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有说不给你们吃吗?”陶湘又问。
一开始是不给的,后来才说要给,赵大宝停顿了一下,继而摇了摇头。
“咱们是不是约定好,只要你们送来头发给姐姐补,姐姐就送给你们肉吃?”
一提到肉,赵大宝立刻猛地点起头来,没错是这样。
一连两三次问答下来,见赵大宝渐渐失了抗拒心理,于是陶湘趁热打铁道:“姐姐有说过想要谁的头发吗?”
没有,只要是女人的、黑的、长的就行,赵大宝当下就毫不犹豫地摇起了头。
“那有让你去拔谁的头发吗?”这个问题陶湘提得毫不停顿。
只见赵大宝也摇头得毫不停顿,没。
完美,一切水落石出。
“嫂子,看来都是误会呀,啊?”陶湘对着赵家嫂子挑了挑眉,露出一抹宽和又大度的微笑。
不过筷子上的肉,陶湘还是给了赵大宝,算是感谢人家配合的辛苦费,毕竟后头肯定还有好大一顿打要挨,得先补补身体。
一小块连着骨头的鸡胸肉,口感白柴没甚滋味,却被小孩吮了又吮,馋得边上两个小的口水都快落下了,场景简直感人。
别人家的鸡是好吃吧。
赵家婶子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她还从没在别人手上吃过如此败仗,当即一把拍开赵大宝手里的鸡骨,一手拧耳朵,另一手大力拍打着孩子的腰臀。
“我让你不听话,让你嘴馋,被人当猴耍了吧!”她也不知是在骂孩子,还是在骂自己。
陶湘看得有点欢乐,嘴里随意劝着:“哎呀,小孩子懂什么嘛,以后慢慢教,快别打了……”
然而赵家嫂子听了,心火却愈渐旺盛,越打越狠。
这些话都是以前那些被占了便宜的人家哑巴吃黄连时劝的,那个时候的赵家嫂子心底还有些得意,但现在她只气得想吐血。
眼看院里头是没脸再待下去给人看笑话了,她一手拽着三个孩子回了赵家,一个两个都跑不掉,四合院正屋里头很快小孩哭声阵阵。
院子这般吵闹,陶湘和陈家祖孙俩却心情好好,别的不提,好歹是出了口气。
不过陈阿婆仍是有些忧虑,担心日后会被记恨上。
“没事的阿婆,跟他们闹矛盾的是我,同你跟果果又没什么关系。”陶湘开口安慰,“反正我光脚不怕穿鞋,他们要是敢找麻烦,我就敢正面硬刚。”
陈阿婆不知道什么叫“正面硬刚”,但看着日渐变换了性子的陶知青,她心底忽而隐隐升起了一种依赖感。
“阿婆,把鸡汤再热热吧,吵得正好有些饿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的陶湘摸了摸肚子,虽然废了一块肉,但看到这么长一出戏也算值。
“别剩了,咱们把多的都吃掉吧,省得再被人惦记上。”
就着邻居赵家的嘈杂声,三人围着煤炉继续大口吃喝着。
于是这一晚,托陶湘的福,陈阿婆和果果吃肉吃到饱腹,大家捧着滚圆的肚皮,连表情都是满足的。
一墙之外的顾同志也放下了心,他还以为陶湘会吃亏,没想到……
黑暗中,男人的嘴角轻轻地勾起。
另一厢,赵家嫂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等丈夫半夜打好牌回到家里,她忙不迭愤愤不平地告起状来。
对于蛮横无理的妻子,还算有些脑子的赵家当家其实并不重视,但对自己的三个孩子他还算珍视。
因此等听完赵家嫂子添油加醋的抱怨后,他摸了把下巴上的胡茬:“别急,刚在大队长家里听了一会儿,马上这知青的地位怕是要翻个个了。”
“怎么说?”赵家嫂子好奇追问。
但丈夫却不和她说了,翻了个身兀自睡去。
第二十章
从九月第一批知青上山下乡到现在十一月,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里,北地各知青委收到的生产队抱怨投诉不计其数,甚至还有知青逃跑事件屡次发生,大大影响了城市与农村的结合,这引起了上头的强烈重视……
集体会议开过无数遍,一道新的充满命令意味的指示开始下发各地暂待传达,那就是年后即将严格要求知青们接受贫下中农教育。
从下乡建设农村,再到接受贫农教育,其间的落差可谓飞流直下。
但现在谈这些还太早,犹不知情的旮沓屯知青们仍沉浸在知晓今年过年竟不释放探亲假消息后的急躁情绪中。
按之前宣传时所说,每人每年可有半个月的时间回家探亲,然而如今假期被无故取消,他们都得留在这个穷地方过年了,这让大家回去探望亲人与补充物资钱票的期望落了空。
其他几个知青一连几天忙着找大队长鸡噪,陶湘倒是无所谓,无论留下还是离开,总归都不是她的家,更没什么归属感,当下她正待在陈家继续悠哉悠哉养伤。
而赵家那三个小鬼头在吃了赵家嫂子好一顿排头后,也好久不再敢往陈家来凑,生怕又如他们母亲所说的,着了陶湘什么道,浑像她是个妖精鬼怪似的。
旮沓屯里其他吃过赵家暗亏的人家听说之后却都笑开了怀,大感畅心,交流间对陶湘这个不怎么闹腾的城里知青更有好感起来。
但不管如何,陶湘借住在陈家的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过着,某天甚至还收到了由镇上邮递员送来的陶家叔婶的书信。
这是陶湘下乡以后收到的第一封家书,在时间迈入十一月中下旬的时候,书信来回跨度一个半月。
秋收以后的天气各顶各的好,尽管大风节气,狂风吹得人面皮生疼,但平原上阳光却是热烈的,晒在人身上暖意洋洋。
裹着件小袄的陶湘半张脸缩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明媚杏眼地蜷在西厢廊下的旧竹躺椅上避风晒太阳,一边查看着新到手的信件。
不同于自己寄出去的简单报平安手信,陶家夫妻俩回给她的可要厚重许多,还夹带着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
将包裹暂先搁置在一旁,陶湘拆开信封,只见里头好几张写满了字的纸笺,充斥着对她的浓浓思念与疼爱。
“湘湘乖囡,见信如唔……”
噫……陶湘看着信里这文绉绉的用词,只觉得肉麻,一点都不该像是写给隔房原身侄辈的,写给自己亲儿还差不多。
陶湘心里古怪了一句,不过也没太在意,这种感觉刚穿越来的时候就有,或许两家人关系极其亲近,视如己出这也说得通,她依旧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几页纸很快被快速阅读完一遍,撇去通篇述说想念堪称累赘的话语,陶湘提炼出两个要点,一是陶兰已经被找到,且成为了去北京面见过主席的女□□,二是他们夫妻俩给她寄了一本最近风靡流行起来的再版□□,即《毛/语/录》,就在同寄的那个小包裹里。
关于陶兰,信里相关的篇幅不多,甚至还不如原身的那辆自行车来得详细,那辆车被陶兰骗去卖了以后,换成了在北京时的饭宿费,说是都花用完了。
但卖车的钱到底花没花,谁都不知道,毕竟这个时候的□□出门在外吃住行都不要钱,鬼知道钱到底哪去了。
陶家叔婶在信中道着歉,说是会给陶湘再准备一张自行车票,等她什么时候回来就买,至于有没有教训打骂陶兰,信件里没提。
到底打没打,陶湘没高兴胡乱猜测,不过陶兰成为□□这件事倒是挺有意思的,想起来靠着这层身份,小姑娘应该也不会被怎么刁难,顺带陶家也有了这层外壳的保护,算是一举两得。
看完书信,陶湘拿过一边的包裹准备打开,暗黄色的牛皮纸上贴着与邮票性质相同的寄票,一张五块钱,十分昂贵,没想到陶家叔叔婶婶也舍得寄。
里头放着一本印制精美封皮特制的□□与钢笔,作为全民搞个人崇/拜时代下的产物,又是大城市里最新生产的正版读品,看着就崭新精致。
陶家叔婶怕陶湘在乡下不好买到,便体贴地送了一本过来,顺带还有一支笔,方便她每日诵读学习。
然而陶湘却没有立即打开新书的塑封,她将“英雄”牌钢笔捏在手里欣赏把玩了几下,随后收拾好杂乱的信封纸袋,起身准备进屋给陶家叔婶写回信。
就在这个时候,在外头浪了一天的赵家孩子们呼拥着跑进院子里。
一见到陶湘,他们立刻像炸了毛的土狗。
“秃子!秃子”小狗东西们不停辱骂着。
因为陶湘曾说过自己后脑勺上曾被大夫刮秃过一块,他们便以此嘲笑,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非常厉害的把柄似的。
眼见被赵家婶子耳提面命不允许同她接近的三个小孩不再容易忽悠,且对间接诱使他们挨打的自己又抱有很重的敌意后,陶湘也不高兴再按捺住性子骗哄了。
她弯着唇,摸索着解了依旧缠在头上的白纱布,一席柔软纤长的乌发顿时齐齐坠落了下去,垂在半腰,风吹过,发质顺滑无比,还冒着幽幽香气。
背对着赵家三个熊孩的陶湘随意用手撸了撸头发,只见茂密的发根处压根就没有秃口,她脑后的伤也用不着剃毛,小狗东西们显然被骗了。
“骗子!”最先反应过来的赵大宝被气得嗷嗷直叫,像极了发怒的小狗。
呵,陶湘则侧转过头,对他们嫣然一笑,被骂两句又不会掉块肉,反而见他们如此生气,她倒挺开心的。
别的做不成,能气气小鬼头也好,省得一天到晚被胡乱针对,令人烦不胜烦。
说到陶湘的头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不过被此拖累,她也不好去镇上办事处领取十一月份的津贴粮票。
算算日子,已经拖延了快七八天,只能等下回去寄信的时候再顺带领了。
就在陶湘一边想着,一边单方面逗弄赵家三个孩子的时候,四合院外忽然跑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伙子:“陶知青……”
乍见陶湘眉眼含笑,肤白发美的模样,那小伙子霎时红了脸,连讲话都磕磕绊绊起来:“陶,陶知青……不好了,陈婆在地里被锄头砍着脚晕倒了,俺娘叫俺来喊你。”
人高马大的小伙,这么重要的事情,讲话却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利索。
陶湘闻言立刻担心地紧皱起眉:“你等着,我放个东西马上同你去!”
回个隔间再出来的功夫,陶湘已经梳好了头发,还换了件衣服,这回她没有再头绑白纱布,看着同方才的慵懒病容相比,多了些精神英气。
等在外头的年轻小伙脸红面红,闪躲着眼神说不出话来。
陶湘“咔嚓”一声顺手锁了西厢的屋门,即刻就同小伙子出了四合院。
院子里很快安静了下来
“不行,这个骗子,俺们总要给她些颜色瞧瞧!”赵大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至于陈阿婆砍不砍着脚晕不晕的,他可不关心,一心只想着报复陶湘。
赵大宝的眼睛从锁上的西厢门上掠过,落到了墙角根旁那堆不起眼的黑色煤饼上,坏主意一下子有了。
都说住在四合院里的女知青考究,连烧饭用的燃料都得是好几分钱一斤的煤炭,今儿个俺们让你用!
赵大宝领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在院中没人之际,恶心恶眼地靠近了那堆煤饼……
然而高高升起的脚还没狠狠跺下,离得院门最近的赵大宝却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领,来者正是恰巧特意趁人少时过来还饭盒的顾同志。
一言不发的顾景恩眸色冷得很,他盯着赵大宝及其他两个小孩的视线像是没化开的冰,高大挺拔的身材又给小狗东西们带来极大心理压力,觉得下一刻就会挨揍。
于是在他骤然松手后,赵大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怂气地尿湿了□□。
他夹着腿苟起身,带两个小的边哭边跑:“你给俺等着,俺要告诉俺娘……”
这种跑前放狠话的不入流威胁手段也不知跟谁学的。
顾景恩没有理会赵家孩子们的恶言恶语与记恨,他看了眼完整的煤饼堆以及门窗紧闭的西厢,握着那只饭盒便又回去了。
四合院里发生的事,陶湘一点都不知道,此时她正火急火燎地赶去陈家的自留地里。
远远地,就瞧见那块地里围了十来个人。
见着陶湘过来,站成一圈正悉悉嗦嗦商量是将陈阿婆送卫生所,还是送回家里的的屯民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
“陶知青来了!”有人高喊。
不知为什么,陶湘看着那些人看自己,浑然像是在等她拿主意似的,可明明她只是一个房西而已啊。
等走近了,陶湘打眼细瞧,中间躺坐着的正是昏过去的陈阿婆,老人家某只穿着破草鞋的脚面此时一片血红,伤口被人抓了一把土暂时掩住。
而果果则牢牢地守在她的身边,因为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在人群中存在感很低,小脸上糊着的尽是泪水。
陶湘被这严重的伤势唬了一跳,完全想象不了前几天还一起吃鸡说笑的老人现在却如同了无生息一般:“快叫车,先送医院去啊!”
然而人群并没有动,大家面面相觑:“这伤送医院怕是要花不少钱呢?”
“不能找大队长预支?”陶湘记着自己前段时间住镇上医院那回,可是大队长用生产队里的钱垫付的。
“那哪成,不会的,大队长可不管这档子事。”好些人摆摆手。
这句话让陶湘忽地想起了刚下乡那会儿,因为知青们娇惯,做不来农活,气极的大队长好像说过屯里有人断手断脚都在上工挣工分,当时只觉得夸张,可结合如今处境,她忽然有些明白了旮沓屯风气的冷漠。
“那大家凑凑?”陶湘又尝试着问道。
这会儿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表□□言又止,其实每家每户拼拼凑凑肯定是够的,只是陈家是独户,又没个男丁,他们怕还不回来,这与关系好坏无关,全都是穷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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