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衍观察了半天,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出来,他的手越过应颂的衣领,指着他侧颈的一处小小的红得发黑的痕迹,声音都在打颤:“老小,你是不是..去嫖了?”
第48章
看着杜衍手持着向维平时用的小镜子里的自己,应颂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怎么可能?”
杜衍用二指夹起他面前都有些揉皱了的领带,凑到鼻间嗅了嗅,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早晨太阳从窗外斜斜的照进来,少年靠坐在桌沿上,一只手撑在背后的桌上,居高临下,看着旁边的男孩,他的眸底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应颂真心地道:“喝酒误事,喝酒太误事了。”
他扶着宿醉的头,眼皮撩开一道缝,在领带上面来回逡巡。
杜衍握住他的手腕放了下来,拨开一旁的碎发,面对面地替他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应颂舒服得乱哼哼,杜衍道:“不急,你慢慢说。”
应颂苦笑了一声:“少爷,我遇到了上帝。”
“他给了我一匣密封的魔盒,让我体验了一次潘多拉的乐趣,会杀死我的好奇心在引诱着我去打开它。”
杜衍微微弓起了身子,配合他道:“你考虑过后果了,会打开么?”
应颂斟酌着回道:“我深知其利害,但我与潘多拉的心思别无二致,我抓心挠肺地揣度里面究竟是什么,最终也没有逃开我在自己面前打开的命运。”
应颂痴迷地想着,任岘遮掩的情感如同魔盒,充满了万千魔力,诱使他一步步踩入深井,再回头时,水已没过头顶。
杜衍冷静地问道:“那么你看到了什么?是瘟疫?还是邪恶的欲望?”
应颂摇头道:“不是,我最先看到的,是盒里的希望,出乎意料的,它冲我释放着柔和的光芒,我连忙关上盒盖,将最恐怖的,都压在盒底。”
对,他窥到了任岘的内心,赤诚得令他惊讶,但他知道盖上盖子只能止得了一时,背后的事情,任岘父母会如何想,自己的父母会不会接受任岘,一个男人,一个身为自己老师的男人。
又或许那时的流言蜚语更会压垮二人,任岘在经营这段感情时感到疲惫,自己也会认为过去的想法会有多么幼稚,结果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每当他与任岘待在一起时他都会努力地麻痹自己,不去想过去,也没有任何未来,只想看着眼前的人,简简单单的,在暖黄的灯光下为自己剥着虾壳的样子,任性地把他搂在怀里,就那么安静抱着的样子。
等到冷静下来他总是会想这些,即便是心底有个声音大叫着让他停止,他依旧忍不住。
杜衍问道:“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上帝给你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潘多拉的魔盒,仅仅是因为你讨喜,你是他的宠儿。他送了个满是惊喜的礼盒,想让你打开,想让你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不是被盒里你臆想出的怪物打败,胆战心惊地守着不敢尝试再次开启的盒子度过一生?”
说着,他揽着应颂的肩,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身上因为害怕而不自觉竖起的鬃毛都一一抚平。
温暖一瞬间席卷了应颂整颗心脏,杜衍穿的浅灰色针织毛衣,那种衣料本身带有的味道让应颂迷恋,他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能让他安心的气息。
应颂攀着他的臂弯,小心翼翼地嗫喏着:“我有过不止一次地想奔跑回来找你,我不想再面对让我感到无力的这些境遇了,我就只想,好好的,认认真真学习,跟你,跟向维和孔远,平静地度过去大学的几年。”
“傻小子,谁会在大学里这样的小型社会中一成不变啊?人都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不觉地变化着,或许你今天还想着我,而明天的心思就会改变,还会唾骂昨天的自己有如何如何的幼稚。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哥想让你活得快乐点,面对什么事都更加随心所欲一些,你看向维那样的臭小子,被打被骂没一会儿就正常地嘻嘻哈哈,并不是因为他没脾气,而是因为哪些人对他有害,而哪些人是诚心诚意待他这样的事情他都心如明镜,我相信你也是这样的人。
你会独自甄别周围的事物对你究竟是好是坏,你需要格外地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做出的第一直觉,第一经验做出的判断,而不是马后炮式地想太多。
如果你认为,盒子是潘多拉的诡谲之盒,那么你就否认了最先放出的希望的存在,为什么不肯在一开局就大胆地假设这仅仅是一个能够通往一片乐土的礼盒呢?
你要是想,哥就带你迈出这一步,你不敢的,哥都可以替你打开,你敢不敢把你心里的盒子交给哥?”
应颂闭着眼竭力压制住脑海里那些嘈杂的人声,有个男孩逆着光上前来冲他伸出了手,问自己愿不愿意冲他敞开心扉,他听到自己轻轻地嗯了一声。
自此,他独自行走的陡峭山脊在他脚下土崩瓦解,在他一脚踩空前一个人拉住了他的胳膊,并告诉他别怕,我要带着你去寻找心中的乐土。
第49章
杜衍的手箍住应颂的下巴,另一只手贴着他的鬓角,拇指来回摩挲着他薄薄的眼皮,指尖时不时蹭一蹭紧蹙的眉毛,颔首道:“以后不许再哭了,长得这么好看,是想当祸国殃民的泪美人吗?”
应颂任由他摆弄,柔软的指腹让他感到无比地轻松与惬意,但细细琢磨杜衍的话,他总有一种,什么都被他看穿了的局促感,他忧心忡忡地问道:“你不会已经猜到了什么吧?”
杜衍声音很柔和:“大概是吧,你小子从来不在我跟前掩藏自己。”
他从桌边站起,把大喇喇摆在桌面上的领带递给他:“收好,一会儿换个高领的衣服遮一遮,痕迹太明显了,下午那俩家伙就要返校了,被你折腾到身心俱惫,我实在提不起揍他俩的拳头了。”
应颂点点头表示赞同。
今天阳光正好,斜着照在了地板上。应颂换衣服的同时杜衍给他冲泡了一杯咖啡,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杜衍随口问了一句:“老小,你是家里独子吗?”
应颂:“不是,还有个弟弟。”
“哦,那是老大了。”他走到应颂的床边等着他从梯子上下来,“在家里老幺永远是最受宠的,但总是抗事的老大也需要爱啊,快下来,哥抱抱你。”
他从二阶上跳了下来,穿着和杜衍同色系的高领毛衣,温顺地接受杜衍的拥抱和给他整理领子。
应颂问道:“如果我不说,你能猜出多少?”
杜衍挑眉反问:“如果我不说,你觉得我能猜出多少?”他拉起应颂的手指,无名指上套着一颗代表爱与忠贞的铂金素环。
应颂顿时就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他抽手回去细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任岘难道还做了这样出乎意料的事情?
玫瑰,领带,戒指,吻痕。
与之前的照片,手表,老小反常的反应一一结合起来,答案看上去似乎简单明了。
杜衍站在了应颂的衣柜前,两个人挨得极近,应颂不断闪躲的眼神,他提了下嘴角,又觉得十分无力,只得道:“我或许只有六七成的把握能猜出他是谁,我不会逼你说出他的名字,更不会讨嫌找骂,但老小,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人有使用过自己的权力而强迫你吗?”
聪明如杜衍,当问题一出时就已经注定了他知道了这次的事实,应颂咬着牙,直视他的眼睛:“没有,是我,我作出来的,你会不会觉得这一切很荒诞很梦幻?”
杜衍老实地摇头:“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你们两个身份上的差距吗?还是说,仅仅因为你们是一对儿并不被世俗看好的同性?你要认识到爱情是平等的,老小,如果你和他都是真心想在一起,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只有你心里的那一点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自卑自作多情似的放大了自己。
我发现你这人总喜欢先考虑别人后考虑自己,你或许会觉得你的存在会影响到他,但如果他是真的爱你,他会在乎这些吗?赌上前途和名誉,不就是为了寻找一份reallove?
勃朗宁夫人看得很通透,她说啊,世俗的诽谤离间不了我们;
大海改变不了我们,风暴动摇不了我们;
相反,我们的手将越过所有的山群碰触在一起:
有那么一天,天空会滚动在我们之间,我们向星辰起誓,让手握得更紧更紧……”
话音未落,应颂已经反搂上了他,闭着嘴不肯发出一点声响,自己的想法在他面前被泄露得一干二净,他都猜到了。
杜衍被迫身子后贴,结结实实靠在了衣柜门上,“乖,这个欺负你的人,他姓任,我猜得对吗?”
怀里人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杜衍按着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肩上,在他耳边轻轻道:“接下来我要认真地说点私下里交心的话了,我可不是那种会随意姑息任何伤害你的人,要是他对你不够好,或者只是想玩玩,我就找人在路上黑了他,怎么死,用什么姿势死都你说了算。
然后咱俩潜逃国外,我去迪拜要饭,去伦敦街头卖艺,总归饿不死人。而你会被我保护得好好的,不会在外边抛头露面。
怕别人的觊觎,我要把你打扮成中东地区那种用黑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夫人,除了少爷我,谁都看不到你漂亮的脸蛋。”
杜衍的言论从来就没有让应颂失望过,他心满意足地在他背上拍了拍,说道:“或者我们可以去伊拉克挨漫天导弹雨的毒打。”
“……Seriously(认真的吗?)?”
应颂抱了没多久就被杜衍哄着劝让他松手,这么大的人了还在哥怀里撒欢,快看看自己手机,别错过了上面的什么重要消息。
被这样一提醒应颂才一拍脑门想起了这种事,查看手机时,似乎除了不必要通知提醒以外,安静得跟开了静音模式一样,任岘那边更是如此。
他觉得脖子那里的烙印有些发烫。
应颂按灭屏幕,用余光瞥见杜衍开始换鞋,把厕所的垃圾拎了出来,他疑惑道:“你要出去吗?”
杜衍哭笑不得:“是咱俩要出去,现在都十一点多了,都错过了早饭,难道你连午饭也不吃了吗?”
应颂和杜衍一起下了楼,路上还遇见了班上周末住校的两个女生,打了招呼后一问才知道她们俩刚从图书馆回来,也是没有时间吃早饭,杜衍干脆利落道:“走了,今天去后门吃鸡公煲,我请。”
那网上磕cp磕到上头的女孩在现实里可就不太一样了,看到自己吃的严嵩cp就站在她们面前,激动到话都不怎么能完全表达,甚至cp里一直都被看好的杜衍还请吃午饭,这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少爷果然是攻。
鸡公煲的店略小,为了节省空间,桌基本上都是两人位,女孩们就在他俩的餐桌对面,不断小声地窃窃私语,不时看着应颂露出莫名的微笑。
应颂看到她们这样,眉头都舒展开,回了她们一个礼貌的笑。
杜衍要的是二人份,等饭都上了桌,他就不断地用筷子挑出鸡肉块放进老小的碗里,又用汤勺盛了里面的汤汁浇进应颂的米饭里,用筷子搅拌到松软,再放在他面前,催促道:“这是我吃过比较好吃的一家店,你也快尝尝他们家的味道。”
应颂低头吃饭的时候也不忘说一句:“感觉被你照顾得像个没手没脚的残疾人。”
杜衍吃了口米饭,“你没手没脚,我也乐得照顾。”
应颂小声说了句:“少爷真好。”
店里人不多,不时特别嘈杂,应颂又正好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杜衍听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给自己盛饭。
应颂多多少少有些不太死心,他把筷子放在碗沿,掏出手机再翻了一遍,期间杜衍说道:“别低头,手机拿高点看,不然颈椎病又要犯。”
应颂依言,同时在他不经意间划过主页,只见第二页多了一个文件,大喇喇地摆在一堆APP的屁股后面,上面只有几个字:任岘.mp3。
他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耳机,声音开到最大。
任岘低沉悦耳的声音从耳机的那头传了进来:“你或许在醉酒状态下会不记得遇到过的人,说过的话,与做过的事。忘了今天,颂颂,忘记之前我说过的话。
……
你现在大可以放心地把我拒之门外,让我回到一无所有的原点,但我依旧重新翻越崇山峻岭,来扣响你的大门,只是时间会久一些,我可能会因为黑暗而跌落山崖,会因为路滑而掉进河底,过来时或许形象不佳,会衣衫褴褛,会面目全非,但我依旧能从怀里掏出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捧到你的面前。
……
你不肯走出你的家门一步,我会像无赖一般就坐在你家门口,静静等待,与你以这样的方式,看着日出月升,云卷云舒。每天我都会用心脏里最鲜红的血液去浇灌不能被你接受的玫瑰花,直到有一天,你走出房间咒骂不断地亲吻我的嘴角,收了我用心血滋养的花。
Monamour,sanstoi,lesémotionsd'aujourd'huineseraientquelapeaumortedesémotionsd'autrefois.”
他眼底的情绪骤然放大,杂乱无序,会动的脑子在听到最后一句“现在想想或许就是为了遇到你而学的吧”也停止了思考,顿时觉得嘴里咀嚼的米饭也没了味道,时空被无限拉长,人声随之远去,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嘴角莫名地挂上了一抹痴痴的笑。
在他面前百般暴露自己,原来男人有如此热烈的一颗心。
第50章
桌上鸡公煲的麻辣味混合着鸡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对面的人正端着盛满米饭的小碗狼吞虎咽,略显幽暗的屋内只映着他的一双眼睛发亮,见应颂半天不动筷子,只是怔怔地盯着他,杜衍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抬头问道:“怎么了?不合胃口吗?”
耳机里的音频已经播放了四遍,除了那句法语,其余的内容应颂几乎都可以脱口而出,他迫切地想给任岘发一条微信,但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到底是该说自己感动呢,还是笑骂他一句:“你不要太自信了啊!你不要太自信了。”
他摇摇头,也从抽纸里拿了一张纸出来,找了一块还没有被油渍污染过的干净桌面,铺在上面,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套在手指上的戒指,神色严肃且认真地放在了纸巾上,一折一痕地包好。
放进口袋时有什么东西剌了一下他的手指,他取出来细看时才发现是一枚金色领针,他哭笑不得地又塞了回去。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任岘的东西都带了回来,他不会阻止自己的吗?不怕一直这么惯着自己,有一天会恃宠而骄么?
任岘中国式家长宠溺般的爱,迟早要让自己变成青春期叛逆再少年。
他吃完饭后和杜衍一起出了门。
那两个女孩边聊边吃自然慢了许多,于是杜衍还专门和她俩打了招呼,付钱时却被应颂挡了回去,他率先拿起手机扫码付款,杜衍仅仅是慢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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