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晓得这群悍勇的契丹鹞军非是冲着他们来的,精神大振下发出震耳长笑,先来个下马威,才双目精芒闪道:“我称你为契丹兄弟,你竟唤我作汉蛮,我们再非朋友,更不会答你的话。”
银冠将双目凶光大盛,目光灼灼打量三人,没有回应沈牧的话,最后盯着跋锋寒,厉喝道:“你是突厥人?”
跋锋寒目光变得像箭般锐利,迎上银冠将的目光,以突厥话冷然道:“我只和朋友说话。”
银冠将忽地面色微变,紧盯着三人身后跋锋寒的坐骑,道:“那是否塔克拉玛干?”
沈牧和徐子陵均大感光荣,可见跋锋寒在塞外声名之盛,契丹将领竟从他的马儿认出跋锋寒的身份。
跋锋寒长笑道:“算你有点眼力,本人跋锋寒是也,我这两位兄弟就是沈牧和徐子陵。是敌是友,一言可决,勿要浪费唇舌。”
银冠将浑身剧震,忽然掉转马头就走,声音遥传回来道:“我乃阿保甲座下右锋将荒直昆,诸位后会有期。”
看着鹞军旋风般远去、沈牧哈哈笑道:“看来我们三个名字加起来颇值个子儿,不用动手就将百多契丹人吓退。”
跋锋寒哂道:“好戏尚在后头呢,荒直昆只因身有要事,不想节外生枝,才肯退去。在这等平野之地,一旦动手,我们要收拾他们,怕要付出惨痛代价。”
三人舒适写意的再在湖旁坐下,马儿悠闲地在肥沃的青草地大快朵颐,共度大草原美丽壮观的黄昏。
徐子陵道:“荒直昆凭什么认出你是突厥人?你现在身穿汉装,与我们没有明显差别。”
跋锋寒解释道:“有些习惯是改变不来的,例如发鬃的处理,所以他一眼看破我是突厥人;室韦人最易认,只因他们是披发的;高丽人爱穿白衣,回纥人爱刺青。每个民族都有他们的风俗习惯。”
沈牧和徐子陵想起傅君婥的白衣,心中—阵感触。
沈牧道:“那天你盘问许开山练马的方法,究竟得出什么结论?”
跋锋寒道:“很难说,我猜他是蒙兀室韦的人,大草原的氏族均称他们为蒙人。此族在室韦人中勇力最著,他们每年举办的摔跤节和赛马节,吸引很多人去参加。有人说将来统—大草原的最有可能是他们。”
徐子陵愕然道:“不是你们突厥人吗?”
跋锋寒叹道:“事实如何,要将来方可知道。我只是想说明蒙兀室韦是室韦中潜力最大的一族。高手辈出。其中别勒古纳台和不古纳台两个兄弟,称雄准额尔古纳河。据闻从未遇过能在他们手底走上十合之将。”
沈牧笑道:“老跋你理该不会放过他们吧。”
跋锋寒微笑道:“他们都是小弟心仪的人,终有一天会碰头的。”
沈牧道:“话说回来,照你猜,狼盗与许开山和杜兴是否有关联?”
跋锋寒摇头道:“我真不敢肯定,希望明天到捕鱼儿海旁的燕原集时。马吉能为我们提供一个答案。”
燕原集不可以被称为一座城县又或村镇,她只是个大湖捕鱼儿海东岸附近各地游牧民族交易的墟集,以一片广阔的空地为中心,四周围着近百个不规则分布的营帐,各色具备,色彩缤纷,蔚为奇观。
三人抵达时,空地上满是人群,喧哗热闹,观其服饰,以契丹、莫族、突厥、回纥族为主,有男有女,均着意打扮,颇有节日的气氛。
三人策骑在一座小丘上遥望过去,跋锋寒道:“我们有点运道,碰着他们交易的日子,这情况会继续十多天,不断有人前来。亦不断有人离开,对草原上的人来说,这是个重要的时刻。不但可换到自己所欠缺的物品财货,甚至可换到女人。”
沈牧正瞧着一队牛车进入燕原集的外围,后面尚有一群数百头羊组成的壮观羊队,叫声不绝,闻言吓一跳道:“什么?怎会有这种野蛮的事?”
跋锋寒耸肩道:“对你们汉人来说,塞外本就是蛮荒之地。不但有部落巢居树上,更有藏身土穴,或将泥土掺和牛羊血筑室。其中一些习俗,在你们会是难以想象,你们更会视之为有违伦常,例如兄弟共享—妻,或以妻待客。小弟已尽拣些你们较可接受的说出来,有些荒诞得你们会不肯相信。”
两人听得口瞪口呆。
跋锋寒道:“在一般的情况下,女人的交易只限与本族之内,但遇有战争抢回来的奴隶,则会带来这里换马、牛、羊、貂等更有用的东西。现在两位该明白小弟为何不远千里地跑到中原去,正因仰慕你们的文化。在大隋昌盛时,塞外各国的王族和部落酋长,都学习你们的语言。”
沈牧很想问他的汉语是否由芭黛儿教的,终忍住没问出口,点头道:“在这里交易劫来的贼赃,确是万无一失。”
跋锋寒道:“马吉有个规短,要和他谈生意,必须到这里来。至于他本人的根据地,则从来没人晓得,照我猜该是分布各处。他下面养着大批匠人,可把赃物加工,就算是卖回关内,给失主买得,亦认不出是自己那批货物。”
徐子陵叹道:“难怪他的接赃生意做得这么大。”
跋锋寒道:“他必须这样做,因为马贼是草原部落的公敌。小弟之所以去哪里人人都给点面子,正是因我是马贼的克星。”
沈牧笑道:“你真懂拣人来杀,既可除凶,又可练剑,真个一举两得。”
跋锋寒欣然道:“该是一举四得,我每到一地,便向该地的部落提供歼灭马贼的服务,而他们则以当地最值钱的特产作酬劳,以维持小弟的生计。更重要是他们提供马贼最详尽的资料。一般情况下,马贼都是跨部落作案,故受害部落很难追缉报复,反而我孤人单骑毫无顾忌。所以我不但可赢取声誉,找人试剑,又同时得酬金和各类意想不到的消息情报。”
徐子陵沉声道:“我们应否干掉马吉,断去马贼一个把脏物脱手的捷径?”
跋锋寒答道:“一鸡死一鸡鸣,杀马吉没有多大意义。待会儿见到马吉,我们来个软硬兼施,当他感到性命受威胁时,说不定肯把狼盗出卖,他只是另一种的盗贼。”策马驰下丘坡,大笑道:“你们心里该有个准备。入集容易出集难啊!兄弟!”
来这里做交易的既有一般牧民,更多的是各方酋长,土豪、恶霸,但人人依成规办事,讨价还价,不见恃强欺弱的情况。
墟集没有其他汉人,使他两人份外惹人注目,只差尚未给人盘问。
交易的货色应有尽有,除各类牲口、牛皮、羊皮、鹿皮、土酒、皿器等外,尚有中土来的丝绸、陶瓷等,看得两人目不暇给,大开眼界。
沈牧避开一道不友善的目光,凑到徐子陵耳旁道:“真正的大交易该在帐内进行,你说崔望会否在其中一帐之内?咦!你在想什么,是否感应到石之轩?”
徐子陵苦笑道:“我失去石之轩的踪影,再无任何感觉。”
沈牧待要说话,忽然有人在身前大喝一声,吓得两人—跳,循声而望。
说话者是个高踞马上的大汉,长发披肩,头戴狼皮制的圆帽,身穿牛皮肘襟、无须、短袖的上衣,铜带束腰,绑腿长靴,正用铜铃般大的双目狠狠打量两人。
沈牧和徐子陵交换个眼色,心知他是室韦人,只不知来自哪一族。据跋锋寒指点,室韦人遇到朋友或要示好均脱帽为敬。眼前此君既不脱帽,且目露凶光,当不会是什么好来路。
附近人密货挤,吵得喧嚣震天,所以纵使室韦大汉喝如雷震,并没有惹人注意。
室韦大汉指着他们的马儿声色俱备的嚷叫,只恨两人听不懂半句室韦话。
沈牧以手肘轻撞徐子陵笑道:“你见过想买马的人这么凶吗?老虎不发威就会被当成是病猫。”接着以突厥话喝道:“不卖!给我滚开。”
突厥话果然是塞外流行的语言,室韦大汉立即听懂,双目凶光更盛,出乎两人意料之外,竟就那么拔出腰刀,策马冲前,照面往沈牧劈来。
刀风呼呼,威势十足。
惊吓四起,人人争相避开。
沈牧心道原来买马不成会出刀子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快如电闪的刀势,落在他眼中却是缓慢非常,遂撮指为刀,提至左肩疾劈而出,正中刀锋。
室韦大汉—声闷哼,连人带马给他震开,眼中露出不能相信的神色,刀垂马肚侧、两人敢肯定他持刀的右手酸麻全不能抬起,这还是沈牧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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