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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阳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但玄学太过深奥,阮阳感觉自己一直都是在云里雾里飘荡,好像学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学会。

就这么长到18岁,爷爷大病了一场,再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临终前,他给了阮阳一张纸条和一封信,纸条上有两个电话号码,信封上写着:卿州亲启。

陌生的字迹。

按照吩咐,爷爷死后阮阳打了第一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来到别墅料理爷爷的后事,阮阳什么都不用做,就站在一旁沉默着。

出殡前一天晚上,阮阳打了第二个电话,接电话的人嗓音柔和,但语气听起来很凉,阮阳说了爷爷去世的消息,电话那头沉默良久,应了声“知道了”。

来送爷爷的人很多,别墅外的空地都站满了,丧乐反反复复在响,爷爷安静地躺在透明的冰棺里,阮阳则捧着遗像跪在地上,鼻腔很堵,喉咙很堵,胸口好像也被棉花塞满了,难受得不得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眼前突然一黑,他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歪去。

要摔了吗?

下一刻,一只手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阮阳眼前的黑雾像是被风一点点吹散,他抬起脸,看清了身旁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这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浓密的长睫毛下长了一双很有情调的睡凤眼,眸色很深,仿若探不到底的漩涡,散发着微不可察的危险气息,而淡色薄唇的唇角却自然翘起,似是蓄着浅笑,冲淡了他眼底疏离的冷意,竟显得平易近人了不少。

“阮阳?”男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阮阳点了下头,艰难地冲破喉咙的堵塞,哑着嗓子问道:“徐……卿州……先生?”

“嗯,是我。”

闻言,阮阳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爷爷的信递给了他,徐卿州接过信,信上写了什么阮阳并不知道,只知道徐卿州看完那封信后看向自己的眼神变了,开口时声音喑哑了不少,他说,阮阳,跟我走吧。

这是爷爷的意思吧……

阮阳点了点头。

于是,阮阳跟着徐卿州去了山城。

徐家很大,园林风的古宅,四季都漂亮得很有意境也很有韵味。

阮阳推着徐卿州穿过迂回曲折的小路,踏进了宅子最深处属于徐卿州的小院。

小院有三间厢房,石阶上铺了木板方便徐卿州进出,进了屋,阮阳发现三间厢房都被打通了,一眼望着一尘不染,徐卿州把每一处都划分得清清楚楚。

他应该就是属于完美型人格的人吧,洁癖、讲究、自律。

阮阳很快在心里给徐卿州定了个位,也主动把自己归到了徐卿州眼睛的角落里,他觉得徐卿州把他接到身边只是出于对爷爷的情分,那他就绝对不能给徐卿州添麻烦。

“小阳,”徐卿州说,“你的床要明天才能送来,今晚将就一下,和我一起睡吧。”

阮阳乖巧地点点头:“好。”

让阮阳意外的是,徐卿州对他闯入自己的生活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他的衣服和徐卿州的是放在同一个衣柜里的。忘了准备牙膏,徐卿州也只是说没关系,用他的就行。徐卿州还说,屋子里的东西他都可以用,让他不要拘束。

躺在床上借窗外的月光看着徐卿州安静的睡颜,阮阳忍不住心想:徐先生一定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早上醒来的时候,阮阳整个人是缩在徐卿州怀里的,对上徐卿州的眼睛,他的脸瞬间就红了,都不顾上慢慢说了,慌慌张张地跳下床一个劲儿结巴:“对对对不不起,我我我我没没注意……”

徐卿州显然没在意,坐起来后目光在阮阳红红的耳尖上停留了良久,很轻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怕冷?”

他声音不大,像是一冽清泉,顺着耳蜗流入,凉凉的,阮阳很快冷静下来,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一床厚点儿的被子。”徐卿州说着,掀开被子,用手撑着身体要往轮椅上坐。

轮椅滑了一下,徐卿州及时拉住了。

阮阳犹豫一瞬,走了过去。

手搀住徐卿州胳膊的那刻,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合不合适,不知道徐卿州会不会很在意自己双腿的不便,会不会讨厌被人这样帮助,就像他讨厌别人故意学他说话一样,被刻意放大的缺陷会让他感觉不舒服,徐卿州呢?会生气吗?

察觉到阮阳的动作,徐卿州抬起眼,笑着说道:“谢谢。”

没有生气,也没有排斥。

阮阳心底松了口气,徐卿州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单衣传到阮阳掌心,很暖。

吃过早饭,阮阳的床送来了,按照徐卿州的吩咐,安置在徐卿州床的旁边,中间隔了一道屏风,也算是有了彼此的私人空间,虽然对阮阳来说是可有可无,但对徐卿州来说,可能是聊胜于无?

徐卿州每天的生活安排都很规律,做什么都是准点的,阮阳很快适应了他的生活步调,和他一起窝在小院里,每天的日子按部就班过得单调,但一点儿都不枯燥,除非必要,阮阳甚至连院门都不想出,他觉得这样祥和安宁的日子很舒适,就适合他这样无趣的人。

不过徐卿州并不是每天都在小院里的,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出去一趟,出门一趟通常两三天回来,但也有一个星期才回来的情况。

阮阳知道,徐卿州是火居道士,更是名气很大的风水大师,经常会有人从各地专程来拜访他,请他帮忙,但他却不是每个都见,每个都帮的,见不见,帮不帮,取决于他手里的三枚铜钱。

这天,又有人来了,徐卿州似乎并不打算见,但徐老爷子把对方带来的东西送到了徐卿州面前。

阮阳就坐在徐卿州身旁,看着他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一块男士腕表,镜面破碎,指针还在顽强地走动,表带凝着血,透露着一股浓烈的哀伤气息。

看着转动的指针,阮阳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为什么会痛?

阮阳不明白。

徐卿州低头注视着腕表久久没有出声,阮阳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注意到他拿着腕表的手在很轻地颤抖着。

“说是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徐老爷子看了阮阳一眼,眼神中交织着意义不明的复杂情绪,“爸想了想,还是代你收下了。”

徐卿州“嗯”了一声,把表收回盒子里放在桌上,跟徐老爷子去见了来请他帮忙的人。

当天徐卿州没有回来,腕表就这么装在盒子里在阮阳的眼前躺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阮阳醒来的时候,徐卿州已经回来了,他似乎一夜没睡,正躺在床上补觉,桌上的盒子不见了,应该是被他收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腕表的事,阮阳在意得不得了,但他不敢去问徐卿州,他心里隐隐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他问了,徐卿州会哭。

徐卿州身体里像是装了个无声的钟,午饭饭点一到,他就醒了。

阮阳把专人送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徐卿州简单洗漱后就过来了。

往常饭桌上徐卿州会和阮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阮阳很喜欢和他聊天,他说话语气从来都很温和,而且不论阮阳话说得多慢,他都不会打断,会淡笑着听他慢慢说,和爷爷一样。

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那块腕表的哀伤感染力显然不是盖的,阮阳觉得自己嘴里嚼着的不是大米饭,是棉絮,一口口咽下去,全堵在了胸口。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徐卿州放下筷子,看着阮阳,“见一个人。”

车子穿过大半个山城,盘着环山公路开到了一座墓园外。

下了车,阮阳推着徐卿州按照他的指示穿过林立的墓碑,在墓园尽头的一座墓碑前停下了。

墓碑看起来挺新,应该是刚立不久的,照片上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脸颊两边蓄着浅浅的酒窝,含蓄地笑着,眼神很温柔。

洛子溪。

名字,也很温柔。

“他是我一起长大的挚友。”徐卿州把手里的花轻轻地放在墓碑前,目光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阮阳登时一愣。

“阮倾山是他的外公,你母亲的事当年闹得很大,阮老爷子心疼自己的闺女和外孙,但也心疼你这个无辜的孩子,在你母亲自杀后偷偷找到你、收养了你,子溪知道你的存在,想要补偿你,买了很多东西托阮老爷子送给你,却不敢见你,他觉得,问心有愧。”

徐卿州说到这里,很轻地叹了口气。

“一年前,他作为一名战地记者,死在了他国的战场上,阮老爷子因为受到打击一病不起。而那封信,是子溪写的,在离开前。”

徐卿州说的话,阮阳每一个字都听得懂,他心里的感觉有点儿奇怪,说不清哪里怪。

他不明白墓碑下的男人,这个他素未蒙面的异母哥哥为什么会觉得对自己有愧,明明他的母亲和他才是不该出现的、破坏了对方家庭的坏人。

但他心知肚明的是,不论是爷爷,还是徐卿州,都因为洛子溪才会收留他、包容他。

是的,爷爷和徐卿州对阮阳好,是因为洛子溪。

想到这些,阮阳有点儿难受,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洛子溪的附属品,是被……顺带着喜欢的。

可难受又能怎样呢?

阮阳沉默地看着照片上的男人。

洛子溪,是在可怜他这个没人要的弟弟吧……

冰冷的墓碑上,洛子溪的笑容却是带着温度的,一点一点渗到了阮阳心里,很暖,很暖……

阮阳的睫毛很轻地颤了一下,纠正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是可怜,是怜爱。

从墓园回来后,徐卿州没有再提洛子溪,阮阳也没有多问,彼此心照不宣地把这个人藏在了心里,生活回到了往日的轨迹。

徐卿州的三枚铜钱似是通晓万事,阮阳从书里得知,这叫做六爻,是一种占卜方法,他觉得挺有意思,就也找了三枚一元硬币想摇着算算。

硬币摇在手里,他却不知道该算什么,摇着摇着,目光落到了不远处静静看书的徐卿州身上。

冬天的阳光带着一层自然的柔光滤镜,打在徐卿州的侧脸上,他看书看得十分专注,光晕落在他浅棕的眼眸里,像是点亮了通透的光。

先生长得真好看,阮阳心想。

“怎么了?”徐卿州看过来,唇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容像是在空气中晕开了层层涟漪,很轻地触动了阮阳的心弦。

阮阳耳根一红,忙摇摇头。

徐卿州的视线回到了书上,阮阳也低下头,脑子里却烙下了徐卿州眼眸里轻轻闪动的微光。

先生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摇着硬币的双手在走神的间隙松开了一道不小的缝,“当当当”,三枚硬币落地翻转着逐一停下。

阮阳陡然回神,弯腰要捡,指尖触上硬币的瞬间,一个清晰的画面突然在他眼前跳了出来。

画面里的人是徐卿州,徐卿州的膝盖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是他。

他的胳膊环在徐卿州脖子上。

而他们,竟闭着眼在接吻!

阮阳的脑子里登时炸起了一道惊天闷雷,把他炸得两腿一软,向前扑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石化了。

“小阳!”徐卿州的轮椅很快到了阮阳面前,他弯下腰,担忧地看着侧着脸趴在地上一脸菜色并一动不动的阮阳,“哪儿不舒服吗?”

一对上徐卿州的眼睛,阮阳像是被踩了尾巴,腾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连硬币都没顾上捡,埋头冲出了门。

阮阳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在小院矮墙的另一头蹲着。

矮墙墙缝里有一群蚂蚁排着长龙路过,阮阳双眼无神地盯着看,脑子里一根筋自动接通了。

他刚刚好像不小心算到了徐卿州的……感情?

他是男人,徐卿州也是男人,男人和男人,接吻算是什么?

阮阳不懂,又隐隐约约有点儿懂。

晚饭送来,阮阳回屋了。

吃饭的时候,徐卿州把他的硬币还给他,笑着问:“刚刚算到什么了?”

阮阳被汤烫到了,忙摇摇头,埋头扒饭。

徐卿州盯着他的发旋沉默了一阵,又道:“是算我了么?”

“噗,咳咳咳……”阮阳被米粒呛到,咳嗽着慌慌张张地觑了徐卿州一眼,重重咽口口水,“没……没有。”

看来是算了。

徐卿州很轻地眯了下眼,抓住阮阳的手,在他惊慌的视线中把兜里的三枚铜钱放到了他的手心,说:“乾隆通宝,转千百万人之手,行千百万里程,历千百万民事,最有灵气,卜卦也是最准的。”

所以,用一元硬币算出来的很可能不准?

这么一想,阮阳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看着徐卿州的这三枚铜钱,阮阳是无论如何不敢再随便摇了。

关灯后,徐卿州经常会捧着笔记本电脑靠在床头看一会儿电影,他会戴着耳机,全程很安静,阮阳觉得他看的一定都是那些很有名的文艺大片。

徐卿州的笔记本电脑也是供阮阳使用的,阮阳会用来查一些资料,看一些有名的玄学大师的讲课视频。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要点开徐卿州没关闭的视频的……

视频里的金发青年看起来和阮阳差不多年纪,长得非常漂亮,一对桃花眼里镶嵌着两颗蓝宝石似的眼睛,清澈得不可思议,要不是他开口说话,阮阳会以为他是个女人。

他要是不开口说话,阮阳就不会在看到他和黑发男子一边接吻一边互相脱衣服的时候,震惊得差点把下巴砸地上。

这这这这是什么?!

阮阳的脑袋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到脖子,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徐卿州……怎么会看这种视频?

不对,这个视频一定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这一定是外国的大片,剧情一定会有反转!

阮阳颤抖着手点了8倍速。

然而,在呻/吟声、喘气声和剧烈的肉/体碰撞声中,半个小时的视频结束了,阮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剧情却压根没有出现任何反转。

男人间的……

阮阳握着鼠标的掌心捂出了一层汗,心脏乱了拍的一阵“咚咚咚”瞎跳,还有一团火在小腹烧起,一下一下跳动着,后脊柱更像是被小虫子啃咬,酥酥麻麻的诡异感觉让他不禁咬紧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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