸,任岘每次的替他揉捏颈肩的时间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虽然舒服却还是不能忘了此刻的目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举在他面前问:“可以录音吗?”
任岘皱着眉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月亮斜斜地照了进来,男人逆着清清冷冷的月光,面容有些模糊,唯独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时候,他蓦地想到班里有个女孩说的言情小说描写惯用语言——似月色般醉人。
也是人间无比的最真实。
双眼皮不深,但睫毛却密而长,瞳色黝黑,看着自己时总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意味,但总是转瞬即逝,让人抓都来不及抓。
两个人互相看着彼此,一股道不清的气氛在悄然发散,一时间安静得只有窝在任岘脚边的阿诵沉重的喘息声,和应颂为了让自己坐在他腿上能直起腰,一手扶着他的胸口来保持平衡时手心里传来他蓬勃的心跳声。
二人都用余光看到了应颂拿起的手机,任岘音色低沉地问道:“你是否故意用影子使我垂垂,欲闭的眼睛睁向厌厌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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