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岘点头,问道:“你肚子饿了吗?”
他这么一说应颂才想起来,从下午三点多到现在他已经近六个小时没进食了,胃也有些空。任岘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本来我今天已经订了晚五点的飞机,飞两小时抵达成都,带你去吃米其林团队入驻的一家酒店的,用餐完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玩,你尽兴后回酒店住一晚,第二天早晨或中午再回来的,但……我很抱歉我的情绪惊扰到了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们现在已经进酒店了。”
他费力吞咽下自己的口水,消化着任岘话里强大的的信息量,一时间把他砸得有点懵,这是怎么,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吗?还有,米其林什么时候开到内陆了?他记得好像只有深圳有啊!
最重要的是,他花了这么多钱只为了和自己吃一顿饭,现在钱都打了水漂不说,他连一声响都没有听到。
他几次关注着显示屏上的动态,回过头一直在斟酌字句,“老师不用说对不起,是我自作自受,要是没有捅破这张窗户纸的话,我想你刚刚也不会那么,那么让人意外。”
任岘:“我是不是,让你害怕了?”
“是,所以让我看看你的手,一会出去我带你吃顿好的,你今晚回去听完我的课文,好好睡一觉,第二天你依旧是帅气的任老师。”
他也不用任岘动作,自己扯来他的手,手心里赫然有一道烟疤,呈黄褐色,应颂记得小时候被父亲的烟烫伤胳膊的事,也是小小一块,但留疤了,至今还在自己胳膊上,他撸起袖子,给任岘看,语气里还带着点小幼稚:“你看,咱俩还有同款了,一会儿我进去拍x光,你要下楼去开一管红霉素软膏,今天所有的单子晚上拍给我,我会报销的,可不能让你的钱白花。”
任岘知道小孩现在是特意哄他开心,怕他胡思乱想,又怕他花了钱没沾半分好处从而心情不好。那些身外物哪有这么容易像小孩一样能迅速调动起自己的情绪啊?尤其是知道了小孩对自己的心思以后,他就算几百万几百万地拿钱打水漂都愿意。
有钱难买孩子心思。
他笑着点头依着小孩。
广播突然提示:“请26号应颂,进入放射室。”
应颂转身把衣服与杯子都递给男人,叮嘱他:“你晚上也不许偷喝咖啡,不然睡不着又赖我,你这个人总会欺负我。”
说着,他的耳廓在任岘可及的注视下慢慢变红。
任岘忍不住摸了下他的耳朵,小孩也没躲,手感比想象中还要软很多。
等拍完了片子,二十分钟后成片就被转交到了医生手上,应颂面前正观察自己椎体的男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男人问他:“之前有痛过吗?”
应颂老实回答:“会有,疼得厉害了就会去按按摩。”
医生埋头开始写病历,认真道:“从片子来看,颈椎失去了应有的正常生理弧度,很笔直的一条,就是大家俗称的一字颈,还是学生吧?一会去隔壁房间让医师给你做下推拿,好的会快些,平常要多注意锻炼身体知道吗?跑步啊,打羽毛球啊,都能有效活动肩颈,别等到老了,那时候肌肉就不像现在这样富有弹性了,”他合上本,在电脑上几番操作,就开始等待药方的打印,续道:“一会让你哥跑一趟,下楼去取药。”
站在他身后的任岘自觉点头称是。
第42章
应颂看着怀里的药,又看了看面前的房间,空间不大,但塞两张按摩床绰绰有余,其间有一张宽大的亮蓝色床帘把床隔开,医师还没到,他和任岘坐在床边静静等候。
任岘示意让他看自己的口袋,应颂在里面摸出了一管软膏,看来他很听话么?
殊不知任岘本来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点小伤药也可以不用买,但小孩亲口说了要帮他涂抹,他实在盛情难却,不想错过,已经快要到楼梯口时又折回开了这管药。
应颂打开盖子,挤出豆粒大小的药膏后拉过任岘的手翻开手掌,他越是看,眼睛越热,揉搓均匀后还是忍不住道:“任老师,我看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混账,你幼稚到连自己都不放过,让人恨不得咬死你。”
任岘看到孩子凑过来的侧脸,耳语道:“那你以后教我怎么做人好么应老师?”
“看心情。”
应颂话落,一位男医师便从门口走了进来,看到他们俩,拿着单子有些诧异:“你们两位,谁做推拿?”
任岘站起身拍了拍应颂的肩,“这位。老哥,我家小孩特别怕疼,一闹就哭,不太好哄,您多担待。”
医师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白大褂,略微带了些吃惊:“没事,看孩子年纪也不大啊,怎么得了这种棘手的病?正上学吗?”
应颂红着脸回答:“大一。”
医生这才呼出一口气:“哦,经历过高考了啊,那正常了。来床上趴着,家属去外面等候。”
任岘觉得十分受用,又自然而然代入家属角色,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乖,门口等你,别在叔叔面前哭,男孩子坚强一点。”
回应他的唯有美人干净利落的一记眼刀。
他乖乖地躺在了床上,医生的手落在了他整条椎体以及两片蝴蝶骨附近,力道不重,仅仅是为了放松,医生问道:“是颈椎病犯了?有什么症状?”
应颂老老实实说道:“头部胀痛,脖子也痛,肩膀感觉特别紧,胸椎也有些不舒服。”
“嗯,好,明白了,你肌肉太紧张了,别怕,放松点,尽量保持深呼吸,”医生有心想岔开小孩心思,随口问道:“门口的是你的谁?爸爸吗?”
“……”
应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任岘长得老还是长得年轻了。他慢慢地让绷得酸胀的肌肉都放松下来,再缓缓开口:“是啊,是我那混账父亲,别看他长得年轻又好看,实际上他已经五十多岁了,不仅背着我妈在外面搞女人,还要逼我学英语,我都已经是个大学生了,他依旧不肯放过我。”
猛地一个惊雷差点把医生从中间劈成两半,就连他的手指也微微一顿,继而想了想,现在这个社会好像最不缺的就是包养二奶这种事,不过这孩子也是心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他道:“你爸还不是想让你多学点知识,那也是对你好,听叔叔跟你说,即便老一辈人犯下的错再大,年轻人可不能走父母的老路,要多为自己的未来谋划谋划。那……你妈呢?”
任岘知道自己在外面这么编排他,会不会暴跳如雷?他发现就算是生气,任岘也只是抑着自己性子发怒,之前觉得他生气像火山喷发,并不是岩浆猛然冲出地表,直泻天裂,而是在火山口慢慢堆积,最后满溢着流淌了出来。
还真的没有见过自己惹了他以后会不会有表情在脸上逐渐崩裂,然后像台风过境的杀伤力一样,将他整个人扒皮拆骨。
于是他还越说越有点上头:“他让我妈久居美国,现在也没回来。他让我们母子俩,自此以后大洋永隔,护照都偷偷藏起来不给我。”
医生也是性情中人,忿忿道:“是有些过分了,对女人也没必要那个样子嘛,偷情还要正大光明。”
应颂纠正他:“叔叔,现在不能叫偷情了,那女人现在是我后妈。”
医生下手略有些重了,应颂嘶了一声:“叔,慢点。”
他发现自己嘴上没五没六的样子,和向维杜衍他们有过之无不及,他只听医生缓缓说道:“寄人篱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孩子,不过他刚刚那关心你的心情叔还是有体会到的。”
应颂演那任岘儿子的样子简直惟妙惟肖,哀叹一声:“唉,说现实点,谁不是图他家产呢,跟他的感情,早在他去找小三的那天就没有了。好在这个狗货还有点钱,您看看他那考究的高级西装,手腕上那块表,市值两百多万的罗杰杜彼王者系列镂空陀飞轮黑光腕表啊,全球只发行八十八块啊。”
医生再度被震惊到了,嘴张着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磕磕绊绊问道:“等等,罗什么?”
“罗杰杜彼,王者系列,我记得他们还出过同系列的圆桌骑士腕表,真的是有钱人高贵奢华的象征啊。”应颂想起当时杜衍查资料时他余光瞥到的其他王者系列手表,感叹,这真的有钱啊。
医生撸起袖子把胳膊横在应颂的头顶,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孩子,你看看是不是这块表?”
应颂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不会吧罗杰杜彼是白菜价吗你们为什么都有!
全世界就他不配拥有吗?
应颂慢悠悠从床上爬起来,撩开眼皮看,那是一块非常厚实的腕表,表盘上浮雕着通身金黄的十二骑士举剑直指中央,而整个表盘是晶蓝色,高贵奢华他真的已经说累了。
应颂看着他的表,问道:“叔,医生这行业现在已经这么有钱了吗?您别说,这表的外观还有点像钢铁侠的方舟反应堆。”
医生叹了口气,“什么有钱,叔这个是精仿的,正版只发行十几块而已,叔哪有钱跟那些有钱人去争啊。”
应颂拍拍他的肩,略表理解。
医生道:“先躺下吧,头还痛吗?”
不说还好,一说应颂才惊喜地发现,似乎真的轻了很多,尽管后颈还在隐隐作痛,但真的已经让他舒服很多了,他摇了摇头,乖乖躺下,医生一边揉捏着他的颈部到后脑这部分,一边慢悠悠道:“你这孩子,长得怪让人心疼的,听叔的,好好学习,以后能自力更生了就有了跟你爹抗衡的本事,为了别让他事事都掣肘着你,你要更努力才行。”
应颂委委屈屈道:“可我不想学英语。”
“傻孩子,你不学英语,以后怎么出国见你妈妈啊?”
原以为还能诉苦,得,还有个莫须有的妈横在中间正等着自己呢。
等全身都放松的差不多了,医生为应颂做了大概几分钟的针灸,刺进皮肤的那一刻应颂还是感觉有点痛的,但痛感并不是特别明显,应颂忍着也就过去了。
等医生取了针,应颂试探着问了一句:“完了吗?”
医生:“你的头不痛了吧?”
应颂:“不疼了,现在整个人宛如新生。”
医生:“好,现在鞋子穿好,你爸爸在门口还等着你呢。”
这句话一说,应颂觉得他的戏可能还没有演完,他点点头系好鞋带,打开门探了个脑袋出去,只见任岘一个人规矩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手屈在身前,上面搭在外套,听到响动便抬头,问道:“还难受吗?”
应颂摇头,缩在门框后面,小声地问:“爸,你以后还欺负我吗?”
任岘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家产会都留给我,而不是你那刚会蹒跚学步的小儿子吗?”
任岘皱眉,直觉上他感到自己似乎错过了很多事。
任岘站起身,失笑:“说什么胡话呢,我自然什么都是你的。”
应颂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抱住他蹭他的脖子:“爸,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你,你总是逼我学英语。”
“乖……”
小孩刚一投怀送抱,他就看到正对面从房子里走出来的医生,满脸写着复杂盯着自己,他一手揽着宝贝孩子,一手伸在医生面前,医生看到了随着他的动作露出来半块的陀飞轮腕表,他也不甘示弱,用自己精仿的圆桌骑士去对阵,两个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但回过头看的应颂认为,他俩此刻的心情是绝对的不一样。
任岘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道:“谢谢老哥,小孩任性了点,请您别放在心上,嘶……”
应颂二指狠狠掐在了他的腰眼上。
医生连忙说:“哎,担不起担不起,合该是我该唤你一声老哥。孩子挺乖的,以后还是对他好点,说一千道一万,听老弟一声劝,那种女人嘛,哪有自己亲骨肉和自己关系近啊?”
芳龄二十九的任岘看着四五十岁年纪大小的医生头上仅存的几根头发,他觉得这一切发生得似乎有些秃然,让人有点摸不着头发。
任岘含混地点点头,在莫名其妙中道了谢,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切和怀里的小孩有着密切的联系。
看着医生离去的脚步,应颂的心底已经在狂欢了,他放开任岘向楼道走去时轻飘飘的像是云端漫步一般,害,有生之年能见到两块奢华腕表合体,虽然其中一个是精仿,但丝毫都不妨碍。
每次看到医生惋惜的表情,他憋笑憋到小腹发酸。
果然,病魔被赶跑以后心情自然会好很多。
他脚步突然一顿,侧头过来看着身后的任岘,距离他不过一米,但他莫名觉得,任岘想要和他一起并肩着走,但还是会顾及自己的感受。
任岘挑眉,“刚刚喊我什么?”
应颂冲他一笑,走过来和他一起下楼,一起去门卫处领了阿诵,其间和他解释了房子里发生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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