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箱里又多一张邀请函,伴着高潜的一句,“祝你好运。”
钟凉愣愣的注视邀请函上黎津的名字,盘算该怎样自然的交给他。
没一会儿,助理就送来小刘和黎津的通话录音。
黎津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礼貌的回应着小刘的关心,说他可以接下这个拍摄。
小刘自作主张追问一句,“您出行方便吗?要不要公司派车去接您?”
电话那头传来静静的呼吸声,贴在钟凉耳边格外清晰。黎津似在考虑,而后道,“好,谢谢。”他说出地址,已经从疗养院回家了。
钟凉弯了弯嘴角,对小刘的做法颇为满意。把录音转存到自己手机,叫住转身离开的助理,“你下午去一趟黎津那儿吧,给他买点水果。唔...再给他买一束...”他顿住了,心里忽然有些空。
助理揣摩道,“不如...康乃馨?这种花送给刚刚康复的人比较好。”
钟凉抿唇不答。
“那...黎先生有什么喜欢的花吗?”
钟凉好半天才道,“送一束百合吧。唔...接下来让花店每天都送,要不一样的,7的倍数。不要卡片。你帮我取消下周三下午的行程。”
...
周三当天,钟凉让小刘留在公司,自己带助理去西区现场。
自从得知王皓迪暗中叫黎津返工之后,钟凉就鲜少让他插手广告部的样片,王皓迪猜到钟凉此时打乱行程出门和黎津有关,但只能忍住阻拦,代替钟凉开会。
适宜拍摄的好天气。春日暖融,阳光柔煦的抚过每一寸大地,把生机因子播撒在空气里。
钟凉望着车窗外异国的天,同从前采风时一样湛蓝如洗。若闭上眼睛,几乎分不清是在阳淮的古街上漫步,还是在山顶的巨树下仰望。他不禁有些沉醉在回忆中...
车子停在园林的欧式大拱门前,钟凉整了整身上的风衣和衬衫的领子,又用手揉了揉脸颊,让微笑看起来不那么僵硬,才迈步下车。
而后听见刹车声,钟凉眼里不易察觉的闪过几丝期待,知道是那辆接送黎津的专车到了。他把手插进口袋捏了捏里面的东西,再伸出一只手想打招呼,却顿在半空。
黎津下车后还未来得及看到钟凉,还有人跟着下来,是郑禾恩。两个人贴的极近,低声说了句什么,很亲密的样子。
而后黎津回头,惊讶之中带了丝小心翼翼的颤,问,“你...你怎么来了?”
钟凉脸色一臭,眼神阴沉沉的,一言不发。计划已久的单独相处还未执行就已经宣告破产。
他瞧着黎津不似之前神色恹恹,放了心,略过他,语气不善对郑禾恩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郑禾恩没好气的反问。
“他来帮忙的。”黎津恢复镇定,朝钟凉极浅的笑笑,解释道,“我怕有些角度光线不好,所以让禾恩帮我打光。”
钟凉眼睛眯了眯,“哦...我凑巧到这里看看。”说罢利落转身往园林里走,内心却翻江倒海,计较黎津对郑禾恩的亲切称呼。
刚进大门,便是一个几百平米的大草坪,其上铺满细碎素雅的野花,如落入漫天星河。深处簇拥着各色的郁金香,月季等等鲜花,野蜂和蝴蝶不停的盘旋舞动,绕出一个个优美的弧度。
黎津忙着捕捉画面,郑禾恩听他指挥,偶尔在阴暗处调整反光板,合作默契无间。钟凉倒被晾在一边无所事事,只能勉强算半个监工,还有种被排除在外的不适感。
他多次想挑个话题,都被郑禾恩挡的无懈可击,黎津则以为郑禾恩在问反光板的位置,便一一解答,一来一往,让钟凉憋了一肚子火气。
好不容易等拍摄告一段落,钟凉便借机提道,“里面是公司开的咖啡厅,也是样片的拍摄地点之一,今天试营业。我请你们喝。”
黎津本打算早些完工,快点离开钟凉一刻不停对准自己的目光范围,让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平复下来,听到他不容抗拒的话,只能答应。
点单后,几人坐在白色蕾丝边的大阳伞下,黎津无意识的拨弄着相机的转盘,绞尽脑汁想化解此刻的尴尬。可似乎越想这样做,气氛就越凝滞,连蜜蜂都想远离这片真空场。
黎津在扑面而来的,不同于任何一种花香,却尤其浓烈孤冷的琥珀味信息素的味道下无处可逃,明明没有剧烈动作,全身却好像在发热出汗,腺体里的信息素一阵阵的激荡。他知道生理反应没法控制,有时甚至能压倒性的战胜心理。他吃过太多这种苦,但依旧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要不...我先去找找角度。”黎津不太自然的站起,立刻有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阻止他的动作,也让他猛的僵住。
黎津望向钟凉的目光失控又无措,只有全身对温度最敏感的皮肤,在传来熟悉的热度,仿佛以此能让心跳达到相同频率。那只手好像在撩拨他的心弦,就如同拨弄吉他琴弦一般易如反掌,让他无力招架。
也许是半秒,或者此刻延长至一秒,再定格一瞬。而后钟凉像触电一般抽回手,带的椅子都往后蹭了几厘米,发出尖锐的噪音。
钟凉那只手在身侧胡乱摩擦着,寻找一个落脚点,却越来越烫,最后探进口袋里握成拳头。
“对...对不起。”钟凉慌张的垂下头,眼神左右瞟着,“那个...我有话想说。”
“嗯。”黎津见钟凉如此严肃,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缓缓坐了回去。心跳不知是何原因,开始变快。
“那个...我今天顺路过来...高潜这周末要来t国开影展,所以给你送一份邀请函。”说罢,钟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米色信封,红色火漆封口,十分典雅精致。
黎津盯着那个信封出神。他明白自己不能再和钟凉有太多的牵扯,工作上的一点点交集已经是极限了。手却追随着情感,想去触碰...
从旁伸出一只手夺过信封,郑禾恩把薄薄的纸夹在手指中间,勾着嘴角冷冰冰道,“谢谢你‘特地’跑一趟了,如果有时间,我们会去的。”
钟凉气的脸色发白,不知道要从哪里反驳起,咬着牙道,“我没有‘特地’过来...我只是凑巧。而且我邀请的是黎津,你有什么权利替他做决定?”
郑禾恩略带玩味的瞧着他,“一下子是‘顺路’,一下子是‘凑巧’,钟总,这让我该相信哪一句呢?而且凑巧的话,为什么会带着邀请函?现在的邀请函都是电子版的吧?钟总有必要百忙之中亲自拨冗前来?”
黎津蓦地抬眼凝视钟凉,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问题的答案。郑禾恩说的对,钟凉为什么要这么做?黎津不敢深想,只是愣愣的等着他的回答。
他在等一个让自己死心的答案。伤人的、决绝的,怎样都好。
“我很有诚意的。”钟凉像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没了以往的伶牙俐齿,脸上尽是窘迫。下一秒,他又劈手从郑禾恩那儿把信封抢回来,“如果你...们没时间,那就算了吧。”
郑禾恩挑挑眉,“你自己拿回去的哦。而且要说诚意,上回派个助理来送花送水果算怎么回事...后来就让花店小哥敷衍,这次亲自来,到底什么居心...”
“禾恩...”黎津无奈轻声打断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平时那么成熟的两个人,现在像两个幼稚的小朋友在拌嘴。
他知道花都是钟凉送的,几乎把客厅的空闲处都摆满,可他不懂钟凉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一次次掐断自己多余的念想,理解为银杏叶的回礼。
这样便能用瞬间涌出的酸涩来掩盖不切实际的期待。
就这样站在深渊里仰望便好。
钟凉和郑禾恩几乎同时撇过头不看对方。好半晌,钟凉才又把信封按在桌上,往黎津面前推了一点,不情不愿道,“高潜很希望你能去。”
趁着黎津还未有反应,他已经站起来,脚步凌乱的离开。
黎津凝视着那封残留着琥珀余味的信封,边角有些褶皱,像被摩挲了很多次。
许久,他发现他明明没有等到期望的答案,却忍不住莫名的欣喜起来。
☆、第76章
晚七点,弗里希斯艺术馆。展览两天,观众依旧络绎不绝。
黎津内着深蓝色的衬衫,黑色的风衣显得他身形挺阔,双腿笔直修长,自带沉稳冷峻的气质。
出门之前,他预感今晚馆内人不少,便取下信息素模拟器,以免对他来说太过汹涌的信息素的干扰。郑禾恩因此有些担心,试图劝黎津不要去,自己又因实验室脱不开身,最后只好任由黎津决定。
黎津犹豫很久,也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侵占他全部的思绪,从两方势均力敌,到“去”的选项完全压倒另一种,他只觉得动机强烈。
或许是真的出于对zack的欣赏,可能是因为亲自送来邀请函的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客厅里快要溢出来的各式鲜花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黎津穿过弧形的水晶一般剔透的长廊,保安检验了邀请函,躬身请他入内。
弗里希斯是个中空的圆形建筑,一圈内壁挂着zack本次展出的所有作品。刚刚的长廊和通往二楼露台的楼梯,对应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中间是大理石铺就的宽敞露天舞台,多束射灯对准舞台中央,那一点格外明亮,而周围又富有温润的昏暗。
沿着圆绕一圈,zack的作品从黑白色调,再逐渐色彩分明,浓烈艳丽,到下一个四分之一节点再回归到沉寂的灰度。拍摄的内容一如既往善用光影,表达丰富。
黎津见到zack的时候,他正被一群观众簇拥着,烟嗓在空气里穿透力十足,讲解一副作品的背后故事。他往往能用简明扼要的话语将故事描绘的有声有色,以至于周围的人都听的津津有味。
很快,zack注意到黎津,三两句结束演讲,拨开人群走到黎津身边。
“好久不见。你能准时赴约,我很高兴。”zack朝他伸出手。
黎津亦礼貌的回握,“感谢你的邀请,这次的作品也非常出色。都是新作吗?”
zack引着他上楼梯,“一半是吧。你也知道,在企业工作,完全不如以前自由。”
黎津深以为然,“即使这样,你的挑选和搭配也是一流的,我特别喜欢。”
zack笑了笑,没在二楼多留,而是推开一扇暗门,去了阳台。
小露台隐没在夜色中,没有点灯,从艺术馆墙外看,完全无法发现。二楼的风很轻微,周围花圃草坪的星星彩灯反射上来,有种宁静而安详的气息。
zack从西服内兜掏出一包烟,抖出一根递给黎津。
“谢谢。不过我戒了。”
zack按下打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略微诧异的看黎津一眼。而后自顾自深吸一口,再缓缓朝外吐出。
“在国外办展不容易。人生地不熟,规矩又多。如果不是阿凉告诉我你也在,我怕这两天会闷死。”
“嗯?”黎津皱眉,“你是刚知道的吗?”
zack低低笑着,醇厚的嗓音在夜风中格外撩人。他把烟灰抖进烟灰袋里,“黎津,你想一想。”
黎津便如他所愿在脑中思考,慢慢道,“所以,是他邀请我的?”
“对。”zack夹着烟的手搁在栏杆上,定定注视黎津,“想问为什么他能使唤的动我?”
黎津沉默片刻,“我猜,你们有一定的亲缘关系,对吗?”
zack再次惊讶的望向黎津,转为赞许,“你知道的不少。”
“只是猜测罢了。”黎津背靠栏杆,仰头望着弗里希斯质地剔透的外壁和天空几颗微弱的星子。
他想到上个夏天,在百宴楼门口,鼻尖充斥自己刚抽完的烟味,潮湿闷热之际,见高潜的手臂搭在钟凉的肩膀上,心里直冒火。
现在想来,他们想要营造暧昧氛围,却太过和谐大方,骗过当时的自己。原因呢?钟凉总有许许多多的原因,他猜不透,也疲于再猜。
“好吧。”zack悄悄打量他的侧脸,烟头火光点点映在他的眸中,像无垠荒原远处的篝火,令人希望又暗含绝望。终是忍不住道,“我本来不应该多嘴。但我觉得如果不告诉你,你就不会知道。”
黎津略略偏过头,没有好奇,也没有期待,只是洗耳恭听。
“你记得《天涯》吗?”
“记得。”黎津当然记得,酷似自己在阳淮拍摄的那幕的摄影作品,在拍卖会上,他甚至一度想竞价到最后,还是被钟凉拍下。
“想必你也知道,钟凉和我早有联系,那么他为什么还一定要拍下这幅作品呢?”
黎津僵了僵,缓缓支起身,突然觉得喉头干涩,“是...为了...在明面上和你取得联系。”
“嗯,的确。那为什么一定是《天涯》,而不是其他的作品?要知道其他作品的价格可实惠多了...”
黎津的呼吸随着夜风有些乱,他脑中有个念头愈加清晰,却颤着声音负隅顽抗,“这样更名正言顺啊...”
zack又笑了,“你心里明白的。”他说,而后把烟掐灭。
烟雾消散,四周的空气清新起来,黎津却依旧觉得压抑窒息。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段错综的回忆,一时间的认知偏差太过巨大,让他忍不住追溯更多的细节,那些细节便如潮涌来,滔滔不绝。他不敢放大,怕一发不可收拾,怕看山是山,看水也是山。
“我小时候没有和钟凉见过面。直到姑姑离开,我们才取得联系。那个时候他对所有人都很防备,而且常年伪装成beta,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穿。回了钟家,老爷子对他挺好的,但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有野心,有手腕,但他悔悟的太晚了。阿凉对alpha的不信任,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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