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说,怀朽阁算是站起来了,再没人敢小觑这个门派。
半魔的地位也逐渐上升,对着半魔喊打喊杀的年代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式。
说实话,当年半魔的境遇那么惨,不就是人们把无处发泄的怒气转移到了手无寸铁的半魔身上吗。
都是欺软怕硬的主。
楚依斐惴惴不安,连茶都无心思喝了,被顾北堂牵着下了楼。
顾北堂将桃花酿放入花篮中,对着楚依斐摇了摇:“开心些,我已经通知了他们,回去我们就开接风宴,将这桃花酿都喝了。”
楚依斐牵着师兄的手,竟然也忘了挣开,只是小小声开口:“我是不是应该易个容再出来。”
顾北堂不悦地皱眉:“小斐那么好看,为什么要易容。”
“我看最该易容的是傅知延,天天都是棺材脸。”
楚依斐没想到顾北堂会这样说傅知延,要在自己师兄嘴里听到一个人的坏话实在太难得,不禁张了张嘴。
不过他还形容得蛮贴切的,对于傅知延,整个怀朽阁的人都与他不对付,可不是看着就是棺材脸,脸黑得吗。
“你就不怕他罚你吗?”楚依斐还记得,那时候他溜到清风门找师兄,不敢进去就待在门派外干等着。
顾北堂非常不高兴他这样一站就是一个下午,对他说:“你怕傅知延那个老古板干什么?”
下一秒老古板就把自己师兄拎回去抄写门训一百遍了。
楚依斐不说还好,一说顾北堂就记起来了,可见这个傅知延真是可恶,还会做偷听人说话的把戏。
但实际上那日,傅知延也只是想来看看何秋养的孩子长什么样。
怕吓着人家,做贼一样偷偷跟了自己的徒弟走了好久。
本想眼巴巴瞅一眼就走,哪想自己本来半天吐不出一句话的徒弟,开口就骂他老古板。
作者有话要说:
滴,恭喜解锁新人物。
傅知延:我不是古板!不是!
第21章托孤
当初延鹤山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往山门。
楚依斐尚且年幼时,何秋经常抱着他顺着小道一路走上山。
何秋在外声名狼藉,人人都说他是个没脸皮的泼皮主,不仅仙门不担待他,连魔族都看不起他。
死后甚至只有一个衣冠冢。
楚依斐看着眼前的阶梯,修葺得极好,直通烟云间,倒是有了仙门的气派。
“还有点不习惯。”楚依斐踏上阶梯,回头对顾北堂笑笑。
他的眉眼自带风流含情,低头一笑的时候更是风情万种。
顾北堂跟在他身侧,开口道:“这几年给怀朽阁修葺了一下,你可能要认不出了。”
楚依斐踩着青石阶梯,突然想到幼时躺在何秋臂弯处,何秋穿着布鞋被湿漉的新泥沾了满脚的样子。
何秋疼自己的徒弟,都舍不得脏了楚依斐的鞋。
若师尊也能来走走这阶梯就好了。
他必定是最开心的。
楚依斐心下这般想着,过往岁月就像走马灯花一样在他眼前慢慢展开。
五百年前。
延鹤山。
夏季的午后燥热,闷得人都困顿顿的。
傍晚时分,紫色的云霞才刚抹上天空,道道闷雷就滚在云层间。
一个着薄衫的男子光着脚在庭院下愁苦地看着天边。
看这样子是要下一场暴雨不可。
偏偏要在自己屋顶都还没修好的时候。
男子的头发随意散着,身量单薄,漂亮的瑞凤眼上挑着,皮肤瓷白带出几分潦倒的风流劲来。
“北堂!你过来修下屋顶!”饱食终日的何秋空有一副好皮囊,啥事都不会,全都依仗着自己捡来的便宜徒弟。
顾北堂只是路过走廊,不想就这样被自己的师尊逮住了。
何秋看着这年纪轻轻的少年摆着一张臭脸,本来应该是极讨人喜欢的一张脸被生生糟蹋,看上去就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何秋叹气,顺手揪了一把自己徒弟软软的脸颊,硬要给他凹个笑脸出来:“你这张臭脸,怎么这么像我情人呢。”
顾北堂面无表情地拍掉何秋的手,何秋不气馁接着说:“你知道我和我情人怎么分的吗?就因为那张臭脸,哇,真是日子过不下去了,你这样也是会没老婆的知道吗?”
顾北堂拿来梯子准备爬上去修屋顶,听何秋这样说,凉凉地来了一句:“我不要老婆。”
何秋不屑地哼了一声,这孩子就是没有感受过世态炎凉,才会这样单纯说一句不要老婆。
等他长大了有他哭的。
天边的雷声空有隆隆隆的声势,但是却一直不肯下雨。
顾北堂修完屋顶从木梯上下来,不悦地看了何秋一眼。
现下晚风开始变凉了,何秋还是混不吝地光着脚,一点都不怕寒气入体。
“鞋子。”顾北堂言简意赅,何秋就看不惯他这样子,坐在栏杆上晃着瓷白的小脚:“怎么,你还要管你师尊啊,你个小鬼头。”
十五岁的顾北堂决心再也不管自己的师尊了。
成天把自己弄得好像何秋的便宜儿子一样,操心那个操心这个。
人家还不会叫你爹呢,真是可恶至极。
迟迟不肯下的雨终于在晚上下了个酣畅淋漓,又急又猛,风卷着树都呜呜地变幻形状。
何秋怕怀朽阁这破落屋子撑不住这大雨的打击,在回廊处转悠巡视,不时抬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屋顶。
得想写办法弄些钱来,不然这破屋子真的要受不住这夏日的暴雨了。
葛老待在屋里被窗外晃来晃去的身影要晃吐了。
葛老本是一直流浪的半魔,他既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也没有任何亲近之人。
所有人都弃他如贱草,灰扑扑一大团躺在路边狗都嫌。
他以为自己可能到死都要这样孤苦无依下去。
那日他讨了个馒头,不过是看旁边怀里抱着孩子的何秋看上去比他还可怜,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的何秋的确是让人看不下去的惨。
许是得罪了人惹来了仇家,满身血泥分不清,眼圈总是红红的刚哭过似的。
葛老分了他半个馒头,何秋就带他一起到了西府建了怀朽阁。
“你在瞎转悠什么啊。”葛老佝偻着背走出来,还不住地咳嗽。
何秋这才停下脚步:“我看看这屋顶牢不牢靠。”
葛老笑了:“不牢靠还能怎么,不是露天都睡过来了吗?你呀别忙活了,快回去睡吧。”
何秋也觉着应该不会有事,准备回去睡了。
这时大门却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敲门的人很急切,这么大的雨声都没淹没敲门声。
“哟,怎么那么晚还有人来。”何秋怕敲门人在外被雨淋坏了,急忙忙冲进雨幕里。
雨势太大,何秋一跑进雨幕就被雨水无情糊了满脸,眼睛都迷迷蒙蒙地睁不开,葛老的声音混在雨幕里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音节。
何秋胡乱应了,被老天爷无情灌了一大碗雨水。
在滂沱大雨的肆虐下,何秋差点都打不开门栓。
打开门,却见是一个女人站在门外。
女人的发髻都散乱了,湿漉漉地歪斜着,很是狼狈的样子。
她的腿边还挂了个可怜兮兮的腿部挂件,何秋只一眼就看见小孩在雨幕里抬起的怯生生的眼神。
何秋一愣:“温姑娘?”
温如霜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脸:“何秋。”
声线温柔,混在嘈杂的雨声中,何秋差点没能听见这一声轻轻的呼唤。
在雨中叙情可不是什么好的想法,何秋忙把他们放进来,又探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潜在暗处才把门拴好。
夏天虽说炎热,但是这一下被雨淋了个透湿也是不好受的,何秋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温如霜就站在屋内,烛火的暖光都没能让女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些。
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更是显得毫无血色,雨水顺着她的衣物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何秋第一次见温如霜,是在魔尊殿。
他那时还是楚萧身边的得力大将,也是外界闻名的楚萧养的一条疯狗。
因为自己的长相太过偏向于女子,何秋在外都用一个鬼面具遮挡外貌。没想到这个举动倒方便了何秋现在的自由活动。
魔尊殿压抑沉闷,楚萧本人也阴晴不定,更显得魔尊殿阴沉恐怖。
何秋感觉温如霜像是魔尊殿的一缕春风。
何秋那时太过偏执,没有善恶观常常自己走入画地为牢的境地。
但是他隐隐约约地对美好的事物有朦朦胧胧的向往。
他觉着温如霜在楚萧身边就是一点一点耗尽自己的岁月,希望,美丽,诸如这些美好的词汇。
每每当他认为温如霜会就此变得空有一副皮囊,内里被楚萧折磨怠尽时,温如霜总是让他惊讶地坚持着。
所以对于温如霜他一直很敬重。
看着温如霜现在这样一副狼狈样子,心下一时感慨。
“温姑娘,你是逃出来了吗?”何秋用法力将身上的水分蒸干,这才好受些。
温如霜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小孩淋了雨,白面团一样的脸颊上,水灵灵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水光泠泠,说不出的可伶劲。
温如霜将小孩的衣服也用法术蒸干了,对着何秋抱歉地笑笑:“何秋,能先找个人带我孩子先去睡觉吗?他太累了。”
看着小孩眨巴眨巴的眼睛,小脑袋埋在母亲怀里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何秋也觉着小崽子太可伶了。
顾北堂就是在这时被硬生生叫起来的。
楚依斐牵着娘亲的手,看着面前面色不虞的哥哥,嘴一撇,差点哭出来。
这个哥哥眉眼如雕琢,哪哪都好看,但是眉眼之间的疏离让楚依斐抓紧了温如霜的手。
“呜,娘亲。”楚依斐巴巴地抬头看着温如霜。
“乖啊,你先和哥哥走。”温如霜轻轻拍拍他的手,把他牵到了顾北堂身边。
楚依斐一向乖巧,怯生生地伸出手抓住顾北堂的衣袖。
顾北堂看着小豆丁一样的小孩,皮相倒是生的好看,粉雕玉琢似的。
可惜顾北堂一点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自顾自大步向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楚依斐腿短,巴巴地跟在人家屁股后走,冷不丁就走太急撞上顾北堂的腰。
磕得他鼻头一疼,但是楚依斐还不敢掉泪珠,鼻头红红地抬头看顾北堂的脸色。
他怕顾北堂生气。
奶团子的眼神黏黏糊糊的,就像漉湿的夏夜,让人心软。
顾北堂心下一叹。
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何秋那么爱往怀朽阁捡崽子了。
他一把抱起了楚依斐,少年的骨骼还未完全长开,显得有点单薄,但抱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依斐扒着他的脖子,像是有了点勇气,轻轻说:“鼻子痛痛。”
有点小委屈。
顾北堂把他抱到身前看了又看。
真是娇气,这样一撞,鼻头就像抹了胭脂一样。
铁石心肠的顾北堂难得心软给那孩子摸摸鼻头,尔后十分霸道地说:“好了,不痛了。”
楚依斐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小嘴张了张硬是委屈地撇了一下。
这一边小孩子被带走了,但是何秋这边的气氛依旧凝重。
何秋不禁叹了口气:“我是可以养这个孩子,但是你真的就这样决定了吗?”
温如霜的唇线抿成一线,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只有我能杀了他。”温如霜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手指甲都扣进了皮肉:“我的一条命能换来人间安定,很值。”
“就是依斐他还那么小。”温如霜谈到儿子的时候,眼里的仇恨褪去,露出一个母亲的脆弱。
何秋有点落寞地说:“所以你也要……走了吗?”
何秋本来故人就少,温如霜若是下定决心要以命杀命,何秋倒觉着孤寂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面若圆月,温柔的眉眼如远山。
他想温如霜以前在无尘门里是如何的呢?
许是阳春三月,柳絮飘飞,春风温柔风华无限。
“罢了,我会护好依斐。”何秋对着温如霜一抱拳:“山高路远。”
温如霜微微一笑:“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前尘了,终于走前尘了,落泪
第22章便宜师弟
楚依斐确实是累了。
八岁的小孩,本来就是小胳膊小腿的时候,现下跟着母亲逃了一天的路,一挨着床就困到小脑袋不断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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