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彩愁眉苦脸的模样落在魏昭乾眼中,他却笑起来:“前几日我已将府中死了名姬妾的消息散了出去。”
“可世界上也没有两个长的这般相像之人,这个法子解释不通。”星彩有些着急,纵然让两人再如何清白,家中父母信了自己旁人却不知道如何看待呢。
“谁说是两个人了?”魏昭乾道:“傻姑娘哟,平日那些小聪明怎么都没有了?太子前几日因着沈家姑娘的事儿,暗中腌臜还顾不及遮掩,咱们就算明目张胆承认了,又如何?我三哥更不必说了,是个最‘忠厚老实’不过的人,表面跟谁都要好的不行,怎会因为女人跟我翻脸置气,哼,他们一个比一个奸猾,毕竟我父皇最喜兄友弟恭的场面,为此把大家表面假装维持的平静打破,没有必要。”
这些年来他们三个当人一套背地一套,谁又不清楚谁呢?
魏昭乾眯眯眼睛,瞧着星彩略微放心了些,眼神不自然的瞥向窗外,道:“再者……我母妃为了我的婚事催了不知多少遍,我已答应皇后千秋宴过后便迎娶王妃了,你,你可愿意?”
他往日总是抬着的下巴此刻竟是低下些许,星彩心中跟摆了擂台打着鼓点一般,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魏昭乾等了良久,心中有些酸楚。
他这些日子以来,似乎是把半辈子的欢愉都兑换,只等星彩说出否决自己的话,那所有都将重新化作梦幻泡影。可他就是想要赌一赌,如今便是赌输了也绝不再去怨恨。
可他又想,自己这般说,竟像是有些强迫星彩一般,于是鼓气开口:“你若是……爷并非是要要挟你,若你真觉得不妥,这一切我自会去摆平,绝不让这事传出去一分半毫有损你声誉的话。”
“不是,我……”
星彩脸颊已经红成熟透的石榴花,烫的只感觉下一秒要冒热气出来,才憋出这么句话。
她转身拿了那本表皮崭新,书角却已经褶皱了的《墙头马上》,熟练的翻到夹着信纸那页。
魏昭乾的眼神随着她白玉的指尖抚上干涩的墨迹,那是他的字迹,星彩却翻过了这一页,魏昭乾的心也随着书页颤动着。
下一页竟是不知何时也夹了张信纸,是跟魏昭乾毫不相同的字迹,他见过她的字,与京中女子不同,另有一番江南水乡的婀娜灵秀,上书着相同的内容:“身似浮云,心如飞絮。盼……”
可惜却只有半截,另外半句并未写完。
星彩捻出信纸折叠两层,埋起来的脑袋此刻鼓起勇气直视着眼前人,她伸手把信纸直截了当塞进魏昭乾手中:“你懂了?”
手上的轻触,炽热感一闪而过,却把魏昭乾的心给烫的一个激灵。
还欲再言却闻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大姑娘,大姑娘不好了!”檀棋似是有急事,匆忙推开门,好在魏昭乾已经抢先一步上了房梁上。
檀棋进来后门半开着,‘梁上君子’五皇子殿下就趁着檀棋扭身的功夫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星彩这才放下心来,一边帮着檀棋顺胸口,一边暗自松了口气:“何事这般匆忙?”
“皇后娘娘千秋,李将军在前线不能抽身,便叫李夫人回了京城。”檀棋喘口气道。
这位李夫人原不是李将军的原配,早在多年前李振生母就已经去世,她是后来的续弦,上一世李夫人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星彩嫁过去也曾与她有过几次争执,那时候李家还用得着自己,李振便伪装与李夫人生气,自己带着星彩另择新府居住,她因此也得了个不恭不孝歹毒之名。
当时她对外界的看法并不在意,只当李振理解自己就行,现回想怕是他们娘俩故意为之。
这一世早在赵丞相回京后,她与李振的婚事赵丞相就已经亲自与皇上说明,两人早已划清界限。
“她来做什么?”
“夫人也是疑惑,但到底老爷与李将军都是同朝为官,来便是客,夫人也不好拒绝,就着人备了点心茶水,哪知道那李夫人竟是来问李寺卿与姑娘的事儿的。”檀棋理了理头绪道。
“奴婢原是去厨房拿些梨子熬茶的,碰巧赶上夫人那边的丫头了才知道这事儿,奴婢多嘴问了两句,才知道李夫人才刚坐下一会儿便发作起来,说什么咱们赵家不守信誉,说要亲自问问姑娘。”
不守信誉?星彩不禁嗤之以鼻,李家父子私底下的勾当这位李夫人可是一清二楚,不知道脸皮是不是比城墙拐弯处的砖头做的,怎还好意思倒打一耙。
“那我娘如何说?”
“奴婢听那丫头说,她出来的时候,夫人就一直看都没看那婆娘一眼。”做奴婢的这般说李夫人逾越了,檀棋看了一眼星彩没有责备的意思,才接着道:“这会儿夫人哪儿没过来人,想来是替姑娘挡住了。”
桌上的话本随着窜进屋里的风吹得哗啦呼啦响,星彩整理好重新放回书架上。
“檀棋,给我找件儿能见人的衣服。”
“是,姑娘是要去院子转转?”
“去院子多没意思,咱们去见见这位李夫人,找点乐儿!”
檀棋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那李夫人盛气凌人的模样属实叫人恼,可想想自家姑娘的性子,还是有些胆怯:“姑娘过去莫要恼了,我瞧着咱们夫人不会吃亏的,若是,若是闹大了……”
“这事儿本就是他们李家没理,闹大又如何?”星彩披上一件苏绣湖蓝色薄披风,不由分说便出了门。
等她们走到上堂屋外头,却是静悄悄的。
星彩跟外头守着的丫鬟示意,叫她进去禀报。
丫鬟没料到星彩过来,犹豫片刻还是进去通报了:“夫人,大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
原来里头没说话是方才李夫人念叨许久,这才抽空喝了口茶润润嗓儿,李夫人仍旧不咸不淡的,这下听星彩过来,眉头紧了紧,点头让她进来。
“入了秋嗓子便总涩涩的,就叫檀棋煮了些秋梨茶,女儿想着娘平日喜甜食,叫她加了些蔗糖块给娘送过来。”
门帘子才掀开一半,星彩便如同只小鹿般快步走进来,嘴里的话也叫人听着舒坦。
意外的是,平阳侯夫人也在。
星彩反应很快,给赵夫人请安以后,便又紧赶着给平阳侯夫人请安,一边嘴里抹了蜜般:“平阳侯夫人也在,太好了,快尝尝味道如何,那梨子都是前些日砀山刚送来的,若喜欢便叫人给您送府上些。”
说完以后,便规规矩矩坐回赵夫人跟前,乖巧的半点没有来找事儿的模样。
李夫人不尴不尬的坐在旁边好一会,刚要咳凑两声提醒提醒,就被平阳侯夫人抢了话头。
“要我说还是女儿家贴心不是,要是搁在我家那浑小子身上哪儿能想起来呀,星彩啊,你干脆跟我家去,给我做闺女。”
星彩笑吟吟开玩笑道:“我想去就怕我母亲不叫,要说我养了这些年跟别家跑了是个没良心的丫头呢。”
这般两句惹得平阳侯夫人更是喜爱,赵夫人也忍不住眼神柔和了许多,又说了星彩几句瞎胡闹,这才想起旁边的李夫人来。
“还未来得及介绍,星彩,这是李夫人。”
星彩仿若刚刚瞧见一般,诧异的看了过去,随后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子,那李夫人架子还没摆起来,星彩就已经退了回去。
李夫人也是走霉运,李将军虽说是镇北大将军,就算赵丞相平阳侯都来了,也得客客气气些,但奈何李夫人母家贺氏从前是平阳侯的旁宗,多年前在乡下过不下去了来京城投奔的平阳侯做家奴,后来贺氏出了个探花郎,平阳侯才特许他们自立门户。
李夫人除非是做了皇后娘娘,否则见了平阳侯,总得叫一声大老爷。
而自打这贺氏自立了门户以后,除了贺老爷还总算恭敬外,贺家的女人却没一个拎得清的,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市面,以为老爷做了官便威风起来,竟是逢年过节没来问候过一句,因此平阳侯夫人并不看得上这攀了高枝儿的李夫人。
她本想说星彩未免太没规矩了些,但碍着旁边还有平阳侯夫人,便没敢张嘴,可尽管如此,她也没忘此次的目的。
“这位便是赵家大姑娘,果真相貌出众,倒不是我托大,有些话还是要趁早教给孩子们,做人行事啊总得信誉未上,否者以后就算是在后宅也不好做啊,我老早前便在边关收到过我儿的书信,说是与赵姑娘颇为投意,还听说宫里便早有赐婚传闻,可前日我回来,便见我儿说赵姑娘改了心意,我想赵姑娘是大家闺秀,不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其中定是有误会,所以才登门拜访问一问。”
李夫人才刚说完,星彩脸颊就红了一半,又是急又是恼的,眼圈似是要落了泪珠子下来。
第56章
“李夫人,你为何要辱我名声?”
星彩眼眸半含泪光,雾蒙蒙的模样更是惹人心疼,平阳侯夫人本就看不上小家小气的李夫人,更何况李夫人这番话对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而言极为难听。
平阳侯夫人想想自己刚过来的时候,赵夫人端坐喝茶而她唾沫星子飞舞着说个不停的情景,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镇北将军却是给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可与你这续弦的夫人又有几分的关系,就干狗仗人势,若不是今儿自己赶巧过来,还不知道她要嚣张成什么样呢。
“我听着李夫人这话也不对,李寺卿的书信只是一家之言,难不成你家人改明儿说月亮是黑的,咱们也都信了?”平阳侯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打了过去,叫李夫人更是难堪。
李夫人咬了咬牙,平阳侯顾家虽说于她母家有恩,但这些年她父亲一直在朝中给平阳侯服低做小,有好东西也总先送过去,连自己夫人闺女都要往后排排队,也算够意思了。
可自己若是与平阳侯夫人红了脸,母家哪里就不好交代。但如今她可是镇北将军正经娶进门的夫人啊,今日还是以李家的名义过来的,不能漏了怯。
“难不成平阳侯夫人是真把赵姑娘当亲闺女了不成?这可是李家与赵家的事儿,眼瞅着就入秋了,今年我家夫君回京后定亲自去看望平阳侯。”
平阳侯夫人眼神流转,端起了茶杯:“哎哟,那敢叫将军去看望我们那一家。”说罢也不再多言,如今西北战事吃紧,朝廷重视着那李元青着呢,到底不能真为了别家的事儿撕破脸。
星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也明白平阳侯夫人再喜欢自己,也得有个顾忌之处。
赵夫人这才微微一笑,知道该自己说话了。
“方才听李夫人说完,想请问您,我家星彩可与你孩儿有过婚约?又或是谁看见过二人在一起过?至于你说的赐婚传闻,我倒是想问问,连当今圣上都没有决定,你李家可是代替皇上做了决定不成?镇北将军果真不同凡响,好大的威风啊!”
李夫人不屑的道:“大家谁不是心知肚明?你说的这些不过是面子工夫罢了。”
“哦?那这么说,当年李夫人成婚之前将军便与您暗度陈仓了?我赵家女儿都是守规矩的老古董,可没旁人家那么风流。”
这话说的星彩都忍不住要为母亲叫声好,她好像明白了一些自己的性子到底是从谁那儿继承过来的了。
当年李家造反之事,想来李振父子也是怕他这莽撞没脑子的夫人坏了事,这才同意了李振与她另择宅院居住的。
“李夫人今日作为客人来访,我茶水礼数皆不曾有半分亏待不周之处,若是来问责所谓的信誉,那二人既无婚约也无提亲凭证,李寺卿的风流韵事可不少,说不定又是那日自己腹中杜撰编排的,所以并不成立,此二事既已解决,我这里也还有客人,李夫人不如请早些回吧。”
“至于……至于李夫人竟然听信谣言编排圣上的事儿,我便勉为其难替您保守秘密吧。”
说罢端起桌上凉却的茶水,端茶送客。
上堂屋里头熏着上好的梨落香,清雅淡然,最能在干燥的秋季里熨帖心中燥意,李夫人此刻却只觉得心头揣着块涩柿子,憋得难受。
“赵夫人果真一张巧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但是这块络子该怎么解释?”
李夫人从怀里拿出个精致秀气的玉络子出来,那特有的苏绣手法摆明了是南方女子才会的。
“这难道也是我儿臆想出来的?”
星彩也有些疑惑,待细看了才想起,那是从前自己送与李振的玩意儿,当时正赶上李振要去外地办差,二人又刚刚认识,星彩想要表达心意于是连夜做出来的。
原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她也没想着李振能留着。
赵夫人也有些发怔:“一个络子又如何?你且拿与我瞧瞧。”
正不知如何应答,就听见外头一阵窸窣声。
门帘子挑开后,魏昭乾神色不善的迈着步子进了屋,赵丞相不算太远的跟在他身侧,眉头同样紧锁,有些不大乐意。
见魏昭乾忽然到访,众人皆是诧异,赶忙起身行礼,星彩却不知为何,心中竟安定了不少。
“免了。”魏昭乾冷声接着道:“方才赵夫人可是说你编排圣上旨意了?”
李夫人还未起身便觉得膝盖一沉:“这……臣妇也是听了些传言。”
“哼,现在传言也当做圣旨了不成,还望夫人说出那人名字来,改日请他去我刑部小聚。”
门帘子掀开后溜进来一丝冷风,像是刮在了李夫人的心头上,她就算常年在边关,也听说过五殿下阎罗王的名号,这话是李振亲口所说啊……
“只是些不入流的下人罢了。”
赵府下人十分有颜色的搬了椅子请魏昭乾落座,魏昭乾却没有丝毫要坐下的意思,他趁着人不注意,偷偷瞄了一眼规矩站在赵夫人身后的星彩。
想起方才,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妇人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更是火从心中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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