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离地平,照亮草原。
跋锋寒躺在帐内毛毡上,脸门重要穴位处插着沈牧那七支银针,沈牧两人早力竭身疲,只能喘息静候施法的结果。
经过整晚的试验、推敲、努力,他们终于成功地令跋锋寒活了下来,回复呼吸,又激发他三脉七轮的潜力,释放出他残余的真气;至于能否驳回他已断折的数条主经脉,就要看跋锋寒本身的功力和换日大法的神效了。
对徐子陵来说,直至在赫连堡一战借此法迅速让三人回复功力,换日大法仍只是辅助性的,而非真的能借快速修练以达其脱胎换骨的目的。现在无法可施下,只好企望换日大法确有重生之效。
跋锋寒的呼吸急促起来,两人大吃一惊,徐子陵按上他丹田气海,沈牧则迅运银针,盼望能把他救醒。
跋锋寒浑体一颤,睫毛不住颤震,困难地张开眼睛,眼神空洞涣散,直勾勾的瞪着帐顶,视如不见。
两人喜极狂叫道:“跋兄!”
跋锋寒眼神逐渐凝聚,回复意识,困难地呼出一口气,望望两人,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又忽然想起曾发生过什么事似的,声音沙哑无力的道:“我还未死吗?”
沈牧发觉热泪全不受控制滚滚泻下,流过脸颊,滴在跋锋寒胸膛上,摇头道:“你当然未死,还会复元过来,再是一条好汉子。”
跋锋寒此时发觉脸插银针,想移动身体却动弹不得,叹道:“不要哭!我最怕见男人哭。这处是什么地方,毕玄走了吗?”
徐子陵比较冷静,虽亦泪水盈眶,仍强忍不让泪珠滚出来,沉声道:“仍是那个帐幕,毕玄虽占了点便宜,亦付出代价,所以夹着尾巴溜掉了。”
跋锋寒苦笑道:“为何要救我呢?这样生不如死的,做人有啥乐趣?你们不用骗我啦。”
徐子陵挤出一丝笑容,道:“彼此兄弟,我们怎会哄你,你所以能呼吸说话,全赖换日大法的神奇功效,此法亦会使你功力尽复,甚至更胜从前。只要你依法修练,定可接回断去的经脉。”
沈牧帮口道:“中土从没有一人能修成换日大法,因为要破后才能立,败而后成。你老哥现在既破且败,正是乘机练成大法的好时机。千万不要放弃,否则连自尽都要央我们帮手。”
跋锋寒双目射出希望的光辉,道:“怎么练?”
徐子陵道:“由现在开始,我们轮流把真气送进你体内,而你则自负导引之责,凭意志振起生命潜藏的力量,我会把口诀念一遍给你老哥听。”
跋锋寒道:“好吧!我们试一遍看看。”
沈牧拿起长剑,道:“我到帐外把风。”
黄昏时分,跋锋寒沉沉睡去,脸门银针被拔除。
沈牧领马儿去附近一条小河饮水回来,入帐坐到徐子陵旁,道:“情况如何?”
徐子陵道:“要看今晚的发展,直至这刻,老跋一切都跟上了换日大法口诀所说的情况,激起了娘所说的人体内那自具自足的宝库中所藏的潜能和生机。他五脏六腑的淤血已消散得有八、九成,问题是断去的经脉能否接上。他现在非是睡觉,而是进入绝对松驰的休息状态,无人无我,是真正的卧禅。”
沈牧道:“他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徐子陵道:“应该听不到的。因为他必须以自身的无上定力,全力催发体内激起的生机。其诀云: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生灭灭尽处,灭灭生机起。这叫念力,在这生死关头,我和你只能负上护法之责,一切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假若…唉……”
沈牧提心吊胆的道:“假若什么呢?不要欲言又止好吗?”
徐子陵颓然道:“只有老天爷晓得换日大法能否在老跋这种生灭灭尽处生效,假若明早他接不回断去的经脉,我们只好下手成全他,再找毕玄拼命。”
沈牧道:“歌诀既有生灭灭尽处,灭灭生机起这句话,他一定可吉人天相的。唉!也许你说得对,这些歌诀说不定只为念起来顺口而作的,但愿惟有今趟是例外。”
徐子陵苦笑道:“多想无益。毕玄的厉害确远超乎我们想象之外。到现在我始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胡乱说出来的。”
沈牧道:“毕玄本打定主意来取我们三人的小命,杀我们半个不留。岂知我们比他想的要厉害,被老跋面临生灭灭尽之前反击受伤,才不能继续对我两个下杀手。你猜他伤愈后,会否再来追杀我们?”
徐子陵道:“这个可能性很大,怎办好呢?老跋现在绝不可移动,倘惊醒他是前功尽废,复元无望。”
天渐明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跋锋寒张开眼睛,好片晌才回复清醒意识,道:“扶我坐起来。”
两人依言把他扶好,心儿霍霍急跳的听他说话。
跋锋寒深吸一口气,哈哈笑道:“我输啦!”
见两人呆头鸟瞧着他,欣然道:“不要误会,我说的是输给毕玄,却没有输给换日大法。”
两人大喜高呼,欢欣若狂。
跋锋寒试着摇动双臂,道:“我只是练成换日大法第一层的基本功,使断经重接,但一段时间内绝不能妄动真气,一切得顺乎自然。照我看有七、八天光景,我该可功力尽复,说不定能更胜从前。你们千万不可再以长生气助我,否则我的功力会大打折扣。”
两人只懂点头。
跋锋寒探手搂着两人肩头,道:“确是我的好兄弟,让我站起来吧。”
两人把他扶起。
跋锋寒目光落在林外朝阳下闪闪生辉的嫩绿草原,不胜唏嘘的道:“只有死后重生,才知能看到大草原的美景是多么幸福珍贵。哼!终有一天我要毕玄尝到失败的滋味。”
太阳已过中天,大草原虽不见敌踪,但敌人却可在任何一刻出现。
几头野鹰在远方一个小湖疏林上盘旋,教人更是草木皆兵,疑神疑鬼。
跋锋寒闭上眼睛,竟酣然入睡。
沈牧担心道:“不是有什么不妥吧!”
徐子陵搭上他的腕脉,喜动于色道:“不但不用担心,还该欢呼喝彩,换日大法已进入夺天地精华以固本体的第二阶段。老跋不是受不住颠簸之苦,而是受阳光地气的影响,自然而然要躺下作卧禅。我本没信心他可功力尽复,现在有啦!”
沈牧疑虑未释道:“这岂非等若吸收日月精华,有没有这么厉害?”
徐子陵道:“不是吸收日月精华,而是吸取来自天地的先天真气,就像我们的长生气。”
沈牧苦笑道:“希望他不会睡七日七夜,那时只有待人来宰我们的份儿。”
徐子陵剧震道:“糟哩!”
沈牧循他目光瞧去,只见昨夜敌人驰走的方向尘土大起,隐隐有人马赶来。
定神看清,始知虚惊一场。
这该是一队从西方来出使的某国队伍,由百多个披挂垂至齐膝锁子甲,裤子塞在高筒靴子中,圆领上衣只遮一截手臂的骑士负责护送。令人注目的是战士都戴顶部呈鸡冠状的头盔,有护檐垂至耳际,护颈背,既是头盔,更是沙漠区民族流行防风沙的风帽。
队中有十多头骆驼,货物就绑扎在双峰所装设的木架上,除此外还有五辆骡车,每辆车由四头骡子拖拉,不缓不急地在他们之前经过,朝东北方推进。
他们观察马队,对方亦打量他们。
沈牧低声道:“不知是西方哪一国的人?穿得这么古怪。”
暂失跋锋寒这最佳向导的指点,他们是无从猜估。
徐子陵道:“骆驼是沙漠的畜牲,他们的帽子又有防晒防沙的作用,应是来自沙漠区的人。”
一声叱喝,整队停下来,横亘前方达半里之长。
领头的一个年轻骑士笔直朝他们策骑驰至。那匹马儿头细颈粗,非常精壮。
骑士身型强悍壮实,肤色黝黑,面容忠厚朴实,但一对眼非常精灵,该是智勇兼备之辈,腰挂马刀,背负长弓,威风凛凛。
两人直觉感到对方没有恶意,因对方只是孤身来会,更因对方举起右掌,似是向他们打招呼问好,忙学对方般举掌回礼。
待驰至三人前方,骑士竟以汉语道:“汉人兄弟,你们要到哪里去,是否有人受伤?”目光落在平躺草地上的跋锋寒处。
gu903();两人哪想得到对方懂得汉语,大感愕然。且是首次在塞外被人唤作兄弟,更有受宠若惊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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