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连忙高声道:“选选选,萧家的秘密,我选这个。”
萧阡华闻言,倒是颇为意外地看向他:“哦?居然不选身世或者连理枝?”
“你管我选什么,选了你就快说啊。”景墨看她灵魄碎裂之势越来越快,心里渐渐焦急起来。
“你可知道萧家为什么冷血无情?”萧阡华似笑非笑地看向窗外。
景墨无奈地摇头:“别卖关子,你都快死了,抓紧时间讲重点。”
萧阡华并不介意他的语气,只是默默盯着窗外,仿佛陷入回忆当中:“萧家之人,在成年之后便会接受测试,灵力一旦高过一定程度,就会被告知这个萧氏一族的秘密。”
景墨深吸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掰开她的嘴,好让她一口气讲完的冲动。
“萧氏祖训,你知道吗?”不过萧阡华并没继续讲这个秘密,而是话题一转,提到祖训。
景墨第一反应就是萧云泉自己立下的那个祖训,他赶忙摇头,在话语出口前咽回肚子里。
“不知道?”萧阡华问。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景墨说。
萧阡华微微颔首,叹口气:“萧家为什么要选万古长空,又为什么要死守着水泽?这你不知道吧?”
景墨摇头。
“人,总需要有点寄托不是吗?情,权,势,总要有点什么。可萧家,什么都不能有,一旦有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萧阡华道。
景墨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临死之前想发表感慨,并不需要自己回答,于是他沉默着等待下文。
“不能动情,不能爱权势,也就只能守着个水泽,好让自己有些事情做。如果,我不对景征动情,也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害了葆光,说到底,是我愧对萧家,愧对葆光。”萧阡华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哭了半晌,她冷笑一声,再次开口:“情深不寿,萧氏一族,一旦动情,便必死无疑。”
第62章情深不寿
“情深不寿?一旦动情就必死无疑?什么意思?”景墨隐约感觉自己猜到什么,又不愿意深想。
萧阡华终于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笑容里带上悲伤神色:“就是你想的意思,只要动情,灵魄便会不稳,情越深灵魄碎裂越迅猛。”
这话太过匪夷所思,景墨猛地眯起眼睛,沉默良久,渐渐皱起眉头。虽然他不愿意相信萧阡华所言,但仔细回忆起之前过往,他也不得不承认,这话应该不是虚言。
“动情之初,灵力开始不稳,随着感情加深,灵力便开始时有时无,再之后,灵魄就渐渐的出现破裂征兆,最终,便只有魄碎灵消这一种结局。”萧阡华说完,深深叹口气,将双手举到眼前,那双刚刚还能握着茶杯的手,如今竟然已经隐约透明起来。
“你的灵魄为什么现在才碎?你明明已经动情很久。”景墨看着那双越发透明的手,心思流转,最终面无表情开口问道。
萧阡华用那双已经看不清轮廓地手指向远方,声音里带着无奈:“我灵力并不算太高,何况搬离聚龙山,常年避世,你以为是我所愿?”
景墨顺着她手看向窗外,沉默片刻声音越发低沉:“只有这一种办法?”
萧阡华摇头,面容渐渐模糊起来:“这并不能算一种办法,何况我能活到今日,也是因为景征并不中意于我,如若当初两情相悦,想来我早已...”
“那还有其他办法?”景墨听出她话里有话,马上追问。
“有自然是有,但难上加难。”萧阡华声音越来越轻。
景墨生怕她马上消失,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萧阡华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一句话:“手刃所爱之人。”
听到这句话,景墨顿时想到预见中的情景,他下意识紧紧咬住嘴唇,半晌后,缓缓闭上微微发红的眼睛。
萧阡华见他这样子,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我倒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过的传闻,说你常伴云泉左右?昨天我本想劝云泉一二,谁知他不等我开口,便一口回绝。”
“你昨天是想劝他杀了我?”景墨突然睁开眼睛,沉声问道。
“我还未说两句话,他便起身告辞,真要算起来,也不曾劝。”萧阡华实话实说。
“你没提连理枝?”景墨追问。
萧阡华不解地看向他:“提连理枝做什么?”
随后,她醒悟过来了然道:“难道,他还不知道连理枝的事情?不过也属正常,依葆光夫妻人的性格,如果不是有景征的预见,是不会同意用连理枝作为交换的,那时虽然做交换,很可能也从未对云泉提过。”
“什么预见?什么交换?你把话说清楚。”景墨急了。
萧阡华轻轻叹口气:“景征曾在预见某些事时,看到过你和云泉的身影,据他所说你们甚为亲密。”
她缓了片刻,才继续道:“萧家之人,能用上甚为亲密这个词,想来你也明白他的意思。手刃毕生所爱,才是萧氏之人唯一生机,景征于是用你做了筹码,对你们下连理枝,日后如若你因连理枝而死,也算是云泉手刃。”
景墨听到这话,顿时明白过来,想必景图南给萧云泉父母展示过预见之景,又用自己做筹码换得萧氏开启水泽,这才得以前往兽族换取圣物。
景墨还想再追问几句,可萧阡华的面容已经淡到看不见。
看着她几近透明的脸,景墨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是说只要萧寂杀了我,或者我因连理枝而死,他就不会魄碎灵消?哪怕是被设计或者误杀?就这么简单?”
萧阡华笑着摇头,用最后一点灵力凭空画出张符文,看着符文渐渐消散,她才再次开口:“云泉必须心甘情愿才行,否则永失所爱,萧家之人,又怎能独活?”
景墨愣愣地看着符文,耳边全是那句必须心甘情愿,否则永失所爱,萧家之人又怎能独活?
“说到底,你也是无辜之人,如果当初我没有...刚刚的符文是连理枝解法,就当是我临死之前赔给你的一点善意,今后种种全在你自己。”萧阡华说完缓缓流出血泪。
她稍稍停顿,流着血泪继续道:“虽然我没立场要求什么,但云泉是葆光独子,也是萧家嫡传最后一人,算我替萧氏一族求你,求你给他条生路。”
萧阡华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整个人渐渐化作斑斑光点。
“你当初究竟做了什么?还有,我究竟是谁的孩子?”景墨下意识伸手抓她,手指却穿过那些光点。
萧阡华微微张嘴,还未发声,整个人便彻底消失在空气之中。
景墨直愣愣看着眼前蓝色华服翩然落地,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人。这就是传言里的灵碎魂消?竟然真的是一点痕迹都不留下,至此,上穷碧落下黄泉,皆不见...
他呆立半晌,突然拔足朝着山下狂奔。
“景轻尘?你不能走,如今景家...”景代序等人已经得到消息,正围在院外,看见景墨要下山连忙出声阻止。
景墨回头发现是他,高声道:“我自有要事,十万火急。景家的事情劳烦你和行之叔了。”
萧云泉盯着流动的水波半晌,垂眸缓缓挽起袖口,左腕之上那条红色细纹清晰可见。
他之前在景墨右腕上看过类似咒文,也曾猜想两者是否会有关联。昨晚景墨醉后的那番话,彻底吐露出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而这关联,也势必不是什么好事。
他昨夜曾想过,景墨就算醉酒不记得当时之事,事后也一定会有人告知他。
而知道之后,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会追下山来才对。只是如今,自己已经在山脚空等半日,别说景墨,连景家半个人影也没看到。
原本他很笃定能等到景墨,但眼看着太阳渐渐偏西,他也越发不安。
不安这种感觉,萧云泉之前从未感受过,仿佛心里有十几个竹筒,一个个都在打水,一会上一会儿下,就没半刻消停。
他闭眼凝神,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反复几次,这才感觉胸口淤塞之感稍稍缓解。
任由心绪被情感控制,并非萧家之人的常态,萧云泉压下心中不安,再次盯着手腕细看。
这红纹按照景墨所言,叫做连理枝。连理枝,顾名思义,便是枝干合生的两棵树,通常来比喻夫妻恩爱。只是这个咒,总不可能是为将两人捆绑在一起,以求夫妻恩爱百年好合吧?
那它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连理枝,连理枝?枝干相连,同生共死?
难道是这个意思?萧云泉仔细回忆昨晚在景墨腕间所见,那红纹和自己的虽像,细想画法却是截然相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奥秘。
景墨酒醒之时已经过了正午,又在萧阡华那里耗费良久,等他好不容易追到山脚下,太阳已经偏西。
“不会真回临川了吧?”景墨站在山脚下抬眸远望,一个人影也没看见,不过地面之上隐约有抹蓝色,他快步上前,只见地上是团染血的蓝衣。
这衣服正是萧家的金纹锦衣,景墨一把抓起蓝衣,心跳漏掉几拍。
他随即将衣服展开,仔细查看,幸好衣服上染血的位置是他之前被蛟爪所伤之处,除此之外其上并没其他血洗或划痕。
景墨长出口气,放下衣服再次抬目远眺,这衣服上还带着余温,想来人还没走远。
想到这里他马上沿着山路再次狂奔,可不知为何,眼看着太阳西下,繁星升起,都没追到萧云泉。
景墨看着天上亮晶晶的星星,慢慢停下脚步。
按理说萧云泉身受重伤,就算是要赶路,也决不会有自己跑得快,完全没道理追这么久都不见人影。
他思考片刻,突然扭头又往回跑,跑到之前捡到衣服那里,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月光下坐着个人。
萧云泉听见声音,扭头看他,湿漉漉的发稍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滴水。
待看清他的样子,景墨猛地僵立在原地,随即他反应过来,气势汹汹地冲过去大喊:“寂寂,你干什么了?你还带着伤啊,这种天气去河里洗澡?你疯了?”
萧云泉没说话,只是沉默看向他,在他冲到近前时,突然抓住他右腕沉声道:“连理枝,究竟何意?”
景墨顿时愣住。
“是何意?”萧云泉加大手上力度,发梢上的水珠,在这种天气没一会儿便凝成冰晶。
“你还是知道了?”景墨垂眸盯着他的手,没敢看他眼睛。
萧云泉听他开口,渐渐放开手,低声道:“是你告诉我的。”
听到他声音还算平稳,景墨偷偷抬眼打量四周,见没有什么灵魄碎裂的征兆,这才松口气试探着问:“你都知道什么?”
“那就要你回忆一下,都告诉过我什么了。”萧云泉看着景墨,眸子里染上寒意。
“你生气了?”景墨下意识想扯住他衣角哄哄,却又在最后停手。
“身为受益一方,我又有什么生气的立场?”萧云泉摇摇头,周围渐渐涌出些星点蓝光。
不过蓝光并不算多,而且很快便停止涌出,萧云泉缓缓起身对着景墨施个大礼:“景公子,之前种种原是我想错了,多有得罪。”
第63章六出
景墨眼见蓝光涌出,马上联想到萧阡华死前场景,瞬间呼吸一顿。随即他又见蓝光莫名停止,还未长出口气,突然记起萧阡华的话。
萧氏一族想要护灵魄不碎,便只有手刃所爱之人这条路可选,而且,还必须心甘情愿。想到这里,景墨死死咬住嘴唇,不置一词。
萧云泉本来是想诈他,谁知他居然默认下来,看着景墨沉默不语,萧云泉一时间五味陈杂。
他之前隐约猜到,连理枝可能是某种替身符咒,毕竟只有替身符咒才能说是两命相连。如若真是替身符咒,那究竟谁是谁的替身?按常理,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自己才应该是替身一方。
不过思及昨夜,景墨言语间吐露出的意思,还有之前景墨几次舍身相救,他突然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很可能景墨才是自己的替身,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的很多事情都能说得通。
明明两人并不相识,景墨在长空厅出事之前,也一直对他敌意满满,不但四处扬言对他不屑一顾,甚至还特意写出满本声讨之语,可听闻临川出事,却又千里迢迢赶去相救。
明明两人历经生死,情意相投,甚至,连萧家的有情之花都已开放,景墨却无论如何不愿承认。
有情之花,萧云泉冷笑着摇摇头,是啊,都已经是命运相连,凭他有情没情,自然都会开放。
何况如今,景墨都已经默认,想到这里,萧云泉周身灵力再次剧烈波动起来...
“收心。”景墨连忙上前,急切按住他双肩,却被一把挥开。
景墨不顾萧云泉反对,再次伸手,紧紧按住他肩膀,同时沉声道:“萧寂,收心凝神,快!收心。”
萧云泉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灵力波动暂缓,他再次挥开景墨,纵身跃入一旁冰冷河水之中。
“萧寂,你干什么?”景墨错愕地看着他跳入水中,反应过来,就跟着往下跳。
萧云泉冷眼看着他,双手结印,蓝色的光凝结成雪花形状。他快速出手将雪花向前推去,随着他喊出六出两声,那雪花上面,突然出现六个短短的尖角,接着雪花快速旋转起来,眨眼睛飞至景墨身下。
景墨眼睁睁看着雪花在他之前入水,在他反应过来以前水面陡然冻住,他落水之势被迫变成摔在冰面。
接着冰面上的那片雪花快速上升,托着景墨落到地面。
“你快上来。”景墨落在地上,马上又想往河里跳。
雪花上短短的尖角,向外延伸,变成六条长长光线,光线向上聚拢,编织成蓝色的笼子,将景墨紧紧捆在里面。
萧云泉指着雪花牢笼道:“你先待在里面,等我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景墨抓着笼子喊:“你上来冷静行不行?你身上还有伤啊。”
萧云泉没理他,整个人渐渐入水,最终连头顶都没入水中。
景墨焦躁地趴在笼子上瞪眼去瞧,却完全看不清水中情形,他有心暴力破开笼子,又担心会反噬到萧云泉,一时间进退两难。
好在萧云泉没过多久就浮出水面,水滴顺着他额间留下,又快速凝结成道道冰棱。接着他周身蓝光奔涌,四周都河水也开始快速结冰,冰块将他缓缓托起。
景墨趴在笼子上,看着河面冻结,萧云泉浑身冰晶站在冰面之上,脚下也踩着朵雪花。
这时候景墨太才反应过来,刚刚萧云泉用的法术是传说中的六出。以前他总是偷偷打探萧云泉的消息,自然知道六出之名,那是萧云泉常用法术之一,用灵力凝聚出的六瓣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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