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钟凉几乎有些不可思议的回了头,他感觉得到。离开医院时,背后的目光凝实而深切,在向自己传递着浓烈的感情。现在,甚至寻不到踪迹了。
他咬了咬牙,叫来助理,很快离开了。
...
这回,黎津的片子一次过。对接人甚至予以高度的赞赏,并对之前的态度道歉。
黎津有些惊讶他的转变。
几天后,对接人又找到黎津,问他愿不愿意接新的项目,或者此后咸衡的样片摄影全权交给他来做。
黎津欣然答应,双方又愉快的合作了几回。对接人每次都亲自到场,甚至帮黎津打光。
很快,天气转暖,万物复苏,三月过半。
对黎津来说,三月像个不安定的因子,在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上蹿下跳,让他烦躁不安,神经紧绷。时不时响彻天际的几声春雷,往往能瞬间唤醒睡梦里的他,让他手脚冰冷,难以再次入眠。
为此,他不得不拒绝工作,再次回到疗养院,在医生的指导下缓解精神压力。而低敏症治疗停留在模拟器的初始阶段,55%的感知率没有随着佩戴时间变长而增加,也在无形中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这段时间过的浑浑噩噩,黎津对各项治疗产生悲观情绪,开始抗拒。他经常一整天把自己关在黑暗的卧室里,什么都不做,就睁眼看着漆黑虚无。他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光怪陆离的片段,扭曲交叠的图像在脑海中一帧帧的重复回放。
而腺体、信息素相关病症在春季频发,乔伊需要坐镇门诊,只能让黎津去医院检测。
好不容易做好准备出门到达医院,乔伊却正在给前一个患者看病,让黎津在门口稍等。
黎津坐下来,手臂撑着膝盖,倾身把脸埋在手掌中,周围的环境信息素纷杂,让戴着模拟器的他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郑禾恩担心的陪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忽然,他察觉黎津整个人都僵在椅子上,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郑禾恩急促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而后,他发现逼近的脚步和熟悉的气息。这种气息对黎津来说,会放大百倍千倍,挥之不去。
他猛的回头,盯住身后两人,微怒道,“怎么又是你们!”
☆、第74章
王皓迪勉强维持着风度,对郑禾恩道,“因为乔伊医生的诊室在这一层。”
“他没事吧?”钟凉有些担忧的看着黎津,“不如让乔伊医生先出来...”说着想走到黎津跟前。
这种态度在郑禾恩看来虚伪至极,他腾一下站起来,挡在钟凉面前,“不劳您费心了,您离开这里,就是对他最好的照顾。”
钟凉的眼神如寒冰一般射向郑禾恩,颊边绷紧的肌肉昭示着他的不悦,却强忍着一言不发。王皓迪警觉的站到钟凉身边,好像随时可以冲上去推开郑禾恩。
郑禾恩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黎津就是因为感觉到他的信息素,才会这么难受...
手臂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往后轻轻扯了扯。郑禾恩回头,黎津已经站起来,对他摇摇头。
郑禾恩倔强的不肯退半步。他无声质问黎津,为什么要百般维护这个人,上一次在餐厅门口不是还利用自己...
黎津见劝不动他,只好望向钟凉,微微的抿了抿嘴唇,看起来有些无奈,像是希望他不要计较。
钟凉被他带点祈求的眼神刺的蓦然僵住。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瞳眸如一面污浊的镜子,把自己的冷酷反射回来。他才发现自己此刻平静表情下的面目全非,嫉妒烧穿心肺,根本不像从前那个风度翩翩,云淡风轻的钟凉。再看黎津神色憔悴,脸颊深深凹陷下去,让脸部的线条更加立体骨感。钟凉胸中一痛,示弱般转开视线。
这时护士喊黎津的名字,他便一言不发的进了诊室。
钟凉见黎津关好门,手势示意王皓迪离开一些,自己和郑禾恩单独留下来。
郑禾恩的姿态有些骄矜,下巴不着痕迹的扬了几度,双手插在口袋里,“我不管是巧合或者什么原因,希望你能离黎津远一点。不要告诉我,你余情未了...”他顿了顿,“如果不喜欢他,就果断放手,别假惺惺的关心他。你也看到了,他身体不好,状态欠佳。为什么一到三月就这样,我想你最清楚。”
“是,我知道了。信息素低敏症,”钟凉一字一顿说完这个名词,“他亲口告诉我的。”
郑禾恩脸上难掩震惊,黎津居然告诉钟凉了?什么时候?他不是一直不愿意暴露的么...那么这个秘密,就不再是自己的优势...
他很快恢复镇静,“你既然知道,就更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喜欢的只是你的信息素...”
“那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他喜欢你吗?你以为你的那些小伎俩能瞒得了谁?”钟凉抢白道,一直以来的郁结于心,舒了大半。
高潜几天前给他发过调查结果,郑禾恩的详细履历,以及“可而因研究所”的资料。除了已知的琥珀味信息素替代品,资料还提到一种畅销的含催情成分的替代品。据内部人员提供消息,郑禾恩曾拿走一瓶一代样品,但事后有人玩笑问起他效果怎么样,他脸色极差,闭口不谈。
钟凉由此试探郑禾恩,几乎可以想见他当时的表情,一定和此刻一样难看。
郑禾恩感觉自己□□裸暴露在别人目光下,下意识防御起来,“你说什么?”
钟凉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气定神闲继续道,“你们没有上过床吧?”
郑禾恩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爆炸,“你!”他恼羞成怒,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因为钟凉说的都是事实。
钟凉看到了答案。心里瞬间结起一层薄冰,轻轻跳动就有脆裂的疼痛传来。但他来不及多想,只冷冷道,“别白费心机了。你得不到他。”
郑禾恩气急,这么久的爱而不得苦苦等待,让他几乎失去理智,下意识抬起手。还没打算挥下去,被从旁冲过来的王皓迪禁锢住手腕。
郑禾恩喘着粗气,眼底通红,压抑怒火道,“现在是黎津治疗的关键时期,你要是希望他好起来,就不要打扰他!”说罢,狠狠甩开王皓迪的手。
王皓迪看向钟凉的眼神有些责备,强硬的切断钟凉还想继续说的话,半搂着他的肩膀进楼梯间。
钟凉攥着拳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答案感到欣喜。这意味着他一直以来都在误会黎津,亲手把他推的远远的。而自己的离开,对黎津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他查过信息素低敏症的资料,甚至打电话询问乔伊。
乔伊说,信息素低敏症是罕见的基因型病症,几乎没有希望治愈。不过也有特例,他有一个患者,竟然可以闻到一种信息素的味道,所以做了一些尝试,一些产品和模拟器正在实验阶段。如果钟凉感兴趣的话可以投资...
只寥寥几句,就让钟凉心如刀割,他知道黎津就是那个特例,而自己一直以来都在犯错,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他回忆两个人唯一一起渡过的发情期,黎津百般呵护,把他视为珍宝。如果黎津真的想隐瞒项链的存在,又怎会毫无保留的让自己待在他家,他是有多信任自己...
其他的桩桩件件,那些支撑他离开的理由,在事实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昭示他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他不由得想起现在自己的残缺,都是他自己种的因。任性的离开,任性的清洗标记...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他是不是还能和他拥有一个孩子...
到如今,他只能品尝苦果,涩到每一个毛孔里,让他痛的颤抖。
黎津的低敏症,也许还有希望,他也可能通过郑禾恩知道了什么...总之...他不会再接受自己了...他从黎津的眼神里看的明明白白。
钟凉咬着嘴唇,把拳头狠狠的砸在水泥墙壁上,指根生疼,娇嫩的皮肤擦过墙面,立刻破了皮。他还是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呜咽出声。
“阿凉!”王皓迪惊叫起来,“没事吧?!”
钟凉推开他,背过身揉眼睛。
好半晌,王皓迪听钟凉的呼吸平复了,才轻声问,“你和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叙叙旧罢了。”钟凉声音沙哑。
“钟凉。”王皓迪难得连名带姓喊他,严肃道,“不要再沉迷在这段不切实际的感情里...”
“迪叔,我倒是想问你,”钟凉回身粗暴的打断他的话,“这么久以来,我想找到一个我爱的人,有错吗?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阻挠我?alpha真的这么可恨吗?还是说世界上有这么多的alpha,你唯独就是不喜欢黎津?”
他忆起助理的话,黎摄影师之前的样片被退回,那天是第二次拍摄,心里不免更加酸楚。
王皓迪张了张嘴,被质问的懵了。钟凉第一次和他说重话,哪怕那段灰色时间,他们之间的信任不复往昔,他都没有这样说过。
王皓迪眼眶发烫,有些委屈道,“阿凉,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想看着你和纯小姐一样被欺骗...”
钟凉用力喘气,嘴唇颤抖着,血液在往上涌,让他难以保持理智。
许久,直到楼梯间的灯都熄灭。他才又缓缓开口,“迪叔,你寄托在我身上的希望太沉重,你也太低估我了。我不是复仇的工具,爱和权和财,我都可以得到。”
“可是爱会让人软弱!我见过的还少吗?你已经犯过不止一次错,你自己没有意识到吗?纯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她也是你的母亲,替她复仇为先,又有什么错?”
钟凉垂下头默了片刻,“迪叔,我一直都听你的话,你确实没有骗我,也一直在帮助我。可是我们都太狭隘了,只看到我们能看见的一面,那未必就是事实的全貌啊...我以为黎津在信息素面前是发情的野兽,可采风的那次发情期,他咬着自己的手腕,硬生生忍住了。
他为什么会这么渴望我的信息素,因为他有信息素低敏症,他感觉不到任何一种信息素,除了我的。所以在阳淮,我们才会有这么一场相遇...在他家的时候,他马上就要告诉我了,是我不想听下去...
他和郑禾恩没有超出合作的关系,是我偷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误会了。我甚至没有亲口问他...
是他一直在包容我,可我从来都不理解...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我还来不及了解他,就冲动的离开他了,两次,整整两次。迪叔你能想象吗?他离开我会变成什么样...他不能没有信息素...如果不是调查了这么久,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没有出现,他会不会不这么痛苦...”
钟凉喉咙哽的不像话,他才明白,从前一叶障目,也障住自己的心。原来自己这么在意他,不能不在意他,那是自己初次体验的美好感情和刻入骨髓的珍贵深情,像雪松信息素还未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
“从前,我时常觉得他还在爱我。但他现在不爱我了,就算他不喜欢郑禾恩,他也不爱我了...我可以从他的眼神看出来,他不爱了...是我嫉妒又无理取闹...迪叔,是我错了...”他断断续续的说着,意识不到眼前已经模糊不堪。终于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溢出顽强抵抗的眼眶,砸在布满灰尘的楼道里,很重很沉。
王皓迪心疼的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阿凉,迪叔错了。我希望你可以幸福...是迪叔错了...”
许久之后,钟凉才擦了擦眼睛,从王皓迪温暖的怀里抬起头。
王皓迪像小时候那样慈爱的捏了捏钟凉的脸颊,看他眼里已经完全褪去脆弱,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虽觉得时机不对,还是道,“可是现在不能松懈...咱们有钟老头30%的股份和海外企业的大部分股权,钟涵还剩施家...”
“我知道。”钟凉慢慢平静下来,疲惫的揉了揉额角,含混道,“他从前对我做了什么...现在这么落魄,当然还不够...”
☆、第75章
“钟总,西区下周竣工的景观园林,也让黎摄影师来拍摄样片吗?”助理小心翼翼问。
钟凉翻了翻桌上的日历,想到三月下旬至今,黎津都因身体原因没有接工作。最近他好些了吗?
钟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犹豫要不要发消息问候。可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他几乎没有主动联系过黎津,何况这根本不像他会做的事。
他最近总是想起黎津,想到苍白虚弱的笑容,沉寂的不复光彩的眼睛,胸中苦涩无法排解,往往在对话框打上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又全部删除。新的手机里没有关于黎津的任何痕迹,让他不禁迷茫又彷徨,不知该怎样安放这颗躁郁的心。
“这样吧,”钟凉放下手机,“他可能身体抱恙...你让广告部的小刘问问他有没有空。”
“好的,还要像之前一样提醒小刘不要为难黎摄影师吗?”
“对。”钟凉淡淡道,“不管他接不接工作,都让小刘把对话立刻、一五一十的汇报给我。”
“是。”
钟凉又把视线移回手机上,刚想点开山河素写找找有没有黎津的踪迹,就见高潜来了电话。
“阿凉,下周末我在t国办摄影展。来看么?”
“唔,好。”话音刚落,手机邮箱收到高潜发来的一张电子邀请函,可随行一人。他心念一转,“哥,可以再给我发一份吗?”
“你要请谁?”
“...唔...”钟凉摸了摸鼻尖,“一个朋友。”
高潜低低笑了声,“诚邀‘一个朋友’莅临?”
钟凉知道此番糊弄不了,只好道,“黎津。”
“哦?”高潜微惊,“他在t国?你们...和好了?”他说的十分不确定。
“没有。”钟凉呼出一口气,“你帮我调查的事情,我问过郑禾恩了。所以我发现,我误会他很久。”
“那么你想做什么?或者还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钟凉的手指敲击着桌面,脑中一片空白,仅仅是设想接近黎津一步,他都无所适从。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措、胆怯、懦弱过。
gu903();“不用...”钟凉不自信道,“也许他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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